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红之王
1
深夜，雷真和小紫一起在镇上的地下等待着。
潮湿的空气打在肌肤上有点清凉。周围是厚实的水泥，头顶上悬着电灯。令人吃惊的是，这座镇子的主要建筑物全都都由地道连接了起来。
在整齐地排列着大量枪械的这间『指挥室』中，雷真把受话器贴在耳朵上。
在全副武装的十多位市民的摒息守望中，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吧」
雷真边轻松地回答着金柏莉的问话，边嗒嗒地轻敲着放在桌上的相机。
一旁是刚洗出来的照片。十多张照片上拍的全都是莱科涅。为了证明时间和地点，连日历、时钟和周围的建筑物也一并拍了进去。虽然光线都不怎么好，不过只要经过专家鉴定，就能证明『莱科涅的冒牌货出现在这个镇上』。
「这工作真是太简单了。谁叫我身边跟着世界上最好的自动人偶呢」
轻松的语调背后，是雷真额头上闪着光的冷汗。小紫也一副消耗过度的样子，精疲力竭地摊在雷真身旁。
「只要把这照片送去机巧都市就行了吗？」
「赶紧吧。在莱科涅有动作之前还能做点什么。没有被他察觉到什么吧？」
「对方可是魔王大人哦？我可不敢肯定」
「难得你这么谦虚啊，有这么困难吗？」
「啊啊，要控制住自己还真是困难。趁对方睡着的时候袭击过去还比较轻松」
「真亏你能忍住啊」
「喂喂……被你表扬还真让人不舒服啊」
「还是让我表扬一下吧。如果对魔王出手了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是焦碳了」
如同在叙述事实一样的直截了当的话语。靠近莱科涅身旁时肌肤感受到的那份恐惧再度苏醒，让雷真的背后寒毛直竖起来。
「实际上那些人把相当了不得的东西弄出来了哦」
「自动人偶吗？」
「听了你保证吓一跳。那家伙的装备居然是传说级的Antique·Doll——赫拉斯瓦尔格。说成代号HV你可能就听过了吧？」
（译：原文为フリスヴェルグ=Hraesvelg，ae其实是连起来的，不过编码的问题……古挪威语中指『吞噬死者之人』，北欧神话中以大鹫形象登场的巨人。魔炮三巨头当中那谁的“凌风天鹫”就是这个词。）
「……抱歉，哪个都没听过」
哐当，话筒对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撞击声，说不定就连那个金柏莉也被惊得滑了一交。但是，金柏莉很快就用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语调说了。
「海军为了那个人而保留下来的，文艺复兴后期的一具机体。当然，制造技术现在已经失传了。说到价格也够让你吓一跳了，有你的搭档的十倍哦」
「硝子小姐还活着啊，跟古董的价格来比当然是比不上。比起那些，先把魔术回路的情报给我吧」
「姆……用你周围的人来打比方的话，和伊吕利最相似吧」
「跟伊吕利？什么意思？」
「伊吕利的回路是将目标周围的热量夺走，赫拉斯瓦尔格则正好相反。给予对方热量，瞬间让对方消灭……差不多是这样」
——不对，应该不光是这样。
雷真想起了白天和莱科涅对招时候的情景。
明明是遭受了突然袭击，莱科涅却能够即刻把自己化为火焰来躲避，这可不是单纯的热能操纵能办到的。
火焰本身没有实体，无论是利刃还是火器都无法给于它伤害。
再加上对方是魔王，使用者的能力也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好像读懂了雷真的思考一样，金柏莉发出了挑衅的笑声。
「你获胜的几率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就算这样你还要去么？」
「啊啊」
「好好听着，笨蛋男人啊。给这样的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教父开始行动了」
「教父……那不是你们魔术师协会的头儿么？」
「应该叫指导者。其实就在刚才，和莱科涅中将进行了会谈」
「会谈？谈了点什么？」
「关于冒充莱科涅中将的人在谢菲尔德进行的不法活动之类的」
「——证据不是还没送过去吗？」
「耍嘴皮子是魔法师的特长嘛。听了那番半真半假的话之后，『本尊』已经给军警下令逮捕冒充者——做不到的话就地格杀也可以’，听说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哦」
雷真打了个冷战，从心底对魔术师协会产生了几分畏惧。
原来如此，教父才是魔法界的顶点——任命魔王的存在。如果是他亲自过来要求会面的话，就算是魔王也没有办法拒绝。
在这个不得不固守在王宫的时期，莱科涅本人决不应该出现在谢菲尔德，而应该守在国王身边防备爱德蒙德的袭击。
但是，莱科涅并不是和国王这边，而是和爱德蒙德一方有着联系。
给古莉珊露达安上『叛逆者一党』的罪名而展开的行动。认得出雷真的脸，并且把他当成袭击的目标。这两个事实让雷真做出了上面的推测。
虽然只是推测，却似乎正中靶心。结果莱科涅的替身不得不把真正的本人宣布为冒名者。
「……既然有了军部的命令，那要是我不小心伤到了他，应该顶多也就被骂两句完事了吧？」
「只限这次的话没关系。魔术师协会也会协助这次的抓捕行动呢，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声称是魔术师协会的意志就好。所以，教父还留了这句话给你——完全不用在意，把该打倒的家伙打倒给我看看吧」
「……还真是被相当看得起啊我」
「我这里要说的就是这些。赶紧把照片送来吧，这边必须要用到」
「虽然每次都这么说，又给你添麻烦了啊」
「啊啊，每次都有够麻烦。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么？」
「让我跟夜夜说几句话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呼呼，笑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
「雷真……？」
夜夜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过来。
雷真的胸口涌起了怀念的感觉。明明分别之后只过了两周，却好像已经几年没有见面了。
「你还好吗，夜夜」
「嗯。雷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精神呢」
很开心的声音。然而夜夜这天真而欢喜的声音，很快就变得平稳而成熟起来。
「雷真，又要去乱来了呢？」
「啊啊，虽然迄今为止也干了不少事，不过就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是最乱来的呐」
不管怎么说，对手挑得太差了。就连那个马格纳斯也还没拿到魔王的称号呢。
「雷真，夜夜……其实是」
原本欢快明亮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其实是现在就想要立刻飞过去，和雷真一起战斗……的」
「我明白的。谢谢你」
短暂的沉默。这个时候，夜夜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终于，和往常一样明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再过两个礼拜，夜会又要开始了哦？被卷进了这么多麻烦事里面，修行的事情没耽误吧？」
「啊啊，没问题。怎么说呢……我弄明白了不少事，各种方面的」
「明白了？什么事啊？」
「比如说，我之前太过依赖你这件事」
过于偏重夜夜优越的性能，而忘记了还要更进一步的钻研。
「硝子小姐把你交给我的理由……以前伊吕利所说的，『最适合要人护卫任务的就是夜夜』这句话的意义……这次旅行，硝子小姐让小紫同行的原因……诸如此类的东西，全部都」
夜夜沉默着听着雷真的讲述。雷真带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心情说道。
「回去之后，陪我修行吧。有不少东西我都想尝试下」
「当然没问题。只要雷真想要的话，无论什么样的体位夜夜都会配合的」
「我不是想试那种东西哦？只是想做魔法的修行哦？」
又变回平常的样子了。明明应该觉得腻烦了，心情却不可思议地温和起来。
堵上性命的死斗已经近在眼前，雷真却无比平静地放下了话筒。
小紫那张可爱的脸倏地一下绷紧了，眼睛紧盯着雷真。
相互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一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市民，雷真开始说明作战的详细计划。
2
金柏莉在后面托着腮看着夜夜伫立不动的身影。
通话似乎已经结束了，但是夜夜仍然紧握着听筒没有放下。
「真是的，你对主人的喜欢程度实在让人困扰呐」
金柏莉叹了口气，站起身把手放在夜夜肩膀上。
「不过，真亏你能忍住呢」
夜夜静静地点了点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的痕迹。
在雷真即将前去挑战魔王——也就是挑战『死亡』本身的时候，却不能陪在他身旁。
不安，和无力感。忍受着如同身体被撕裂一般的痛苦，夜夜在电话中装出一副和平时无异的样子。因为不能给雷真增加负担。
金柏莉离开夜夜身旁，来到窗边。
在那里，和昨天傍晚一样，站着那个罩着黑斗篷的男人。
「那个少年好像要去了么，莺之同胞」
他压低了声音询问。对此，金柏莉点了点头答道。
「因为那是个就算对他说别去也会硬要去的人啊。但是——说实话我有点吃惊。那家伙还是个学生，而且不过是个喜欢乱来的小子，没想到居然会劳动教父本人亲自出马」
「那是因为对他抱有相当的期待吧。而且，对学院的内幕也有很大的兴趣。有他这么一手棋在的话，也更容易猜测卢瑟福的想法吧」
「因为魔术师是喜欢追求等价交换的生物呐」
金柏莉苦笑着。魔术师是一生都在探求真理的人群，虽然本质上都是浪漫主义者，但是如果不同时是合理主义者的话也过不下去。
「还有另一点，教父亲自动手的理由」
「哦，怎么说？」
「以前你也提过的。教父认为，那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预言中的那个。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
「也可能是他的哥哥，对吧？」
对方牵了牵嘴角，表示肯定。
「真是有趣的对比。仅仅十多岁就做出了禁忌人偶，被讴歌为历代以来最优秀的绝世天才——和成绩一塌糊涂的问题儿童」
「这也是因果啊。不，不如说是讽刺吧。极东的一族，而且还是沾满血腥的佣兵集团，居然能诞生两个候补人选啊」
我在说什么呢，金柏莉暗地里嘲笑自己。战争的味道我也已经尝过了，这双手也早已被血腥玷污，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我哪有什么资格指责赤羽一门啊。
男人把目光投向窗外，仰望着渐渐下沉的月亮。
「技术的革新、理论的充实、还有不稳定的社会局势——孕育出神性机巧的条件已经齐备了。如同太古时代的海洋中充满了生命的的那时候一样」
在最初的生命诞生之前，作为母亲的海洋，已经充满了使它诞生的。
巨大的变化发生之前，引起这种变化的条件总是已经齐聚了。
「很快就会有谁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人类也会将神性机巧掌握在手中吧。教父的预言中承担这个责任的将会是『孩子』，而且场所将会是魔术的知识积聚的最多的地方——除了正在进行夜会的这个学院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机巧技术和机巧魔法交汇的场所。无数实验性的尝试在那里碰撞、经受考验、被淘汰、然后不断有新事物产生的场所——那就是王立机巧学院。
这个世界如今，即将迎来社会构造上的变革。
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
帝国主义的急速抬头。
资本主义的殖民支配。
旧世界的秩序即将崩坏，人类正摸索着新的平衡感的这个时代——
然而讽刺的是，这个社会的危机正是促进人类进化的动力。人类本质上是怠惰的生物，如果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的话，从来不会考虑任何对策。
为了要让他们动起来，首先必须要有才行。
这个时候，金柏莉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
难道说，这个社会情势……是某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吗？
（……别傻了，那不就成阴谋论了吗）
她摇了摇头。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就连结社的蔷薇们也不可能。
男人拉上兜帽，金色的眼瞳看着夜夜。
「获得了神性机巧之后，等在人类面前的会是灾难吗、还是繁荣呢——但愿，会是一个比现在更美好的时代吧」
视线的前方，夜夜紧握着话筒，痛苦地哭泣着。
3
从警署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那是如同会黏在肌肤上一样的细碎雨丝。莱科涅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因为内心的不安而皱起了眉头。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云层的动向很怪异，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警察势力已经掌握在己方手中，市民们的抵抗几乎不可能出现。
但是想得太过天真也不行。这里的市民几乎都非常习惯于战斗，如果古莉珊露达动手反抗的话，说不定市民们会突然来个背后袭击。
莱科涅决定将队伍重新编组，将预定留在镇上的人数提高到八个人。
于是八人在镇上的各个重要位置展开，三人跟着他前往温斯顿宅邸。在通往山丘的唯一一条小道上，排成了前后间隔十米的一列纵队上山。
忽然，走在前面的部下停下了脚步，怀疑地环顾着周围。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感觉跟昨天相比……城堡的距离好像远了很多」
轻微的违和感，当然莱科涅也感受到了。他挥手让队伍停下，使自己的感觉澄澈起来，探究着违和感的来源。
这里是小镇和山丘的中间地点，时间是上午十点。周围没有感受到人类的气息，也没有魔力的反应——
不，感觉到了。有人在使用魔法？
「回镇上去！」
莱科涅下达指示，自己也开始施展魔法。
将自己化为火焰，让存在变得稀薄，在远处重新加大密度。从前在师傅那里学到的基础理论，如今已经升华成实战等级。
大幅缩短距离的跳跃之后，莱科涅回到了镇上。
但是，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留在这里的部下全部被绑了起来，自动人偶也被破坏掉了。
虽然让人不太敢相信，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市民做的。由长铳和木棍武装起来的市民们，将他的部下们了绑缚起来，正打算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已经不只顾虑自己身份的时候了。莱科涅下定决心使用魔法，展开威慑性的攻击。
指尖涌出火焰形成巨大的火柱，产生的风压将市民成片卷倒，警察局像一粒微尘一样被吹飞了。
市民们惊惧之下放开了莱科涅的部下，乱哄哄地散开了。
当然，想逃跑也是没用的，视线所及之处全都处在莱科涅的魔法射程之内。为了剥夺他们的抵抗力，下一发火焰即将射出——此时，市民们的身影消失了。
如此众多的人数一齐消失，好象忽然全体隐入了雾中一样。
「中将！这究竟是……？」
赶上来的部下喊着，即使是历战的勇者也开始动摇。
但是莱科涅却十分平静，只是意识到了周围的危险。
直到刚才还能清楚地感觉到的市民们的气息，现在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现在，整个小镇就好像一个无人的幽灵镇。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突然，“唔”的一声闷哼，一位部下倒下了。
掐着喉咙痛苦地扭动着，好像无法呼吸了似的。
一人、又一人，终于剩下的三人也全部倒在了这个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被紫色的烟雾包围了。
强烈的刺激性臭味钻进了鼻孔，喉咙好像在被火烧一样，莱科涅也禁不住跪在了地上。
呼吸变得困难。是有毒瓦斯吗。想要将其驱走而凝聚起魔力，结果却让他更加惊讶。
火焰没有出现。赫拉斯瓦尔格没有反应！
自动人偶被封住了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在这非常不妙的危急关头，莱科涅触摸到了真实。
他闭上眼，遮断周围的种种感觉。
缓缓地站起身。身体完全没有移动——虽然感觉是这样，但那只是幻觉。现实之中，莱科涅的身体已经好好地站起来了。
「……嘛，果然没那么简单呐」
某人的声音传来。正想凝神搜索他的位置的时候，一颗子弹贯穿了自己的眉心。
伴随着脑髓被烧灼殆尽般的痛苦，鲜血四散开来。强烈的血腥味、死一般的痛苦袭来——莱科涅感叹了一下。
原来如此，真是漂亮的幻觉操纵。居然能将我的感觉支配了九成以上。
实际上，子弹并没有伤到莱科涅。他的身体已经化为火焰，顺利地闭开了它。这鲜血和痛苦，都只是对方制造出来的幻觉。
「……干得真漂亮」
这想法绝对不是傲慢。自己的魔力控制能力已经是超一流，任何从别处而来的魔力干涉都不会有效，用魔法伪装出来的感觉情报之类的，应该一眼就能看破。
但是却被这个敌人完完全全地欺骗了。
「但是，还真是姑息的手段啊，幻觉什么的」
连平时不屑的话术都用上了。为了发掘出对方的身份，必须争取时间。
「说姑息还真叫人意外啊。这可是由当代第一的名工匠、花柳斋之手而产出的魔法哦？八重之霞令五感狂乱，心灵、智能、意识全部都纳入支配之下」
「你是，昨天在温斯顿身旁的那个学生吗？」
「至少叫人名字吧。反正你已经知道了吧？」
「雷真·赤羽——没错吧」
「果然知道呐。哦没错，应该是从你的同伴、爱德蒙德殿下那边听到的吧」
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莱科涅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打算引诱我说出口么，还真是脑筋转得飞快的小子。
声音虽然听得见，位置却无法特定。周围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朝莱科涅打来。虽然由于幻觉的原因不能肯定，不过部下们应该全灭了吧。
「……还真吵啊」
一瞬聚集起来的魔力，稍稍多解放了一点。
什么也没发生。
不，发生了。实际上赫拉斯瓦尔格的火焰应该爆炸了开来，对周围一代产生了大规模的破坏。至少，子弹的发射源已经被毁灭了。
在寂静回荡着的之城镇中，莱科涅朝着看不到姿态的后辈喊着。
「有一件事要问你。袭击了我之后，打算做什么？我的目的只是征召古莉珊露达·温斯顿——就算把我杀了，也只会是下一个交涉人员被派过来而已」
「……交涉什么的就别说得那么好听了。像那种怪物一样的自动人偶——或者说像你这样的怪物根本没有交涉的必要吧。你应该有拿着许可证吧？」
许可证。杀人许可吗。明明只是个学生，对内部的情况却很清楚啊。
没错，只要古莉珊露达出手抵抗，莱科涅就要遵照命令将其『抹杀』。
——不，稍微有点不一样。
莱科涅所接到的命令，是最终必须要『使得』古莉珊露达出手抵抗。
「……说起来，你也是学院的学生吧？」
莱科涅疑惑了起来。这是对魔王来说也预测不到的发言。
「那你也知道的吧。暑假期间要做自由研究的呐」
「——那又怎么了？」
「告诉你我的课题好了。就是“如何打倒魔王”呐」
笑容自然地在脸上浮现。
莱科涅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愉悦。也有了许久未有的，想要展示一下自己力量一角的心情。
4
是先听到了爆炸声呢，还是先感受到了魔力呢。
跳起身来的古莉珊露达，无意识地放底了体势，手搭在了剑柄上。
爆炸声从屋子外面，小镇的方向传来。仔细看看的话，小镇上已经腾起了火焰！
「那个笨蛋弟子……到底在做什么啊！」
弓矢和盾牌都来不及拿了，只带着一把古旧的剑，古莉珊露达直接跳出了窗口。
首先必须要保护镇上市民们的安全。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古莉珊露达也有了作为领主的自觉。她毫不吝惜地消耗着——血的力量，强行干涉自身的魔力循环系统，强化了自身的力量。然后，用快如奔马的速度朝镇上冲去。
到达了镇上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
空气干燥得不自然，尘沙漫天飞舞，焦土的气味扩散开来。
化为荒野的大道。这绝对是之魔王的手笔。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魔法师，整个军队里也找不出几人。
古莉珊露达边跑边搜索着周围，果然不出意料，很快就发现了莱科涅的背影。
「MISS·温斯顿！」
声音从旁边传来，古莉珊露达急忙一个刹车。
向旁边一看，在崩塌的建筑的阴影中，市民们聚集在一起避难。
有老人也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人人都带着一副笑容在朝她招手。
「笨蛋啊！你们在做什么！」
镇上的组织者，在市政厅工作的哥温站了出来。
「恶党退治哟，MISS·温斯顿」
不带一点罪恶感地说了这句话之后，朝同伴们使了个眼色。面前的市民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在那前方，莱科涅的部下们乱七八糟躺了一地。
就算是古莉珊露达，这时候也不由得血色尽失。
「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啊……！」
重伤的人偶师六人。破坏掉的自动人偶八具。
之前的袭击确实是『恶党的夜袭』，但是这一次却是『军队派来的使者』。如果做这种事暴露了的话，军队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古莉珊露达正想朝他们怒吼，却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
爆炸产生的气浪袭来，市民们一起伏下身体。古莉珊露达也不得不压低身体等这一阵过去。
（这个魔力……莱科涅！）
那是超越规格的力量。就连老天好像都在畏惧着这股力量，大气发出了微微的震动。是在和什么人战斗吧。不用说——肯定是雷真。
「请赶紧去吧，MISS。不然另一位英雄可要挂了哦！」
哥温大喊着，绿色帽檐下面的眼睛闪烁着淘气的孩子一样的光芒。
「拜托了哦，MISS！」「去保护那个小少爷吧！」「赶紧吧！」
市民们众口一致地喊着，古莉珊露达却犹豫不决。说不定敌人的残存兵力还在哪里潜伏着，说不定下一刻莱科涅就会把矛头转向这些市民。古莉珊露达有保护这些市民的义务。可是……
「抱歉！你们也要小心千万别死了啊！」
古莉珊露达卷起裙角疾驱而去。她一阵风般地掠过小巷，朝几乎化为焦土的镇中心赶去。崩塌的建筑物的间隙中，已经捕捉到了莱科涅的身影，更远一点的建筑物顶上，雷真和小紫的身影也看得到了。
古莉珊露达放慢速度，隐藏起气息靠近莱科涅。他的周围魔力肆虐着，火舌正逐渐吞噬着城镇。
（怎么净朝错误的方向攻击……）
莱科涅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偶尔还会把身体化为火焰，好像在闪避着什么看不见的攻击似的。
（他在干嘛——对了，是欺骗！）
原本以为小紫的魔术回路是『隐藏姿态』用的，但是实际上应该是『欺骗敌人的感觉』的回路才对。这样的话，不论是隐藏自己还是造成幻觉都能做到——
（让魔王陷入幻觉……？区区一个学生就……？！）
古莉珊露达提升魔力，两眼圆睁。通称为的这个技巧，用于提高对于魔力的感知。古莉珊露达和莱科涅的感觉同调，用灵视观察着他的周围。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这已经可以称为完全幻觉了。莱科涅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个和真实世界完全无法区别的完美的虚拟世界。
鲜血的腥臭味、子弹造成的伤痛、还有不存在的射手的气息，一切都如此真实。
（这是什么手法……？完全看不出来！）
和制作出立体影象，给对方的『视觉』造成影响的手法有一些差别。
应该是更直接的，就好比介入了对方的意识一样。
然而对一般人的话还好说，对魔法师——而且还是魔王进行直接干涉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算运气好成功了，前面还有魔力活性不可调和原理挡着。经由魔法产生的干涉，应该在莱科涅的身体化为火焰的那一刻就被打消了。
（不，原理什么的怎么样都行。如果能用出那样的招数的话……）
就连古莉珊露达自己也有被打败的危险。
不过，雷真的表情里没有余裕。头上的冷汗滚滚落下，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恶斗中一样。一发火焰落到他们身旁，爆炸袭向雷真和小紫。
雷真一把抱起小紫跳到旁边的一幢公寓楼顶，再晚一秒，他们两人原本立足的建筑物就会整个燃烧崩落掉了。明明是石制的建筑物，却只用了一瞬间。
受到爆炸的风压影响，两人在公寓楼顶翻滚了几圈。因为火伤和擦伤弄得满脸是血的两人，看上去非常可怜，即使如此，仍然毅然地昂着头。
（这样下去会被折磨到死的）
对手是魔王，幻觉总一有刻会被破掉的。而且也无法期待对方的魔力会轻易耗尽，胡乱放出的火焰捕捉到雷真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应该用控制住莱科涅吗……？不可能！这是自杀行为啊！）
虽然幻觉几乎将他的感觉全部遮断，但如果用跟他直接接触的话，自己的位置就会立刻暴露，瞬间就会被烧得干干净净吧，而且幻觉也有可能被打破。
束手无策吗。但是，不做点什么的话，城镇就会化为灰烬了。
在烦恼着的古莉珊露达的耳中，忽然传来了雷真的声音。
「怎么样，小紫？能看到那家伙的魔力流动吗？」
（看到——原来是这样吗！）
雷真并不是在沉默着等死。而是在利用小紫优秀的感知系统，寻找着莱科涅魔力流动的方向。他要找的是魔力流向的尽头——赫拉斯瓦尔格！
「嗯，看到了哦！是影子哦，雷真！」
「影子？」
「自动人偶就在他脚下！在影子里面！」
「干得漂亮！」
雷真满面笑容，迅速将双手结印。庞大的魔力在他身体中燃起，从丹田经由背骨，流向他的双手。
「笨蛋啊！就算学着我的样子——」
晚了一步。在古莉珊露达飞奔出去之前，雷真就已经将两手朝莱科涅的方向一伸。
青白色的魔力丝线，如同闪光一样从他的指尖射出。
就算用肉眼也能清晰地看到。和古莉珊露达的不一样，总数有十根之多。因此反动也大得多，雷真的背后红色的雾气喷出，如同翅膀一样扩散开来。
血液的汽化还不完全，也许是血管破裂了，还夹杂着一些液体状的血。
但是雷真毫不在意，只是将十根丝线全部对准莱科涅脚下。
瞬间，影子出现了明显的反应。
一直包围着莱科涅的火焰，好像受到了暴风吹拂一样狂暴起来。
伴着噼啪的响声，火星飞散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痛苦地挣扎着。
终于，咝咝……，有什么东西从影子当中匍匐而出。
（那就是……！）
那是没有形体，如同一般的存在。固体的身体之类的似乎不存在，说到神话传说中的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样子吧。
（译：额……为什么升级成吞噬一切了？我也不知道）
赤红色的火焰精灵被束缚着，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虽然它想要摆脱外来的干涉，但是是纯粹而巨大的魔力之块，没有那么容易摆脱。
莱科涅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变化，如果注意到了的话，轻松就能取回赫拉斯瓦尔格的控制权吧。
（哼，运气真好啊……因为幻觉的效果，莱科涅的感觉变迟钝了么——）
忽然，古莉珊露达感到背后一阵战栗。
（——不对！正相反！）
并不是因为刚好幻觉生效才让莱科涅无法干涉赫拉斯瓦尔格。
而是为了让他无法干涉而预先使用了幻术。
将魔王牵制在这里也好、排除他的部下也好，都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进行的。一切的一切，从最初开始，都是为了这一步所埋下的伏笔——
但是，现实并不会像象棋的棋盘一样顺利进行。
「咕哦？！」
雷真的背后，肩胛骨处突然高高隆起，好像形成了一个肿瘤一般。
这是血肉迸裂的前兆。雷真将会大量喷血，立刻死在这里——
……当然，她不会让这事发生。
凌乱的魔力再次安定下来，隆起消失，雷真也取回了冷静。
带着被冷汗湿透的脸，雷真慢慢地回过头。
「这是什么魔法啊，师傅大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一切的支配者」
古莉珊露达的指尖延伸出青白色的，流入雷真的背后。它在雷真的体内四处巡回，如同向导一样整理着魔力的流向。
这样雷真总算拣回了性命。古莉珊露达松了口气之后，突然怒火就升了起来。
「什么无情的将领啊！你根本就是为了守护老家而把自己都舍弃了的白痴国王！」
「我知道哦」
雷真没事一样地笑着，古莉珊露达脑中的怒火更盛了。
「我不是说了叫你别干了吗！师傅说的话你也不听吗！」
「你确实是我的师傅，不过在那之前也只是一个女人啊」
「哈啊？你这家伙，说什么——」
雷真没有一点迷惑，干脆利落地宣告。
「保护一个哭泣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身体里的热气好像一口气涌了上来，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古莉珊露达本身就是明白的。在调查他的品行和来历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
这家伙一直都是，像这个样子，重复着胡来的战斗。
所以才会让自己觉得他可以相信，并且想要相信他。
悄悄地用指尖擦拭了一下之后，古莉珊露达喊道。
「那么就快点把他收拾掉吧！」
「我会的！」
因为古莉珊露达的介入，雷真的变得极度稳定，甚至与马格纳斯相比也不逊色。他魔力全开，将赫拉斯瓦尔格吊了起来。
赫拉斯瓦尔格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浮在空中，另一方面，莱科涅还在原地呆立不动。
「就是现在，小紫——」
「等等！」
古莉珊露达的叫喊和莱科涅的气息出现在身后，基本上是同时发生的。
雷真像弹起来一样转过了身，但是莱科涅已经把手指指向了他。
莱科涅的眼睛没有看向雷真，但是明显已经掌握了他的位置。
（是被追踪了……！）
就算是那样完美的幻觉，似乎也还是无法完全骗过莱科涅的感知。他和赫拉斯瓦尔格的感觉同调，找出了雷真的位置……！
莱科涅放出火焰。是该说赤红的子弹呢，还是该说长枪呢。
支配权动摇之下，威力比平时弱了不少，但是要杀掉雷真却足够了。
火焰擦过古莉珊露达的脸颊，精确地瞄准了雷真的心脏。雷真扭转身体，间不容发地避开——但是右肩上的肉却消失了一块。
他忍受着灼热所带来的窒息感，喊道。
「上啊，小紫！」
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之后，古莉珊露达睁圆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紫已经出现在莱科涅的背后。
是刚才那一瞬间跳过来的吗——不，不是这样的。
从最初开始，就是做着这个打算！
要确实解决掉雷真，就必须出现在他身后。雷真连这一点都计算进去了。
小紫将单刃的银剑反手握住，配合踏前的一步，用熟练的动作斩了上去。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最基本的一式。同时也是忠实到愚笨程度的标准的动作。
看着那把银剑的轨迹，小紫那纤细的身体和记忆中的『她』重合了起来。
剑刃扎进莱科涅的侧腹，撕裂肌肉，砍进骨头。
鲜血飞溅——但是，还是太浅了！
赫拉斯瓦尔格的支配权受到动摇，而且还被抓住了攻击的间隙……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莱科涅还是成功地将自己化为火焰，避开了致命伤。
他瞬间移动到相邻的建筑物上，看着自己粘满鲜血的手，发出了“哦……”的感叹。
（这是什么样的男人啊……以一介学生的身份居然能给魔王这样一击！）
为了我——不，为了『我们』，他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这个男人……雷真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死去。
古莉珊露达像是要保护雷真一样，来到莱科涅面前。
「请您回去吧，老师」
雷真和小紫都一脸无比吃惊的样子。无视他们的反应，古莉珊露达继续说到。
「没有您的指导，我就不可能成为魔王……对于这一点，确实是感激不尽。然而，虽然这么做有负于恩义，我还是不能加入军队」
她把手放在胸前，当场跪下，并且低下头。
「无论如何，请您原谅……」
「这可做不到」
莱科涅淡淡地回答。他用冷冰冰的目光向下看着古莉珊露达。
「对军队来说，你非常有价值，甚至比这个赫拉斯瓦尔格还要有价值。因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你落到他国的手中」
呼地一下，莱科涅的右手燃烧起来。火焰形成了旋涡，凶猛地咆哮着。如果把那个解放的了话，半径百米之内都会化为焦土。
看来是打算就在这里处理掉，那么不得不战斗了吗。古莉珊露达带着忧郁的心情把手伸向剑柄，这个时候，雷真一副不设防的姿态走到古莉珊露达身前。
「回去吧，将军阁下。明明女方不愿意还要强硬地追求，这也太没风度了吧」
莱科涅无言地望着雷真，雷真也毫不在意地继续。
「回伦敦去吧。不然的话，魔术师协会很快就会来追杀你了」
「……你说什么？」
「昨晚，魔术师协会的教父好像跟你会面过了呐。说起来，王宫里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讨论怎么解决你的『冒牌货』了吧」
古莉珊露达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无法理解雷真的意思。
但是，莱科捏好像立刻就理解了，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起来。
「原来如此，魔王的替身在到处闲逛的话，就不只是英国的问题了。说不定立刻就会有灰十字的战士出现了——是这个意思么」
莱科涅转头环顾了一下小镇。
「要想把这个镇全烧掉也不是什么难事」
平静的语气却在诉说着这么可怕的内容。
「但如果这么做的话，就会变成莱科涅的『本尊』出现在这里了。那么，今天我就暂且退一步吧。看在这位后辈的机灵和这份幸运的面子上」
莱科涅一甩斗篷转过了身，然后就保持着那个样子开口了——
「有了个不错的棋子呢，珊露达」
「……不是棋子。是弟子，老师」
呼、莱科涅的脸颊好像微微和缓了一点。
或许是错觉吧。他的身体一瞬间就被火焰包围，凭空消失了。
5
敌人的气息消失之后，雷真的膝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体内的魔力已经空空如也，肩膀上的伤口处也已经失去了知觉，其实连保持站姿都已经很辛苦了。
雷真自嘲着。果然，跟魔王的距离还远的很。用上了全身的魔力，还采取了卑劣的战术，结果只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
身体变得沉重起来，连受身的动作都不能好好完成。雷真直挺挺地向前方倒去，就在额头即将直接撞上地面的时候，一个小动物般的小巧身体支撑住了他。
「雷真，振作点！没事吧？」
「……干得不错啊，小紫。这次全靠了你」
小小的身体将他紧紧抱住，用头咚咚地撞了他几下。
小紫的眼角泪光闪烁，现在也还是一副要发抖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很害怕吧，因为和人偶师对战的经验小紫几乎就没有过。
（差不多初阵就对上了魔王大人，这还真是有点可怜啊……）
自己的胡来实在是让人没辙。当然，对于陪着自己胡来的小紫，也是从心底里感到爱怜。
「更高兴一点也可以哦，你打赢了魔王大人啊」
「打赢……才没有！只是平手！」
但实际上好像还是挺不服气。这别扭的感觉让雷真笑了出来。
但是这个动作好像让血气一下子全褪下去了。
小紫慌忙伸手去扶他，但却捞了个空。这次雷真划了半圈，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换成古莉珊露达撑住了他。
古莉珊露达面色苍白，眼角和嘴角都微微抽动，明显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为了安抚她的怒气，雷真打趣地说道。
「怎么了，师傅大人。我们可是让魔王大吃一惊了哦？」
「这么乱来……笨蛋啊！你这样的家伙，真的是……」
古莉珊露达一边落下大颗的泪珠，一边感动至极地说着。
「了不起的家伙！我承认你这个弟子了……！」
「到现在才承认吗！那之前的果然只是白干活吗！」
「雷真！别乱动！」
小紫一把抓住了下意识开始吐槽的雷真。
古莉珊露达擦掉眼泪，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抄起手，向下望着雷真的两手。
「最后的做得挺不错的嘛，全靠了我平时的虐待啊」
「别叫虐待可以不！有那个自觉的话不如改一下吧！」
「那个只能叫虐待吧。因为我可是妨碍了你的血液流通啊。能够在那个情况下坚持住那么久，只能说明你无意识地维持了血液的流动」
「血液流动……？那种细到见鬼的血管……我自己？」
「嗯姆。通过魔力循环系统自觉地防护住外界的干涉，将扭曲的部分调整过来。就好比身体感到痛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选择『不怎么痛』的姿势，道理是一样的」
「那，魔力的控制……也能处理得更好了吗？靠那种虐待？」
「我不是说过了嘛。会让你用身体记住的」
看到古莉珊露达笑着肯定，雷真不自觉地看像自己的双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小紫也这么说过。那么说能够把运用到新的高度也是这个原因吗。
「……多谢，师傅大人」
「什——骄傲什么啊，笨蛋！」
古莉珊露达涨红了脸，生起气来。
「这种程度你就在得意个什么劲啊。我要是拿出真本事来的话，瞬间就能让你的心跳停止！」
「那种事还是饶了我吧……」
大概是露出了什么丢脸的样子吧，古莉珊露达噗地笑了出来。
然后很快就摆正了脸，交替看着雷真和夜夜。
「让我向你们道谢吧。多亏了你们两人，让我的胸口舒畅了不少」
古莉珊露达执起雷真的右手，紧紧地握住。
「说起来，这还真是奇妙的缘分呢。我们温斯顿家和你的族人，说不定在遥远的过去有着什么联系呐」
「要这么说的话，那可是相当久远的事咯？赤羽一门的传说可是从千年之前就开始流传的」
「也是，要是追寻源头的话也是从那个时代传下来的」
「这还真是有意思啊。那么说到了现在，就是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咯」
「啊啊。就这样，一男和一女——」
「就变成了师徒的关系了呐」
唰，古莉珊露达的佩剑一闪。
雷真的两根前发轻飘飘地掉了下来，随风飞舞而去。
「……你这家伙，这么想死吗？」
「为什么又要杀？！我这次又犯什么错了吗？！」
「闭嘴！觉悟吧！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会让你的魔力狠狠地涨起来的！」
「诶……那个训练，还要继续啊……？」
「当然。继续精进的话，你说不定也能够抓住的本质」
这么说了的话，就只能沉默了。毕竟如果不能学会，对上马格纳斯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胜算。
「到夜会开始——不，到遇上马格纳斯为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别担心。只要牺牲睡眠来练习的话，基本的程度还是能达到的」
「不不那不可能吧。完全不睡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吧」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盯着你指导你的，直到你死也不会忘记的程度！」
「心理创伤就算了吧？！话说我真的还能活着回到学院吗？！」
小紫嘻嘻地笑着，看着那张笑脸，雷真稍稍感到安心了一点。
「MISS·温斯顿！」「我们的领主大人！」「万岁！」
建筑物下面的街道中，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批市民。
在地下或者远处避难的人们，也好像活了过来一样开始闹腾起来。
古莉珊露达回应着人们的欢呼，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被众人包围着的古莉珊露达，露出了有点害羞的、但是又非常开心的笑容。
「呐，小紫」
「嗯，什么？」
小紫可能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一副预感到了雷真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样子，微笑着。
「快点回城堡里去，把那家伙埋了吧」
「嗯！」
吹拂而过的风轻抚着两人的发丝。
喧闹的欢声乘着清凉的风，渐渐溶入了远方的天空之中。
深夜，雷真和小紫一起在镇上的地下等待着。
潮湿的空气打在肌肤上有点清凉。周围是厚实的水泥，头顶上悬着电灯。令人吃惊的是，这座镇子的主要建筑物全都都由地道连接了起来。
在整齐地排列着大量枪械的这间『指挥室』中，雷真把受话器贴在耳朵上。
在全副武装的十多位市民的摒息守望中，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吧」
雷真边轻松地回答着金柏莉的问话，边嗒嗒地轻敲着放在桌上的相机。
一旁是刚洗出来的照片。十多张照片上拍的全都是莱科涅。为了证明时间和地点，连日历、时钟和周围的建筑物也一并拍了进去。虽然光线都不怎么好，不过只要经过专家鉴定，就能证明『莱科涅的冒牌货出现在这个镇上』。
「这工作真是太简单了。谁叫我身边跟着世界上最好的自动人偶呢」
轻松的语调背后，是雷真额头上闪着光的冷汗。小紫也一副消耗过度的样子，精疲力竭地摊在雷真身旁。
「只要把这照片送去机巧都市就行了吗？」
「赶紧吧。在莱科涅有动作之前还能做点什么。没有被他察觉到什么吧？」
「对方可是魔王大人哦？我可不敢肯定」
「难得你这么谦虚啊，有这么困难吗？」
「啊啊，要控制住自己还真是困难。趁对方睡着的时候袭击过去还比较轻松」
「真亏你能忍住啊」
「喂喂……被你表扬还真让人不舒服啊」
「还是让我表扬一下吧。如果对魔王出手了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是焦碳了」
如同在叙述事实一样的直截了当的话语。靠近莱科涅身旁时肌肤感受到的那份恐惧再度苏醒，让雷真的背后寒毛直竖起来。
「实际上那些人把相当了不得的东西弄出来了哦」
「自动人偶吗？」
「听了你保证吓一跳。那家伙的装备居然是传说级的Antique·Doll——赫拉斯瓦尔格。说成代号HV你可能就听过了吧？」
（译：原文为フリスヴェルグ=Hraesvelg，ae其实是连起来的，不过编码的问题……古挪威语中指『吞噬死者之人』，北欧神话中以大鹫形象登场的巨人。魔炮三巨头当中那谁的“凌风天鹫”就是这个词。）
「……抱歉，哪个都没听过」
哐当，话筒对面传来一声响亮的撞击声，说不定就连那个金柏莉也被惊得滑了一交。但是，金柏莉很快就用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语调说了。
「海军为了那个人而保留下来的，文艺复兴后期的一具机体。当然，制造技术现在已经失传了。说到价格也够让你吓一跳了，有你的搭档的十倍哦」
「硝子小姐还活着啊，跟古董的价格来比当然是比不上。比起那些，先把魔术回路的情报给我吧」
「姆……用你周围的人来打比方的话，和伊吕利最相似吧」
「跟伊吕利？什么意思？」
「伊吕利的回路是将目标周围的热量夺走，赫拉斯瓦尔格则正好相反。给予对方热量，瞬间让对方消灭……差不多是这样」
——不对，应该不光是这样。
雷真想起了白天和莱科涅对招时候的情景。
明明是遭受了突然袭击，莱科涅却能够即刻把自己化为火焰来躲避，这可不是单纯的热能操纵能办到的。
火焰本身没有实体，无论是利刃还是火器都无法给于它伤害。
再加上对方是魔王，使用者的能力也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好像读懂了雷真的思考一样，金柏莉发出了挑衅的笑声。
「你获胜的几率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就算这样你还要去么？」
「啊啊」
「好好听着，笨蛋男人啊。给这样的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教父开始行动了」
「教父……那不是你们魔术师协会的头儿么？」
「应该叫指导者。其实就在刚才，和莱科涅中将进行了会谈」
「会谈？谈了点什么？」
「关于冒充莱科涅中将的人在谢菲尔德进行的不法活动之类的」
「——证据不是还没送过去吗？」
「耍嘴皮子是魔法师的特长嘛。听了那番半真半假的话之后，『本尊』已经给军警下令逮捕冒充者——做不到的话就地格杀也可以’，听说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哦」
雷真打了个冷战，从心底对魔术师协会产生了几分畏惧。
原来如此，教父才是魔法界的顶点——任命魔王的存在。如果是他亲自过来要求会面的话，就算是魔王也没有办法拒绝。
在这个不得不固守在王宫的时期，莱科涅本人决不应该出现在谢菲尔德，而应该守在国王身边防备爱德蒙德的袭击。
但是，莱科涅并不是和国王这边，而是和爱德蒙德一方有着联系。
给古莉珊露达安上『叛逆者一党』的罪名而展开的行动。认得出雷真的脸，并且把他当成袭击的目标。这两个事实让雷真做出了上面的推测。
虽然只是推测，却似乎正中靶心。结果莱科涅的替身不得不把真正的本人宣布为冒名者。
「……既然有了军部的命令，那要是我不小心伤到了他，应该顶多也就被骂两句完事了吧？」
「只限这次的话没关系。魔术师协会也会协助这次的抓捕行动呢，所以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声称是魔术师协会的意志就好。所以，教父还留了这句话给你——完全不用在意，把该打倒的家伙打倒给我看看吧」
「……还真是被相当看得起啊我」
「我这里要说的就是这些。赶紧把照片送来吧，这边必须要用到」
「虽然每次都这么说，又给你添麻烦了啊」
「啊啊，每次都有够麻烦。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么？」
「让我跟夜夜说几句话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呼呼，笑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
「雷真……？」
夜夜小心翼翼的声音传了过来。
雷真的胸口涌起了怀念的感觉。明明分别之后只过了两周，却好像已经几年没有见面了。
「你还好吗，夜夜」
「嗯。雷真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精神呢」
很开心的声音。然而夜夜这天真而欢喜的声音，很快就变得平稳而成熟起来。
「雷真，又要去乱来了呢？」
「啊啊，虽然迄今为止也干了不少事，不过就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是最乱来的呐」
不管怎么说，对手挑得太差了。就连那个马格纳斯也还没拿到魔王的称号呢。
「雷真，夜夜……其实是」
原本欢快明亮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其实是现在就想要立刻飞过去，和雷真一起战斗……的」
「我明白的。谢谢你」
短暂的沉默。这个时候，夜夜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终于，和往常一样明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再过两个礼拜，夜会又要开始了哦？被卷进了这么多麻烦事里面，修行的事情没耽误吧？」
「啊啊，没问题。怎么说呢……我弄明白了不少事，各种方面的」
「明白了？什么事啊？」
「比如说，我之前太过依赖你这件事」
过于偏重夜夜优越的性能，而忘记了还要更进一步的钻研。
「硝子小姐把你交给我的理由……以前伊吕利所说的，『最适合要人护卫任务的就是夜夜』这句话的意义……这次旅行，硝子小姐让小紫同行的原因……诸如此类的东西，全部都」
夜夜沉默着听着雷真的讲述。雷真带着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心情说道。
「回去之后，陪我修行吧。有不少东西我都想尝试下」
「当然没问题。只要雷真想要的话，无论什么样的体位夜夜都会配合的」
「我不是想试那种东西哦？只是想做魔法的修行哦？」
又变回平常的样子了。明明应该觉得腻烦了，心情却不可思议地温和起来。
堵上性命的死斗已经近在眼前，雷真却无比平静地放下了话筒。
小紫那张可爱的脸倏地一下绷紧了，眼睛紧盯着雷真。
相互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一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环顾了一圈周围的市民，雷真开始说明作战的详细计划。
2
金柏莉在后面托着腮看着夜夜伫立不动的身影。
通话似乎已经结束了，但是夜夜仍然紧握着听筒没有放下。
「真是的，你对主人的喜欢程度实在让人困扰呐」
金柏莉叹了口气，站起身把手放在夜夜肩膀上。
「不过，真亏你能忍住呢」
夜夜静静地点了点头，脸上已经满是泪水的痕迹。
在雷真即将前去挑战魔王——也就是挑战『死亡』本身的时候，却不能陪在他身旁。
不安，和无力感。忍受着如同身体被撕裂一般的痛苦，夜夜在电话中装出一副和平时无异的样子。因为不能给雷真增加负担。
金柏莉离开夜夜身旁，来到窗边。
在那里，和昨天傍晚一样，站着那个罩着黑斗篷的男人。
「那个少年好像要去了么，莺之同胞」
他压低了声音询问。对此，金柏莉点了点头答道。
「因为那是个就算对他说别去也会硬要去的人啊。但是——说实话我有点吃惊。那家伙还是个学生，而且不过是个喜欢乱来的小子，没想到居然会劳动教父本人亲自出马」
「那是因为对他抱有相当的期待吧。而且，对学院的内幕也有很大的兴趣。有他这么一手棋在的话，也更容易猜测卢瑟福的想法吧」
「因为魔术师是喜欢追求等价交换的生物呐」
金柏莉苦笑着。魔术师是一生都在探求真理的人群，虽然本质上都是浪漫主义者，但是如果不同时是合理主义者的话也过不下去。
「还有另一点，教父亲自动手的理由」
「哦，怎么说？」
「以前你也提过的。教父认为，那孩子很有可能就是他预言中的那个。有可能是他，也有可能——」
「也可能是他的哥哥，对吧？」
对方牵了牵嘴角，表示肯定。
「真是有趣的对比。仅仅十多岁就做出了禁忌人偶，被讴歌为历代以来最优秀的绝世天才——和成绩一塌糊涂的问题儿童」
「这也是因果啊。不，不如说是讽刺吧。极东的一族，而且还是沾满血腥的佣兵集团，居然能诞生两个候补人选啊」
我在说什么呢，金柏莉暗地里嘲笑自己。战争的味道我也已经尝过了，这双手也早已被血腥玷污，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我哪有什么资格指责赤羽一门啊。
男人把目光投向窗外，仰望着渐渐下沉的月亮。
「技术的革新、理论的充实、还有不稳定的社会局势——孕育出神性机巧的条件已经齐备了。如同太古时代的海洋中充满了生命的的那时候一样」
在最初的生命诞生之前，作为母亲的海洋，已经充满了使它诞生的。
巨大的变化发生之前，引起这种变化的条件总是已经齐聚了。
「很快就会有谁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人类也会将神性机巧掌握在手中吧。教父的预言中承担这个责任的将会是『孩子』，而且场所将会是魔术的知识积聚的最多的地方——除了正在进行夜会的这个学院之外没有其他可能」
机巧技术和机巧魔法交汇的场所。无数实验性的尝试在那里碰撞、经受考验、被淘汰、然后不断有新事物产生的场所——那就是王立机巧学院。
这个世界如今，即将迎来社会构造上的变革。
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
帝国主义的急速抬头。
资本主义的殖民支配。
旧世界的秩序即将崩坏，人类正摸索着新的平衡感的这个时代——
然而讽刺的是，这个社会的危机正是促进人类进化的动力。人类本质上是怠惰的生物，如果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的话，从来不会考虑任何对策。
为了要让他们动起来，首先必须要有才行。
这个时候，金柏莉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
难道说，这个社会情势……是某人刻意营造出来的吗？
（……别傻了，那不就成阴谋论了吗）
她摇了摇头。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就连结社的蔷薇们也不可能。
男人拉上兜帽，金色的眼瞳看着夜夜。
「获得了神性机巧之后，等在人类面前的会是灾难吗、还是繁荣呢——但愿，会是一个比现在更美好的时代吧」
视线的前方，夜夜紧握着话筒，痛苦地哭泣着。
3
从警署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那是如同会黏在肌肤上一样的细碎雨丝。莱科涅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因为内心的不安而皱起了眉头。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样，云层的动向很怪异，让人有不好的预感。
警察势力已经掌握在己方手中，市民们的抵抗几乎不可能出现。
但是想得太过天真也不行。这里的市民几乎都非常习惯于战斗，如果古莉珊露达动手反抗的话，说不定市民们会突然来个背后袭击。
莱科涅决定将队伍重新编组，将预定留在镇上的人数提高到八个人。
于是八人在镇上的各个重要位置展开，三人跟着他前往温斯顿宅邸。在通往山丘的唯一一条小道上，排成了前后间隔十米的一列纵队上山。
忽然，走在前面的部下停下了脚步，怀疑地环顾着周围。
「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感觉跟昨天相比……城堡的距离好像远了很多」
轻微的违和感，当然莱科涅也感受到了。他挥手让队伍停下，使自己的感觉澄澈起来，探究着违和感的来源。
这里是小镇和山丘的中间地点，时间是上午十点。周围没有感受到人类的气息，也没有魔力的反应——
不，感觉到了。有人在使用魔法？
「回镇上去！」
莱科涅下达指示，自己也开始施展魔法。
将自己化为火焰，让存在变得稀薄，在远处重新加大密度。从前在师傅那里学到的基础理论，如今已经升华成实战等级。
大幅缩短距离的跳跃之后，莱科涅回到了镇上。
但是，还是晚来了一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留在这里的部下全部被绑了起来，自动人偶也被破坏掉了。
虽然让人不太敢相信，不过看起来似乎是市民做的。由长铳和木棍武装起来的市民们，将他的部下们了绑缚起来，正打算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已经不只顾虑自己身份的时候了。莱科涅下定决心使用魔法，展开威慑性的攻击。
指尖涌出火焰形成巨大的火柱，产生的风压将市民成片卷倒，警察局像一粒微尘一样被吹飞了。
市民们惊惧之下放开了莱科涅的部下，乱哄哄地散开了。
当然，想逃跑也是没用的，视线所及之处全都处在莱科涅的魔法射程之内。为了剥夺他们的抵抗力，下一发火焰即将射出——此时，市民们的身影消失了。
如此众多的人数一齐消失，好象忽然全体隐入了雾中一样。
「中将！这究竟是……？」
赶上来的部下喊着，即使是历战的勇者也开始动摇。
但是莱科涅却十分平静，只是意识到了周围的危险。
直到刚才还能清楚地感觉到的市民们的气息，现在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现在，整个小镇就好像一个无人的幽灵镇。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突然，“唔”的一声闷哼，一位部下倒下了。
掐着喉咙痛苦地扭动着，好像无法呼吸了似的。
一人、又一人，终于剩下的三人也全部倒在了这个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经被紫色的烟雾包围了。
强烈的刺激性臭味钻进了鼻孔，喉咙好像在被火烧一样，莱科涅也禁不住跪在了地上。
呼吸变得困难。是有毒瓦斯吗。想要将其驱走而凝聚起魔力，结果却让他更加惊讶。
火焰没有出现。赫拉斯瓦尔格没有反应！
自动人偶被封住了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在这非常不妙的危急关头，莱科涅触摸到了真实。
他闭上眼，遮断周围的种种感觉。
缓缓地站起身。身体完全没有移动——虽然感觉是这样，但那只是幻觉。现实之中，莱科涅的身体已经好好地站起来了。
「……嘛，果然没那么简单呐」
某人的声音传来。正想凝神搜索他的位置的时候，一颗子弹贯穿了自己的眉心。
伴随着脑髓被烧灼殆尽般的痛苦，鲜血四散开来。强烈的血腥味、死一般的痛苦袭来——莱科涅感叹了一下。
原来如此，真是漂亮的幻觉操纵。居然能将我的感觉支配了九成以上。
实际上，子弹并没有伤到莱科涅。他的身体已经化为火焰，顺利地闭开了它。这鲜血和痛苦，都只是对方制造出来的幻觉。
「……干得真漂亮」
这想法绝对不是傲慢。自己的魔力控制能力已经是超一流，任何从别处而来的魔力干涉都不会有效，用魔法伪装出来的感觉情报之类的，应该一眼就能看破。
但是却被这个敌人完完全全地欺骗了。
「但是，还真是姑息的手段啊，幻觉什么的」
连平时不屑的话术都用上了。为了发掘出对方的身份，必须争取时间。
「说姑息还真叫人意外啊。这可是由当代第一的名工匠、花柳斋之手而产出的魔法哦？八重之霞令五感狂乱，心灵、智能、意识全部都纳入支配之下」
「你是，昨天在温斯顿身旁的那个学生吗？」
「至少叫人名字吧。反正你已经知道了吧？」
「雷真·赤羽——没错吧」
「果然知道呐。哦没错，应该是从你的同伴、爱德蒙德殿下那边听到的吧」
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莱科涅却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打算引诱我说出口么，还真是脑筋转得飞快的小子。
声音虽然听得见，位置却无法特定。周围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朝莱科涅打来。虽然由于幻觉的原因不能肯定，不过部下们应该全灭了吧。
「……还真吵啊」
一瞬聚集起来的魔力，稍稍多解放了一点。
什么也没发生。
不，发生了。实际上赫拉斯瓦尔格的火焰应该爆炸了开来，对周围一代产生了大规模的破坏。至少，子弹的发射源已经被毁灭了。
在寂静回荡着的之城镇中，莱科涅朝着看不到姿态的后辈喊着。
「有一件事要问你。袭击了我之后，打算做什么？我的目的只是征召古莉珊露达·温斯顿——就算把我杀了，也只会是下一个交涉人员被派过来而已」
「……交涉什么的就别说得那么好听了。像那种怪物一样的自动人偶——或者说像你这样的怪物根本没有交涉的必要吧。你应该有拿着许可证吧？」
许可证。杀人许可吗。明明只是个学生，对内部的情况却很清楚啊。
没错，只要古莉珊露达出手抵抗，莱科涅就要遵照命令将其『抹杀』。
——不，稍微有点不一样。
莱科涅所接到的命令，是最终必须要『使得』古莉珊露达出手抵抗。
「……说起来，你也是学院的学生吧？」
莱科涅疑惑了起来。这是对魔王来说也预测不到的发言。
「那你也知道的吧。暑假期间要做自由研究的呐」
「——那又怎么了？」
「告诉你我的课题好了。就是“如何打倒魔王”呐」
笑容自然地在脸上浮现。
莱科涅感受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愉悦。也有了许久未有的，想要展示一下自己力量一角的心情。
4
是先听到了爆炸声呢，还是先感受到了魔力呢。
跳起身来的古莉珊露达，无意识地放底了体势，手搭在了剑柄上。
爆炸声从屋子外面，小镇的方向传来。仔细看看的话，小镇上已经腾起了火焰！
「那个笨蛋弟子……到底在做什么啊！」
弓矢和盾牌都来不及拿了，只带着一把古旧的剑，古莉珊露达直接跳出了窗口。
首先必须要保护镇上市民们的安全。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古莉珊露达也有了作为领主的自觉。她毫不吝惜地消耗着——血的力量，强行干涉自身的魔力循环系统，强化了自身的力量。然后，用快如奔马的速度朝镇上冲去。
到达了镇上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狼藉。
空气干燥得不自然，尘沙漫天飞舞，焦土的气味扩散开来。
化为荒野的大道。这绝对是之魔王的手笔。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魔法师，整个军队里也找不出几人。
古莉珊露达边跑边搜索着周围，果然不出意料，很快就发现了莱科涅的背影。
「MISS·温斯顿！」
声音从旁边传来，古莉珊露达急忙一个刹车。
向旁边一看，在崩塌的建筑的阴影中，市民们聚集在一起避难。
有老人也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人人都带着一副笑容在朝她招手。
「笨蛋啊！你们在做什么！」
镇上的组织者，在市政厅工作的哥温站了出来。
「恶党退治哟，MISS·温斯顿」
不带一点罪恶感地说了这句话之后，朝同伴们使了个眼色。面前的市民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在那前方，莱科涅的部下们乱七八糟躺了一地。
就算是古莉珊露达，这时候也不由得血色尽失。
「你们干了什么好事啊……！」
重伤的人偶师六人。破坏掉的自动人偶八具。
之前的袭击确实是『恶党的夜袭』，但是这一次却是『军队派来的使者』。如果做这种事暴露了的话，军队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古莉珊露达正想朝他们怒吼，却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打断了。
爆炸产生的气浪袭来，市民们一起伏下身体。古莉珊露达也不得不压低身体等这一阵过去。
（这个魔力……莱科涅！）
那是超越规格的力量。就连老天好像都在畏惧着这股力量，大气发出了微微的震动。是在和什么人战斗吧。不用说——肯定是雷真。
「请赶紧去吧，MISS。不然另一位英雄可要挂了哦！」
哥温大喊着，绿色帽檐下面的眼睛闪烁着淘气的孩子一样的光芒。
「拜托了哦，MISS！」「去保护那个小少爷吧！」「赶紧吧！」
市民们众口一致地喊着，古莉珊露达却犹豫不决。说不定敌人的残存兵力还在哪里潜伏着，说不定下一刻莱科涅就会把矛头转向这些市民。古莉珊露达有保护这些市民的义务。可是……
「抱歉！你们也要小心千万别死了啊！」
古莉珊露达卷起裙角疾驱而去。她一阵风般地掠过小巷，朝几乎化为焦土的镇中心赶去。崩塌的建筑物的间隙中，已经捕捉到了莱科涅的身影，更远一点的建筑物顶上，雷真和小紫的身影也看得到了。
古莉珊露达放慢速度，隐藏起气息靠近莱科涅。他的周围魔力肆虐着，火舌正逐渐吞噬着城镇。
（怎么净朝错误的方向攻击……）
莱科涅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移动。偶尔还会把身体化为火焰，好像在闪避着什么看不见的攻击似的。
（他在干嘛——对了，是欺骗！）
原本以为小紫的魔术回路是『隐藏姿态』用的，但是实际上应该是『欺骗敌人的感觉』的回路才对。这样的话，不论是隐藏自己还是造成幻觉都能做到——
（让魔王陷入幻觉……？区区一个学生就……？！）
古莉珊露达提升魔力，两眼圆睁。通称为的这个技巧，用于提高对于魔力的感知。古莉珊露达和莱科涅的感觉同调，用灵视观察着他的周围。
结果让她大吃一惊。这已经可以称为完全幻觉了。莱科涅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个和真实世界完全无法区别的完美的虚拟世界。
鲜血的腥臭味、子弹造成的伤痛、还有不存在的射手的气息，一切都如此真实。
（这是什么手法……？完全看不出来！）
和制作出立体影象，给对方的『视觉』造成影响的手法有一些差别。
应该是更直接的，就好比介入了对方的意识一样。
然而对一般人的话还好说，对魔法师——而且还是魔王进行直接干涉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就算运气好成功了，前面还有魔力活性不可调和原理挡着。经由魔法产生的干涉，应该在莱科涅的身体化为火焰的那一刻就被打消了。
（不，原理什么的怎么样都行。如果能用出那样的招数的话……）
就连古莉珊露达自己也有被打败的危险。
不过，雷真的表情里没有余裕。头上的冷汗滚滚落下，好像在和什么东西恶斗中一样。一发火焰落到他们身旁，爆炸袭向雷真和小紫。
雷真一把抱起小紫跳到旁边的一幢公寓楼顶，再晚一秒，他们两人原本立足的建筑物就会整个燃烧崩落掉了。明明是石制的建筑物，却只用了一瞬间。
受到爆炸的风压影响，两人在公寓楼顶翻滚了几圈。因为火伤和擦伤弄得满脸是血的两人，看上去非常可怜，即使如此，仍然毅然地昂着头。
（这样下去会被折磨到死的）
对手是魔王，幻觉总一有刻会被破掉的。而且也无法期待对方的魔力会轻易耗尽，胡乱放出的火焰捕捉到雷真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应该用控制住莱科涅吗……？不可能！这是自杀行为啊！）
虽然幻觉几乎将他的感觉全部遮断，但如果用跟他直接接触的话，自己的位置就会立刻暴露，瞬间就会被烧得干干净净吧，而且幻觉也有可能被打破。
束手无策吗。但是，不做点什么的话，城镇就会化为灰烬了。
在烦恼着的古莉珊露达的耳中，忽然传来了雷真的声音。
「怎么样，小紫？能看到那家伙的魔力流动吗？」
（看到——原来是这样吗！）
雷真并不是在沉默着等死。而是在利用小紫优秀的感知系统，寻找着莱科涅魔力流动的方向。他要找的是魔力流向的尽头——赫拉斯瓦尔格！
「嗯，看到了哦！是影子哦，雷真！」
「影子？」
「自动人偶就在他脚下！在影子里面！」
「干得漂亮！」
雷真满面笑容，迅速将双手结印。庞大的魔力在他身体中燃起，从丹田经由背骨，流向他的双手。
「笨蛋啊！就算学着我的样子——」
晚了一步。在古莉珊露达飞奔出去之前，雷真就已经将两手朝莱科涅的方向一伸。
青白色的魔力丝线，如同闪光一样从他的指尖射出。
就算用肉眼也能清晰地看到。和古莉珊露达的不一样，总数有十根之多。因此反动也大得多，雷真的背后红色的雾气喷出，如同翅膀一样扩散开来。
血液的汽化还不完全，也许是血管破裂了，还夹杂着一些液体状的血。
但是雷真毫不在意，只是将十根丝线全部对准莱科涅脚下。
瞬间，影子出现了明显的反应。
一直包围着莱科涅的火焰，好像受到了暴风吹拂一样狂暴起来。
伴着噼啪的响声，火星飞散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痛苦地挣扎着。
终于，咝咝……，有什么东西从影子当中匍匐而出。
（那就是……！）
那是没有形体，如同一般的存在。固体的身体之类的似乎不存在，说到神话传说中的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样子吧。
（译：额……为什么升级成吞噬一切了？我也不知道）
赤红色的火焰精灵被束缚着，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虽然它想要摆脱外来的干涉，但是是纯粹而巨大的魔力之块，没有那么容易摆脱。
莱科涅似乎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变化，如果注意到了的话，轻松就能取回赫拉斯瓦尔格的控制权吧。
（哼，运气真好啊……因为幻觉的效果，莱科涅的感觉变迟钝了么——）
忽然，古莉珊露达感到背后一阵战栗。
（——不对！正相反！）
并不是因为刚好幻觉生效才让莱科涅无法干涉赫拉斯瓦尔格。
而是为了让他无法干涉而预先使用了幻术。
将魔王牵制在这里也好、排除他的部下也好，都只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而进行的。一切的一切，从最初开始，都是为了这一步所埋下的伏笔——
但是，现实并不会像象棋的棋盘一样顺利进行。
「咕哦？！」
雷真的背后，肩胛骨处突然高高隆起，好像形成了一个肿瘤一般。
这是血肉迸裂的前兆。雷真将会大量喷血，立刻死在这里——
……当然，她不会让这事发生。
凌乱的魔力再次安定下来，隆起消失，雷真也取回了冷静。
带着被冷汗湿透的脸，雷真慢慢地回过头。
「这是什么魔法啊，师傅大人……？」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一切的支配者」
古莉珊露达的指尖延伸出青白色的，流入雷真的背后。它在雷真的体内四处巡回，如同向导一样整理着魔力的流向。
这样雷真总算拣回了性命。古莉珊露达松了口气之后，突然怒火就升了起来。
「什么无情的将领啊！你根本就是为了守护老家而把自己都舍弃了的白痴国王！」
「我知道哦」
雷真没事一样地笑着，古莉珊露达脑中的怒火更盛了。
「我不是说了叫你别干了吗！师傅说的话你也不听吗！」
「你确实是我的师傅，不过在那之前也只是一个女人啊」
「哈啊？你这家伙，说什么——」
雷真没有一点迷惑，干脆利落地宣告。
「保护一个哭泣的女人，有什么不对？」
身体里的热气好像一口气涌了上来，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家伙。
古莉珊露达本身就是明白的。在调查他的品行和来历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
这家伙一直都是，像这个样子，重复着胡来的战斗。
所以才会让自己觉得他可以相信，并且想要相信他。
悄悄地用指尖擦拭了一下之后，古莉珊露达喊道。
「那么就快点把他收拾掉吧！」
「我会的！」
因为古莉珊露达的介入，雷真的变得极度稳定，甚至与马格纳斯相比也不逊色。他魔力全开，将赫拉斯瓦尔格吊了起来。
赫拉斯瓦尔格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浮在空中，另一方面，莱科涅还在原地呆立不动。
「就是现在，小紫——」
「等等！」
古莉珊露达的叫喊和莱科涅的气息出现在身后，基本上是同时发生的。
雷真像弹起来一样转过了身，但是莱科涅已经把手指指向了他。
莱科涅的眼睛没有看向雷真，但是明显已经掌握了他的位置。
（是被追踪了……！）
就算是那样完美的幻觉，似乎也还是无法完全骗过莱科涅的感知。他和赫拉斯瓦尔格的感觉同调，找出了雷真的位置……！
莱科涅放出火焰。是该说赤红的子弹呢，还是该说长枪呢。
支配权动摇之下，威力比平时弱了不少，但是要杀掉雷真却足够了。
火焰擦过古莉珊露达的脸颊，精确地瞄准了雷真的心脏。雷真扭转身体，间不容发地避开——但是右肩上的肉却消失了一块。
他忍受着灼热所带来的窒息感，喊道。
「上啊，小紫！」
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之后，古莉珊露达睁圆了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紫已经出现在莱科涅的背后。
是刚才那一瞬间跳过来的吗——不，不是这样的。
从最初开始，就是做着这个打算！
要确实解决掉雷真，就必须出现在他身后。雷真连这一点都计算进去了。
小紫将单刃的银剑反手握住，配合踏前的一步，用熟练的动作斩了上去。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最基本的一式。同时也是忠实到愚笨程度的标准的动作。
看着那把银剑的轨迹，小紫那纤细的身体和记忆中的『她』重合了起来。
剑刃扎进莱科涅的侧腹，撕裂肌肉，砍进骨头。
鲜血飞溅——但是，还是太浅了！
赫拉斯瓦尔格的支配权受到动摇，而且还被抓住了攻击的间隙……就算在这种情况下，莱科涅还是成功地将自己化为火焰，避开了致命伤。
他瞬间移动到相邻的建筑物上，看着自己粘满鲜血的手，发出了“哦……”的感叹。
（这是什么样的男人啊……以一介学生的身份居然能给魔王这样一击！）
为了我——不，为了『我们』，他将不可能化为了可能。
这个男人……雷真他，绝对不能在这里死去。
古莉珊露达像是要保护雷真一样，来到莱科涅面前。
「请您回去吧，老师」
雷真和小紫都一脸无比吃惊的样子。无视他们的反应，古莉珊露达继续说到。
「没有您的指导，我就不可能成为魔王……对于这一点，确实是感激不尽。然而，虽然这么做有负于恩义，我还是不能加入军队」
她把手放在胸前，当场跪下，并且低下头。
「无论如何，请您原谅……」
「这可做不到」
莱科涅淡淡地回答。他用冷冰冰的目光向下看着古莉珊露达。
「对军队来说，你非常有价值，甚至比这个赫拉斯瓦尔格还要有价值。因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你落到他国的手中」
呼地一下，莱科涅的右手燃烧起来。火焰形成了旋涡，凶猛地咆哮着。如果把那个解放的了话，半径百米之内都会化为焦土。
看来是打算就在这里处理掉，那么不得不战斗了吗。古莉珊露达带着忧郁的心情把手伸向剑柄，这个时候，雷真一副不设防的姿态走到古莉珊露达身前。
「回去吧，将军阁下。明明女方不愿意还要强硬地追求，这也太没风度了吧」
莱科涅无言地望着雷真，雷真也毫不在意地继续。
「回伦敦去吧。不然的话，魔术师协会很快就会来追杀你了」
「……你说什么？」
「昨晚，魔术师协会的教父好像跟你会面过了呐。说起来，王宫里现在应该已经开始讨论怎么解决你的『冒牌货』了吧」
古莉珊露达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无法理解雷真的意思。
但是，莱科捏好像立刻就理解了，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起来。
「原来如此，魔王的替身在到处闲逛的话，就不只是英国的问题了。说不定立刻就会有灰十字的战士出现了——是这个意思么」
莱科涅转头环顾了一下小镇。
「要想把这个镇全烧掉也不是什么难事」
平静的语气却在诉说着这么可怕的内容。
「但如果这么做的话，就会变成莱科涅的『本尊』出现在这里了。那么，今天我就暂且退一步吧。看在这位后辈的机灵和这份幸运的面子上」
莱科涅一甩斗篷转过了身，然后就保持着那个样子开口了——
「有了个不错的棋子呢，珊露达」
「……不是棋子。是弟子，老师」
呼、莱科涅的脸颊好像微微和缓了一点。
或许是错觉吧。他的身体一瞬间就被火焰包围，凭空消失了。
5
敌人的气息消失之后，雷真的膝盖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体内的魔力已经空空如也，肩膀上的伤口处也已经失去了知觉，其实连保持站姿都已经很辛苦了。
雷真自嘲着。果然，跟魔王的距离还远的很。用上了全身的魔力，还采取了卑劣的战术，结果只能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个浅浅的伤口。
身体变得沉重起来，连受身的动作都不能好好完成。雷真直挺挺地向前方倒去，就在额头即将直接撞上地面的时候，一个小动物般的小巧身体支撑住了他。
「雷真，振作点！没事吧？」
「……干得不错啊，小紫。这次全靠了你」
小小的身体将他紧紧抱住，用头咚咚地撞了他几下。
小紫的眼角泪光闪烁，现在也还是一副要发抖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很害怕吧，因为和人偶师对战的经验小紫几乎就没有过。
（差不多初阵就对上了魔王大人，这还真是有点可怜啊……）
自己的胡来实在是让人没辙。当然，对于陪着自己胡来的小紫，也是从心底里感到爱怜。
「更高兴一点也可以哦，你打赢了魔王大人啊」
「打赢……才没有！只是平手！」
但实际上好像还是挺不服气。这别扭的感觉让雷真笑了出来。
但是这个动作好像让血气一下子全褪下去了。
小紫慌忙伸手去扶他，但却捞了个空。这次雷真划了半圈，仰面朝天倒了下去，换成古莉珊露达撑住了他。
古莉珊露达面色苍白，眼角和嘴角都微微抽动，明显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为了安抚她的怒气，雷真打趣地说道。
「怎么了，师傅大人。我们可是让魔王大吃一惊了哦？」
「这么乱来……笨蛋啊！你这样的家伙，真的是……」
古莉珊露达一边落下大颗的泪珠，一边感动至极地说着。
「了不起的家伙！我承认你这个弟子了……！」
「到现在才承认吗！那之前的果然只是白干活吗！」
「雷真！别乱动！」
小紫一把抓住了下意识开始吐槽的雷真。
古莉珊露达擦掉眼泪，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抄起手，向下望着雷真的两手。
「最后的做得挺不错的嘛，全靠了我平时的虐待啊」
「别叫虐待可以不！有那个自觉的话不如改一下吧！」
「那个只能叫虐待吧。因为我可是妨碍了你的血液流通啊。能够在那个情况下坚持住那么久，只能说明你无意识地维持了血液的流动」
「血液流动……？那种细到见鬼的血管……我自己？」
「嗯姆。通过魔力循环系统自觉地防护住外界的干涉，将扭曲的部分调整过来。就好比身体感到痛的时候，人会下意识地选择『不怎么痛』的姿势，道理是一样的」
「那，魔力的控制……也能处理得更好了吗？靠那种虐待？」
「我不是说过了嘛。会让你用身体记住的」
看到古莉珊露达笑着肯定，雷真不自觉地看像自己的双手。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啊？』
小紫也这么说过。那么说能够把运用到新的高度也是这个原因吗。
「……多谢，师傅大人」
「什——骄傲什么啊，笨蛋！」
古莉珊露达涨红了脸，生起气来。
「这种程度你就在得意个什么劲啊。我要是拿出真本事来的话，瞬间就能让你的心跳停止！」
「那种事还是饶了我吧……」
大概是露出了什么丢脸的样子吧，古莉珊露达噗地笑了出来。
然后很快就摆正了脸，交替看着雷真和夜夜。
「让我向你们道谢吧。多亏了你们两人，让我的胸口舒畅了不少」
古莉珊露达执起雷真的右手，紧紧地握住。
「说起来，这还真是奇妙的缘分呢。我们温斯顿家和你的族人，说不定在遥远的过去有着什么联系呐」
「要这么说的话，那可是相当久远的事咯？赤羽一门的传说可是从千年之前就开始流传的」
「也是，要是追寻源头的话也是从那个时代传下来的」
「这还真是有意思啊。那么说到了现在，就是跨越了千年的时间咯」
「啊啊。就这样，一男和一女——」
「就变成了师徒的关系了呐」
唰，古莉珊露达的佩剑一闪。
雷真的两根前发轻飘飘地掉了下来，随风飞舞而去。
「……你这家伙，这么想死吗？」
「为什么又要杀？！我这次又犯什么错了吗？！」
「闭嘴！觉悟吧！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会让你的魔力狠狠地涨起来的！」
「诶……那个训练，还要继续啊……？」
「当然。继续精进的话，你说不定也能够抓住的本质」
这么说了的话，就只能沉默了。毕竟如果不能学会，对上马格纳斯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胜算。
「到夜会开始——不，到遇上马格纳斯为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别担心。只要牺牲睡眠来练习的话，基本的程度还是能达到的」
「不不那不可能吧。完全不睡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吧」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盯着你指导你的，直到你死也不会忘记的程度！」
「心理创伤就算了吧？！话说我真的还能活着回到学院吗？！」
小紫嘻嘻地笑着，看着那张笑脸，雷真稍稍感到安心了一点。
「MISS·温斯顿！」「我们的领主大人！」「万岁！」
建筑物下面的街道中，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批市民。
在地下或者远处避难的人们，也好像活了过来一样开始闹腾起来。
古莉珊露达回应着人们的欢呼，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被众人包围着的古莉珊露达，露出了有点害羞的、但是又非常开心的笑容。
「呐，小紫」
「嗯，什么？」
小紫可能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一副预感到了雷真接下来要说什么的样子，微笑着。
「快点回城堡里去，把那家伙埋了吧」
「嗯！」
吹拂而过的风轻抚着两人的发丝。
喧闹的欢声乘着清凉的风，渐渐溶入了远方的天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