第一章 此间非地狱

    这里只有一片血海。

    东银座高级公寓的某间房间内,此刻杳然无声。

    在这个从皮制沙发到桌上茶具清一色都是意大利货的客厅里,时间在一日之前便已停止在某一时刻。数来可以算是夏季的六月初,那相应的温度与湿度使房间里飘散着一股如铁锈一样的血腥味,这股味道强烈到即便离开房间也会充斥着鼻腔,久而不散。

    与在音乐教室里训斥孩子时的样子截然不同,武原仁面色凝重地调查着惨剧现场。

    他拥有双重身份。其一是御陵甲小学的冒牌教师,其二则是魔导师公馆的专属执行官。他负责对违反日本法律的异世界人实施武力镇压,根据场合他的权力甚至可以大过法院审判,直接秘密地将之抹杀。这个国家的治安从千年之前开始,就是由魔法使们以这种方式维护着。时至今日,他们不时也会像现在这个情况一样,从警察那里接管一些被判定为并非警力管辖范围的恶性案件。

    这个现场的奇异之处在于完全没有飞散开来的血液。男性受害者的心脏被锐器一刀刺穿,正常情况下血应该在房间里溅得到处都是才对。然而,墙上的壁纸却是光洁如新,室内的摆设也干干净净的。只有在地板上扩散开来的凝固了的一滩黑血,形成了一个深红色的花园。

    如今,这里只是一片安静的血海。

    仁取出手机,联络了公馆。

    「武原仁,东银座现场确认。」

    电话对面的是《公馆》的事务官十崎京香。这个年仅25岁的女官员的工作就是负责管理仁他们这些专属执行官。

    〈武原执行官,画像的确认结果出来了。昨天下午两点在东银座的和服店,一名疑似《染血公主》的女性购买了一套价值三百万元的会客和服。〉

    「跟以往一样,操纵了血液使血迹仅留在地面上,对锁好的金库不是以撬锁的方式打开,而是特意从内部进行破坏。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染血公主》无疑了。」

    从现场被盗走的只有现金,存折和贵重金属则是安然无恙。犯人大概是在附近的和服店购物时没有足够的现金,不够的部分就并非从银行——而是直接来这里豪夺。对于这些来自异世界的魔法使们,现代日本的常识是不通用的。更何况他们既然将这个世界称为《地狱》,那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把身为住民的仁等人当做人类来看待。

    「……不过《协会》居然还真把画像交出来了呢。洁儿维奴-罗素原本是正式成员吧。」

    《协会》是与日本政府有着外交关系的研究机关,势力遍及一千多个魔法世界。虽然保有的记录显示双方从平安朝开始就有往来,但这千年以来魔法使们一直蔑视着这个世界的人们,因此必要的情报根本不会交给作为日本政府代表机关的《公馆》,特别是与自身有关的情报。

    电话另一端传来十崎京香冷静的声音。

    〈《协会》内部似乎有一股势力希望能够尽早将洁儿维奴给处分掉,没等我们请求他们就将强行把两年前她失踪时的情报一股脑的都塞了过来。〉

    「我是被你们叫到这里来的,现在调查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吧?我还让梅洁尔在楼前等着呢。」

    听了仁这么说女官员的语气里带上了少许的温柔。

    〈了解。从现场直接回家也没有问题,小魔女就拜托你了。〉

    今天在音乐教室时,梅洁尔试图从学校早退,其原因就是《公馆》发现了这个现场有魔法犯罪的痕迹,并立刻联络了她。

    与《协会》有所牵连的一千个魔法世界中,有着《刻印魔导师》这种与死刑相等的重罚。遭受这项刑罚的魔导师将会被放逐到这个世界——《地狱》之中,直到打倒协会的第一百名敌人之后才能重获自由。作为冒牌教师去教小学生,从银座乘地铁回到多摩川沿岸的自宅的仁,他们所生活着的这个世界,在魔法使们的眼中就是所谓的《地狱》。

    梅洁尔也是因为罪人《刻印魔导师》的身份,被《协会》像没用的道具一样扔给了《公馆》。专属执行官就是负责管理这些人,并依据场合给予处置。仁对着至死都必须战斗的梅洁尔,他到现在还在为该如何去对待她而迷惑着。

    因此,他希望自己至少能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少女,让她能在这条残酷的生存道路走下去。

    直到幼小的魔女成人,直到她在这个世界获得幸福为止,要是能这样成功地守护着她直到最后就好了。这大概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故乡被异世界人称呼为地狱而下意识产生的行动吧。

    新桥地区垂落的夕阳穿透八楼的窗户,将不知道魔法使的真实存在的被害者那逝去的生命余烬染成了红色。被乡愁搔弄着的仁心中想到了梅洁尔。

    之前因为不想让她见到凄惨的杀人现场,所以让她在玄关的大厅里等着,但现在都这么晚了,都到了小学生放学回到家接受辅导都见怪不怪的时间了-

    此时在公寓楼的入口处,鸦木梅洁尔正呆呆地眺望着银座大街上的马路。

    两个月前,少女活着坠入了这个世界,《地狱》之中。

    对梅洁尔他们这些魔法使来说,魔法世界同地狱之间的区别就在于《魔法》和《神》。他们将多达数百亿个魔法世界以及《地狱》和《神》之间的关系比作由微小支点所支撑起的巨大天平。

    魔法使有能力在位于横梁两端的不稳定世界中摇动这座名为自然的天平,而这种能对世界造成影响的行为就是《魔法》。然后,只要有魔法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调整自然现象,维护世界秩序的《神》存在。但在《地狱》中只有自然维持着秩序的平衡,就算科学能够成立,神也并不存在。因此魔法使们将这里蔑称为「被神遗弃的地狱」,并告诉人们恶人死后会坠落至此。

    面向这条日本地价最高的街道,梅洁尔的目光追逐着那些衣着暴露的女人,她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啊啊真是的!居然真的把人家带到保健室去,到了这边却又不让去看现场,老师真是爱操心到让人受不了啊。偶尔也要给人家亲眼看看帅气的一面嘛。」

    靠在电子门上的小魔女开始激发大气中的魔力,在两手的食指之间制造出白色的电弧。耀眼的等离子体一条接一条地出现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在好像翻花绳般做出第五条闪电之后,橙色的火焰忽然在空中烧起,将这一切吞噬。

    一个四十多岁、看似是主妇的女性露出诧异的眼光看着梅洁尔,踏着响亮的脚步走出公寓。少女手中的闪电不见了,那是因为即使是普通人无心的一瞥,魔法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这个世界里的居民一生都看不到魔法。魔法使们通过观测——借由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皮肤接触到的事物将世界主观地重新构建,从而在短时期内使得自己所属的异界自然法则得以成立,在这块没有奇迹的土地上使用魔法。然而地狱之人的观测行为却能够将自然现象强制安定下来,将不安定的异世界法则——也就是魔法——强行从现世剥离出去。因此,奇迹只要被他们看到就会崩坏,在这些元凶们所看不到的光——魔炎的作用下七零八落地四散开来。就是因为具有这种能将形成的异世界产物夺走的力量,地狱的人们被忌讳地称为与神和奇迹敌对的《恶鬼(Demon)》。

    梅洁尔的视网膜里至今还残留着魔炎的影像。这正是让奇迹的驱使者感到真正恐怖的恶梦,让日积月累的力量和技术燃烧殆尽,使魔导师沦为无力生物的诅咒之光。拜其所赐,在神话和传承中留下过深远影响的异界来客们,仅仅因为恶鬼的增加而自表面的舞台中被驱逐了。

    就在她的幼小的身体感觉仿佛要被地狱的空气压垮时,梅洁尔想起了仁那宽广的后背。

    就连巨大的《协会》也不能幸免,他们在这个世界中也必须与地狱里的国家进行交易之后才能存续。这情况就好比掉进蛇群中的青蛙就算如何强大,也绝不可能单独战斗存活下来一样。

    「人家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啦。」

    玻璃门里映出的黑色长发少女露出了自信的微笑。比仁矮了五十公分,有着继承自母亲的黑色瞳仁,鼓起的脸颊也跟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别无二致。无论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就是自己,她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没关系,人家已经不算是小孩子了。」

    梅洁尔忍不住将背上的红色双背带书包扔在了地上。有没有办法能在和老师牵手还有挽胳臂的时候能不被看成是父女或者兄妹呢?她以思考这种事来打发时间,同时于脸上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一个熟悉的面孔从少女眼前的马路上经过。

    「一个、人也、没有……问题的啦。」

    这个身高将近一百九十公分、梳着背头的金发大个子男人是位列《公馆》犯罪魔导师名单之上的拉古兰茨-威伊尔,《染血公主》洁儿维奴的手下。

    魔法使所在的每一个世界中必有一种魔法大系存在。在梅洁尔的世界里,振动或者转动这类具有周期性的运动或者自然现象是不稳定的。晃动着的秋千有自行荡向高处的危险,转动的车轮也经常会毫无理由的停止下来。脆弱的自然会随着作为观测者的人类的看法而改变,利用这种歪曲之处,就能炼成设法在周期运动的事物中找出《魔力》并将其支配的魔术,这就是《圆环大系》。围绕在原子核外轨道上的电子亦是圆环大系所能操纵的《魔力》之一,将大量的电子聚集在手中并将其加速,圆环大系魔导师就可以像刚才如同翻花绳那样轻松的编织出闪电来。

    「给我站住!」

    梅洁尔打开玻璃门大喝一声,不过作为对象的那个如同夸耀自己的肩宽一般穿着无袖上衣的男人则没有太大的反应,仅仅只是将头转过来看向她。

    「宣名大系魔导师拉古兰茨对吧?引发了那么大的事件后,你还真敢在离开现场之后又悠哉悠哉地回来啊。」

    少女在脚边展开魔法阵形状的过敏领域,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魔力》激发。不过同一时刻燃起的魔炎将一切奇迹燃烧殆尽,它的轨迹将周围恶鬼们所处的位置明确的标示出来。就算是东银座的大街,也并不是没有恶鬼观测不到,不会受到魔法消去影响的死角存在的。

    「这种小孩也是刻印魔导师?」

    抢在咂舌后退的男人之前,梅洁尔飞奔入被高大建筑物包围起来的大街死角里,她马上在脚边展开了小魔法阵。牵涉到八楼杀人事件的魔导师带着明显的杀意闯了进来。

    「吾、吾命名汝之右手,定义其为『剑』,将所得的论理积[注1]结果『绝对有』保存。」(注:这句话是拉古兰茨的咒语)

    在众多的魔法世界之中存在的多种魔法,被分为《索引型》和《魔力型》两大类。像圆环大系那样,将混乱的自然秩序作为《魔力》来感知,并以此作为杠杆来操纵自然的属于魔力型。而像宣名大系一样的索引型则是将世界的构成要素好像通过索引找图鉴一样的方式将其实体化。

    拉古兰茨手指并起来的右手的手刀,被发大量磷光的复杂文字包裹起来。

    「将吾定义完成之概念『黑曜』加算在『剑』之上。……贯穿!」

    魔法通过《索引》发动,男人的手瞬间变成了闪耀着夕阳余辉的黑曜石材质。面对化作漆黑利剑的右手的突刺,梅洁尔近乎毫无先兆地放射出人工闪电迎击。天然玻璃材质的黑曜石是电流难以通过的绝缘体,但是反过来说如果通电了的话就会将电流中的能量全盘吸收,这样就算遭到破坏也在所难免。少女凝聚出达到使黑曜石通电的电压的雷击仅只用了数秒。

    在剑尖离鼻头只有三十公分的位置时,天真可爱的魔女便将对方化为黑曜石状态的右手打得粉碎。折断的手掌剥落下来,黑色的粉尘如同黑影一般在二人间四散飞舞。断面光亮的手腕掉在马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受到冲击踉跄后退、右肘前端几乎尽失的拉古兰茨只是淡然地命令道:

    「用保存的论理积将『剑』恢复。……还原!」

    飞散的碎片如同时间倒流一般自各处集聚在一起,最后重新构成了血肉之躯的右手。一百九十公分的大个子送来了赞叹之声。

    「听说阿瑠希娅家有名的神童长女坠入了地狱。原来如此,那就是你吗。」

    「老实地乖乖就擒的话,稍微让你哭一下就饶了你。身为亚’索引的你是赢不了的。」

    梅洁尔傲然挺起胸膛,活像是要强行俯视这名对她来说在体格上根本毫无胜算的对手一般。无论是破坏对方一只手腕,还是坏掉的手腕之后又被修复,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高位魔导师之间的战斗中,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

    「主人那里吩咐的事情我还要办,恕难从命。」

    拉古兰茨纵身后跃拉开距离。大概是明白到自己是不利的一方,他选择了转身逃走了。

    为了追上那个经过锻炼的倒三角状后背,梅洁尔啪地一声将手拍到了柏油路面上。

    必须击倒百名之敌的娇小魔女将圆形的魔法阵变为沿视线方向延伸的直线。线连接着自己的手与敌方魔导师的脚,将线上的柏油沥青中的电子强行变为游离状态,使魔力极易在其上流通。魔法阵上,只有圆环大系魔法使能够感知的《魔力》之影如今已化为无数白色的力线[注2]蓄势待发,目标是逃走的敌人那踏在地上的脚。

    奔跑速度再快的人,在传递速度几近光速的电流面前也如同静止一般。

    「疾驰吧!」

    受到压迫的电子化为高压电流,魔法如同打台球一般在早已准备好的导线上奔腾,五十米外左脚接地的魔导师如同坏掉的玩具一般横向飞出摔倒在地。强大的电流令他的肌肉变得不受操控。然而,男人用无力的左脚站起,拖着身体继续逃跑。

    拉古兰茨来到地下停车场,在下卷帘门的入口处回过身来。他把手伸到背后输入密码将门打开。被汗水浸湿全身、皮肤毫无血色的这个男人,在这个时刻却咬紧牙关露出了无畏的笑容。就像是引诱尾随而来的少女一般,他逃进了这个比起街上恶鬼之目要少很多,而且照明也更昏暗的停车场里。

    实际上从来都没有夺取过人命的魔女,一时之间为该不该通知在八楼进行调查的仁而感到犹豫。总是以梅洁尔还是个孩子为由而庇护着她的老师要是因此而丢掉性命的话,对她而言这比起让自己死掉还要痛苦,但太过迟钝的他并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情。

    「也该让老师从工作中休息一会啦。」

    魔女一边注意着不让镶有蕾丝边的裙子被灰尘弄脏,一边以小孩子的步幅踏进了战场。卷帘门在背后降下,将两名魔法使完全地封闭在其中。现在即便发动空气中的魔力也没有间接消去的魔炎燃起,监控摄像头也已经确认被破坏掉(注:被恶鬼从监控摄像中看到也会引发魔法消去)。这次可能会杀掉这个人,难以消除的恐怖和紧张感让她的心脏狂跳不止。

    「好胆量啊,幼小的刻印魔导师。真是莽撞到了不要命的程度啊。」

    「《地狱》可没有温柔到会让胆小鬼苟且偷生,不是么」

    无论是要看大人和小孩子都得抬起头才能看到的梅洁尔,盯着对方的目光却如同盯着肥硕青蛙的蛇一般。拉古兰茨像是要摆脱可爱少女所带来的压力一样举起手高呼道。

    「吾,命名梅洁尔-阿瑠希娅,将之定义为『蛇』!」

    宣名大系并非直接在世界当中引发奇迹,而是需要将其追加在指定的对象身上,在索引型中也是一类特殊的魔术。因此术者首先必须要定义《对象》后才能够发动魔法。

    有如毒蛇那样静谧的恶意之力缠上了人偶一般的纤细玉足。但是少女像是为了抛弃掉过去一样从心底断言道:

    「不对哦,如今的我是鸦木梅洁尔。」

    定义被崩坏掉,冰冷的言灵之蛇因而消散在空气之中。宣名魔术在以人类作为对象的时候施术很困难,定义偏差的话魔法也就会失效。

    「刚才的事情让我明白了,我根本就用不着觉得自己会输。」

    在这个世界里的两个月生活改变了她。梅洁尔悄悄地在心中回想起这段短而充实的时光,坚实的自信使她自然而然的露出微笑。

    「我,为鸦木梅洁尔的憎恶命名,将之定义为『荆棘』!」

    「这同样没用。」

    成为刻印魔导师后,选择在憎恨中出卖灵魂度日诸如此类的生存方式,去世的母亲可没有这么教导过自己。企图包围梅洁尔的淡绿色魔术文字从内部迸裂开来。

    然而魔法被两度击破的拉古兰茨,回应少女藐视目光的却是确信胜利的狰狞嘲笑。

    「我,以鸦木梅洁尔《对地狱的恐惧》之名,将之定义为『告死』!」

    前两次只不过是为了使其大意而作的诱饵,令许多魔导师命丧黄泉的亡者之锁异常快速而准确地缠住了少女的心脏。

    宣名魔术在对人施术的时候,要点在于「定义中包含了什么」这一对象设定。比如说将身体的一部分变成铁,《对象》如果是指甲的话仅仅会觉得手指变重,但如果是心脏的话就会即刻死亡。恐怖如果被定义的话就会直接导致发狂或者休克而使心脏停止,是致命的对象。

    这一刻,性命握于他人之手的梅洁尔试图将心中的怯弱具体化并转移,她拼命地在脑海中回忆起六年一班来。那是她同班长寒川纪子还有班上的同学们凑在一起时的记忆。小小的魔女知道自己与这个世界《地狱》的人类成为了朋友。与此同时,现在一定在担心着梅洁尔的仁的身影唤起了心中与恐惧相反的另一种感情。

    「……帮助我,老师。」

    她集中精神祈祷,为了不败给拉古兰茨,为了抓紧自己的感情,她将双手放在胸口,静静地闭上眼。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宣名魔导师带着绝对自信释放的告死枷锁在顷刻间被全数弹开。

    梅洁尔战战兢兢的睁开眼,难以置信的事情令眼前这个大个子成年人全身发抖。的确,对生活在这里的魔法使来说,《地狱》的恶鬼带给他们的恐怖,是无时无刻而又刻骨铭心的,但也不能因为是恶鬼就将他们杀掉。她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朋友们被这样的魔导师所伤害。

    少女用食指指向男人下唇上,在黑曜石右手碎裂之时被碎片刺破的伤口。

    「小丫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身为魔法使为何会对地狱没有恐惧呜啊啊啊————」

    梅洁尔将男人伤口处的《魔力》自转方向调整一致,通过魔法强行将血液中的铁元素转化为磁石。被魔法变为强S极的下唇被磁化为N极的混凝土地面毫不留情地吸了过去。魔法使他的头漂亮的砸向地面,发出咕咚一声闷响。体重近百公斤的强壮犯罪魔导师被磁力缝合于大地上,四肢着地,被逼与冰冷的地面热情相吻。

    「我呢,最喜欢看到个子高高的人像你这样趴在地上了。哈,真是的,这种眼神我更喜欢!」

    在因嗜虐的喜悦而双眼湿润的小学生面前,大汗淋漓的男人竭尽全力的在双手双脚中注入力量,试图将下唇从地面上剥离。那如同用了强力胶般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的下唇倏地一下向前伸长。

    「呜、啊、以、以鸦木梅洁尔的,嗜虐的变态性命名,将之定义为『S』!」(奸督:…)

    啪嗒啪嗒地流着口水,像狗一样四肢着地的男人将梅洁尔的性嗜好作为《对象》。施虐者这个定义可以说是说服力满点。

    少女将小小的手掌放在自己没有任何起伏的胸前,自信满满地断言道,

    「请不要叫我变态哦!人家只是有比常人有稍为强烈一点的冲动,喜欢看到强力的对手和长的漂亮的人哭泣的表情而已!」(奸督:…)

    ——没有比这更恰当的了。魔术文字在学生裙下的肌肤上固定,定义完成。

    「将我定义完成的概念『钢铁』与『S』加算。……将我从痛苦中解放!」

    魔术发动的瞬间,梅洁尔兴奋的感情变得如同铁一般沉重然后静止了下来。

    宣名魔导师能够将组建在脑神经中的《保持完成概念》以魔法形象的方式予以解读,然后轻易地使出强力的《索引》魔术。

    为什么自己能做出这么可怜的事情啊——这种想法让梅洁尔变得害怕,魔法也随之被解除。

    与此同时,因为嗜虐性的丧失致使『S』的定义被消除,对象的前提崩溃,宣名魔术也就随之失去了效果,但这段时间差已经足够让他逃脱了。

    梅洁尔回过神来的时候,敌人已然离开了地下停车场。判断出战况对自己不利的魔法使利用这一瞬的间隙逃走了。

    「啊、啊、啊……」

    少女哑口无言,天使般纯真的脸颊上染上了如熟透苹果的一片赤红。她所中的魔法,其施法方式正是让她直接地收到了由魔法大系亲自写下的「你是个变态」证书。(奸督:…)

    「站、站站、站住!」

    或许是精神上受到打击的缘故,梅洁尔跑起来摇摇晃晃的。这种走法令她的膝盖狠狠的撞上一辆莲花elise二○○四[注3]的红色车身,再扑通一声摔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给我站住啦!看我不把你整哭,站住!」

    被敌人在其面前用空间转移魔术逃掉的梅洁尔,带着一副不爽的样子离开地下停车场已经是三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她登上阶梯,再次来到公寓楼玄关外的地上通路。当然,战败逃掉的魔导师已经不可能会在附近徘徊了。

    一个高中女生在无力的垂着肩的小学生的面前走过。梅洁尔几乎完全不期待自己会有的漂亮胸部,在比小小魔女头部略高的地方轻轻掠过,她的视线亦随之而移动。

    [注1]论理积,中文称为逻辑与,在逻辑和数学中,逻辑合取或逻辑与或且是一个二元逻辑算符。如果其两个变量的真值都为「真」,其结果为「真」,否则其结果为「假」。逻辑与是两个逻辑变量的一种运算,经常是两个命题的运算。它满足:当且仅当其两个变量的真值都为真时,其结果为真。

    [注2]力线是指力场中的一些想象的线,这些线上任一点的切线指向该点上的场的方向,而穿过与场垂直的单位面积的线数则代表该场的强度。

    [注3]莲花汽车是一家基地位于英国Hethel的跑车与赛车制造商。该公司因设计与制造划时代的赛车与生产极度轻量和拥有传奇性操纵特色的汽车而著名-

    仓本绊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小学生。领口大胆敞开的夏季无袖连衣裙随风飘扬,头发上系着胭脂色的缎带,是个像妖精一样美丽的女孩子。虽然她的背部理所当然的没有翅膀,但在夕暮风景的映衬下她却宛如浮现在朦胧的梦境中一般。

    一个高个子男人从房租似乎很贵的公寓楼中飞奔了出来。那是年龄相差很大的兄妹吗,或者该说是父女的感觉吗,如同公主大人和辛苦管家般的搭配让绊忍不住笑了出来。抬起头的少女似乎打从心底信赖着这个年轻的男人,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不愧是银座,真是奇特,她在奇怪的地方感到了佩服。

    周五的傍晚,高中二年级的她漫步在连潮湿的空气都显得新鲜有趣的大街上,此时她刚刚参观完小型展览,正在归家的路上。因为展览里有由父亲所制造,带有不可思议音色的乐器,绊特意在展览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赶了过去。家中能有一位能够开办展览程度的真正乐器制作爱好者让她感到很自豪。

    如果对文静的父亲说「我去看了哦」的话,他一定会不好意思的挠头吧。绊不知道身为运输公司卡车司机的家人是在哪里学会制造乐器的,不过每天他会在深夜起床,在那间不让其他人进入也不能打开门的房间里一直作业到天明。

    对没有什么特长的绊来说,他的家人从小就令他感到自豪,即使在上了高中的现今也是如此。绊摸摸了自己长未及肩的头发。微红的发色,细看会发现不是黑色而是深藏青色的瞳仁,

    因为与父亲不同,这些东西或许十分珍贵说不定。自己似乎和那副严厉的表情完全不一样,稍微回忆一下就发现,自己那很多时候都在撑起笑容的嘴角亦是如此。朋友们经常说「想要一个想绊那样的姐姐」,事实上,对这不知道是不是夸奖的话有微妙感觉的绊,跟父亲仓本慈雄完全不相像。

    相继乘坐地下铁、私铁、JR,绊回到看惯了而带有亲切感的车站前。此刻太阳已经落山,繁星在青黑色的天空里此起彼伏地闪耀着。绊很喜欢夜晚,因为夜晚距离魔法很近。

    「魔法真的存在哦。」

    记忆已经模糊的从前,大概是像今天一样的安静夜晚,父亲曾经这样安慰她。实际上没有什么魔法这种事情绊也知道,即便如此长大后她依然还相信其「存在」,就当做是一种浪漫吧。

    在最近把卖场扩大了的超市中买好晚饭的材料后,绊乘着带有点点柔黄的夜路向公寓前进,从车站开始算的话,步行需要十五分钟时间。

    大概是因为限时特卖生鱼片的香味吧,住在附近的黑猫爬上黑色的住家围墙,迈着碎步跟随着走在路上的她。绊一停下脚步,优雅地竖起尾巴的贵妇人便会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追上来。在十字路口,与夜空同色的黑猫快速而无声地从围墙上跳到路面。

    从右侧的单行道上,一束强烈的车灯光照了过来。

    落到地面上的猫的影子因为光源的高速接近而变得越发清晰,黑色的身体如同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就在被包围于光芒中的生命即将因为撞击而逝去的时候——

    因为是夜晚的缘故吧,奇迹发生了。

    绊握着的右手反射性地伸了出去,同时猫的尾巴好像被《看不见的手》的抓住了一样,受到生鱼片吸引而来的猫被她一把拉到了身边。

    白色的乘用车向中央自动车道上的高速公路入口疾驰而去。那车的时速究竟达到多少公里了啊,在吃惊的绊调整呼吸的时候,排气筒发出的声音也已经远去。没有正面看到,瞬间转过身去的绊维持这种姿势,心脏悸动不已的低头看向脚边。

    黑猫用金黄色的眼睛望着她,后背缩成一团,露出牙齿恫吓着眼前的人。

    「对、对不起。」

    慌张之中她把紧握住的手松开,猫如同尾巴着了火一样迅速逃开,却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这个,说不定就是,……魔法!?」

    感觉还清晰的残留着,在它还未消失之前她决定再试一下。

    「喵呀!」

    回头窥探着绊的黑猫,尾巴再次被如同纽带一样的《看不见的手》抓住,然后一点一点的拖了过来。前爪拼命抓着柏油路面的黑猫,在徒劳的挣扎后被绊拉到了脚边。

    「好厉害,魔法呢。」

    绊发出感动的叹息声,和再三被抓住尾巴的黑猫愤怒地扑过来,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刻。

    「这可是学校的书包啊~~~~~~」

    逃回公寓的绊打开电灯确认后发现,猫爪在高中指定的书包表面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深刻伤痕。不过即便如此,失落和兴奋也算是取得了平衡。平和但却没有什么波澜的仓本家的日常,确实有些新东西到来了。

    今天是身为卡车司机在日本到处奔走的父亲回家的日子,因此做得菜要比往日多很多。只有父女二人的家中虽然互相都很客气,但却没有感到寂寞。为了不忘记窍门,绊试着用魔法将食材拿到洗碗池当中。由于力道掌握失败让洋葱砸到了她的额头上。

    一边给糖醋肉调味一边晃动着炒锅的时候,玄关的门打开了。

    「我回来了。」

    父亲仓本慈雄回来了。在哗啦啦的油爆声和中华料理酸甜香味的引诱下,他钻过挂着的安芸宫岛门帘来到了厨房。

    眼神细腻的灰色瞳孔温柔的俯视着绊。稍长的黑褐色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短短的邋遢胡子显得有些狂野,绊觉得他比起班上同学的爸爸们要稍微帅一些。

    「欢迎回来!爸爸,今天有大新闻哦。」

    在快乐的晚饭结束后,两个人迅速的整理餐桌是仓本家的惯例。

    「锵——」

    一边期待着父亲会作何反应,绊一边将广告传单对折,放到了饭桌上。这个的话就算搞错力道砸在头上也不会痛。

    「爸爸,你说过有魔法存在的对吧?」

    父亲一边用大大的手端着茶碗喝着茶,一边把玩着总是挂在脖子上的口琴形项链。绊将小时候的事情重提,他是不是觉得困惑啊,要是觉得我很怪可怎么办啊,她为此多少有点踌躇。但是父亲今天也依旧在鼓励着她。

    「有哦,魔法真的存在。」

    绊大大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同饭桌拉开了距离。父亲慈雄感到莫名其妙,他将茶碗放在手上,专注地望着女儿的奇异举动。

    「看好了,爸爸。我要开始喽!」

    她像那个时候一样用看不见的手去抓距离三米之外的传单,伴随着心底一股抓到了的感觉,传单飘飘然地飞到了绊的面前。

    「很厉害吧!很厉害吧!」

    将空中的传单抓住,绊反复的说明这既没有用手法更没有用装置。父亲不禁睁大了眼睛。

    「好厉害啊,绊。」

    父亲完全没有怀疑这是魔术,只是在称赞着她,让人觉得他真的为绊的魔法感到自豪。明明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并没有现实感,但在展示给人看,确信这并不是幻觉而是事实后,自己的现实感却变得朦胧,变得不明确起来。

    「很厉害吧。」

    胸中充满着莫名其妙的欢喜,让她变的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父亲。所有的常识都在脑海中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恍若在空中飞舞着一样。

    绊柔软的头发被父亲满是细小伤痕和污垢的手像洗头一样粗暴地揉搓着,将脸埋入他那厚实的胸膛里,便可以闻到至今也在为家庭拼尽全力工作留下的汗水的味道。

    「珍惜这份力量。」

    对着兴奋莫名甚至留下眼泪的她,父亲温柔地给予了忠告。

    「但是,魔法绝对不要在这个家之外使用哦。」

    「嗯,我答应你。」

    开启了连接着某种美妙事物的门扉的她,对一切都充满了感激,因此很坦率地答应了下来。抬起头,她发现父亲不知为何眼睛发红,还抽了抽鼻子。

    「今天是绊成为魔法使的纪念日,我们来庆祝一下吧。」

    「好好,啤酒对吧,爸爸?」

    一夜天明之后来到周六,仓本绊在上完课回家的途中稍微绕了些远路。不只天气晴朗,今天附近更有赛马比赛,因此公园里有很多举家前来的人,气氛可说是其乐融融。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光是知道了这件事,眼前所见到的一切便都变得如同花儿一样美丽。大概连神也真的存在,还正在用数不尽的奇迹温柔地守护着他们。手中现在有着能够实现自己愿望的力量,自己在恩赐之下生活着,这种小孩子梦想中的东西是真实的。

    仓本家附近一带比起城市中心绿化带要更多,在住宅地上散起步来很是愉快。脑中响起了音乐的节奏,让人有点想蹦蹦跳跳。成为了魔法使的话,这里也宛如童话王国一般。

    父亲昨天也是在深夜起床,在制作间里做着乐器,今天也还是会一直睡到过午吧。

    「午安。」

    绊向错身而过的两个人问好。穿着清凉的连衣裙,黑发上今天也绑着深藏青色缎带的小学生吃惊地回头看着她。被少女抓着手腕的成年男性回过头礼貌地颔首示意。他们正是昨天傍晚在银座见过的小妖精和那个男人。

    他们会住在附近也许是个稍微令人高兴的偶然。

    这个时候,绊还没想到她与他们的两个世界会有交集-

    似乎是被对方笑颜和高涨的情绪所吸引,当穿制服的女子高中生突然的打了声招呼后,武原仁突然心乱了一下。

    然而下一瞬间,抱着他左手的梅洁尔用圆环魔术在他的手背上通了电。没有被路上的恶鬼们消除的魔法让仁的手上一阵剧痛。

    「老师,你盯着那个人的胸部盯得很用力呢……」

    反射性的低下头,看到小公主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淡红色的嘴唇变成了「へ」字型。从她那敞开背部的连衣裙中可以看到雪白的肌肤,这让身为成人的他感到很害羞。

    「没有盯着看啊,我的名声有这么差吗……」

    周六的观光客很多,这让仁的心忐忑不安。虽然这里距离御陵甲小学有几站远,不过小学教师被学生抱着胳臂散步这种事传出去可是完全不有趣。

    「跟人家在一起令你有什么不满吗?」

    武原仁和鸦木梅洁尔两个人当然不是在约会,他们是接到《公馆》召唤,在这里先行碰面的。

    《染血公主》洁儿维奴-罗素,至今魔导师公馆仍旧未能将其捕获。最后一次目击是在两天前,魔女到东银座的和服店里领取做好的加贺友禅中振袖[注1],并为了支付三百万的费用而将公寓楼里的死者杀害。就算魔法不能奏效,但要是用利器去刺的话这个世界的人当然还是会死。由于死人是不会进行观测的,所以便可以毫无阻碍地,用魔法来逃离现场。这是洁儿维奴一贯的犯罪手段。

    刻印魔导师必须去打倒的都是类似这样的危险人物。一想到梅洁尔可能一对一的挑战《染血公主》的情况,仁就觉得胃里好像要穿孔了一般难受。

    「之前约定过了,不会再一个人去战斗了对吧。」

    梅洁尔默默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小的脑袋歪向一边一副在回想的样子,之后她将手攥紧。

    「那之后老师对人家说过的话现在还记得吗?」

    仁当然也记得那段当时没有察觉到其重要性的简短交谈。倚靠在他手腕上的小学生将牵手的方式改为恋人一样的十指交缠,他抬头望向六月无云的高空。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

    「我知道啦,下次绝对会通知老师的。」

    在公寓楼做现场调查的那天,与梅洁尔遭遇的洁儿维奴手下拉古兰茨-威伊尔并非是会怜香惜玉的对手。宣名大系虽然并非强敌,但因为其突出的攻击力而殒命的比率却是显著的高。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也好,班上的同学也好,京香也好,大家都会难过的。」

    「人家要是死了的话,老师会哭呢。」

    从牵着的小手上传来模糊的热度,缓缓渗透进了他的血液之中。

    「这可不是能笑着说出来的事吧。」

    「因为我是《刻印魔导师》啊,我想为老师的工作帮忙。我想要结束我的职责,无所顾忌地取得自由。我不要以是个孩子为由受到保护,我要变强,去守护着大家。」

    坚强的少女用双手抓住仁的手,柔软的指甲狠狠地掐了进去。接着,在因为疼痛而倒吸一口气的仁的手背上,黑发的妖精如同主张其所有权一般用湿润的嘴唇吻了上去。

    「我变强了,就会让老师因为不用再担心我而屈服于我,让老师每天都要靠我亲自来喂我亲手做的料理而活下去。」

    说实话,在考虑妻管严还有伦理这些东西之前,光是这幅未来的预想图对仁来说就不怎么样。

    [注]加贺友禅:一种印染技法。

    多摩川流域有一间占地辽阔的古老洋馆,这就是隶属于文部科学省文化厅的非正式机关,魔导师公馆。

    《协会》的魔导师们之所以会来到这个被蔑称为地狱的世界里,是因为这里自然秩序稳定,神也不存在,是进行高度魔法研究的理想场所。现在高科技研究的其中一部分是向地球重力所不存在的宇宙中发展,对魔法使来说《地狱》与其情况极为相似。但是光凭他们自己无法确保研究场所,因此以保护来换取协助的魔导师公馆一类的机关便在地狱出现了。在现今的日本也是,不需要魔法也能维持下去的魔法产物会被《公馆》接收,然后以科学加以解析取得庞大的专利数。

    公馆本馆用于接待内部人员的广阔接待室里面已经有一个人先到了。大开着的窗前,一个年轻的男人背对着室内。

    「好久不见了呢,仁。」

    敞开的粉红色西装衬衫中可以看得见胸膛,上衣和下裤都是统一的闪闪发亮的白色,是个打扮花哨过头的男人。一绺头发垂在宽阔的额头上,贵妇人一般的容貌显得十分显眼。他是与仁同属专属执行官的八咬诚志郎。

    「《染血公主》的事件,大到需要你出马的程度了吗?」

    八咬是只有事态十分严重的时候才会被召集,最受《协会》的魔导师讨厌的禁忌之子。在专属执行官之中也由于与很多人不合,因此大多是跟仁在一起合作。

    「真冷淡啊。我可是因为想见你才来的。小梅洁尔在哪?」

    「梅洁尔在《里之院》呢,又是些不能让这个世界的人类知道的魔法使的事情。」

    魔导师公馆的地域内被分为两部分,分别是日本政府的官吏们进行日常活动的木造二层建筑《本馆》和安置有魔法使们的研究设施的被称为《里之院》的区域。这一区域以防止魔法研究和魔法物品被恶鬼破坏为名限制除少数人以外的入内,八咬诚志郎也好仁也好都是无法进入那一类的。

    同僚拍了拍仁的肩膀表示安慰。

    「优雅一点。」

    会在这种蠢话中包含着热烈情感的男人,仁没见过第二个。

    「嘛,来喝一杯吧。这有贝尔利基秘藏的香槟。」

    魔导师们在工作中也可以喝酒,因此接待室里放有餐具柜和冰箱。八咬从冰箱里取出香槟酒,然后酒瓶上端像是被魔法消除掉了一般消失了。

    「现在可是勤务中哦。」

    话虽这么说,仁却也从柜子里取出杯子来,并不是因为他是个不负责的社会人,只是香槟一旦开瓶的话可饮用的时间是很短的。

    「武原,八咬执行官,大白天的你们在做些什么啊?」

    从坐到旧沙发上的男人们头顶传来了冰冷的叱责声。向他们投以钢刃般尖锐视线的人是一位穿着朴素西装的精干女官员。她就是管理着定员十二人,现有七人的专属执行官的十崎京香。

    「这家伙擅自吧香槟的瓶塞给打飞了。」

    「你可真是个无情的男人啊。」

    在两个互相推卸责任的男人面前,长发在头上漂亮地绾起来的京香只是敲了敲窗框,有节奏的声音让他们安静了下来。年长一岁的京香从小时候对仁来说就是走在前方的存在。

    如同姐姐责备弟弟一样,京香抱起双手叹了口气。

    「武原执行官,你可要好好的监视小梅洁尔才行哦。」

    正当仁还在沮丧的时候,梅洁尔迈着碎步从《里之院》回来了。但当她看到八咬之后,立刻脸色大变地把自己藏到仁坐着的沙发后面。

    「真冷淡啊,我明明就想和你做朋友的。」

    与一副逗弄的声音相反,八咬一副寂寞的样子垂下了细长的双眼。

    「为什么连这个人都会在这里啊。」

    一向强势的梅洁尔如同捉迷藏一样躲在仁的身后,声音颤抖着。

    「因陀罗,……害怕了。」(注:因陀罗,印度神话中雷雨之神。)

    像在保护卷起尾巴的小狗一样,仿佛像白瓷人偶一般感觉不到体温的女孩将手放到了梅洁尔的肩膀上。在这个没有奇迹和神存在的地狱里,却如同神域一样飘着清冽空气的她是专属执行官神和瑞希,是明治时代《公馆》变成现在的形式以前就与《协会》缔结同盟关系的古老一族的末裔。

    「才不是因陀罗,是梅洁尔啦!」

    对于仁的同僚所说的话,梅洁尔强调人类的身份来加以订正。神和家在与《协会》的长期交往中,将刻印魔导师称作《式神》,把他们当做用完就丢掉的道具一样来使役。

    瑞希摇了摇头,如同无力垂下的黑翼一般的两股发辫也随之摇动。她将脸凑到梅洁尔面前。

    「对式神来说,战斗是,最幸福的。……因陀罗,你也,想战斗吧。」

    因陀罗、帝释天、宙斯、还有像索尔这样具有权威的雷霆之神的神话分布的地区都是圆环大系魔导师们频繁活动的区域。他们对消去能力的耐性较高,在历史上曾经作为魔导师势力的武器,伪装成神威向地狱之人进行示威和暗杀活动,是强力的魔法大系。

    「神和!梅洁尔是我负责照料的。」

    仁粗声吼着从沙发上站起。在七个专属执行官当中,虽然神和瑞希在去年一年间打倒的敌人最多,但同时也损失了非常多的刻印魔导师。

    「……真可惜。」

    瑞希断断续续的低语着,八咬将倒入香槟的酒杯高高举起。

    「是爱呢。我容许哦,你们两个人去追寻幸福吧。」

    「在追寻法律的我的伦理观不知会不会容许之前,你给我闭嘴。」

    对于身为部下的专属执行官之间细小的不谐之音,京香并没有去干涉,她只是在争吵告一段落之后讲起了工作上的事情。事务官将夹在腋下的文件信封交给瑞希。

    「已经从《协会》那边得到说明了吧?虽然同这次的事件用的不是同一种手法,不,二者相关可能性已经很充足,所以请注意。」

    实际年龄只有十六岁的瑞希将手伸进信封里,用如同人造物般的光滑手指随手将文件取出。

    「……高中,就算入学了也没办法出席,行吗?」

    「请尽可能地到学校去。」

    让梅洁尔进入小学,仁当上冒牌教师的都是十崎京香。然后让面前这个以最高击败数为荣的专属执行官成为女子高中生似乎也是她。

    「为了帮助成为高中生的神和君,高中教师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要交给八咬执行官的任务是去北海道的知床,那里有一个宅在废校舍里的魔导师。他能赋予给熊高度的智能,被称作熊老师。」

    十崎京香把印有《消去者严禁阅览》——为避免对照片被恶鬼观测后会回溯时间从而间接地将照片拍摄时的魔法消去的文件信封递了过去。以为是在开玩笑的八咬在将照片抽出后表情变得僵掉了。照片上拍摄的是将近二十头熊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上课的,像是幻想一般的光景。世界上有着续续多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梅洁尔,神和执行官,请不要一副想到那里去上学的表情。」

    傍晚开始,终于完成准备的专属执行官会议在会议室里开始了。由于不让刻印魔导师参加,所以公馆这边有神和瑞希和武原仁,还有十崎京香三人。八咬诚志郎好像真的立马飞到北海道去了。然后,魔法使势力《协会》一边的是留着络腮胡,举止讨厌的中年男人,那是调整官贝尔利基。这个穿着挂有很多小饰品的黑色法衣的魔导师言词轻薄,形迹也十分可疑。

    「能与《沉默》,《魔兽使》这两位令公馆骄傲的可怕猎人再次会面,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魔法使们总是喜欢给人起一些夸张的名号。仁他们这些专属执行官则被称之为杀戮的《杀戮战鬼》。因为无论是对日本国民构成危害的犯罪魔导师予以制裁,击退属于同盟关系的《协会》之敌,还是对藏有巨大力量的神人遗物进行搜索和确保,基本上专属执行官的工作都要对敌对的魔导师进行杀戮。

    「接下来说说本日的案件,有两件重要度极高的事件发生。」

    作为杀戮者头目的十崎京香最讨厌的就是冗长的会议。

    「首先第一点,根据《协会》方面的告知,已经可以认定两年前,洁儿维奴-罗素在隐藏行迹之前将作为共同研究对象的神人遗物夺走。」

    仁抱起了头。所谓神人,是至少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完全消失的幻之魔法大系。连同时期在这个世界上活动的《协会》都不知其正体,作为神人的痕迹而被发现的,是魔法即便被消去也会自行回复的、极为高级的魔法产物。因此每当有遗物被发现之际,各个魔法势力都会乱入进行激烈的争夺。

    这种重要的事情被隐藏了两年,而且现如今才将其公布,真是让人脱力的想要趴在桌子上面。

    「是什么样的遗物?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突然将洁儿维奴这事抛出来?」

    「是我方在六名高位魔导师被杀死后,被夺走了《幻影城》的钥匙。持有钥匙之人可以随意进出此城,同时可以在城内自由移动,即便强行追捕也是徒劳。」

    贝尔利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是政治性的决定事项,十崎京香便继续会议。

    「这件事情之后就交给神和执行官处理。」

    但只是这样无法让仁接受。

    「等下!别把问题转移到神人遗物上啊。不早一天抓住那个女人的话杀人抢劫的事件就不会结束。她的手下还在那时候回到现场,厚颜无耻的在那里的地下停车场偷车,他们的罪恶感在哪啊?」

    魔女不但没有把这个世界的居民当做人类看待,而且无论何处都对他们予以蔑视。但是就算这样,贝尔利基却涨红了脸为自己的前伙伴袒护。

    「给我搞清楚,杀戮战鬼。希望你不要称呼她为盗贼。洁儿维奴-罗素可不是那种会为了一点小钱而动手动脚的人,她是欲望无边,罪孽深重的一代女杰!」

    「那个女杰现在可正在到处的杀人啊!」

    对公寓惨剧进行过现场查证的仁不禁将拳头砸在桌子上。

    贝尔利基是个明显的差别主义者,无法使用魔法的这个世界的居民在他眼里只是被当做小猫小狗。

    十崎京香抱持着冷静表情,咚咚地有节奏感地敲了敲桌子。他们也因此安静了下来。很少见地,她在说话之前为了加强气势而吸了口气。

    「第二件事,有十二名《神音大系》的神圣骑士团成员入侵了首都圈。」

    这个瞬间,洁儿维奴的事情大概从全员的脑中被彻底吹飞了。在场的每个人都理解到了,这之后开始的战争将会壮烈到难以计算牺牲者的程度。

    打破沉默的是瑞希嘶哑的嗓音。

    「……构成是?」

    「从上级圣骑士的转移反应来看是通常的4倍,4名。判断为精锐部队。」

    《协会》的魔法使们除非有特别的理由否则是不会说英语的,在他们的魔法世界里,就算在所有地狱语中英语也是最低级的骂人话。这是由于一个叫做神音大系的《协会》仇敌在这百年间接受着美国的支持而形成的习惯。

    所谓神音大系,是以音为媒介在世界中引发奇迹的索引型魔术。专门为了战斗而精炼的神音魔术与神圣骑士团的集团战术从纯粹的战斗能力上来讲可以说是最高的。联合了一千个魔法世界的《协会》从一万年前就与它对抗得难分难解,可见神音大系之强大。

    「目的是什么?」

    「行动目的不明,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现状仍在恶化中。」

    会议室里的电灯关闭,投影仪在挂有白幕的墙上映照出一个少女的图像。

    「今天下午,在都内目击到了这个被列在黑名单上的人物。」

    看到这张照片后贝尔利基倒吸了一口气。正是因为这个小姑娘将剑插进了前任者的心脏里,这个自大的男人才会做到调整官的椅子上。

    身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穿着修道服的高挑少女混在疑似明治神宫前的人群中行进。在威风凛凛同少女柔情之间维持绝妙平衡的眉毛下,碧玉般的瞳眸闪闪发光。

    会议室里的全员都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贝尔利基不知是憎恶还是恐惧地咬着牙齿。

    「……艾蕾欧诺露-娜绀吗。」

    带着毫无迷惘的紧绷表情的少女,是击溃了众多高位魔导师,被讴歌为神圣骑士团年轻力量中的最强一角的圣骑士-

    在上级圣骑士艾蕾欧诺露-纳绀的眼中,这个世界的教会颜色鲜明,颂扬着符合神之国度的慈爱。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天早晨,屋顶高高的礼拜堂被等待着曙光的清晨天空用清爽的紧张所包围。这正是神音大系所传颂的,这个世界的姿态。

    「此间并非无神的《地狱》,而是高高在上的太阳所约定下的《约定之地》。神之座的空位,将在审判日终结,把受难的百姓从痛苦中解救。」

    铠甲少女将铭刻于心的圣句唱出,抬头望向祭坛上的十字架。日本如今正处于雨季,空中不凑巧地漂浮着灰色的云。但她的心中却因为充满了虔诚的祷告而一片晴朗。

    闭上眼睛,艾蕾欧诺露带着自然的心情低头祈祷,夹在耳边的一缕头发垂落在脸上。曾有人说过像她的金发是将一切奉献给他人而使自己褪了色的太阳的色彩,因此她才将头发在脑后编成一股,不过,她或许觉得差不多该剪短一些了也说不定。

    在与神圣骑士团构成协力关系的美利坚合众国介绍的教会里,艾蕾欧诺露他们已经停留了三天。在这个世界里遭到与国家结盟的魔导师集团集中攻击的美国,神音大系为其提供保护也算是小小的回礼。

    「艾蕾欧诺露-娜绀,是出发的时候了。」

    回过头,站在那里的是与现代日本的风景格格不入的十一名身穿白银铠甲的骑士。

    立于队首的是声音和动作都充满着霸气的四十多岁的剽悍男性。

    「祈祷结束了吗?」

    他们的指挥官,团将古雷亚姆-维恩的铠甲上散布着伤痕,没有任何装饰。总是在前线战斗到最后的他,是从不选择战场却总是取得相同的战果的真正强者。艾蕾欧诺露明快的回应了这个授予她圣灵之剑的师父。

    「准备完成了,老师。」

    粗犷的的铠甲上刻着狮子浮雕,身高两米左右的黝黑巨汉守在礼拜堂的入口处。他将长度与一个成年人身高相近的战斧如同风车一样的回转着。

    「赶快行动吧,就算是俺,在这种不知道会将谁卷进去的场所与《协会》交锋,心也是会痛的。」

    绝对不允许因为自满而被击败,已过而立之年的他,是上级骑士唐纳德-迪图瓦。

    「一心只顾着战斗的话,会错过重要的东西哦。」

    穿着除了要害部位之外都没有装备银板的黑革铠甲,相对轻装的年轻男性插进了唐纳德和她之间。

    「艾蕾欧诺露,听到神的声音了吗?」

    从银边眼镜的深处,上级骑士尼古拉-巴鲁特总是用温柔的目光守护着她。情之深厚,就算再痛苦也不会忘记微笑的这位细剑军师,是少女最信赖的伙伴。从授勋圣骑士的那年,初次见面的时候起,他们就一直在同一队伍中并肩作战,恐怕也会在同一天一同倒在战场上吧。

    「真是的,请不要逗我啦。我跟大家都一样,只是迷茫着,寻求依赖罢了啦。」

    艾蕾欧诺露将头上那有些像头盔的大发夹的位置摆正,故意鼓起两腮瞪着尼古拉。在神音大系的世界里,人们将拥有极高魔术才能的人尊为《听见神之声的人》。对于经常被冠以最强的年轻一辈这种夸张称号的事情,在她的朋友看来是逗弄他的好材料。

    阿多里昂、格尔奇、艾里克、加斯顿、杰克、巴鲁塔扎尔、伊尼阿斯、费尔纳。这八名由包含她在内的三名上级圣骑士以及团将古雷亚姆所率领的圣骑士们,全员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他们通过魔术空间转移潜入日本一事,作为其仇敌的《协会》已然了如指掌。集合了一千个魔法世界的巨大势力,现在处于它在这个世界的据点的内部,神圣骑士团依然毫无畏惧。

    艾蕾欧诺露温柔地对礼拜堂一角等待着她望过去的少女说。

    「琉琉,结果你昨晚还是没有回家呢。」

    在礼拜堂中,一个还残留着稚气的少女是唯一没有身穿铠甲佩戴武器的人。

    「姐姐大人!请原谅我。」

    一头白金色柔软头发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到艾蕾欧诺露的身边。像小猫一样的琉琉-梅露露是神音世界的权力者,枢机卿的女儿,是个快速成长中的圣骑士。

    「难得被分配到姐姐大人的队伍里,关键的时刻却不能在一起。」

    琉琉用手指拨弄着跟她一样初次成长,还未及肩的发梢。

    团将古雷亚姆向枢机卿的女儿轻轻的点头示意。礼拜堂的骑士队,艾蕾欧诺露的队伍是由这个团将所接管的。这次的圣务的必要人数是十二人,因此只有琉琉被排除在外。

    「琉琉,收拾礼拜堂里的信徒座位的是你对吧?」

    她用不会让自己隐藏的感慨被发现的方式惜别。被扔在一旁的少女满面喜色。

    「是的!我进行了扫除!」

    只是为他们送行的琉琉并不知道,在存在着《协会》据点的日本,会允许执行圣务的骑士以外的人通行是特例中的特例。团将古雷亚姆并非一个因为破坏规矩的是权力者的女儿就对其放任的人。

    也就是说此次这十二人所肩负的使命是十分重大而又残酷的。

    「做的很好。艾蕾欧诺露队的琉琉-梅鲁鲁,我有圣务要交给你。」

    假装咳嗽了一声之后,艾蕾欧诺露将挂在脖子上的,大拇指甲般大小的乐器取出。引发音之奇迹的神音大系为了让任何人都能正确地演奏出神音,他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乐器。

    「请用这只圣具为我们的出发祝福。」

    带着护具的手抓了几次都没能抓住,变得好像在玩拣沙包游戏一样。除了信仰和战斗之外我真是没用啊,艾蕾欧诺露遗憾的叹气。

    「姐姐大人,只有这句口癖希望您能改掉。因为姐姐大人可是《听见神之声的人》、《世代最强骑士》、《未来的骑士将军》啊!」

    琉琉责备了自己憧憬着的姐姐大人。

    全员已经准备完毕。神情严肃的古雷亚姆拔出直剑。打破了祈祷场所的静宁,余下十一名骑士各自将自己的剑拔出。各自握着的长剑,细剑,还有配合战斧用的备用小剑,十二人的十二把剑一把接着一把的重叠在一起。

    现在,出发的时刻到了。

    团将古雷亚姆用响亮的声音宣读战场圣句。

    「神意,就在我们前方,我们只需发誓要生存到最后一秒。现在暂且将剑收回,再次拔出之时,便是血染剑刃,奋勇杀敌之刻!」

    如水晶音叉一般澄清的音色,波纹在他们的心与剑中扩散。

    于是骑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发出如同将风划开般的声音,从礼拜堂中消失。琉琉朝着他们出发的方向干劲十足地吹奏着神音。乐器是毫无装饰的箱型,在神音大系的世界里这是能引起心情变化的魔法源的印记。这支笛子的神音能给行路的人以在澄澈青空下行进的愉快心情。

    奔赴战场的艾蕾欧诺露为了能给可爱的后辈留下最最美好的印象而带着微笑。

    「我出发了哦,琉琉。」

    一边吹奏着小箱型的魔笛,琉琉从微微下垂的眼角里流出了眼泪。

    「祝您康健,姐姐大人。」

    这次的圣务如同仪式一般,有很多事情实际上早已经被决定好了。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离别的命运。她望向与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战友尼古拉,他的脸上毫无那种悲壮的觉悟,一如往常的飘然迈向自己的命运。艾蕾欧诺露望向天空迈出了脚步。

    即使降下漆黑的乌云,即使地面被黑暗吞噬,他们这些圣骑士也绝不会迷失光的方向-

    仓本绊的父亲,慈雄的脖子上总是挂着一件古老的乐器。有拇指指头大小,形状看上去像是小小的箱型口琴。父亲从来没有拿出来展示过,自己也没有吹过。要不是曾经听到他说过一次、绊都不知道那原来是一件乐器。

    「虽然父亲总是在制作乐器,但一次都没演奏过呢。」

    今晚的菜色是麻婆豆腐、肉馅白菜卷和螃蟹罐头沙拉,在忙着做这些菜的时候,绊脑中突然冒出这个疑惑。仓本家在吃晚饭的时候是不开电视的。

    父亲切着白菜卷,把视线移回来。

    「我演奏得不咋样。」

    「妈妈的笛子,很久没听过了,真想再听一次呢。」

    父亲那么多乐器中,听他演奏过的,只有那个从不离身的古董一样的笛子了。

    「我只听爸爸吹过一次,就是在说起妈妈的事情的那天晚上。」

    那时,还是小学生的绊,被仿佛能把人吸入夜空般的清澈笛声所震撼。当时确实有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青白色的幻影,那是一位美丽的女性身穿用一条条流星轨迹编织的闪亮发光的服饰对着她微笑。当时她就觉得那是母亲,因为自己学会了魔法,至今从未感受过的胸口的苦闷,甚至让她哭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真想让妈妈也看看我的魔法啊。」

    那面容,至今还还能清楚地记得,绊不禁有些害羞。可是,父亲没有看她,只是望着窗外的天空。

    「……爸爸?」

    灰色的眼瞳只是苦闷地将目光投入虚空,好像绊并不存在一般。面对着好像变成了陌生人一样的父亲,绊害怕得不禁大声叫出来。

    「爸爸!有在听我说吗?」

    绊有种好像这里实际上并不温馨,一直只有她孤独一人的感觉,不禁想要从这冰冷的气氛中摆脱出来。绊安慰自己,今天的父亲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爸爸,累了吗?感冒的话,工作还是暂停一下比较好」

    她勤快地从壁橱里取出药箱,拿出体温计。但父亲却站了起来,一眼也没看桌上吃剩的饭菜。

    「抱歉,今天吃不下去了」

    虽然语气不强,但是他的背影似乎在严肃地告诫绊不要搭理自己。

    「既然是一家人,不管是辛酸还是痛苦,让我分担一点也是没关系的啊。就算是我,也已经能稍微帮上一点忙了啊。」

    她精神饱满地笑着,这是为了让家人不管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见她的笑脸。就像幼年时的记忆片段中,绊的母亲似乎曾做过的那样。

    「我们家绊还真是温柔啊……」

    父亲抬起脸盯着门槛,声音有些颤抖。

    然后,就什么话也没说,走向了绝对禁止她进入的工作室。

    第二天,就算来到学校,绊也心事重重的。父亲今早依旧很早就去工作了,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要是能用魔法唰地一下解决就好了,但现在的她也只能托起一些不太重的东西。上周五刚刚觉醒的魔法,至今仍没有出现可以将她带向美好生活的征兆。

    这个星期一刚来的转校生,正用粉笔以要把黑板切开的气势写着答案。头上绑着的两根马尾辫,此刻像鞭子一般充满气势地摆动着。神和瑞希有时会停下手来,像是在认真地思考。能在这个时期转进来,连成绩相当差的绊看来都是奇迹般不可能发生的事。

    无表情的转校生,放下了和自己肌肤一样雪白的粉笔。

    「……做好了」

    在这连哪儿是哪儿都分不出来的、满目疮痍的答案面前,年轻的数学老师哭笑不得。

    「神和同学的答案怎么办好呢?我从头开始说明一遍,可以吧——!」

    虽然俗话常说学习并不代表一切,可是学习差到一定地步时一般也会稍微有点自卑感吧。但这个转校生完全没有改变态度,只用了五天就已在二年C班内堂堂正正地塑造出笨蛋的形象。

    她回到了和绊相隔两个座位的临窗位置。尽管面无表情,沉默冷淡,而且成绩还是全班倒数第一,神和瑞希那仿佛能营造出宫廷气氛的气度也不允许任何人将其忽略。

    「那么,下周一的课会稍微多讲一些,大家,要好好的预习哟~!」

    最后,数学课在老师修改和讲解着漏洞百出的答案中结束了。

    接着是课后时间。在这个学力偏差值不会太高的公立高中里,课下还在念书的学生是不存在的。[注-学力偏差值:在日本,标准分数常被用在计算学力测验的“学力偏差值”,并且依此判断进入理想大学的可能性]

    现在也是,在教室后面的黑板附近,一个头发染成茶色的男学生为了回收扔接飞镖时插在天花板上的飞镖,正往架在桌子上的椅子爬去。

    「最好别这么做哦」,被选为班级委员的女学生担心的说道。所有的女生,包括绊也在担心地叮嘱着。

    果然,那人从高处摔了下来。

    那个男生失去平衡的瞬间,绊很自然的想把他推回桌子。因为已经在父亲的面前时用过几次魔法了,这个完美的道具,掌握着奇迹之梦的道具,用来帮助同学也是可以的吧。

    第一次打破了父亲不准在外面使用魔法的嘱咐,她手轻轻地向前推了推。

    召唤出魔力,这一瞬间的释放感让人沉醉。

    ——霎时,视野被火焰漩涡所笼罩。

    时间定格在一息之间,世界实实在在地燃烧起来。定在空中的男学生被火焰缠上、烧了起来。时间解冻的那一刻,魔法便瞬间消失。椅子落地响起木头折断的声音,身上还烧着的男生也背朝下摔在地上。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绊捂着脸,发出痛苦的悲鸣。她没有余裕去担心可能受伤了的男生。她的世界仿佛上下颠倒,教室也呈现出炙热地狱的风景,同班同学全都变成了怪物。

    展现在眼前的,是翻滚着火焰的地狱底层,有着熔岩之眼的魔人们全身燃烧着四处徘徊。炽热的肌肤上火星飞溅,灼热的火焰从嘴里喷出来,不知为何只有学生服没有烧起来。原本应该是熟悉的世界,现在到处喷溅着脓和血,在火焰的灼烧下显得分外丑陋。

    绊喉咙无法抑制地自行高喊着,不停地挥动手臂。数十个燃烧着的魔人,还在滴落熔岩的炽热眼睛看向她。

    因为担心正颤抖着、流着眼泪的绊而靠近的朋友们的脸,也全都在燃烧着。而且,他们还用浴火的手去触碰绊。

    回过神来的时候,绊发现自己正努力地想用魔法压制住刚才为止还是自己朋友的同班同学们。

    「不要,不要……」

    越是解放魔法,烧尽一切的劫火越是如海啸一般从她周围涌出。在带着担心的面容,带着想要帮忙的亲切面容的这些恶魔面前,就算是拼命编织出来的奇迹也会一点一点被消去。魔法消失后残余的魔力化成火焰缠绕少女的全身。

    即使不能在空中飞翔,绊也知道这里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自由之云的上空。

    本以为是个没有任何残缺的完美世界。

    然而本应成为助力的奇迹,此刻,就在面前,无助地熊熊燃烧着。

    她就像是被推入地狱一般,一个人在无止尽的恐怖中挣扎着。

    「不要!我和你们……」

    不一样,在叫喊的同时,温柔的少女因突然自暴内心的羞耻感而跪了下来。她并不知道,这就是占据着魔法使们心灵的,身为超人的骄傲。正是因此,奇迹之力的拥有者们才视这个世界为《地狱》,对这个世界的《恶鬼》们抱有恐惧感。

    只有一人,一个将愈烧愈烈的火海一分为二的人现身了。一脸清爽的她,就是一直面无表情的神和瑞希。

    「没事的。……不要害怕,看着……我」

    绊不断地用手指抚摸着她整齐的鼻梁,鲜红的嘴唇,柔软的脸颊,来确认这唯一没有燃烧的转校生。

    「没事的……我,没有烧起来」

    木讷的话语冲击着胸腔,绊最后的自制心也崩溃了。扑在仿佛能接纳一切的瑞希胸前,她像个婴儿般哭了起来。

    事后,绊在神和瑞希的陪伴下,到保健室的床上休息去了。她透过破了几个洞的天花板和窗户仰望着微阴的天空。

    什么都没有在燃烧了。

    只要这样就放心了。明明被那个火海所吞噬,身上却没有任何烧伤。

    充斥于火焰中的,只有魔法。

    「必须向大家道歉啊」

    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着。现在的她一定是一脸苍白。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对班里的同学做出了很失礼的事情吧。

    当她起身的时候才猛然发现瑞希一直坐在角落里守护着她。刚想起来道谢,就被那双仿佛人造物一般嫩滑的手给强压下去。

    「你是个,魔法使。……你是无法从宿缘中逃开的。」

    自己变得害怕使用魔法的软弱被看透了,但又无法忍受舍弃奇迹的丧失感,绊痛苦的把脸埋在手掌里。

    「从什么逃开?我又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啊。」

    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毫无特别之处的绊,总是以能做出奇妙乐器的父亲为傲。父女二人过着平凡的生活。直到一周前,魔法之类的不过是梦幻般的传说。如果不去使用这魔法的话,不过是回到原本的生活。然而现在,她仿佛被永远关在冰冷恐怖的监狱中,被害者的意识永远缠绕在她的心头。刚刚学会飞翔的鸟儿,如果翅膀被折断的话,到底怎么生活下去才好呢。

    「魔法使、从很久以前就来到这个世界了。……所以,混血的后代,时不时会出现可以看得见魔法的人,或是可以使用魔法的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瑞希在她的耳边,用沙哑的声音诉说着。

    「你的魔法是,再演大系。……使用者在六十年前断绝,本应已经灭绝的魔术。」-

    另一方面,六年一班的教室今天依旧是闹得热火朝天。

    「请道歉!再诚恳点!」

    班长寒川紀子一直都是个冷静的优等生,但一旦被惹火的话就收不住了。

    然而,班上存在着一个对生气的寒川抱有扭曲的兴奋感的变态少女。

    鸦木梅洁尔双手托着脸靠在桌子上,面带微笑,着迷地看着她。

    「寒川同学要哭的表情,真是超级可爱啊,到底要人家怎么办才好呢?」

    「反省就够了!」

    寒川狠狠地瞪了梅洁尔一眼。班长眼镜背后的目光确实产生了动摇。

    班上的同学已经学会了要无视梅洁尔超喜欢看别人哭泣和懊丧表情的施虐癖。他们似乎都害怕被牵扯到未知的世界。

    「关于鸦木不参加扫除就回家的这个问题,我看应该需要老师发表一下看法。」

    为什么在生活会议上会发生这种惨状啊,冒牌教师无力地靠在黑板边。尽管如此,考虑到是接受出席PTA会议的班主任祖师堂老师的托付,他又重振精神。

    「但是,鸦木同学没有在反省!」

    「因为很急狠重要的事情。不能快点抓住的话,又会被逃走了。」

    摆明是借口的回答,寒川怎么可能会接受。

    「所以说,总是在说有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由于受到白天要上课的限制,作为刻印魔导师工作的时间实际上只能是晚上,所以梅洁尔一放学就马上从学校飞奔出去。她也正为遵从学校纪律,与恶鬼和朋友们打交道而努力着。作为来到“地狱”的魔法使来说已经是奇迹般的顺从了。虽然身为专属执行官也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里是学校,而在教室里的仁是教师。

    「给我适可而止点!鸦木!寒川!你们两个下课后到办公室来一趟。」

    环顾教室,之前在音乐教室也看到过的景象,男生偷偷地在打暗号交流。这个暗号现在还流行在六年一班没有衰落。

    「还有,兵头、落合、井出、森、柳田、御子柴、吉本、津岛,你们所有人,都到办公室来。」

    身为人类狩猎专家的他,眼力和记忆力从不落于人后。至于陷入要在班会上要叫出本班三分之一的学生“到办公室”窘境,只是他指导力不够的问题。

    「老师、一点都、不理解、魔法使在这个世界生活的艰难啊!」

    当晚,从学校回到家里之后,仁果然被梅洁尔用插着炒洋白菜的叉子指着说教。她那在寒川面前从容的表情和诉说自身辛苦的表情完全不同。

    「就~是。全部,都是这家伙的错」

    单手拿着啤酒罐,这个家的主人,十崎京香黑白不分地说。这位简直就是“协会”安排的另一位魔导师公馆的事务官,大概可以算是和十崎京香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吧。就连身为青梅竹马的仁对她的性格变化之大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要再喝了。」

    仁从精神恍惚的上司手里把啤酒给拿走。

    梅洁尔之所以会在十崎家,是因为京香作为梅洁尔的保护者,特意让梅洁尔住在十崎家里一起生活。虽然刻印魔导师原则上所有人都应该住在机关宿舍里,但是“公馆”的职员不可能把孩子一个人放在犯罪者当中。正因为是身在需要以性命相搏的职位上,就算是伪善,也觉得应该守护孩子,所以,让刻印魔导师上小学也是前所未有的决断。

    「梅洁尔酱也,认为全部都是,这家伙的错吧——」

    「老师有好好的工作呀。最近,老师还特别可靠……会说『神和,梅洁尔由我来照顾!』这样的话哦。」

    是前几天在公馆的接待室与神和瑞希交锋时的事。梅洁尔近乎痴迷地仰望着他的面庞。

    「照顾我吧,老师!」(…)

    大概,她和仁所理解的“照顾”的意思从根本上就存在分歧。

    「你这个叛徒——」

    京香像是高喊万岁一般两手高举,开始说些「就算小学生也是女人啊」,「女人的友情总是短暂的啊」这样的碎碎念。

    被炉下面,梅洁尔不停地用脚尖顶着仁的脚,似乎是在向仁发出信号。也许是有些害羞的缘故,天真无邪的脸上泛起红潮,向他竖起一根手指。

    「特别告诉一下老师该怎么照顾人家吧。在人家无助的时候,老师要来安慰哦。」

    「被晒啦——」

    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害羞而脸红的京香很夸张地消沉下去,一面假哭一面还在用筷子夹烧鱼吃,并从仁手里把啤酒夺回来大口大口的喝。

    仁把料理推到梅洁尔的面前。

    「再陪你闹就又要搞到很晚了,快点吃吧」

    十崎家做饭的重点是放在如何省工。比如说现在桌子上放着六道菜,有一半是冷冻食品,切了的酱菜以及防止菜色单调——最后却只是烤过——的鱼,实际上的主菜是炒蔬菜。料理时间加起来一共是三十分钟。

    「这家伙,做了老师之后就变成一个无聊的男人了——」

    「到底是谁让我去做冒牌教师的啊,你个醉鬼。」

    「是~,就~是~我~」

    结果,在梅洁尔吃完晚饭,去洗澡之后京香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她并没有烂醉如泥,已经生活在一起两个月了,只是到现在还没有适应和少女的相处,不摄入酒精的话连对话都无法进行。

    「梅洁尔酱在学校怎么样?」

    京香的脸既不是事务官的表情,也没有刚才烂醉如泥的样子,而是变回了只有仁才熟悉的温柔的侧脸。回想起来,住在她家旁边的他和十崎家打交道已有二十年了。在与现在一样的起居室里,他参加过许多次京香的生日宴会。而让贫穷的仁兄妹二人在这样的被炉里吃饭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做得好。魔法使和这个世界的人们要是能像那个班里的孩子们一样能和睦相处的话,我们的工作量就能少掉一半了。」

    「对啊。梅洁尔酱在学校很享受呢。」

    满怀慈爱一直包容着他的京香,是不可能会对幼小的魔女冷淡的。即使如此,残酷的现实是《刻印魔导师》有一半在三年内就死亡了,能打倒一百人的在历史上一个人都没有。京香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烦恼,用手抹了把脸。

    「决不会让那个孩子死掉的。她由我来守护!」

    不管是痛苦的还是高兴的脸都互相展现给对方看过的青梅竹马,知道那不过是安慰的话,于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忘记。如果仁死了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个,你到底是怎么看我和梅洁尔的——」

    大一岁的京香对于仁来说就像是姐姐一般的存在。还有,现在已经不在的—。

    沉浸在过去回忆里的时间被十崎京香的枯燥无味的手机铃声终结了。

    「这里是十崎京香,虽然不是上班时间,但不要介意,请把事情说出来」

    取回事务官身份、眼神有如钢铁般的她,所接到的这个报告,让十崎家客厅的空气为之冻结。

    〈专属执行官,神和瑞希,…现在,奥多摩,一三三零八IB23地区。……前往捕捉“染血公主”洁尔维奴-罗素。目标现在与六名圣骑士交战中。其中一名是艾蕾欧诺露-娜绀。……此后将断绝通信,加入战斗。〉-

    据说,就算是在异世界,夜空中也挂着一轮明月。

    至少,来到“地狱”的那些魔法使各自从属的世界中,天体的组成基本是差不多的。这也是神的恩宠吗?其实,除了魔导师们自己创造的事物之外,别的东西都没什么差别,动植物也是如此。

    因此,奥多摩这些由高耸如柱的树木所组成的针叶林,对魔法使来说也不是什么奇异的景色。

    「公主殿下,请快一点!」

    逃跑中的人正是索引型-宣名大系魔导师拉古兰茨。而在他身后的是一位大约二十出头,踏着爬满密林的树根,身着艳丽和服的女子。眼角映出一丝红晕的明眸微微眯着,带着一份悠然,像是在享受这份湿润泥土的气息。从“协会”出逃以来已经在地狱生活了两年,不可思议的是,那身和服仍然十分合体。

    大个子男人用一副比和鴉木梅洁尔在银座的地下停车场战斗时还要苍白的面容招呼着魔女。

    很不凑巧,今夜黑云密布,根本看不见月亮。

    「难得来一次,却是这种景象。比起山,还是海比较好啊。」

    煽情的红唇带着些许遗憾小声说道。听了这话,男人那张满是泥泞的脸焦躁得连眉毛都竖了起来。

    「公主殿下,那些圣骑士要来了。」

    仔细一看,男人健壮的左臂上尽是割伤,还在不断地向下淌血。

    不过黑暗中的公主殿下却仍像是在嘲笑六月渐暖的风一样。

    「要来了’什么的,不对吧,是已经来了。」

    身披白银铠的骑士们将那两人围在了鹤翼阵的中心,打算就此擒获他们。

    骑士们所穿的甲胄,为了不妨碍神音魔术的施展,是基本不会发出声响,做工精湛得难以想象。

    「——全体,圣别汝剑。」

    指挥追击小队的上级圣骑士艾蕾欧诺露-娜绀发出了命令。骑士们将嵌在护手的指环抵在刻在武器上的楔形的纹路上,然后一口气滑了过去。神音魔术是将魔法显现于传音介质之上的法术。若能将其传导至刃物之中,那由神音引发的奇迹便会直接将剑刃魔刃化。

    骑士剑相互轻触,如古琴一般发出“叮叮”的清脆声响,在黑暗的森林里放出耀眼炫目的白光。

    「这花哨的灯笼还真是厉害啊,难得的夜色都被糟蹋了。」

    放出如烟花般青白色光芒的五柄剑和一把战斧激烈地碰撞着。身着白色和服的女子仍娇媚地抚弄衣领。就算现在立即开始拼杀也毫不奇怪,但这个时候,少女却以如吟诵祷告般宁静的声音诉说着。

    「请你把抢走的钥匙’交出来。」

    「哎呀,如果说不的话,你就打算用那把危险的剑将妾身切成萝卜丝么?」

    「如你所想。染血公主’——洁尔维奴。」

    拥有不知畏惧且桀骜不驯的灵魂以及超越人类的自由,这便是被“协会”调整官贝尔利基称为一代女杰的魔导师——洁尔维奴-罗素。

    「公主殿下!这里由我来挡住!」

    随从拉古朗茨发出为了驱除恐惧的咆哮声,并跃到公主殿下的身前。此即为没有任何交涉余地的两种魔术之间开始战斗的信号。

    宣名大系和神音大系同属索引型。在这些异世界里,人们判断某事物与某事物相同的根据就是——能观测到二者真实存在的本质相同。根据观测真实存在的形式,产生不同类型的魔法。比如说,神音大系就是将“索引”作为声音来聆听,若能发出相应的声音,便能施放对应的魔法。

    艾蕾欧诺露像吹口哨那样收拢嘴唇,下一秒引发出的奇迹便化为冲击波,穿透忠实随从的胸肌,连肋骨也被这股冲击折断。

    而将“索引”抽象化为术者心中意象的宣名大系,则是通过念想出某些特定意象,以此来与奇迹连接。将内心的问题变为现实中不存在的魔术意象,即是通过《贪欲的化身》捕获对象,然后使其映像于世界。

    「汝……命名……艾蕾欧诺露-娜绀……以《剑》定义之。」

    空气呼呼地从肺里流出,回应着濒死的拉古朗茨,言灵具象为数十支利剑,向敌人穿刺过去,勉强牵制住敌人的行动。宣名魔导师通过命名来确认主从关系,而作为中介物的魔法仅仅是以“对象”的形式流动着。

    「凭宣名大系的魔术是无法束缚我的哦。」

    少女骑士的身影只一摇曳,瞬息之间便将所有言灵之剑尽数粉碎。一丝征兆也没有,便用魔法将敌人击倒。

    「需要花时间去完成对象指定的亚’索引型魔术,要如何与直接从世界中引发奇迹的六名圣骑士对抗?洁尔维奴。」

    耗尽力气跪倒在森林中的男人与毫发无损的少女,这就是残酷的实力差距。

    不过,对于自己手下拼上性命护驾的行为,公主殿下的感慨不过是蚊子被拍死了一样的程度,只用一句话评价道。

    「你啊,死都死得这么土呐。」

    连包围她的圣骑士们对这番极为傲慢的言论都呲之以鼻。

    「怎么说也应该多为妾身坚持一会儿啊。」

    作为起爆信号的洁尔维奴拍手声落下,随从的身体便从内侧爆裂开来。

    飞散的红色碎屑化作血雾,从已经死去的拉古朗茨身上迸射出来,奥多摩森林一时间绽放出无数血色飞花。织有金鱼花纹的清雅舞袖横向一挥,一直神态自若的艾蕾欧诺露突然发出了尖叫。

    「快!到我的身后来!」

    「命名随从拉古朗茨血液,定义之为火花’,加上保持完成概念绯牡丹’……弹射吧!」

    血液瞬时全数化为硝化甘油,体重90公斤的拉古朗茨,现今已然化身含有约7升火药的**。从最开始的小火花为起点,爆炸的威力将大地都震得摇晃起来。扩散到空间里的高温气体,再加上因火药密度不均而难以预测的冲击波奔向四面八方,将阻拦者全部吞噬咬碎。如狂暴巨龙般的爆炸,还掀起了弥漫的白烟和尘土。

    震撼奥多摩山间的这场剧烈爆炸,被恶鬼观测、聚集起人群,导致魔法被消去,让战斗变得含糊不清——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当尘土散去时,染血公主惊讶地张开嘴,长出一口气。

    双手用尽力气握着闪耀的利剑插在森林的腐殖的土里,一名勇者还挺立着。

    「……你挡下那个’了吗?」

    明明拥有能将斜坡上的十几二十棵杉树全部摧毁的破坏力,居然能从正面抵抗住那样的攻击。就算是魔女,也不得不感叹一番。以尸体为中心那片被吹飞的土地里,只有以艾蕾欧诺露为顶点的三角形区域没有损伤。少女不仅抵御住了这次爆炸,而且为了保护身后的部下,反倒在刹那间作出判断,还朝硝化甘油的爆炸中心走近了一步。

    「竟然……」

    恢复了温柔的少女表情,艾蕾欧诺露不是为逝去的生命,而是为了惨遭背叛的信义发出了没有眼泪的怒吼。

    「……你竟然能对同伴做出那样的事!」

    虽然烧焦泥土的气味和尸体的异臭随着夜风紧紧地粘上来,但是却看不见尸体。就连血管中的血液都火药化被魔法作为引火道具了,应该连一片肉都没有留下。

    抛弃了随从、毫发无伤的“染血公主”,因厌恶这股臭气而挥起白檀的扇子。

    「干的漂亮呢。你难道不害怕在地狱’死去么?哪里的神仙都不会把手伸到这里来,死人的灵魂只会永远和地狱连在一块。」

    艾蕾欧诺露脸色苍白,汗流不止。这并不是由于施放魔法造成的损耗。而是因为具有强力扩张血管作用的硝化甘油被皮肤和粘膜大量的吸收,使得血压迅速降低导致的。

    「所谓的圣骑士,是搬运从神赐的神意之种的一只鸟。即使我在荒野中腐烂掉,此处也会冒出新的花芽。」

    「妾身最讨厌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女人。还真是不想被你这种无聊的女人杀掉。」

    在怪味的笼罩中,“染血公主”带着天真的恶意翘起嘴角。

    「在性命相搏时,还不说出自己想法的人偶,真是比“恶鬼”还低等」

    「满嘴脏话,可知你的教养有多差」

    眼睛的镜片沾上了泥土,紧紧咬着牙齿的上级骑士尼古拉提起剑站在少女的面前。洁尔维奴好像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一般眯起了眼睛。

    「真是满腔热情呢,但是,得不到回报的哦」

    ——这个时候骑士们的目光只是望向女魔导师。

    「艾蕾欧诺露队。全体,概念魔弹,射击式“残照”!」

    随着尼古拉的男高音,除了少女的所有人,把装饰在护腕上的楔形文字浮雕按在了皮手套的戒指上。这个楔子与戒指相摩擦,奏响了魔法的神音,发出如同八音盒的齿轮和键盘的声音。为了在战斗中能马上就引导出奇迹的索引,神音魔导师们将乐器组装在了铠甲和武器里。

    「不行啊,你们作战的方式,和妾身不同。……难道忘记了这里是何处么?」

    南风将梅雨的雨云轻轻吹散开。大气中充满粘稠的湿气,满月在天空中俯瞰着魔法使们。不对,应该说是一个巫女装束的少女背负那金色的圆盘,无视重力般悠然地乘在黑云之上。

    「……“染血公主”洁尔维奴、……以及艾蕾欧诺露-娜绀以下的圣骑士六名……捕捉」

    仿佛从小船跳入海里的仙女一般,身体向后倒坠入空中。毫不犹豫的朝战场落下去,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头的两侧挂着的长长黑发宛如黑色翅膀一般,被风吹得如波浪般乱舞。

    魔导师公馆的专属执行官,神和瑞希并不是能消去魔法的恶鬼。

    Chaotic-Factor(混沌元素)。是的,瑞希的另一个名字“魔兽使”是只存在于地狱的,既不是魔力型也不是索引型的令一种魔法名称。在这个恶鬼为观测者的世界里,她是本不应该出现的例外中的例外——“地狱的魔法使”-

    「“再演大系”,吗……」

    那个转校生,神和瑞希如此称呼仓本绊的魔法。刚觉醒的魔女还完全不知道。所有的奇迹都是以魔导师观测这个世界这件事为基础的。“魔力”型的魔导师们,必定会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秩序中的紊乱。而对于“索引”型的魔导师们来说,所谓的生存,就是直面这个完全暴露在自己面前的世界的索引。活在世界上,魔法使们所见、所闻、所感绝对无法从魔法中逃走。

    厨房的自来水龙头还开着,绊叹了一口气。从那之后,因为恐惧连在家都不敢使用魔法。由于见过世界燃烧的“地狱”。由于害怕父亲担心的缘故,也没有和父亲商量。

    「啊,不行。爸爸快要回来了」

    她慌张的把米和水放入烙缸内,再放到电饭煲里。帮助了绊,并告诉她再演大系名号的神和瑞希现在正在奥多摩的山中战斗的事,她是不可能知道的。

    魔导师的宿命敲开大门,是在开始煮饭后的三十分钟左右。绊的父亲慈雄粗暴地把门打开。连鞋子都没脱便冲进家里,抓住她的手腕。、

    「马上和爸爸离开,绊」

    ——那个时候,如果我能更加老实的听父亲的话,如果能重新来过的话,就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了吧。

    现在,绊的眼前,蓝色的2吨重卡车倒在地上,车轮徒劳的空转着。想抄近道的时候,载着父女的卡车的车轮突然翘起,就这样翻倒了。

    ——我想取回的世界,并不是这里。

    绊一心想要紧紧抓住过去,像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一样缠住不放,如果能再次回到那个“时间的织孔”的话一定会做得更好的。

    但是,绊能做到的,只有在世界这本令人眼花缭乱的大书的一页页里游泳一样。杀气腾腾的父亲好像换了一个人,把她塞进了卡车的助手席,沿着多摩川往上流驶去,然后——。

    若说是记忆则过于鲜明的影像,开始向着遥远而广阔的空白退散。觉醒的同时意识如同离开了梦境,重要的事物正通过感觉的间隙一点点的流逝。

    幻视过去的魔法,没能抓住奇迹便失去了焦点。而绊则被抛回现实,跪在黑暗深处的时候,发呆得看着张开的手,像是反复读着记载着世界的所有东西的一本“历史书”,窥视着过去。书的里面,绊现在正遭受的苦难只是其中一页罢了。

    「……这就是,我的魔法……」

    但是刚觉醒的魔女对倒在写有建设预订的生锈的牌子前的空地上的父亲的卡车无能为力。而突然出现在街灯稀少的道路上,堵在父女二人面前的,是六名像是从传说里面出来的骑士。

    「竟然会在这种状况与阁下您相遇,真是奇妙的机缘呢。」

    和父亲差不多岁数的,脸上布满粗乱线条的中年男性,声音深沉而饱满。在被雨云覆盖、看不见星星的黑夜中,也看得见他手上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而保护着绊立于骑士们前面的父亲,名叫仓本慈雄的男性背影,变得相当威严

    带头的骑士背后,响起了声音刺耳的重奏,横排着的五名骑士的剑开始发出白色的光芒。

    「请把再演大系的女孩交给我们神圣骑士团。」

    「这做不到。绊是我重要的女儿。」

    像是朝说出这种话的慈雄还礼一般,唯一一名没有放出光芒的铠甲骑士,古雷亚姆-维恩的剑上无声无息地燃起紫色的火焰,缠绕在剑上。

    「我们打算再演“巴别塔”。这个意义,阁下应该是很清楚的」

    「三千年前的巴别塔的历史,应该让我们认识到了为神意付出的牺牲是多么不合理。」

    「如果阻挡的话,用剑说话才是圣骑士之道。……过去受阁下指导而得到圣灵剑,现在已经能称得上是达人中的一员了」

    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是父亲会被杀死的预感,让绊临到嘴边的悲鸣都冻结了。

    绊看向四周,周围已经见不到人了。谁都不可能过来帮忙。

    现在是魔法的时间,因为黑夜里视野模糊,很难被恶鬼观测到。这对现在的绊来说,连被人目击然后叫来警察的幸运都无法奢望。

    「爸爸!不要,不要,不要……」

    水滴落在少女的手上。滴答,滴答,如同冰冷的泪水一般,雨水缓缓飘落。

    仿佛是在诉说着别离,父亲俯视着只是木讷地摇头的她,温柔地说道。

    「绊是爸爸的女儿,真是太好了」

    全身包裹着沉重的盔甲的圣骑士们,毫不疏忽地举起剑,开始向父女二人包围过来。骑士们无视覆盖全身的金属盔甲,迈出的步伐很轻。这种拟似魔法生物化的盔甲,并非为保护全身而穿着的包袱。从内侧操纵的盔甲,忠实的追从着身体动作的外骨骼,那是足以让骑士们发挥出肉身无法企及之怪力的强化道具。

    绊都忘了起身,一把扑到父亲的脚上紧紧地抱住他的双腿。

    「等等!我可以跟你们走。所以不用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但是,仓本慈雄捡起躺在脚边的铁管,开始敲打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金属制的类似小响板的乐器。发出弓弦般的余音,管子被淡淡的光芒所笼罩。同时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明明是夏天却有冷气纷纷涌来。水分冻结的柏油马路发出裂开般的怪音并结了一层霜,所有的东西都铺上了一层白色。跪着的绊的视野被纯白的雾所笼罩,呼出的寒气也是白色的。

    厚厚的阴霾中,慈雄迅速的挥动着那根管子。直到数秒前还是铁管的东西,现在已经变成一把冒着热气的细长的剑。现在的仓本慈雄身为父亲,过去也曾是一名骑士。

    「神圣骑士团,原团将,“大慈悲剑”马克-费鲁泽!要在这里打倒古雷亚姆等一众。」

    就算是魔术,也要遵守普通的因果关系顺序,引起现象就会得到结果。但是对于高位魔导师来说,存在着可以将“结果”强行施加在对象上,打破自然的规律,引发能产生那种“结果”的现象,称为“概念魔术”的技法。因为需要能一瞬间将铁管重铸成剑的能量,为了满足概念魔术的要求,自然便将周围的气温降至零下。

    「绊,快逃!」

    朦胧的白色夜雾现在如梦幻一般消失了。如同将打造好的日本刀放入水里淬火一般,响起水分爆裂的滋滋声,这次为了将刀身冷却夜晚开始沸腾起来

    这无疑是魔法。而且是和她自豪的小小的魔法比起来算是难以企及的高度。明明班级同学能将绊的魔法消去,但是为什么在家却是可以使用的呢?因为父亲,仓本慈雄也曾是个魔法使。

    父亲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带着细小的泪滴型带索铁砣,并开始转动它。

    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呼呼作响的乐器,开始发出如笛声一般凄厉的声音。

    并朝着正从父女背后悄悄地包抄上来的骑士们甩了过去。

    「不要接下!快闪开!」

    团将古雷亚姆大喊道,正打算轻松地将之弹开的骑士,脸色一变马上让身体扑向地面。

    下一个瞬间,到达神音境界的笛声借助世界的力量化作一把巨大的暴风枪。余波甚至让两个铠甲加肉体加起来超过一百千克的圣骑士跪在地上。绊像是被父亲的视线驱赶一般,站起来后脑海一片空白地逃走了。

    所谓的魔法,本应该只是能实现愿望的完美的翅膀。但是少女现在见到了。

    作为杀人武器使用的魔法。

    转过头,只见雨中本应该只是卡车司机的父亲正完美地挡开从左右砍来的光剑。

    本来在银座美术馆展览过,以为是父亲出于兴趣制作的奇妙的乐器,却将铠甲骑士像是玩具一样弹飞了。

    一名圣骑士将手套上的戒指按在铠甲肩口上的楔形文字浮雕上。如同八音盒的曲子的柔和的旋律似乎能将夜里的坚冰融化,震荡着倾盆的雨滴。

    雨滴肆意穿过鸟的躯体,透明的鹰敏捷地朝父亲突进。

    「这是我那个时代不存在的神音啊。」

    慈雄像握着小提琴的弓一样改变了细剑握法。解开绑在后脑勺的长发的细绳,把一端用深处的牙齿咬紧固定,另一端也结实的固定在碗型的喇叭上。仅用五秒便张开了一把临时琴,不经调整便把剑背压在上面

    “大慈悲剑”缓缓地演奏出稍带杂音的弦乐。模拟复杂神音的时候,神音魔导师通过排列神音,将概念魔术组合来降低难度。神音的旋律在演奏者的周围建立起一道防御外壳。魔法的鹰一次,两次,三次的撞到透明的墙壁上,然后如寿命终结一般枯萎,一下子就消失了。

    这次,慈雄用琴演奏出的,是和刚才的圣骑士完全一样的旋律。从虚空现出了一只比刚才的骑士召唤出的还要大上一圈的魔弹鹰。

    「原来如此,差不多是这样吧。」

    父亲模仿了第一次听到的神音。铠甲骑士们的动作全部停止了,在被魔法墙挡住鹰之后也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绊也因为自豪而激动地起了鸡皮疙瘩,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她的父亲若无其事地做出的技巧,已经是只有天才才能达到的领域了。

    他没有错失他们失去战意的间隙,慈雄巧妙将身边的两名骑士手上的魔刃打飞了。但是并没有砍倒那些武器掉落无法再战的敌人,只是朝他们头盔保护不到的脸颊用肘狠狠地敲下去。牙齿被打断的男人们,在被雨淋湿的地面上无谓地挣扎着,倒下时铠甲发出巨大的响声。

    被称为马克-费鲁泽的父亲,仓本慈雄,很强。

    但是,团将古雷亚姆并没有斥责属下的骑士们略微迟钝的刀法,也没有斥责他们后退半步的胆怯,而是支持着他们。

    「现在,在我们面前的,是曾经属于“能听见神之音的人”之一的男人。以挑战的心态面对他吧,你们将会流芳百世的!」

    古雷亚姆队的圣骑士们面面相觑。脸上带着单纯想挑战强者兴奋的表情,再一次抬起头,紧紧地围着敌人。在同一场雨下的团将和少女的视线相交了。严厉眼神中带着爱着他人的深深怜悯之情的这个人,居然拿着刀向绊他们袭来。

    古雷亚姆非常自然地挥出的,连杀气都感觉不到的神速斩击,慈雄勉勉强强接了下来。

    「真受不了啊。这,就是古雷亚姆这二十年的成果么」

    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反击的光芒如停止缝纫的刺突,无法穿越紫色的火焰。

    「二十年远离实战,阁下的身手已经迟钝得连当年的影子都见不着了啊。」

    团将行云流水般向前迈进,朝慈雄的身体横劈过去。激烈得有如落雷一般,发出像敲钹般的声音,哗啦哗啦地在雨夜里颤动着。同时,刀的轨迹像是被留下一般闪过紫色的光芒。

    古雷亚姆-维恩轻巧的拿起带着白刃的长剑挥出十字斩。柔和的声音如笛声一般融化在风中响起,如透明手指般挑拨潮湿的夜风。紫色火焰的正体是用振动速度来改变声音,构成神音魔术的乐器。剑柄的后面拉着一根颜色光鲜的丝带,如指挥棒一般摇摆,而火焰就如一个乐团一样,发出千变万化的声音。

    「——」

    古雷亚姆的炎剑吞噬周围空气的气势,任谁看到都会哑口无言。

    团将古雷亚姆将火之指挥棒向下挥的一瞬间,那里仿佛现出了超越人类极限的事物,将人的意识给拖走。真正华美的声音拥有着让人畏惧的力量。然神音,则是拥有着让世界都为之畏惧的力量。

    世界随着节拍而鼓动,神音音色高低起伏却又毫无差池,一段接着一段,逐渐提高奇迹的高度。被古雷亚姆的音乐所鼓动,圣骑士们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白光剑。在面对五人的完美合作,就算是慈雄,光是接下也已经是尽全力了。

    判断情况,跑动,挥出的剑不带有一丝迷茫,这种人为实现的神意带有的是一种庄严。古雷亚姆像是身后背负着神明般的壮丽的剑舞,明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却让人想起挥舞着指挥棒的指挥。

    神音精密地交织着,几乎要堆积到天上,世界背后的力量就如行将崩毁的大坝般膨胀

    于是,自然地管弦乐开始显现出奇迹。

    敲打着父女二人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不对,现在击打着绊的,一半是梅雨的天空中降落下来的透明水滴,剩下的一半则是在空中漂浮、回旋着的水珠。

    并不是因为风的关系,雨滴只是在巨大意志的操控下狂舞着,变成了一场暴风雨。

    「父亲!父亲!」

    眼睛都睁不开,绊用手护住脸大喊道。但是,没有回音。

    圣灵剑的达人用剑将神意和现实连接到一起。因此这把剑作为神和世界的中介人,被冠以圣灵的名字。

    「全员,散开!」

    指挥者阿雷亚姆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六月的夜晚被凝缩了冻结了,然后被割裂了。

    而一切过后,呈现在眼前让人做梦也想不到这是夏天的光景的是,一片冰的世界。道路变成了冰河,有形状的东西上面都覆盖了一层霜。只有在绊的周围一米范围内像是冰海里的一座浮岛还是夏天的感觉。凉爽的寒气从绊坐的位置一口气穿过腰际直达心脏。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绊的时间冻结了。

    在她的眼前,手握着剑的父亲,被封在宽一米半高两米的立方体冰柱里

    古雷亚姆把护手上的戒指滑过剑上的放血槽上雕刻的楔形文字。紫色的火焰朝着左手的前护具移动,带有细致雕纹的剑开始发出白色的光芒。

    「觉悟吧」

    被关在透明冰棺里的父亲一动不动,连在呼吸的样子都没有。再不快点出来的话就要死了。把已经失去生命的可能性从脑海里赶出去,温柔的少女两只握紧的拳头抵在了结冰的道路上。

    「父亲!住手,请放过父亲。我什么都会听,我什么都会听」

    ——魔法本应该是能将所有东西都升华到高层次的,化作奇迹的东西。

    ——因此少女只能试图依靠连如何才能实现愿望都不知道的魔法,仅仅能够观看过去的魔法。魔法连发动都没有发动。

    于是,在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的黑夜里,映在渴望救助的眼里的是数百亿无味无情的雨滴。

    以及,被风吹开的裙下,可爱的条纹内裤。(…)

    黑发的少女从三层楼高的大楼屋顶上,通过夜风的滑梯缓缓下落。

    虽然从下面完全看得到,不过手还是压着想要上翘的裙子。

    「不准动。动了是不行的哟。」

    本是坐在路面上的绊,身体不知什么时候上浮了十厘米。看上去像小学生的女孩子像炮弹一样朝正对这一事态发呆得绊突进。她的脸深深的埋进绊丰满的胸部里,好像摩擦消失了一样,两人远离圣骑士们以极快的速度滑走。这也是魔法,绊在呼吸困难的同时醒悟到。一瞬间眼前的光景变化已经朝战场外滑了不下几十米、魔法雪橇总算停止了。

    因为突然地加速无法呼吸的绊总算又取回了呼吸,大口的喘气着。埋在自己丰满的胸部里的女孩子,带着一脸嫌恶的表情抬起头来。

    「什么啊。这个,软绵绵的!」

    是那个以前在银座碰见的,如同妖精般的少女。她朝对事态发展一头雾水的绊喋喋不休的说着。

    「想让我窒息而死吗?我才不要呢,那种死法。」

    但是,为什么突然会朝绊发火呢。

    「——快滚开,“公馆”的狗」

    「人家才不是狗呢,人家是主人哟!」

    小小的淑女站了起来,手按在了胸膛上。然后露出了与外表落差很大、令人神魂荡漾的表情,黑发少女举起苍白的手,指向高空。

    「看来要好好给你们上一课才能矫正乱吠的毛病啊。」

    伴随着异样的空气尖鸣,绊的头发晃荡着。面对架起剑踩着冰块的脚步声的波浪,强势的女孩子从正面迎击。空气中发出爆炸的声音,苍白的能量光在她小手掌聚集起来。她在绊面前朝铠甲骑士们轰出了真正的雷,魔术的威力之大让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所有人因为瞬间的闪光而分心的间隙,一下子他的身影便占据了那个位置。

    「呀……」

    惊慌失措的绊情不自禁的朝着现身的男士西装的身影伸出了手。第一次接触到奇迹的夜晚,就像抓住猫的尾巴的时候魔法产生了作用。被简单的术式使劲的扯着肩膀,那个男人晃了一下,脸转向她的方向。

    有着比日本人更加深邃的五官,给人印象深刻的脸上挂着看起来意志坚强的眉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可思议的看上去有点爱操心,让人觉得他不怎么紧张。是那个在银座的府中的街上,总是和小魔女一起的男性。绊感觉到在因魔法失控而慌乱的同时,也因魔法没有在教室时那样被消去而安下心来。

    他保持着严厉的表情,只有眼睛柔和地眯起来,向绊做了约定。

    「没事了。我说什么也不会让那些人夺走。」

    背影高大的帮手,朝着结冰的全白的世界,朝着被关在冰里的父亲和骑士们回头望去。

    这个人给人的第一映像就是,他很强。没有丝毫迷茫的自信的背影像是要用后背守护绊一样,他开始向前走去,并说道。

    「这样的夜晚已经结束了」

    一名骑士召唤出半透明的鹰,操纵它冲过来。在绊前面的“他”脱下西装扔出去,在空中命中爆炸了。因为在这个世界,魔法起作用的对象只有像父亲仓本慈雄那样的魔法使,所以圣骑士气势汹汹的宣告道。

    「带走那边的小狗离开吧,刻印魔导师!你这样只是在浪费生命。」

    像是在说不退下就要杀了你一般,五名骑士召唤出五只虚假的鸟,在空中盘旋着。但是,魔法把翅膀缩小以加快速度,像是要硬生生将生命刺穿之时,他只是苦笑了一下。

    「你们啊,既然来到这个国家,也该记得我的脸啊。」

    ——于是一切都燃烧起来。

    长翅膀的魔弹被火焰的漩涡所吞噬,全部给燃烧殆尽。

    在没有人的深夜的马路上出现了和绊在教室见到一样的猛火炼狱,以及耸立的火红色的魔人。

    被魔法燃烧殆尽后的只剩下垂死的回应。

    被恶鬼认识到的话,不论是什么魔术系,杀伤用、帮助用的魔法无一例外的全部会崩坏。因为颠覆对异世界的认识是发动消去的基础,所以如果知道该感觉什么,知道该将精神往哪里集中的话,恶鬼便可以更有效率地破坏魔法。

    直到刚才还是魔法使的炎之恶魔,对准丝毫没有因为雨而有所减弱的魔炎,准确地将奇迹打散。

    团将阿雷亚姆按着盔甲上的指环,本应响起的神音,在场的任何人却都没有听到。但是,比父亲作出的还要大上一轮的鹰,扑扇着直径约有三米的翅膀起飞。疾风的魔鸟像是为了守护同伴一般向前突进,然而就在撞上了“他”随意伸出的手掌前,像是放入碎纸机一样从头开始,嘴和身体全部被消灭殆尽。只有没有碰到皮肤的翅膀从“他”身边滑过,然后失去控制、朝柏油路面坠落。扬起的尘土,足足有一个人的高度。

    本应当强大的“伤害、杀死他人的魔法”却连牵制的效果都没有起到。

    明明是在与袭击自己的人战斗着,绊却因为刚觉醒的魔法使本能的颤抖着,感谢什么的话都说不出来。明明是恐惧着战斗魔法。然而无助地被烧掉而坠落的奇迹,实在太过凄惨。在巢里还没起飞就被烧死的雏鸟,垂死挣扎地扇动起火粉,一个接一个的消逝了。就像往百年名画上浇汽油烧毁一般,这是一种亵渎。

    「……不要,这样,不要」

    关着父亲的冰柱被火海所吞噬,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如同嚼碎骨头时的声音。绊的周围的雪已经全部给消除了。就像被橡皮擦擦去了多余的东西一样,连冰和霜的痕迹都全部消逝了。同时,在绊的眼前,冰冻了的家人变成了粉末。连碎片都燃烧起来,被夜风吹起,就连其存在也渐渐消失了。

    让人厌恶的火焰消逝的时候,冰棺——连同父亲一起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失去了全身的力量,但是抵住从内心深处的冲动,绊不知所措的抓在湿润的柏油路上。父亲,已经不在了。没什么长处的她,只是对于能有一位可以将兴趣爱好发展到开个人展览的家人感到自豪。现在,在数小时前还是属于她的东西,一起生活的人一下子就失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全员,重新排阵!」

    团将阿雷亚姆发出已经不再游刃有余的声音。魔人不放过这些精疲力尽的骑士们,一个接一个的打倒。燃烧着的手握着小刀挡住、架开着失去了光芒的沉重的长剑,用靴底踩在了被打倒的骑士们身上。

    这场雨里,在父亲和骑士们战斗的时候,绊虽然从心底感到恐惧,却并没有绝望。

    但是,现在却感觉寒冷刺骨。不仅感到由内而外的寒冷,身体也不停的颤抖着。

    双手紧抱着自己的身体,疲倦的身体连站起的力量都没有。

    仓本绊不知道,魔导师公馆有唯一一位可以做到凭自己意志“不使用”消去魔法的最凶恶的恶鬼。

    的确对魔法使来说,夺走奇迹的恶鬼是致命的威胁。但是,实际上避开肯定能消去魔法的恶鬼是很容易的。他们用视线来驱使魔焰,所以不管从多远的地方都能清楚的知道,就像说明自己所在的位置一样,只要他们靠近的时候逃走就好了。真正应该恐惧的,是没有任何预兆逼近到致命的距离,能让一切奇迹沉默的魔导师的天敌。

    圣骑士们垂下失去光辉的剑,拖着已经沉重到身体无法支撑的铠甲,停止继续发动新的魔法。团将阿雷亚姆交杂着疲劳和悔恨呻吟道。

    「“沉默”……这是真正的恶鬼啊。」

    魔法使和恶鬼的头上,只有雨水平等地降下。

    风的味道已经变了。原本都听不到的开车的声音,蛙鸣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在绊不知道的时候为了防止声音外漏让附近的住民听到而张开的防音壳,也因为魔法消去而被打破了。

    然后地面晃动,黑烟升起,在他们旁边的慈雄的卡车着火了。持续受到战斗的余波波及的车辆里漏出来的汽油终于被点燃了。

    爆炸后火花飞舞,而如同蒸腾的气体消散了一般,骑士所有人全部都消失了。

    「转移了么?」

    他环顾四周,像是在确认一般嘀咕道。也许是谁报警了吧,从远处传来了巡逻车的警报声。

    在燃烧着父亲的卡车的火焰照耀下,那个男性,朝着坐在地上全身湿透的绊伸出了手。

    「我是文部科学省《魔导师公馆》的武原仁。——再演大系魔导师,仓本绊。我是来保护你的。」

    把魔法和父亲都全部烧光了的男人,现在毫不在意的说道。十天前,在他第一次遇到魔法的那天,在东银座与黑发妖精和他擦身而过的那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诡异了。如果绊的世界没有和这两个人的世界有交集的话,应该什么都不会失去吧。

    虽然这样是把好心当歹意,但绝对就是这样没有错的。

    「这样的手到底能抓住什么?」

    他的刘海被雨淋湿紧紧贴在额头上,慌张的视线摇摆不定。

    重要的父亲,守护着她的家人。在自己的面前被这个装作救了自己的男人给全部烧毁了。绊重要的东西,在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在了。她的双手已经空空如也。如果现在能用魔法回到过去的话,绝对不会选择和这两个人有关系的未来。

    所以,绊连眼泪都没擦,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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