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荣耀与羁绊
1
只知道，呼吸非常困难。
总算察觉到自己是掉入了水中的时候，已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雷真的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记得一些片段。
「雷真……雷真！」
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惊慌失措、泪水涟涟的夜夜。
沿着山道飞快奔驰的、某个人的背上——
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被窝里了。
天花板上的木痕非常熟悉，这里不是箱根的旅馆，而是硝子的家。
一点一点的，记忆鲜明了起来。对了，在箱根的山中和夜夜决斗之后……
在悬崖上战斗的最后，掉入了山涧之中，到这里为止勉强都还记得。
正昏昏沉沉地回忆着的时候，纸门刷地一下打开，夜夜进入了房间。
「——硝子！雷真他！硝子！」
夜夜的喊声好像影响到伤口，有点温温地疼痛感。不过这个疼痛也是自己生存的证据。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脚都还好好地连在身体上。
「真拿你没办法呢，小子。办点事都办不好啊」
「真是惭愧……」
「稍微做过头了点呐。差点连脊梁骨都丢了哦」
「……不是……折断？」
「看起来好象是在哪里的岩石上刮了一下呢。差不多把肉都刮干净了呐」
「诶……」
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突然，背上的疼痛感清晰起来。
「嘛，不过我已经给你添了点东西补上了」
「添了……？添了点什么啊……？！」
「你忘记了跟我的赌约了么？小子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下一次可不许你这么乱来了。明白了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啊啊，我会的」
留下了严格的话语、微笑和栀子花的香气，硝子离开了房间。
不久之后，夜夜就回来了。
除了沙锅之外，还带着一个小盆。
小心地正坐了下来，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投来视线。既然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那么没办法，只有这边去搭话了。
「哟。是你把我运到这里来的吗？」
「……不。夜夜，只运到山脚下」
「是吗，抱歉呐。多亏了你，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突然，夜夜的眼中眼泪掉了下来。雷真慌了神。
「等……你怎么了？是我的错吗？」
「……没什么。只是安心了而已」
这时，不经意间，夜夜的话语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人类……根本不可能明白夜夜的心情！」
正是如此，现在的雷真，完全不明白夜夜是什么心情。
原本确实是打算去关注她的。也知道她对雷真没有好感这件事。但是，完全没有理解她。虽然有过想要理解的意愿，却没有真正地去理解。
在心底深处，还是把她当成『人偶』——
把她当成被人类役使的存在而蔑视着她。
但是，夜夜也有自己的心。会生气、会紧张、会安心。
会哭泣、会愤怒、会讨厌别人、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样的她，究竟和人类有什么分别？
「对不起呐」
「……嗳？」
「我之前说了『我的人偶』这种话，现在向你道歉。当然，山上的约定也要撤回。然后，还要向你请求」
雷真鞭打着巨痛中的身体，坐起了身。在被子上认真地坐好，向夜夜低下头。
「做我的搭档吧」
「——搭档？」
「我要想做你的主人，确实还早了十年。所以是搭档。彼此处在相同的地位上，希望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可是你比较弱哦？」
「暂时确实是这样。但是很快就会赶上来的——我向你保证」
带着满腔的热忱注视着对方。
夜夜把视线落在沙锅上，好像陷入了沉思。
然后，忽然摇了摇头。
「……这样不可以。夜夜在决斗中输掉了，所以按照事前的约定，夜夜应该成为你的人偶，为你效力」
夜夜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一点污蔑和恶意。
夜夜是认真的，说想成为雷真的人偶。
「……什么啊，这是。那不就是愿意当我的搭档了嘛」
「不一样。夜夜说到底只是人偶罢了」
「是搭档。别固执了」
「雷真才是！」
两个人互瞪着——下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夜夜会永远，守护着你。无论何时。直到这生命的尽头。」
「啊啊。交给你了呐，搭档。」
「但是，身体虽然交给你了，心还没有交给你」
「我没说过要你的身体什么的吧！你以为我要干嘛啊！」
夜夜无视雷真的抗议，膝行到盆子面前。
「试着熬了点粥。这次的事件夜夜也有责任……虽然不情愿，还是由夜夜来喂你吃吧。来，啊～嗯」
「啊啊，不好意思呐」
夜夜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呼呼地吹凉，然后送到雷真面前。
雷真乖乖地张开了嘴，一口吃掉。
「好吃吗？」
「啊啊」
「那就好」
轻轻地绽开了笑容。那是第一次在夜夜身上见到的，温柔的微笑。
于是，恐怖的想法忽然涌现出来，雷真提心吊胆地问道。
「……毒药之类的，应该没放吧？」
「太……太过份了！明明是夜夜那么用心做出来的！」
「抱、抱歉啦！不过，这个应该不能怪我吧？因为你平时的行为太过恶劣了啊！」
「雷真你这个笨蛋！果然……果然人类什么的……！」
「等……等等啊？我还是个伤员……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摇动了起来，外面的风铃发出了“叮铃——”的清脆响声。
有人正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这个光景。
隔着庭院的反对侧，伊吕利带着一副严肃紧张的表情，贴在一根柱子后面。
在她的身后，脚下浸着水桶的硝子在廊下躺着。那是会让人联想起怠惰的猫的臃懒姿态。
「主人，夜夜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那个样子，那么热心地开始照顾起人来了？」
「啊啦，吃醋了？我知道你最疼夜夜了呢」
「没没没有这回事啦！我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看来，下的猛药起了点效果呢」
呼呼呼地笑着，硝子把姿势换成俯卧。把烟草装进烟斗，保持躺着的姿势点上了火。伊吕利把头靠近硝子。
「您是说、猛药吗？就是说，主人有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给了一个时机而已。是小子自己开辟了道路呢」
「代价就是那么严重的伤势吗」
「因为是个非常没用的孩子啊。但是，说不定那个小子对事情的重点——有能够抓住事物关键的能力呢」
「……关键、吗？」
「如果是那孩子的话」
眯起眼睛，望向遥远的天空。
「说不定能让这花柳斋长久以来追寻的事物，在这世上显现呢」
伊吕利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没能理解主人的意思。但是说实话，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伊吕利再一次摆出严肃的面孔，回到对雷真的监视中去了。
硝子微笑着，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
今年的第一声蝉鸣，随着缓缓上升的紫烟响了起来。
2
身体剧烈的抽搐让雷真醒了过来。
对氧气的渴求让他激烈地咳嗽起来。
终于能够再次呼吸，可以这么说吧。因为直到刚才为止，他的呼吸都是真正停止的。
古莉珊露达在椅子上架起了腿，读着书。虽然从雷真看来是非常危险的角度，她却完全没有在意。
「取回意识了么。我正在考虑该把尸体扔去哪儿呢」
「扔个……毛啊……混蛋……！」
「开个玩笑。你只遇到这点程度的事就觉得会死掉么？」
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是代表认同的意思么。雷真露出了苦涩的神情。被曾经制霸过夜会的伟大前辈用这种方式说出来的话，让人连反驳的脾气都没有。
呼吸逐渐平稳。雷真总算能够坐起身，擦掉额头上的汗。
「我又昏过去了么。刚才那个是什么、师傅大人？」
「你猜不出来么？」
「……阿里阿德涅的线？」
是吗——在镇上让那两个人偶师气绝的就是这一招吗。
但是，怎么办到的？只是把魔力送到对方身体里，为什么就会让对方窒息？
「我会被叫做之魔王的原因，你知道么？」
「……因为性格特别扭曲吗？」
「就是说想死了是吧」咔锵——
「别那么较真好吧！你是成人吧！」
这么喊着的瞬间，脑中的回路瞬间接上了。
「阿里阿德涅——对了，是克里特的迷宫啊」
那是出自希腊神话的故事。当勇士忒修斯前去退治弥诺陶洛斯的时候，教授他从迷宫安全脱离的秘策的那位公主啊。
其名为阿里阿德涅。进入迷宫的时候拿着线团一边解开一边前进，回来的时候一边卷起线团一边返回——她所传授的这一智慧正是。如今正广泛用来比喻解决复杂问题的方法。
「因为使用着阿里阿德涅的线，所以是之魔王……？」
是这么单纯的原因吗——当脑中冒出这样的疑问的瞬间，雷真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动不了了哎！」
手脚都好像被石化了似的动弹不得，如同被紧紧捆绑住一样。
是咒缚吗。这种技术在日本也能见到，尤其是高位的法僧最喜欢使用。是一种应用念动的技术。剥夺对手自由的技巧。但是——
果然还是不太对。这并不是那种从外侧施加压力的技巧——
（是在内侧进行的操纵……？！）
「我能够支配一切迷宫，当然也包括这种名为人体的迷宫。所以这种事也能够做到」
下一瞬间，喉咙的深处变得沉重起来，呼吸停止了。
无法呼吸了！喘不过气来了！
和刚才完全一样。又要气绝了——但是痛苦立刻远离了。
身体恢复了自由。雷真咳嗽着，用忿忿的表情看着古莉珊露达。一方面，古莉珊露达则是很满足的样子。
「真是不错的表情……-」
「闭嘴，变态！你跟我有仇吗！」
「已经是第二次体验了吧。我究竟做了什么，有察觉到了么？」
古莉珊露达认真地问道。雷真也收起了怒气，开始思考。
古莉珊露达的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出力。但是，这并不是念动，也没有从外侧勒紧脖子的感觉。也就是说……
「内侧——对了，魔力循环系统！」
「没错，将送到对方体内，扰乱魔力的循环而已」
魔力循环系统，相当于清国所说的的流动路线。
魔力并不是单纯的魔法用的燃料，同时也是人体的生命活动本身。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圣职者都是通过祈祷来来锻炼这种东西的。印度的行者则是通过呼吸法来提高魔力。雷真在剑术道场学习的也属于这一类。
人类相比于其他动物有着惊人的魔力量，其中魔术师的魔力循环更是特别强大。魔力与身体相互融合，与生命活动已经密不可分。如果能够阻碍、控制对方的魔力流动，就能够影响到对方的生命活动……就是这么回事。
理解了原理之后，雷真对古莉珊露达更添了一份畏惧。
原理虽然简单，实践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魔力的流比血管还要纤细，并且拥有迷宫一样的复杂结构——一般认为是这样。要感知到这个流动、侵入其中、有意识地扰乱它，对普通的魔术师来说真的是天方夜谭。
正确的人体知识、敏锐的感知能力、精密的操控技术，无论哪个都不能缺少。
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同时，大量的疑问浮现了出来。
「确实是很厉害的技巧，不过要怎么才能掌握？」
「就从今天开始，每天用在你身上好了」
「为什么啊！不要啊！」
「你很不擅长学习吧？因为是白痴脸嘛」
「和白痴脸没关系！虽然确实是不擅长啦！」
「获得的成绩也大部分是靠实技，没错吧？」
「……如您所想的一样」
「对着你这种家伙解说得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所以就用身体来记住吧。好好体会谁才是主人——啊不对、应该是痛苦中的快感——这也不对、是的本质」
「你说错了两次哎？！你这家伙，其实只是乐在其中——唔咕！」
再一次袭来，雷真立刻倒在了地面上。
3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周。从古莉珊露达换上女装的那个夜晚开始，雷真除了继续无偿劳动之外，还要承受残酷的『虐待』。
在运送料理的时候，或者是把洗净的床单在晾衣干上展开的瞬间，这种最让人讨厌的时机，那种窒息的感觉就会袭来。
因为倒下的话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每次雷真都会拼命忍耐。直到古莉珊露达满足为止，都要保持着姿势承受窒息的痛苦。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事，仅仅过了三天之后，雷真就能在窒息的状态下，和正常一样地干活了。
不过，疲劳还是一点点累积着。这一天，在和小紫一起进行着晚饭后的收拾的时候，雷真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了，雷真，很困的样子？」
作着围裙打扮擦着盘子的小紫担心地靠过来。
「啊啊，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脑细胞死掉了不少吧？因为缺氧」
「别让我做这种可怕的想象啊……」
「明明本来脑袋就不太好使呢！」
「什么叫脑袋不太好使啊！连你都这么说！」
小紫一边咕啾咕啾地用去污粉擦着盘子，一边犹豫着问到。
「呐。那个像拷问一样的修行，真的还要继续么？」
「那是肯定的吧」
由魔王亲自指导的修行，放弃什么的太浪费了吧。
「真的吗？虽然我也觉得古莉珊露达小姐不是坏人啦……但是她对雷真做那种事的时候啊，应该说是整个人精神焕发吗，反正很兴奋的样子哎」
「这可是天下闻名的魔王大人啊，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兴趣之类的吧。而且我已经相当习惯了啊，是肺活量增加了的原因吧？」
擦拭的声音停下来了。小紫一副欲言而止的样子盯着盘子的光泽处。
「别担心了。就算师傅大人是有虐待心理的变态，没事欺负弟子还觉得很开心这种事——果然还是不太可能——唔咕？！」
「好像聊得很开心呐，你们」
古莉珊露达带着一副马上就要爆炸的脸站在房间门口。
雷真不敢反抗，乖乖地洗起了盘子。窒息的状态下莫名地效率提高了不少，小紫“哦～”地敲了下手心。不过，窒息超过了三分钟还是有点痛苦。雷真放下盘子，用难受的表情向古莉珊露达合掌乞求。
「啊啊……真是不错的表情……！」
古莉珊露达的眼睛闪闪发光。
结果那一次，古莉珊露达又等了三分钟才把雷真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你啊……果然还是很享受的吧……！」
「没、没那回事……哦？」
「别移开视线！太好懂了吧！」
「唔……真不甘心的说呢……！我也想被这么欺负的说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普塞隆出现在门背后咬着手帕，同时向雷真投来强烈的饱含诅咒的眼神。
雷真装做没看到。
「那，有什么事吗。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哦」
「收拾完之后，到我的房间来一趟」
「去你房间？」
古莉珊露达慌慌张张地遮住了胸部。
「没——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别乱想！」
「我只是想着叫我去到底有什么事而已！该不会是打算真的让我窒息吧？」
「安心吧。晚上我不想做那个……不然到第二天会很难受」
啊，灵光一闪。
原来对古莉珊露达来说，连续使用也会是严重的负担。
最近虽然没有肉眼可见程度的失血量，但肯定是有所消耗的。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讨厌自己才做的。带着对心存怀疑的自己的羞耻感，雷真点了点头。
「啊，那样的话雷真，你现在就去也可以哦～剩下的盘子我来擦好了」
这么说着，小紫轻轻地撞了一下雷真。
「打扰到两个年轻人不太好呢！」
「说了不是那种事了吧？！话说绝对，不能对夜夜用这种说法哦？！」
「那你就欠我一次咯！」
真是讨厌的人情债啊。明明是正当夏天，却像冬天一样让人发冷。
「既然她这么说了的话，就交给花之少女吧」
在古莉珊露达的劝说下，雷真出了房间。
边感受着背后传来的艾普塞隆的杀气，边前往古莉珊露达的房间。
桌子上放着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也已经排列整齐。
「要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偶尔也想要有个对手呐」
「西洋的将棋吗……我从来没试过哦？」
「别担心，我会教你的」
「那样的话，让那个家伙做对手不是也可以么？」
艾普塞隆抓着古莉珊露达的腰，龇着牙齿恐吓着雷真。该怎么说呢，真像只小狗啊。
古莉珊露达摸着艾普塞隆的头。
「虽然教过她很多次了，但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棋子的走法」
「啊啊，是吗……这还真是厉害啊」
「诶嘿嘿～也算不上有多厉害啦」
雷真简单地学习了一下棋子的走法之后，立刻就投入了实战。
考虑了许多东西之后试了一下，最初的一局几乎没几下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你舍弃掉太多棋子了，真是无情的将领呐」
被古莉珊露达嘲笑了。被武斗派的她这么笑的话，感觉让人特别的懊恼。
不过，古莉珊露达指出的问题并没有错。按照将棋的感觉舍弃棋子的话，战力立刻就会不足。国际象棋和将棋棋子的配置和作用都有所不同，完全不明白开局的手法的话，就等于在战端开启之前，布阵的阶段就把主导权让给了对方。
（译：虽然我想很多人应该都知道……还是说明一下，将棋中可以将自己之前吃掉的棋子放回棋盘变成己方的棋子，称为打入）
于是第二局开始前，雷真学习了几种开局常用的布阵手法。
艾普塞隆坐在地板上，靠着古莉珊露达的膝盖睡着了。古莉珊露达一边用左手轻抚着她的头，一边有条不馁地移动着棋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只有落子的清脆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战斗接近终盘的时候，古莉珊露达开口了。
「对于我的虐待，你也已经忍耐下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呐」
「你自己也知道是虐待哦！」
古莉珊露达竖起了手指，做出了『轻声』的表示。是不想吵醒睡得正熟的艾普塞隆吧。对她的温柔感到意外，雷真也放低了声音。
「嘛，你会来那招的时机之类的也基本熟悉了啊」
古莉珊露达的唇线微微曲起……她笑了？
「你的最终目标是叫『马格纳斯』的男人么？」
突然之间被刺中了弱点，雷真也只能哑口无言。
「……为什么会知道？」
「我可是魔王啊，好歹有一点消息来源。至少要调查一下你是不是故意伪装成学生——啊啊，别那么在意。另外你的背后有日本军部这一点我也知道了」
「那，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你的秘术日军也很想得到手的吧」
「你有接受这样的命令吗？」
「……没有。至少盗取你的秘术这样的命令没有接到过」
「那么就没问题了」
「你相信我？相信我这种连身家背景都不清楚的东洋人？」
古莉珊露达移动一个棋子，用沉静的声音回答到。
「让你跟着我练习，也是知道了你之前做过的事才做的决定」
「——越来越弄不明白了呐。老实说的话，那都是恶行吧，全部都是」
用暴力抢夺夜会的入场资格，无故闯入民间运营的自动人偶工房，还胡乱大闹一通。如果没有金柏莉教授收拾善后，说不定已经因为破坏他人财产之类的罪名被逐出学校了。
「……现在先不提那些。比起那些，先说说马格纳斯吧。如果说马格纳斯的才能算作一百分的话，你大概只能有二、三十分的程度吧」
咔嗒、伴着僵硬的声音，古莉珊露达推倒了一枚棋子。
把下意识中攥得紧紧的拳头打开，雷真向那枚棋子伸出了手。
「我也不是完全没用的废物吧。只要再加倍的努力，还是有点获胜的机会的吧」
「不，我要说的是你才能的容器问题。修炼的过程只是向你这个容器当中注水的过程。幸好，你的容器还空得的很，即使想往里面注再多的水也都是有可能的。不过——」
「容器的大小还是无法改变的……？」
「是啊，只有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的。也就是天分呐」
器。天分。天赋的才能——无论哪个都是最令人不快的词汇。
也许是在担心着沉默不语的雷真，古莉珊露达难得的放柔了声调。
「不用那么悲观。可以说有接近我的程度哦，要想成为魔王也不完全是做梦。如果没有马格纳斯在的话」
「我有……接近你的程度……？」
「别、别理解错了啊！那是把你与生俱来的资质、相关的存在也计算在内得出的结果。没有那个的话，你可是连我的脚尖都碰不到！」
「啊，不、那个虽然也很让人吃惊——马格纳斯他，真的是这种程度的怪物吗？」
比起这位古莉珊露达也有着三倍程度的优势？
「如果围绕着那家伙的传言都是真实的话，那就没错——说起来，听说那家伙也有使用的能力，是真的吗？」
「……啊啊，那个是我亲眼所见的」
古莉珊露达的视线锐利了起来，好像察觉了什么的样子。
「那家伙能同时役使六具自动人偶，而且每具起码有通常的自动人偶十倍的战斗力，而且能使用这件事也是真的」
咔啦、又一枚棋子滚落在棋盘上。古莉珊露达拈起那枚倒下的主教把玩着。
「学业非常优秀、拥有广泛的魔法知识、还在贪婪地发掘从古到今的秘术。自动人偶制造相关方面也是顶尖的水准。虽然说到战斗，我也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马格纳斯的才能确实在我之上啊」
这样谦虚的分析，让人看到了古莉珊露达的另一面。
「说不定是使用了什么秘术或者机巧而提升出来的实力。如果他的力量真的是这种得来的话，那么只要破掉他的秘术就好了。不过——」
就好像是在问“你能在空中飞行吗”一样问道。
「在夜会和他对上之前，有办法看穿他的底牌吗？」
这绝对不可能。
雷真想要看清马格纳斯的实力，只有等到最终战的之后。就算马格纳斯使用了什么作弊技巧，也不可能在第一战当中就暴露。
古莉珊露达也“唔姆……”地呻吟着。
她抄起手，把脸靠近棋盘。原本以为她在考虑马格纳斯的事情，看来好象不是。古莉珊露达指着棋盘，皱起了眉头说道。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第一次下国际象棋吗？只教了你几个棋式，忽然就连形都自己做出来了。而且手法还很漂亮」
「啊啊……国际象棋确实是第一次，不过类似的东西倒是经常玩。在日本也有在下将棋，基本上每天都和师傅对弈。只要当成没有持子的残局就好了吧，那种的话我很擅长哦」
「你说什么？那为什么不早说啊卑鄙的家伙！」
「额，但是，国际象棋和将棋有相当大的差别哦？」
「闭嘴你这个卑鄙的男人……专门挑我的弱点进攻……刻意蹂躏我……真下流！」
「别用这种奇怪的表达方式好不！」
「唔……居然被初学者逼到这种地步——呐！」
古莉珊露达拾起自己的骑士，推倒雷真的女王。
「哼……但是果然还只是门外汉。居然连女王都舍弃掉了呐」
「啊，那样好吗？吃了那个子的话，就要被将军了哦？」
「你说什么？！」
因为骑士的移动使得国王身前空挡大开，雷真移动城堡，预先封锁国王的退路。
古莉珊露达的阵形非常密集，以至于国王根本无路可逃。如果现在收回骑士的话，就防不住雷真的骑士了。这已经是“将军”的状态了，如果不在下一手反将雷真的话，古莉珊露达的国王就会被将死。
古莉珊露达瞪着棋盘，拼命寻找着机会。那副认真和拼命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爱，但是说出口的话多半会被杀掉吧。
「……切，是我输了！居然把女王当成弃子，真是没有骑士风度的家伙！」
「我是个无情的将领嘛。只要能达成目的的话，女王什么的随便就可以舍弃」
被用刚才说过的话反诘了回来，古莉珊露达后悔地涨红了脸。
接着，忽然浮现了柔和的微笑指着棋盘。
「看吧。场面上明明是我的棋子比较多，但是被将死的却是我这边。并不是说棋子越多的一边就越有利，或者棋子多的一边就一定会获胜呐」
如同荒野上落下的雨滴一般，这句话抚慰了雷真的心灵。
自动人偶较多的那一边。魔法知识较广的那一边。还有，天生才能较高的那一边。
全部都属于哥哥。不论哪一点，哥哥都在雷真之上。
就算是这样——
「你，难不成是、为了教我这个道理……？」
「不是，我是认真的跟你对战然后输掉了而已。你可以出去了！」
哼——古莉珊露达鼓起了脸颊，驱赶着雷真。
虽然有谦虚的时候，不过到底还是魔王。基本还是讨厌输给别人啊。
「……学到了不少呐，谢谢您，师傅大人」
在心底送上感谢的话语之后，雷真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变亮之前，雷真就起了床。
梳洗穿戴之后，开始前去进行清晨的打扫工作。
正打算先去清扫正门，却在出前庭的时候发现了古莉珊露达。
在坚固的城门的正下方，邮筒的前面，一个人突兀地站着。
侧脸看上去非常严厉，手中拿着一个便签。
「怎么了，师傅大人。今天还真的是相当早呐」
雷真出声问候，但是古莉珊露达连头也没回，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信纸。
紧张的表情，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信？」
「……今天一整天，给你放假。现在立刻去把花之少女叫起来，一起去镇上玩吧」
「哈啊？怎么回事啊突然之间。现在这种时间就算叫我们出门也——」
「行了，叫你去就去！别多问了！」
古莉珊露达的话中杀气林立。雷真为了探究原因而往四周观望着。在这个小小的山丘上能够看到的，只有乡间的小小村落，还有——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带着自动人偶，静静地站在山脚下。
4
在古莉珊露达强硬的命令下，雷真带着小紫走下了山丘。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顺着山道走了下去。当然上下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当他们走到山脚下时，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那一群黑西装。
在那群人当中，有一个特别惹人注目的金发贵公子。他完全没有隐藏那有如出鞘利剑的危险气势。那一天和古莉珊露达战得不相上下的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吧。
装做没注意到他们发出的杀气，雷真带着小紫悠闲地通过他们面前。
进入小镇的时候，小紫加快速度小跑了几步，靠到雷真身旁。
「我感觉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这种时候就这么在镇上闲逛真的好吗？」
「怎么可能好啊」
雷真啪嗒啪嗒走到路旁的小巷中，躲藏在阴影处，然后调动魔力送入小紫身体。小紫立刻理解了雷真的意图，启动了的魔术回路。
魔法立刻产生了效果，将两人从头到脚掩盖了起来。虽然他们两个相互还能看到对方的身姿，但是第三者已经无法看到他们了。
雷真慎重地溜出小巷，顺着原路返回。
在镇口简陋的大门处藏身，远远地观望着那群黑衣人。
似乎没有发现这边的两个人，黑衣人们沉默地待机着。数量为六，自动人偶的数量也是相同。仔细看看的话，像是要把小丘包围起来一样，还有五人远远地散开着。
「怎么办呢，雷真？」
「是呐，先去警察署——」
话才说了一半，就已经明白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后方，镇中心附近有着数个人影——黑衣男和警官。看到双方握手的样子，雷真的脑中立刻响起了警报。
（那些家伙，已经笼络到警察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暂时还是把警方算进对方的阵营比较好。
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古莉珊露达已经孤立无援了啊。
雷真摒住气息，让走近的黑衣人通过身旁。黑衣男与同伴合流之后，立刻开始了行动，排成一列纵队向山顶前进。
在那之后，雷真也开始行动了。
他招手让小紫靠近，集中起意识。魔力强度迅速提高，涌入小紫的身体。
「哈啊～嗯……好厉害……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别发出这种怪声！嘛，虽然夜夜不在的时候没什么关系啦」
接受了雷真的魔力之后，小紫的身体闪动着青白色的光芒，表面张开了一层薄薄的膜。雷真把魔力集中在指尖，试了碰了一下那层膜。
薄膜立刻对魔力产生了反应，改变了形状。雷真的指尖碰到了小紫的手腕——但是完全没有碰到的感触，也没有感应到魔力。
（魔力完全透过去了。这样的话，就算是的传感器也能够……）
如同蝙蝠的超声波一样，依靠魔力的反射探知周围情况——那就是感知。现在想想，古莉珊露达能够抓住小紫并把她摔出去，也许也是靠着所带来的主动感知。
但是，现在的小紫，即使是主动型感知也无法察觉到了。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完全形态的隐形。
「好厉害哦雷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也有在『学习』啊」
「啊……那么说雷真，一直都在研究我的回路咯？」
「因为现在，你是我的搭档呐」
小紫的表情明亮起来，“嗯”地开心地点着头。
「很好，那么先去侦察一下吧。我在这边准备后援，你——」
「只要看一下城内的样子就可以了吧？」
「有危险的话要马上回来哦」
「知道了！交给我吧！」
小紫充满活力地挥着手，立刻往山丘上跑去。
在那之后约莫两小时的时间内，雷真一直在等待。
拼命地压抑住不停骚动的内心，辛苦地忍耐着，等着小紫的归来。
如果能够像芙蕾一样，和控制中的自动人偶共有感知就好了。不过跟夜夜尚且不能办到，跟小紫就更不可能办到了。
时间继续往前推移着，太阳已经逐渐升上了半空。
突然，好像有谁用手紧紧揪了一把心脏一样。
「雷真——！」
警报立刻成为了现实，小紫一脸铁青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抱着被敌人发现的觉悟，雷真全力疾冲，跑到小紫面前。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别说了快点跟我来！艾普塞隆酱要被杀掉了！」
小紫一把抓住雷真的胳膊，拼命地拉着。
没有迷惑的时间了，雷真和小紫一起从正面的城门突进城中。
在城门口望风的黑衣男子完全没有发现从身旁通过的两人。
小紫拉着雷真的手，快步进入了室内，穿过长长的走廊往更深处前进。通过分散各处的黑衣男子身旁的时候，雷真把他们的数量和位置一一印入脑中。
终于，小紫冲入了一个广间。这是从前被用作礼拜堂的场所。天花板很高，装饰着宗教画的彩色玻璃还残留在墙上。
两名黑衣男子，在门口警戒着。最深处是伫立着的古莉珊露达，在她前方是手持银剑保护着她的艾普塞隆。然后——
那个金发男子站在房间的中央。
如同野兽察觉敌我强弱的本能一样，无条件的恐惧袭来。
雷真呵斥着胆怯的自身。冷静下来，先看清楚敌人的情况。
（……没有带自动人偶来？）
突然，金发男子的身体被火焰包裹了起来。
火焰瞬间消失，在别的地点——艾普塞隆的身前燃烧起来。
火焰立刻重新变回男子的样子……看来这是利用火焰的瞬间移动。
金发男子一把抓住艾普塞隆的脖子，把她提在了空中。
「——！」
下意识地，古莉珊露达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但是，她立刻控制住了。古莉珊露达用左手压住了右手，背过脸去。
「艾普塞隆酱！」
雷真用手制止了差点飞奔出去的小紫。
状况仍然不明，而且也很在意古莉珊露达不作抵抗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很危险。
应该还没有发现己方两人的存在吧。雷真让飘出去的心镇定下来，观察着状况。
金发男子用鹰一样的双眼朝古莉珊露达一瞥。
「MISS·温斯顿。这就是最后的自动人偶吗？」
「……是的。在这座宅邸中，已经没有其他的自动人偶了」
「就算我把这东西破坏，也是属于执行公务。你能理解吧？」
「……我明白」
古莉珊露达痛苦地皱起了脸。这样的表情在她身上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您还有别的选择。让我听听您的结论把，MISS·温斯顿？」
「……我」
「没有这个……必要……主人……！」
即使被人抓着脖子，艾普塞隆仍然用刚毅的语调说道。
「我可……不想成为……主人的……妨碍……的说哦！」
古莉珊露达脸上的痛苦加深了。她垂下头，隐藏住面孔。
长时间的沉默。呼吸变得混乱，束起来的长发上下摆动着。
终于，如同下了决断一样，古莉珊露达呢喃道。
「……对不起，艾普塞隆」
听到这句话，金发男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将这个自动人偶破——」
最后的话没能说完。
雷真逼近到一步距离，朝男人的手腕飞踢出一脚。
没有命中的感觉。碰触到的瞬间，男人的手腕化成了火焰，如气体一般避过了这一击。
不过这样一来艾普塞隆的束缚也被解除，咚地掉在了地上。
雷真的脚上瞬间着了火，那是魔法的火焰。他赶紧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灭掉火焰，但是烧伤的疼痛感干涉了魔法，难得发动起来的就这么被解除了。
「你这家伙！笨蛋弟子！为什么要回来啊！」
古莉珊露达认出了雷真，声音高了几分。
两名黑衣的男子让自动人偶做好了攻击准备——但是金发男子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
和男子视线相对的瞬间，雷真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家伙……怪物……！）
和马格纳斯、学院长都不一样。这家伙的魔力是无底的冰冷。
在心里用力殴打了一顿那个怯懦的自己，雷真振奋起士气。
「……不好意思呐，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位，不过这家伙可是我的朋友」
「谁是你朋友、的说呢……臭徒弟！」
尽管在剧烈地咳个不停，艾普塞隆的嘴巴还是一样坏。
金发男子把视线从雷真身上移开，转向古莉珊露达。
「……MISS·温斯顿？」
「请等一下，莱科涅殿下！这个白痴脸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寄宿在这座宅子里而已。而且，这家伙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您也有不方便吧？」
「不过就是一个学生行踪不明而已，无非就是报纸上登个新闻而已」
如同寒冬腊月一般冰冷却又清澈的目光射向了古莉珊露达。
「这种事您也应该清楚的吧。毕竟您也是个聪明的魔王」
「……我知道了」
古莉珊露达来到雷真身旁，从身后推着他。
「退下吧，笨蛋弟子。到一旁去乖乖等着别动」
「喂，你在自顾自地说个什么劲啊？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古莉珊露达的推搡的途中，雷真的身体忽然动不了了。
「师傅……大人……？！」
古莉珊露达的食指直接贴在雷真的脖子上。
被直接探入体内，雷真的身体轻易地就失去了控制。
在这段时间里，金发的男子——莱科涅就这么通过雷真面前，靠近艾普塞隆。而艾普塞隆还没有恢复过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紫，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喊着。
「雷真！怎么办才好啊？」
雷真迷茫了。虽然现在谁都没有发现小紫的存在，但直接让小紫冲上去也太过无谋了。更重要的是，就算雷真想要发出指示，也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小紫好象下定了决定的样子，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我……我要上了！」
「不行哦，小紫」
阻止了小紫无谋的行动的，既不是雷真也不是古莉珊露达，而是艾普塞隆。
「我知道你在这里。但是请什么都不要做」
明明应该完全感觉不到，却对着小紫这么说了。
艾普塞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起了头。
在惊讶的莱科涅眼前，淡然地一笑。
「谢谢你的说，小紫。但是，不得不跟你道别了」
艾普塞隆张开双手，毫不胆怯地盯着对方，昂然地说道。
「来吧，随便你怎么做！臭将军！」
「那就这样吧」
不带一点慈悲的，莱科涅的右手贯穿了艾普塞隆的胸膛。
雷真在挣扎着，仿佛要把肌肉撕裂般的凝聚着力量。但是古莉珊露达的支配力一点也没有动摇，身体一点也动弹不得。
莱科涅的右手在艾普塞隆的胸口燃烧起来。
片刻过后，艾普塞隆的胸口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坚固的胸甲、柔软素材制成的肌肤、内部的骨骼，全部都消失了。
艾普塞隆缓缓跪倒在地上，脸部朝下倒了下去。
小紫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还是说，是在呼唤着艾普塞隆的名字吗。
雷真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断掉了。
「混……蛋……！」
耳朵里嗡嗡地轰鸣着。头发竖了起来，肌肉在颤抖着。身体深处的深处，最中心的部分在好像在燃烧着，不知从哪里涌出了无尽的魔力。
「你……他妈的……混蛋！」
雷真逐渐摆脱了的束缚，一步、两步、朝着莱科涅逼近。
突然，从身侧传来一阵冲击。
被打飞的同时，眼中看到了古莉珊露达拼死挥剑的模样。
吃了Stratocaster的一击，尽管是收在剑鞘中的，但是还是让雷真吐着血滚出老远，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
「……说了叫你别动吧，笨蛋弟子」
古莉珊露达转过了身，用感觉不出感情的平板的声音说着。
「感谢协力，MISS·温斯顿。这样的话，您这里就没有任何武装了」
拉上兜帽，莱科涅淡淡地说到。
「明天我还将再次来这里拜访。希望那时候能听到您对诸多问题的答复」
说完就没有任何感慨的带着黑衣人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气息从宅邸中消失为止，雷真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小紫踉跄着奔到艾普塞隆身旁。
「雷真！雷真！快救救她！救救……艾普塞隆酱！」
「……没用的，花之少女」
代替无法行动的雷真，古莉珊露达回答到。
「心脏已经消失了。没救了」
小紫开始抽泣起来。雷真控制不住地激动道。
「为什……什么啊你这是！为什么你还能用这种方式说——」
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古莉珊露达在哭。
露在外面的右眼中，眼泪正扑朔扑朔地落下。看不到的左眼，大概也是一样吧。
看到古莉珊露达的眼泪，小紫也领悟到了。
艾普塞隆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已经死了。
呜咽从喉咙中漏了出来。小紫抱着艾普塞隆的亡骸，放声哭泣着。
古莉珊露达好像要隐藏自己沾满泪水的脸庞一样背过了身，走向大厅的出口。
出门之前，她顿了一顿，向雷真宣告。
「……今天晚上再让你们住一天。但是明天就离开吧。也不要再来我的房间了。和你的师徒游戏，也到此为止了」
「别开玩笑了。至少要告诉我理由吧」
「你很烦啊！滚出去就是了！」
「不行！你已经说了收我当弟子。而且修行也只做了一半，就这样不给任何理由把人赶出门——这也算是师傅吗？！」
「……随便你了！」
古莉珊露达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雷真咬了咬牙，转头望向大厅的中央。
艾普塞隆已经不会再动了。
小紫还在哭泣着。
从彩色玻璃中透进来的光，用近乎残酷般的美丽，拥抱着这两名少女。
只知道，呼吸非常困难。
总算察觉到自己是掉入了水中的时候，已经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雷真的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记得一些片段。
「雷真……雷真！」
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惊慌失措、泪水涟涟的夜夜。
沿着山道飞快奔驰的、某个人的背上——
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在被窝里了。
天花板上的木痕非常熟悉，这里不是箱根的旅馆，而是硝子的家。
一点一点的，记忆鲜明了起来。对了，在箱根的山中和夜夜决斗之后……
在悬崖上战斗的最后，掉入了山涧之中，到这里为止勉强都还记得。
正昏昏沉沉地回忆着的时候，纸门刷地一下打开，夜夜进入了房间。
「——硝子！雷真他！硝子！」
夜夜的喊声好像影响到伤口，有点温温地疼痛感。不过这个疼痛也是自己生存的证据。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脚都还好好地连在身体上。
「真拿你没办法呢，小子。办点事都办不好啊」
「真是惭愧……」
「稍微做过头了点呐。差点连脊梁骨都丢了哦」
「……不是……折断？」
「看起来好象是在哪里的岩石上刮了一下呢。差不多把肉都刮干净了呐」
「诶……」
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突然，背上的疼痛感清晰起来。
「嘛，不过我已经给你添了点东西补上了」
「添了……？添了点什么啊……？！」
「你忘记了跟我的赌约了么？小子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下一次可不许你这么乱来了。明白了的话，就好好休息吧」
「……啊啊，我会的」
留下了严格的话语、微笑和栀子花的香气，硝子离开了房间。
不久之后，夜夜就回来了。
除了沙锅之外，还带着一个小盆。
小心地正坐了下来，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投来视线。既然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那么没办法，只有这边去搭话了。
「哟。是你把我运到这里来的吗？」
「……不。夜夜，只运到山脚下」
「是吗，抱歉呐。多亏了你，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突然，夜夜的眼中眼泪掉了下来。雷真慌了神。
「等……你怎么了？是我的错吗？」
「……没什么。只是安心了而已」
这时，不经意间，夜夜的话语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人类……根本不可能明白夜夜的心情！」
正是如此，现在的雷真，完全不明白夜夜是什么心情。
原本确实是打算去关注她的。也知道她对雷真没有好感这件事。但是，完全没有理解她。虽然有过想要理解的意愿，却没有真正地去理解。
在心底深处，还是把她当成『人偶』——
把她当成被人类役使的存在而蔑视着她。
但是，夜夜也有自己的心。会生气、会紧张、会安心。
会哭泣、会愤怒、会讨厌别人、会为自己感到骄傲。
这样的她，究竟和人类有什么分别？
「对不起呐」
「……嗳？」
「我之前说了『我的人偶』这种话，现在向你道歉。当然，山上的约定也要撤回。然后，还要向你请求」
雷真鞭打着巨痛中的身体，坐起了身。在被子上认真地坐好，向夜夜低下头。
「做我的搭档吧」
「——搭档？」
「我要想做你的主人，确实还早了十年。所以是搭档。彼此处在相同的地位上，希望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可是你比较弱哦？」
「暂时确实是这样。但是很快就会赶上来的——我向你保证」
带着满腔的热忱注视着对方。
夜夜把视线落在沙锅上，好像陷入了沉思。
然后，忽然摇了摇头。
「……这样不可以。夜夜在决斗中输掉了，所以按照事前的约定，夜夜应该成为你的人偶，为你效力」
夜夜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一点污蔑和恶意。
夜夜是认真的，说想成为雷真的人偶。
「……什么啊，这是。那不就是愿意当我的搭档了嘛」
「不一样。夜夜说到底只是人偶罢了」
「是搭档。别固执了」
「雷真才是！」
两个人互瞪着——下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夜夜会永远，守护着你。无论何时。直到这生命的尽头。」
「啊啊。交给你了呐，搭档。」
「但是，身体虽然交给你了，心还没有交给你」
「我没说过要你的身体什么的吧！你以为我要干嘛啊！」
夜夜无视雷真的抗议，膝行到盆子面前。
「试着熬了点粥。这次的事件夜夜也有责任……虽然不情愿，还是由夜夜来喂你吃吧。来，啊～嗯」
「啊啊，不好意思呐」
夜夜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呼呼地吹凉，然后送到雷真面前。
雷真乖乖地张开了嘴，一口吃掉。
「好吃吗？」
「啊啊」
「那就好」
轻轻地绽开了笑容。那是第一次在夜夜身上见到的，温柔的微笑。
于是，恐怖的想法忽然涌现出来，雷真提心吊胆地问道。
「……毒药之类的，应该没放吧？」
「太……太过份了！明明是夜夜那么用心做出来的！」
「抱、抱歉啦！不过，这个应该不能怪我吧？因为你平时的行为太过恶劣了啊！」
「雷真你这个笨蛋！果然……果然人类什么的……！」
「等……等等啊？我还是个伤员……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摇动了起来，外面的风铃发出了“叮铃——”的清脆响声。
有人正在远处偷偷地看着这个光景。
隔着庭院的反对侧，伊吕利带着一副严肃紧张的表情，贴在一根柱子后面。
在她的身后，脚下浸着水桶的硝子在廊下躺着。那是会让人联想起怠惰的猫的臃懒姿态。
「主人，夜夜她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那个样子，那么热心地开始照顾起人来了？」
「啊啦，吃醋了？我知道你最疼夜夜了呢」
「没没没有这回事啦！我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看来，下的猛药起了点效果呢」
呼呼呼地笑着，硝子把姿势换成俯卧。把烟草装进烟斗，保持躺着的姿势点上了火。伊吕利把头靠近硝子。
「您是说、猛药吗？就是说，主人有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给了一个时机而已。是小子自己开辟了道路呢」
「代价就是那么严重的伤势吗」
「因为是个非常没用的孩子啊。但是，说不定那个小子对事情的重点——有能够抓住事物关键的能力呢」
「……关键、吗？」
「如果是那孩子的话」
眯起眼睛，望向遥远的天空。
「说不定能让这花柳斋长久以来追寻的事物，在这世上显现呢」
伊吕利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没能理解主人的意思。但是说实话，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伊吕利再一次摆出严肃的面孔，回到对雷真的监视中去了。
硝子微笑着，抽了一口烟，然后吐出。
今年的第一声蝉鸣，随着缓缓上升的紫烟响了起来。
2
身体剧烈的抽搐让雷真醒了过来。
对氧气的渴求让他激烈地咳嗽起来。
终于能够再次呼吸，可以这么说吧。因为直到刚才为止，他的呼吸都是真正停止的。
古莉珊露达在椅子上架起了腿，读着书。虽然从雷真看来是非常危险的角度，她却完全没有在意。
「取回意识了么。我正在考虑该把尸体扔去哪儿呢」
「扔个……毛啊……混蛋……！」
「开个玩笑。你只遇到这点程度的事就觉得会死掉么？」
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是代表认同的意思么。雷真露出了苦涩的神情。被曾经制霸过夜会的伟大前辈用这种方式说出来的话，让人连反驳的脾气都没有。
呼吸逐渐平稳。雷真总算能够坐起身，擦掉额头上的汗。
「我又昏过去了么。刚才那个是什么、师傅大人？」
「你猜不出来么？」
「……阿里阿德涅的线？」
是吗——在镇上让那两个人偶师气绝的就是这一招吗。
但是，怎么办到的？只是把魔力送到对方身体里，为什么就会让对方窒息？
「我会被叫做之魔王的原因，你知道么？」
「……因为性格特别扭曲吗？」
「就是说想死了是吧」咔锵——
「别那么较真好吧！你是成人吧！」
这么喊着的瞬间，脑中的回路瞬间接上了。
「阿里阿德涅——对了，是克里特的迷宫啊」
那是出自希腊神话的故事。当勇士忒修斯前去退治弥诺陶洛斯的时候，教授他从迷宫安全脱离的秘策的那位公主啊。
其名为阿里阿德涅。进入迷宫的时候拿着线团一边解开一边前进，回来的时候一边卷起线团一边返回——她所传授的这一智慧正是。如今正广泛用来比喻解决复杂问题的方法。
「因为使用着阿里阿德涅的线，所以是之魔王……？」
是这么单纯的原因吗——当脑中冒出这样的疑问的瞬间，雷真的身体发生了异变。
「——动不了了哎！」
手脚都好像被石化了似的动弹不得，如同被紧紧捆绑住一样。
是咒缚吗。这种技术在日本也能见到，尤其是高位的法僧最喜欢使用。是一种应用念动的技术。剥夺对手自由的技巧。但是——
果然还是不太对。这并不是那种从外侧施加压力的技巧——
（是在内侧进行的操纵……？！）
「我能够支配一切迷宫，当然也包括这种名为人体的迷宫。所以这种事也能够做到」
下一瞬间，喉咙的深处变得沉重起来，呼吸停止了。
无法呼吸了！喘不过气来了！
和刚才完全一样。又要气绝了——但是痛苦立刻远离了。
身体恢复了自由。雷真咳嗽着，用忿忿的表情看着古莉珊露达。一方面，古莉珊露达则是很满足的样子。
「真是不错的表情……-」
「闭嘴，变态！你跟我有仇吗！」
「已经是第二次体验了吧。我究竟做了什么，有察觉到了么？」
古莉珊露达认真地问道。雷真也收起了怒气，开始思考。
古莉珊露达的确实有着非同寻常的出力。但是，这并不是念动，也没有从外侧勒紧脖子的感觉。也就是说……
「内侧——对了，魔力循环系统！」
「没错，将送到对方体内，扰乱魔力的循环而已」
魔力循环系统，相当于清国所说的的流动路线。
魔力并不是单纯的魔法用的燃料，同时也是人体的生命活动本身。不论东方还是西方，圣职者都是通过祈祷来来锻炼这种东西的。印度的行者则是通过呼吸法来提高魔力。雷真在剑术道场学习的也属于这一类。
人类相比于其他动物有着惊人的魔力量，其中魔术师的魔力循环更是特别强大。魔力与身体相互融合，与生命活动已经密不可分。如果能够阻碍、控制对方的魔力流动，就能够影响到对方的生命活动……就是这么回事。
理解了原理之后，雷真对古莉珊露达更添了一份畏惧。
原理虽然简单，实践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魔力的流比血管还要纤细，并且拥有迷宫一样的复杂结构——一般认为是这样。要感知到这个流动、侵入其中、有意识地扰乱它，对普通的魔术师来说真的是天方夜谭。
正确的人体知识、敏锐的感知能力、精密的操控技术，无论哪个都不能缺少。
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同时，大量的疑问浮现了出来。
「确实是很厉害的技巧，不过要怎么才能掌握？」
「就从今天开始，每天用在你身上好了」
「为什么啊！不要啊！」
「你很不擅长学习吧？因为是白痴脸嘛」
「和白痴脸没关系！虽然确实是不擅长啦！」
「获得的成绩也大部分是靠实技，没错吧？」
「……如您所想的一样」
「对着你这种家伙解说得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所以就用身体来记住吧。好好体会谁才是主人——啊不对、应该是痛苦中的快感——这也不对、是的本质」
「你说错了两次哎？！你这家伙，其实只是乐在其中——唔咕！」
再一次袭来，雷真立刻倒在了地面上。
3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一周。从古莉珊露达换上女装的那个夜晚开始，雷真除了继续无偿劳动之外，还要承受残酷的『虐待』。
在运送料理的时候，或者是把洗净的床单在晾衣干上展开的瞬间，这种最让人讨厌的时机，那种窒息的感觉就会袭来。
因为倒下的话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每次雷真都会拼命忍耐。直到古莉珊露达满足为止，都要保持着姿势承受窒息的痛苦。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事，仅仅过了三天之后，雷真就能在窒息的状态下，和正常一样地干活了。
不过，疲劳还是一点点累积着。这一天，在和小紫一起进行着晚饭后的收拾的时候，雷真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怎么了，雷真，很困的样子？」
作着围裙打扮擦着盘子的小紫担心地靠过来。
「啊啊，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脑细胞死掉了不少吧？因为缺氧」
「别让我做这种可怕的想象啊……」
「明明本来脑袋就不太好使呢！」
「什么叫脑袋不太好使啊！连你都这么说！」
小紫一边咕啾咕啾地用去污粉擦着盘子，一边犹豫着问到。
「呐。那个像拷问一样的修行，真的还要继续么？」
「那是肯定的吧」
由魔王亲自指导的修行，放弃什么的太浪费了吧。
「真的吗？虽然我也觉得古莉珊露达小姐不是坏人啦……但是她对雷真做那种事的时候啊，应该说是整个人精神焕发吗，反正很兴奋的样子哎」
「这可是天下闻名的魔王大人啊，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兴趣之类的吧。而且我已经相当习惯了啊，是肺活量增加了的原因吧？」
擦拭的声音停下来了。小紫一副欲言而止的样子盯着盘子的光泽处。
「别担心了。就算师傅大人是有虐待心理的变态，没事欺负弟子还觉得很开心这种事——果然还是不太可能——唔咕？！」
「好像聊得很开心呐，你们」
古莉珊露达带着一副马上就要爆炸的脸站在房间门口。
雷真不敢反抗，乖乖地洗起了盘子。窒息的状态下莫名地效率提高了不少，小紫“哦～”地敲了下手心。不过，窒息超过了三分钟还是有点痛苦。雷真放下盘子，用难受的表情向古莉珊露达合掌乞求。
「啊啊……真是不错的表情……！」
古莉珊露达的眼睛闪闪发光。
结果那一次，古莉珊露达又等了三分钟才把雷真从痛苦中解放出来。
「你啊……果然还是很享受的吧……！」
「没、没那回事……哦？」
「别移开视线！太好懂了吧！」
「唔……真不甘心的说呢……！我也想被这么欺负的说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艾普塞隆出现在门背后咬着手帕，同时向雷真投来强烈的饱含诅咒的眼神。
雷真装做没看到。
「那，有什么事吗。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哦」
「收拾完之后，到我的房间来一趟」
「去你房间？」
古莉珊露达慌慌张张地遮住了胸部。
「没——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别乱想！」
「我只是想着叫我去到底有什么事而已！该不会是打算真的让我窒息吧？」
「安心吧。晚上我不想做那个……不然到第二天会很难受」
啊，灵光一闪。
原来对古莉珊露达来说，连续使用也会是严重的负担。
最近虽然没有肉眼可见程度的失血量，但肯定是有所消耗的。这种事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讨厌自己才做的。带着对心存怀疑的自己的羞耻感，雷真点了点头。
「啊，那样的话雷真，你现在就去也可以哦～剩下的盘子我来擦好了」
这么说着，小紫轻轻地撞了一下雷真。
「打扰到两个年轻人不太好呢！」
「说了不是那种事了吧？！话说绝对，不能对夜夜用这种说法哦？！」
「那你就欠我一次咯！」
真是讨厌的人情债啊。明明是正当夏天，却像冬天一样让人发冷。
「既然她这么说了的话，就交给花之少女吧」
在古莉珊露达的劝说下，雷真出了房间。
边感受着背后传来的艾普塞隆的杀气，边前往古莉珊露达的房间。
桌子上放着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也已经排列整齐。
「要找你就是为了这个。偶尔也想要有个对手呐」
「西洋的将棋吗……我从来没试过哦？」
「别担心，我会教你的」
「那样的话，让那个家伙做对手不是也可以么？」
艾普塞隆抓着古莉珊露达的腰，龇着牙齿恐吓着雷真。该怎么说呢，真像只小狗啊。
古莉珊露达摸着艾普塞隆的头。
「虽然教过她很多次了，但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棋子的走法」
「啊啊，是吗……这还真是厉害啊」
「诶嘿嘿～也算不上有多厉害啦」
雷真简单地学习了一下棋子的走法之后，立刻就投入了实战。
考虑了许多东西之后试了一下，最初的一局几乎没几下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你舍弃掉太多棋子了，真是无情的将领呐」
被古莉珊露达嘲笑了。被武斗派的她这么笑的话，感觉让人特别的懊恼。
不过，古莉珊露达指出的问题并没有错。按照将棋的感觉舍弃棋子的话，战力立刻就会不足。国际象棋和将棋棋子的配置和作用都有所不同，完全不明白开局的手法的话，就等于在战端开启之前，布阵的阶段就把主导权让给了对方。
（译：虽然我想很多人应该都知道……还是说明一下，将棋中可以将自己之前吃掉的棋子放回棋盘变成己方的棋子，称为打入）
于是第二局开始前，雷真学习了几种开局常用的布阵手法。
艾普塞隆坐在地板上，靠着古莉珊露达的膝盖睡着了。古莉珊露达一边用左手轻抚着她的头，一边有条不馁地移动着棋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只有落子的清脆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战斗接近终盘的时候，古莉珊露达开口了。
「对于我的虐待，你也已经忍耐下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呐」
「你自己也知道是虐待哦！」
古莉珊露达竖起了手指，做出了『轻声』的表示。是不想吵醒睡得正熟的艾普塞隆吧。对她的温柔感到意外，雷真也放低了声音。
「嘛，你会来那招的时机之类的也基本熟悉了啊」
古莉珊露达的唇线微微曲起……她笑了？
「你的最终目标是叫『马格纳斯』的男人么？」
突然之间被刺中了弱点，雷真也只能哑口无言。
「……为什么会知道？」
「我可是魔王啊，好歹有一点消息来源。至少要调查一下你是不是故意伪装成学生——啊啊，别那么在意。另外你的背后有日本军部这一点我也知道了」
「那，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你的秘术日军也很想得到手的吧」
「你有接受这样的命令吗？」
「……没有。至少盗取你的秘术这样的命令没有接到过」
「那么就没问题了」
「你相信我？相信我这种连身家背景都不清楚的东洋人？」
古莉珊露达移动一个棋子，用沉静的声音回答到。
「让你跟着我练习，也是知道了你之前做过的事才做的决定」
「——越来越弄不明白了呐。老实说的话，那都是恶行吧，全部都是」
用暴力抢夺夜会的入场资格，无故闯入民间运营的自动人偶工房，还胡乱大闹一通。如果没有金柏莉教授收拾善后，说不定已经因为破坏他人财产之类的罪名被逐出学校了。
「……现在先不提那些。比起那些，先说说马格纳斯吧。如果说马格纳斯的才能算作一百分的话，你大概只能有二、三十分的程度吧」
咔嗒、伴着僵硬的声音，古莉珊露达推倒了一枚棋子。
把下意识中攥得紧紧的拳头打开，雷真向那枚棋子伸出了手。
「我也不是完全没用的废物吧。只要再加倍的努力，还是有点获胜的机会的吧」
「不，我要说的是你才能的容器问题。修炼的过程只是向你这个容器当中注水的过程。幸好，你的容器还空得的很，即使想往里面注再多的水也都是有可能的。不过——」
「容器的大小还是无法改变的……？」
「是啊，只有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的。也就是天分呐」
器。天分。天赋的才能——无论哪个都是最令人不快的词汇。
也许是在担心着沉默不语的雷真，古莉珊露达难得的放柔了声调。
「不用那么悲观。可以说有接近我的程度哦，要想成为魔王也不完全是做梦。如果没有马格纳斯在的话」
「我有……接近你的程度……？」
「别、别理解错了啊！那是把你与生俱来的资质、相关的存在也计算在内得出的结果。没有那个的话，你可是连我的脚尖都碰不到！」
「啊，不、那个虽然也很让人吃惊——马格纳斯他，真的是这种程度的怪物吗？」
比起这位古莉珊露达也有着三倍程度的优势？
「如果围绕着那家伙的传言都是真实的话，那就没错——说起来，听说那家伙也有使用的能力，是真的吗？」
「……啊啊，那个是我亲眼所见的」
古莉珊露达的视线锐利了起来，好像察觉了什么的样子。
「那家伙能同时役使六具自动人偶，而且每具起码有通常的自动人偶十倍的战斗力，而且能使用这件事也是真的」
咔啦、又一枚棋子滚落在棋盘上。古莉珊露达拈起那枚倒下的主教把玩着。
「学业非常优秀、拥有广泛的魔法知识、还在贪婪地发掘从古到今的秘术。自动人偶制造相关方面也是顶尖的水准。虽然说到战斗，我也有不输给任何人的自信……马格纳斯的才能确实在我之上啊」
这样谦虚的分析，让人看到了古莉珊露达的另一面。
「说不定是使用了什么秘术或者机巧而提升出来的实力。如果他的力量真的是这种得来的话，那么只要破掉他的秘术就好了。不过——」
就好像是在问“你能在空中飞行吗”一样问道。
「在夜会和他对上之前，有办法看穿他的底牌吗？」
这绝对不可能。
雷真想要看清马格纳斯的实力，只有等到最终战的之后。就算马格纳斯使用了什么作弊技巧，也不可能在第一战当中就暴露。
古莉珊露达也“唔姆……”地呻吟着。
她抄起手，把脸靠近棋盘。原本以为她在考虑马格纳斯的事情，看来好象不是。古莉珊露达指着棋盘，皱起了眉头说道。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第一次下国际象棋吗？只教了你几个棋式，忽然就连形都自己做出来了。而且手法还很漂亮」
「啊啊……国际象棋确实是第一次，不过类似的东西倒是经常玩。在日本也有在下将棋，基本上每天都和师傅对弈。只要当成没有持子的残局就好了吧，那种的话我很擅长哦」
「你说什么？那为什么不早说啊卑鄙的家伙！」
「额，但是，国际象棋和将棋有相当大的差别哦？」
「闭嘴你这个卑鄙的男人……专门挑我的弱点进攻……刻意蹂躏我……真下流！」
「别用这种奇怪的表达方式好不！」
「唔……居然被初学者逼到这种地步——呐！」
古莉珊露达拾起自己的骑士，推倒雷真的女王。
「哼……但是果然还只是门外汉。居然连女王都舍弃掉了呐」
「啊，那样好吗？吃了那个子的话，就要被将军了哦？」
「你说什么？！」
因为骑士的移动使得国王身前空挡大开，雷真移动城堡，预先封锁国王的退路。
古莉珊露达的阵形非常密集，以至于国王根本无路可逃。如果现在收回骑士的话，就防不住雷真的骑士了。这已经是“将军”的状态了，如果不在下一手反将雷真的话，古莉珊露达的国王就会被将死。
古莉珊露达瞪着棋盘，拼命寻找着机会。那副认真和拼命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爱，但是说出口的话多半会被杀掉吧。
「……切，是我输了！居然把女王当成弃子，真是没有骑士风度的家伙！」
「我是个无情的将领嘛。只要能达成目的的话，女王什么的随便就可以舍弃」
被用刚才说过的话反诘了回来，古莉珊露达后悔地涨红了脸。
接着，忽然浮现了柔和的微笑指着棋盘。
「看吧。场面上明明是我的棋子比较多，但是被将死的却是我这边。并不是说棋子越多的一边就越有利，或者棋子多的一边就一定会获胜呐」
如同荒野上落下的雨滴一般，这句话抚慰了雷真的心灵。
自动人偶较多的那一边。魔法知识较广的那一边。还有，天生才能较高的那一边。
全部都属于哥哥。不论哪一点，哥哥都在雷真之上。
就算是这样——
「你，难不成是、为了教我这个道理……？」
「不是，我是认真的跟你对战然后输掉了而已。你可以出去了！」
哼——古莉珊露达鼓起了脸颊，驱赶着雷真。
虽然有谦虚的时候，不过到底还是魔王。基本还是讨厌输给别人啊。
「……学到了不少呐，谢谢您，师傅大人」
在心底送上感谢的话语之后，雷真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天还没完全变亮之前，雷真就起了床。
梳洗穿戴之后，开始前去进行清晨的打扫工作。
正打算先去清扫正门，却在出前庭的时候发现了古莉珊露达。
在坚固的城门的正下方，邮筒的前面，一个人突兀地站着。
侧脸看上去非常严厉，手中拿着一个便签。
「怎么了，师傅大人。今天还真的是相当早呐」
雷真出声问候，但是古莉珊露达连头也没回，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信纸。
紧张的表情，脸色也不太好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信？」
「……今天一整天，给你放假。现在立刻去把花之少女叫起来，一起去镇上玩吧」
「哈啊？怎么回事啊突然之间。现在这种时间就算叫我们出门也——」
「行了，叫你去就去！别多问了！」
古莉珊露达的话中杀气林立。雷真为了探究原因而往四周观望着。在这个小小的山丘上能够看到的，只有乡间的小小村落，还有——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们，带着自动人偶，静静地站在山脚下。
4
在古莉珊露达强硬的命令下，雷真带着小紫走下了山丘。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顺着山道走了下去。当然上下山的路只有那么一条，当他们走到山脚下时，不可避免地遇到了那一群黑西装。
在那群人当中，有一个特别惹人注目的金发贵公子。他完全没有隐藏那有如出鞘利剑的危险气势。那一天和古莉珊露达战得不相上下的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吧。
装做没注意到他们发出的杀气，雷真带着小紫悠闲地通过他们面前。
进入小镇的时候，小紫加快速度小跑了几步，靠到雷真身旁。
「我感觉一定会发生点什么事。这种时候就这么在镇上闲逛真的好吗？」
「怎么可能好啊」
雷真啪嗒啪嗒走到路旁的小巷中，躲藏在阴影处，然后调动魔力送入小紫身体。小紫立刻理解了雷真的意图，启动了的魔术回路。
魔法立刻产生了效果，将两人从头到脚掩盖了起来。虽然他们两个相互还能看到对方的身姿，但是第三者已经无法看到他们了。
雷真慎重地溜出小巷，顺着原路返回。
在镇口简陋的大门处藏身，远远地观望着那群黑衣人。
似乎没有发现这边的两个人，黑衣人们沉默地待机着。数量为六，自动人偶的数量也是相同。仔细看看的话，像是要把小丘包围起来一样，还有五人远远地散开着。
「怎么办呢，雷真？」
「是呐，先去警察署——」
话才说了一半，就已经明白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后方，镇中心附近有着数个人影——黑衣男和警官。看到双方握手的样子，雷真的脑中立刻响起了警报。
（那些家伙，已经笼络到警察了吗……？）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暂时还是把警方算进对方的阵营比较好。
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人。古莉珊露达已经孤立无援了啊。
雷真摒住气息，让走近的黑衣人通过身旁。黑衣男与同伴合流之后，立刻开始了行动，排成一列纵队向山顶前进。
在那之后，雷真也开始行动了。
他招手让小紫靠近，集中起意识。魔力强度迅速提高，涌入小紫的身体。
「哈啊～嗯……好厉害……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别发出这种怪声！嘛，虽然夜夜不在的时候没什么关系啦」
接受了雷真的魔力之后，小紫的身体闪动着青白色的光芒，表面张开了一层薄薄的膜。雷真把魔力集中在指尖，试了碰了一下那层膜。
薄膜立刻对魔力产生了反应，改变了形状。雷真的指尖碰到了小紫的手腕——但是完全没有碰到的感触，也没有感应到魔力。
（魔力完全透过去了。这样的话，就算是的传感器也能够……）
如同蝙蝠的超声波一样，依靠魔力的反射探知周围情况——那就是感知。现在想想，古莉珊露达能够抓住小紫并把她摔出去，也许也是靠着所带来的主动感知。
但是，现在的小紫，即使是主动型感知也无法察觉到了。
这就是真正的力量，完全形态的隐形。
「好厉害哦雷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我不是说了吗。我也有在『学习』啊」
「啊……那么说雷真，一直都在研究我的回路咯？」
「因为现在，你是我的搭档呐」
小紫的表情明亮起来，“嗯”地开心地点着头。
「很好，那么先去侦察一下吧。我在这边准备后援，你——」
「只要看一下城内的样子就可以了吧？」
「有危险的话要马上回来哦」
「知道了！交给我吧！」
小紫充满活力地挥着手，立刻往山丘上跑去。
在那之后约莫两小时的时间内，雷真一直在等待。
拼命地压抑住不停骚动的内心，辛苦地忍耐着，等着小紫的归来。
如果能够像芙蕾一样，和控制中的自动人偶共有感知就好了。不过跟夜夜尚且不能办到，跟小紫就更不可能办到了。
时间继续往前推移着，太阳已经逐渐升上了半空。
突然，好像有谁用手紧紧揪了一把心脏一样。
「雷真——！」
警报立刻成为了现实，小紫一脸铁青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抱着被敌人发现的觉悟，雷真全力疾冲，跑到小紫面前。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别说了快点跟我来！艾普塞隆酱要被杀掉了！」
小紫一把抓住雷真的胳膊，拼命地拉着。
没有迷惑的时间了，雷真和小紫一起从正面的城门突进城中。
在城门口望风的黑衣男子完全没有发现从身旁通过的两人。
小紫拉着雷真的手，快步进入了室内，穿过长长的走廊往更深处前进。通过分散各处的黑衣男子身旁的时候，雷真把他们的数量和位置一一印入脑中。
终于，小紫冲入了一个广间。这是从前被用作礼拜堂的场所。天花板很高，装饰着宗教画的彩色玻璃还残留在墙上。
两名黑衣男子，在门口警戒着。最深处是伫立着的古莉珊露达，在她前方是手持银剑保护着她的艾普塞隆。然后——
那个金发男子站在房间的中央。
如同野兽察觉敌我强弱的本能一样，无条件的恐惧袭来。
雷真呵斥着胆怯的自身。冷静下来，先看清楚敌人的情况。
（……没有带自动人偶来？）
突然，金发男子的身体被火焰包裹了起来。
火焰瞬间消失，在别的地点——艾普塞隆的身前燃烧起来。
火焰立刻重新变回男子的样子……看来这是利用火焰的瞬间移动。
金发男子一把抓住艾普塞隆的脖子，把她提在了空中。
「——！」
下意识地，古莉珊露达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但是，她立刻控制住了。古莉珊露达用左手压住了右手，背过脸去。
「艾普塞隆酱！」
雷真用手制止了差点飞奔出去的小紫。
状况仍然不明，而且也很在意古莉珊露达不作抵抗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很危险。
应该还没有发现己方两人的存在吧。雷真让飘出去的心镇定下来，观察着状况。
金发男子用鹰一样的双眼朝古莉珊露达一瞥。
「MISS·温斯顿。这就是最后的自动人偶吗？」
「……是的。在这座宅邸中，已经没有其他的自动人偶了」
「就算我把这东西破坏，也是属于执行公务。你能理解吧？」
「……我明白」
古莉珊露达痛苦地皱起了脸。这样的表情在她身上还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您还有别的选择。让我听听您的结论把，MISS·温斯顿？」
「……我」
「没有这个……必要……主人……！」
即使被人抓着脖子，艾普塞隆仍然用刚毅的语调说道。
「我可……不想成为……主人的……妨碍……的说哦！」
古莉珊露达脸上的痛苦加深了。她垂下头，隐藏住面孔。
长时间的沉默。呼吸变得混乱，束起来的长发上下摆动着。
终于，如同下了决断一样，古莉珊露达呢喃道。
「……对不起，艾普塞隆」
听到这句话，金发男子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将这个自动人偶破——」
最后的话没能说完。
雷真逼近到一步距离，朝男人的手腕飞踢出一脚。
没有命中的感觉。碰触到的瞬间，男人的手腕化成了火焰，如气体一般避过了这一击。
不过这样一来艾普塞隆的束缚也被解除，咚地掉在了地上。
雷真的脚上瞬间着了火，那是魔法的火焰。他赶紧在地上翻滚了几下灭掉火焰，但是烧伤的疼痛感干涉了魔法，难得发动起来的就这么被解除了。
「你这家伙！笨蛋弟子！为什么要回来啊！」
古莉珊露达认出了雷真，声音高了几分。
两名黑衣的男子让自动人偶做好了攻击准备——但是金发男子挥了挥手，让他们停下。
和男子视线相对的瞬间，雷真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家伙……怪物……！）
和马格纳斯、学院长都不一样。这家伙的魔力是无底的冰冷。
在心里用力殴打了一顿那个怯懦的自己，雷真振奋起士气。
「……不好意思呐，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位，不过这家伙可是我的朋友」
「谁是你朋友、的说呢……臭徒弟！」
尽管在剧烈地咳个不停，艾普塞隆的嘴巴还是一样坏。
金发男子把视线从雷真身上移开，转向古莉珊露达。
「……MISS·温斯顿？」
「请等一下，莱科涅殿下！这个白痴脸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寄宿在这座宅子里而已。而且，这家伙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您也有不方便吧？」
「不过就是一个学生行踪不明而已，无非就是报纸上登个新闻而已」
如同寒冬腊月一般冰冷却又清澈的目光射向了古莉珊露达。
「这种事您也应该清楚的吧。毕竟您也是个聪明的魔王」
「……我知道了」
古莉珊露达来到雷真身旁，从身后推着他。
「退下吧，笨蛋弟子。到一旁去乖乖等着别动」
「喂，你在自顾自地说个什么劲啊？我要做我想做的事——」
古莉珊露达的推搡的途中，雷真的身体忽然动不了了。
「师傅……大人……？！」
古莉珊露达的食指直接贴在雷真的脖子上。
被直接探入体内，雷真的身体轻易地就失去了控制。
在这段时间里，金发的男子——莱科涅就这么通过雷真面前，靠近艾普塞隆。而艾普塞隆还没有恢复过来。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紫，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喊着。
「雷真！怎么办才好啊？」
雷真迷茫了。虽然现在谁都没有发现小紫的存在，但直接让小紫冲上去也太过无谋了。更重要的是，就算雷真想要发出指示，也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小紫好象下定了决定的样子，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我……我要上了！」
「不行哦，小紫」
阻止了小紫无谋的行动的，既不是雷真也不是古莉珊露达，而是艾普塞隆。
「我知道你在这里。但是请什么都不要做」
明明应该完全感觉不到，却对着小紫这么说了。
艾普塞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起了头。
在惊讶的莱科涅眼前，淡然地一笑。
「谢谢你的说，小紫。但是，不得不跟你道别了」
艾普塞隆张开双手，毫不胆怯地盯着对方，昂然地说道。
「来吧，随便你怎么做！臭将军！」
「那就这样吧」
不带一点慈悲的，莱科涅的右手贯穿了艾普塞隆的胸膛。
雷真在挣扎着，仿佛要把肌肉撕裂般的凝聚着力量。但是古莉珊露达的支配力一点也没有动摇，身体一点也动弹不得。
莱科涅的右手在艾普塞隆的胸口燃烧起来。
片刻过后，艾普塞隆的胸口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坚固的胸甲、柔软素材制成的肌肤、内部的骨骼，全部都消失了。
艾普塞隆缓缓跪倒在地上，脸部朝下倒了下去。
小紫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还是说，是在呼唤着艾普塞隆的名字吗。
雷真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断掉了。
「混……蛋……！」
耳朵里嗡嗡地轰鸣着。头发竖了起来，肌肉在颤抖着。身体深处的深处，最中心的部分在好像在燃烧着，不知从哪里涌出了无尽的魔力。
「你……他妈的……混蛋！」
雷真逐渐摆脱了的束缚，一步、两步、朝着莱科涅逼近。
突然，从身侧传来一阵冲击。
被打飞的同时，眼中看到了古莉珊露达拼死挥剑的模样。
吃了Stratocaster的一击，尽管是收在剑鞘中的，但是还是让雷真吐着血滚出老远，直到撞上墙壁才停下。
「……说了叫你别动吧，笨蛋弟子」
古莉珊露达转过了身，用感觉不出感情的平板的声音说着。
「感谢协力，MISS·温斯顿。这样的话，您这里就没有任何武装了」
拉上兜帽，莱科涅淡淡地说到。
「明天我还将再次来这里拜访。希望那时候能听到您对诸多问题的答复」
说完就没有任何感慨的带着黑衣人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气息从宅邸中消失为止，雷真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小紫踉跄着奔到艾普塞隆身旁。
「雷真！雷真！快救救她！救救……艾普塞隆酱！」
「……没用的，花之少女」
代替无法行动的雷真，古莉珊露达回答到。
「心脏已经消失了。没救了」
小紫开始抽泣起来。雷真控制不住地激动道。
「为什……什么啊你这是！为什么你还能用这种方式说——」
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
古莉珊露达在哭。
露在外面的右眼中，眼泪正扑朔扑朔地落下。看不到的左眼，大概也是一样吧。
看到古莉珊露达的眼泪，小紫也领悟到了。
艾普塞隆已经救不回来了——
她已经死了。
呜咽从喉咙中漏了出来。小紫抱着艾普塞隆的亡骸，放声哭泣着。
古莉珊露达好像要隐藏自己沾满泪水的脸庞一样背过了身，走向大厅的出口。
出门之前，她顿了一顿，向雷真宣告。
「……今天晚上再让你们住一天。但是明天就离开吧。也不要再来我的房间了。和你的师徒游戏，也到此为止了」
「别开玩笑了。至少要告诉我理由吧」
「你很烦啊！滚出去就是了！」
「不行！你已经说了收我当弟子。而且修行也只做了一半，就这样不给任何理由把人赶出门——这也算是师傅吗？！」
「……随便你了！」
古莉珊露达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雷真咬了咬牙，转头望向大厅的中央。
艾普塞隆已经不会再动了。
小紫还在哭泣着。
从彩色玻璃中透进来的光，用近乎残酷般的美丽，拥抱着这两名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