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 蛊事

    1

    下午的课堂上,夏目没有露脸。

    然后,在距下午的课程的结束已经过接近一小时的现在,春虎还留在教室里。

    一副简直已经注定要留级似的无精打采又不快的表情、眼神就像因为空腹而四处徘徊的老虎一般险恶。坤虽然没有实体化,要是实体化了的话一定会相当尴尬、不知所措吧。

    当然,教室中几乎看不到其他塾生了。留下来的,除去春虎之外还有两人。一人是冬儿。然后,另一人居然是京子。

    冬儿和春虎隔开两个座位坐着。倚着靠背,双脚交叠在课桌上,一动不动。连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都不得而知。另一方面,京子坐在离两人稍远的座位上,翻开手机的屏幕,不停地、不停地按着按键。自己毫不相关也毫不关心——脸上虽然写满了这样的表情,却又不愿先离开,像这样呆在教室里。

    大家都在等夏目回来。

    三人之间并没有可以称得上是交谈的对话。广阔的教室中让人坐立难安的空气升腾起来,一春虎为中心沉淀下来。

    咔啦一声,教室的门打开了。

    毫不知情地走进来的天马,在踏入教室的时候,就吓得一抖继而后退。既没有想到还有人在,留下来的人确实也是相当有问题的组合。再加上,像是在逼问“到底要不要开门”似的攒射一样的视线已经飞扑过来,要是吓得当场转身就跑也不奇怪。

    “……在、在干什么呢?而且还……三个人凑在一起。”

    “没什么。”

    春虎冷淡地回答战战兢兢地发问的天马。即便如此,能回答一下就已算好了,冬儿毫无反应、京子则无视。天马自觉到自己闯进了一个危险又敏感的地方,浮现出硬撑出来的笑容。

    “是、是这样啊?……啊,可是,既然春虎留下来了,那就正好了。其实刚才,大友老师让我来转交这个。说交给春虎君。”

    “给我?”

    天马拿着的,是长度接近两米,木制的棒。一头的尖端——下端嵌着金属包头,另一头即上端安装着环状的金属部件。金属环上还穿着六个小环。

    就像是僧侣或修验者常常拿着行走的锡杖一样。

    (译注:修验者——指修验道的实践者,也称山伏。修验道是日本古来的山岳信仰结合了外来的佛教的影响而形成的宗教,主张固守山野进行严苛的修行。)

    春虎吃惊地露出讶异的表情,冬儿和京子都表现出兴趣,把目光投了过来。

    “……什么啊,那个?”

    “就是锡杖。没见过?”

    “不,看是看过啦。可是为什么又拿出那样的东西……”

    “你看,昨天的木刀,不是折断了么?这是用来代替那个的。”

    “喂喂,难道他又要我参加什么式神比拼么,那位老师。”

    “我想不是这样……只是木刀折断了,觉得很不甘。应该算是老师个人的复仇吧。”

    天马一面说,一面又没自信地侧着脖子。

    确实,昨天的比试后,大友把亲自施过法术的木刀——的残骸——拿在手中,口中念念道“怎会有这种蠢事!?”。那把木刀的不成器的结局,似乎并非大友本人有意为之。然而,就算这样说什么复仇,却让人张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老实说真是给人添麻烦。”

    春虎一边皱着脸,一边吃哦你天马手上接过锡杖。

    很重。然而,不同外表给人的印象,舞弄起来很方便。可能是平衡点取得好吧。

    可是,就算得到这种东西,又重又占地方,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地碍事。现在东西少还没什么,可是学生寮的房间也不算大啊。

    “说起来,老师说要快点拿过去。老师知道春虎君还在教室么。”

    “知道……为什么?可没见到他出现过哦。”

    “不、不知道了。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春虎君你们还在教室呢?”

    天马以一副无邪的口气向春虎询问箇中原委。于是春虎立刻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王似的,鼓起了腮帮。

    隔了两个座位的冬儿,一副投枪似的口气说道,

    “下午的课,夏目不是没有来么?”

    “啊,也是。我也觉得真少见呢。这是第一次吧?夏目君竟然也会逃课。”

    “好像是和这个笨蛋吵架了。好像仓桥也在一起。”

    “是、是这样么?”

    天马瞄了瞄坐得远远的京子。毕竟有昨天和前天的争吵在前,天马看向京子的目光,简直就像在说哎呀呀似的。虽然自己被摆上台面了,京子还是顽固地守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春虎不高兴地说道,

    “说什么逃课,反正就是去了那个什么特别课程吧?分别之前,那个穿西装的来接她了。”

    “特别课程?那是什么?”

    “不知道么?那家伙,休息的时间或者放学后,经常跑出是吧。讲师还特地来迎接呢。”

    春虎说明过后,天马还是歪着脖子。春虎一说“第一天不是天马来通知的么!”,天马立刻发出“诶诶?”的声音露出惊奇的表情。

    “等、等等,春虎君。那不就是——”

    正当天马慌慌张张要说明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京子,突然从旁插话。

    “……我姑且告诉你好了,刚才那个人,不是讲师哦。那人是咒搜官哦。”

    “咒搜官?咒搜官就是那个,阴阳厅的?”

    “其他还有哪里的咒搜官啊。”

    京子一副冷淡的口气说道。春虎皱起脸庞,冬儿像是嗅到危险的空气似的,从桌上放下双脚,在椅子上坐正。

    春虎还是皱着脸庞说,

    “为什么咒搜官,一次又一次地来找夏目呢。”

    “说是调查。是不久前的案例。”

    “不久前的?不久前就是什么时候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是大连寺铃鹿的案件?可是,那件案子应该没有公诸于众。春虎怀疑地质问道,于是京子和天马一起露出了惊呆的表情。

    “春虎君,难道没有听说过么?”

    “听说什么?”

    “……怎么回事。你不是他的式神么?你们到底怎么了啦?”

    “就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面前两人都知道的夏目的事情,只有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强烈地搔刮着春虎的心,春虎像是发脾气似的,焦躁地从椅子上站起。

    这时。

    “春虎大人!”

    坤突然在春虎的桌子上实体化。

    春虎被坤的气势吓到,说道“怎么了”,下一瞬间,响起了爆炸似的破碎声,教室面对走廊一侧的窗户粉碎了。

    四人一时之间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当场倒吸一口冷气。只有坤一脸严峻地,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坤的视线对准了头上。

    静立的四人和摆好架势的坤头顶上方,有大群蠢动的东西。

    那是云霭。那不是雾也不是霞更不是烟,搏动着的云霭。像是要包覆起教室的天花似的静静盘踞,如同风暴中的雷云——不,就像是一件生物时代,可怖的蠢动着。就是这个,穿破了教室的窗户进来了。

    春虎一行不禁骚然。

    “那、那些是什么啊!?喂,天马?”

    “不、不知道啊!没见过!”

    “天马,阴阳塾连这种东西都有养着的么!?”

    “不知道啊!喂,怎么来问我啊!?”

    云霭的蠢动,异常激烈。表面呈灰白色——看上去似乎是这样,然而内部确有墨汁一样的雾霭漆黑黑的涌起,接下来的瞬间,红黑色的流动的雾霭包覆起其全体。并且时而还似乎痉挛似的,有火花飞溅、光点明灭。

    那个样子,既像从火山喷发而出的烟雾一般,又像没有见过的深海生物,或甚如丑恶的合成兽在狂舞一般。然而,最为异样的,是那质感。不但像是雾霭一般漂浮半空,又让人感到如同泥土一般的沉重。现在这阵雾霭正在挤破窗玻璃。

    “……蛊毒。”

    京子盯着头上方说道。三名男生一起转向她。

    “蛊毒?这东西?”

    冬儿迅速地确认道。京子一面紧盯着雾霭,一脸阴沉地点头。

    所谓蛊毒,在为数众多的阴阳术中,也是主要的咒术。以蜘蛛和百足等毒虫为载体,在一个器皿当中——例如一个壶中放入大量的虫子,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剩下的就是生命力最强的个体——这只“虫”就会用于施放蛊毒。就是说,以虫这种牺牲作为载体,向其灌输名为诅咒的咒力而制作出来的,式神的一种。

    “那、那么说这东西,也算是式神么?”

    “啊啊……只是,却是相当禁忌的咒术就是了。”

    蛊毒在“泛式”归类于称为“诅咒式”这一类的式神。在没有阴阳厅的许可下进行的制作、使役行为,都是受到阴阳法严禁的。

    “可、可是太奇怪了!塾舍应该全体张开了结界。即使是式神,没有许可应该是无法侵入的!”

    天马的惨叫让春虎想起了阿尔法和欧米茄。那么这只式神,是突破了石狮子而来到的么。

    这时,

    噗一声,雾霭的中心膨胀——两处开裂翻起的地方,露出了巨大的眼球。眼球骨碌碌地转动,焦点最后固定在下方的春虎一行身上。

    春虎全身奔涌着恐惧。冬儿双目闪着锐利的光芒,京子和天马发出了惨叫。

    “春虎大人,请退后!”

    在坤叫喊着跳起之后,贴在天花板上漂浮着的雾霭开始动了起来。

    像是漏雨似的啪嗒啪嗒地,雾霭开始一点点地零落。而且,掉落下来的雾霭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轨迹,不停地向春虎一行袭来。

    “哇!来了!”

    “呜——白、白樱!黑枫!”

    跟在早一步反应过来的坤后面,京子的护法式现身,跳到了桌子上。纵横挥舞着太刀和薙刀,斩开接近而来的雾霭。坤也一边以大大的尾巴来调节重心,像是起舞一般在空中移动。不停地以匕首劈开袭来的雾霭。

    被砍开的雾霭,稍稍迟延后其轮廓开始凌乱,一闪一灭地在空中四散开来。然而,变小了的雾霭接着很快地钻回天花板上的庞大的雾霭中去。关键的本体自始至终都没有减少。

    “坤、坤,小心!?”

    “包在吾身上——啊啊啊啊。碰到尾尾尾、尾巴了!?”

    “呜、呜哇!呀呀!救命!”

    “你好吵啊,天马!你也来帮忙啊!”

    “……不行了。真是毫无疏漏,手机也没信号了……”

    教室转眼就变成战场。而且还是一场混战。四人急急聚集在一起,以三台式神为盾牌,和蛊毒对峙。然而,在一次又一次地增多的雾霭逼迫之下,众人被逼到了远离走廊一边的墙壁下。

    “哎呀哎呀。这东西真是没完没了。”

    冬儿一脸闷闷地喃喃道。春虎骂道“畜生”,就要打开背后的窗口。然而,打开了锁后窗户还是纹丝不动。简直就像是嵌死了似的。

    “窗户打不开!为什么?”

    “不好!有结界设在那里。到底是什么时候……!”

    京子回头看着窗户喃喃道。经她这么一说,不只窗户连教室的所有墙壁上都可以视得覆盖着灵力的流动。看来已经被封锁在教室里面了。

    这时,冬儿操起椅子,一言不发地砸向窗玻璃。京子和天马都吓了一跳,然而椅子却一下被反弹回来。看来也无法加以物理性破坏。

    “不行啊。……仓桥,你们不能把窗户打破么?”

    “等、等一下啊!难道就看不出人家现在腾不出手来么!?”

    蛊毒的攻势并没有显示出衰弱的迹象。总之,雾霭的量太庞大,坤和两台“夜叉”都应付不来。

    “可恶。难道塾舍里就每一个人留下来了?为什么就没人发觉啊!”

    “那、那也是这个结界的原因啊。这里的骚动无法传出外面去!”

    “天马!你有时间说明还不如来帮忙啊!剩下两个都是外行来的啊!”

    京子的表情完全没有丝毫余裕。看来是相当危险的状况。集中精神操作式神的侧脸,全无血色,额头上浮起了汗珠。

    天马慌慌张张地从符咒箱中取出符咒,可是却因为手生,一下子把符咒都撒到地面上去了。他马上慌失失地去拾。

    在这段期间,雾霭躲过几台式神的刀刃钻了过来。

    躲过黑枫的薙刀的一片雾霭,飞向了春虎。春虎想也不想就端起一直拿在手上的锡杖,然而京子却更早了一步,

    “啧”地

    打了一下响舌,从自己的符咒箱中放出了一枚符咒。

    那是护符。护符发出些微的光芒,碰到雾霭发出声音来。一瞬间一阵焦臭散发出来,雾霭和燃尽的符咒一同消失。

    “不、不好意思。”

    “别吵。别和我说话!”

    天马终于把符咒收拾好,生涩地颂唱着咒文,掷向雾霭。然而现在雾霭却开始向四周散开。每一片都没有多大威胁,然而数量却压倒了春虎一行。

    这时,静静地在窗边看着战局的冬儿说,

    “……这些家伙,看来是冲着春虎来的。”

    “啊、我?”

    “从动向看来就是这样。”

    听到这句话,站在前面的京子和天马,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莫非这些,又是夜光信徒的……?”

    “确实有可能呢……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两人的对话,似乎像在责备春虎和冬儿一样。

    说起夜光信徒,入塾第一天就听塾长亲口说明过了。然而,夜光的崇拜者和这些蛊毒,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什么吗?”

    春虎从后方一股紧咬不放的气势问道。京子一皱眉,像是推卸似的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天马。

    天马无奈,

    “春虎君。你啊,那个……夏目是夜光的……”

    “啊啊。就是那个谣言吧。当然知道。也知道连你们也知道这事。”

    关于这一点,塾长已经详细地说明过了。“可是,那又怎样了?”春虎催促道,天马于是一副难以启齿似的样子续道。

    “……其实,春虎君你们入塾的两天前,有一个听说了夏目君的谣言的信者来接触过他了。他一直在等着夏目君来上学呢。似乎是个相当强硬的家伙,最后想要绑架他,甚至变成了咒术对战了。”

    “什么?我们来之前的两天?”

    虽然听说过这事,然而却没想到是这么近的事情。

    天马“嗯”了一声对吃惊的春虎点头道,

    “刚才,我说过咒搜官在调查吧?那就是关于那个事件的调查啊。似乎那时的那个夜光信徒,还有其他的同伙呢。”

    春虎哑然。这样的事情,根本没听谁提起过。

    “可、可是,夜光信徒,是崇拜夜光的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就算这蛊毒,就算认为夏目是夜光,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吧!?”

    “嗐!狂信徒的思考什么的,我们又怎么明白?顺带一提,之前的那个信徒被赶来的老师们制服了,然而却还是大吼什么我是来促使夜光觉醒的’之类的。”

    “怎会这样……!”

    那么,那个信徒的同伙什么的、为了让夏目作为夜光觉醒、而放出这蛊毒来么?这可说不上什么崇拜。甚至连狂信徒都称不上,只是歪曲的单方面的威吓而已。

    “可恶。什么特别课程啊!为什么那家伙就什么都没说?”

    “那……大概是为了不让刚刚入塾的春虎君你们不要担心太多吧。”

    天马又是一副难为的样子回答。恐怕他应该说的对。就算不是这样,春虎单单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够忙了。要是夏目考虑到这点而什么都不说,那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春虎,冬儿,今后一起努力吧。”

    一边如此笑着,夏目一边离开了座位。并非参加特别课程,而是为了应对盯上了自己的夜光信徒、而与追查事件的咒搜官进行商讨。春虎不甘,甚至开始愤怒起来。一半是因为把一切都自己揽起来的夏目。另一半则是对于一直对此毫无知觉的自己的气愤。

    接着春虎恢复了自我,

    “……等等。那么夏目呢?现在夏目怎么了!?”

    听到春虎的疑问,天马发出“啊”一声脸色苍白起来。

    已经把蛊毒派来对付作为式神的春虎。无法想象夏目本人平安无事。

    不,说到底,夏目在下午的课堂上缺席了。就算说和咒搜官商谈——而且,就算是刚刚和春虎大吵了一架,昨天和前天夏目都有来上课。只有今天缺席,难道不是因为有什么事情导致的么?

    京子瞥了脸色苍白起来的春虎一眼。

    “……春虎君。你刚才冲着夏目君说过了吧?你没有和周围接触的勇气,这样。”

    “那是……”

    “不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么?因为他啊,都被我们当成是夜光的转生哦。更糟糕的是,这个转生者后面还紧跟着让人头疼的信徒。既不预期有谁会来接近自己,而且想到说不定会给别人添麻烦,他当然也会犹豫。”

    “…………”

    春虎紧咬着嘴唇。咬得实在太用力,嘴唇都裂开了,然而却对此毫无知觉。

    ——“我才不想听春虎君说那样的话”

    那是当然的吧。明明应该比谁都清楚其中隐情的自己的式神、青梅竹马,却来责备自己最为柔弱的一点。自己最无可奈何的弱点。比起从其他任何人口中听来,一定更痛苦、难受。

    明明知道——明明是进入阴阳塾之前,就应该铭记于心的事情。然而,却还是大意了。跟不上课程、拼命为自己开拓立足之所,连塾长都叮嘱过的重要的事情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只看得见自己的事情的,并非夏目而正是春虎自己,不是么。

    “……夏目。”

    锡杖一头的小环发出了哐啷一声响。

    京子和天马、还有坤,都一惊转过身来——转向身后的春虎。

    然而春虎没有留意到她们的表情,

    “——坤。让开一下。”

    “春、春虎大人?然而……”

    “听话。”

    春虎的话语响彻心底。坤挥去一瞬的踌躇,迅即往旁边一移。春虎端起锡杖,从让开的缝隙间踏出。

    雾霭立刻围袭过来。然而春虎敏捷地举起锡杖一抵,雾霭稍一停滞立刻被弹得四散。

    “等、等等啊你。又来——!”

    这跟比试绝不可同日而语。京子并没能凭这句话就把他拦住。这理所当然的忠告,没能追上前进的春虎的背影。

    春虎旋起锡杖,一次又一次地击散雾霭。那恶鬼一般的身影,简直匹敌白樱和黑枫——甚至迫力凌驾其上。

    京子和天马倒吸一口气。

    春虎头也不回,

    “……仓桥,天马,抱歉把你们卷入来了。”

    “那、那个……”

    “只是,拜托了。过后会道歉的,这次就陪我一趟吧。突破这堆东西,去找出夏目来。借我力量吧。”

    天马全身打了一震,“嗯”一声干脆地点头。

    京子咬紧嘴唇过了一会,

    “……不管怎样,这样下去可能会被杀。看来只能这样了。”

    虽然有点焦躁——然而嘴角却浮现了无畏的笑意——地回答了。春虎再一次对两人说道“抱歉”。

    于是这时,冬儿用低沉、冷静的声音说道。

    “这样就好办了。其实我想起了一件事来。到底能不能顺利执行,就让我来问问两位前辈的意见吧。”

    2

    当夏目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脚踝也被用绳子绑起,躺在地上。

    一时之间还没能明白过来自己正置身于何种环境,睁开双眼撑起身子。

    “……咒练场?”

    夏目躺倒的地方,正是昨天进行式神比拼的、咒练场中的竞技场。

    为什么——当这样想的瞬间,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复苏了,

    “啊啊。看来你察觉到了。”

    站在身边的西装咒搜官,俯视着躺倒的夏目说道。

    “你……!?”

    “啊啊,大声叫也没所谓哦。反正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可是,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避免不识趣的动作。为了你自身的名誉。”

    咒搜官脸露冰冷的微笑,向躺在地上的夏目高傲地低下头来。

    “首先让我为前几天的事情道歉吧。我的同志抢先一步,做出了丑陋的行动。说到底,要称呼那厮为同志’,还是让人有点抗拒。虽然同为胸怀一致的崇敬的同道,然而志向却实难一统。若再加上相互间能力的差距则更是难为。”

    听着咒搜官的话,夏目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听他口称“几天前的事”,脑中浮现的人物只有一个。那是在春虎两人入塾前、出现在夏目面前的夜光信徒。

    “那厮也是,若能安分当个跑腿确实再好不过,然而似乎耳闻你的活跃后、便即蠢蠢欲动。说到底,他的心情也并非不可理解。毕竟即使是本人,也难忍雀跃了一番哪。”

    咒搜官呼呼窃笑。这副样子,和经过夜光信徒的袭击以来、因为搜查工作而熟悉起来的青年相比,简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受骗的不甘和愤怒,让夏目白皙的脸颊涨红起来。

    “你刚才,说了同志这词吧?难道你也是……”

    “啊啊。”

    一面说,咒搜官一面殷勤地——同时又如同小孩子一般洋洋得意地——低下头来。

    “能如此瞻仰真正的自己,实乃无上光荣。土御门家下代当家,土御门夏目大人。吾等伟大之北辰王啊。”

    夏目发出了绝望的呻吟声。

    所谓北辰王,是将夜光奉为神圣的人们对他的敬称。北辰即是在阴阳术中有着重要地位的北极星。将夜光、亦即“夜之光”比喻为北极星、效仿他的护法飞车丸和角行鬼将主人看作王将的做法,所拟出的别称。毋须赘言,夜光自身连一次也未曾如此自称过,正因如此,将他成为“北辰王”的人极为有限。

    “为什么!?”

    夏目还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叫喊道。

    “你应该是隶属阴阳厅的真正的咒搜官!为何会与夜光信徒之类一起——!?”

    “以之类’来称呼自己的信徒,可否请您收回这种称呼?再者,也无须吃惊。崇拜北辰王之人,在阴阳厅中也有广大势力。”

    “骗人!”

    “岂会骗你。甚至该说当然吧?不谙咒术的一般人,又岂能理解北辰王一丝半毫?越是精擅阴阳术之人,才越能理解他的伟大。再有,当世在无比阴阳厅与咒术有更深渊源的地方。我有说错么?”

    咒搜官悠悠然地说明道。因为那实在太有说服力,夏目所受的冲击也非常之大。

    阴阳厅正是现代日本的阴阳寮——阴阳师的总本山。这个阴阳厅的另外一面同时也是夜光信徒的巢窟,这一点表明事态极为严重。就算以绝对数来算并不足以惧,然而只要掩埋其真实身份,也可能给全咒术界带来莫大的影响。

    “然而,现在和咒术有关联的绝大多数人,竟将北辰王埋葬与黑暗之中、将之视为禁忌,实乃愚蠢。然而另一方面却又贪婪享用他的伟业所带来的恩惠!这不叫忘恩负义还可以叫做什么?吾等非尽早纠正这一错误现状、挽回遭到不当贬损之北辰王之名誉不可。”

    咒搜官一面如是说道,一面不意地盯紧夏目。带着炽热、压抑的视线,走到她身前,缓缓地下跪。

    “只是,吾等伟大的王,在吾等赎罪之前,已为洗清自己的污名而再临。……呼呼。实是耻辱。亦为有失身分之举。事已至此,至少容在下尽早于王面前下跪、只求对自身怠惰之原谅。同时,只求为王之将来伟业、奉上此身与才。……是这样吧,夜光大人?”

    一面窥探着夏目的双眼,咒搜官一面毕恭毕敬地念道。

    像是演戏一般的台词,像是演戏一般的举止。然而,青年的眼中包含着的确是纯粹的信仰。纯粹的、歪曲的、透彻的——狂气。

    身体的深处在颤抖。似乎体温在下降一般的错觉,袭上了夏目心头。万幸自己正躺在地上。要是站着的话,说不定会双脚颤抖跪倒吧。

    出生至今,已经有好几次被人当成是夜光的转生,受到蔑视、恐惧。也不时被迫勉强担起自己无力承受的期待。

    然而,在他人将自己当作夜光而灌注过来的感情中,也不曾有过像眼前这位青年所带来的剧烈的恐惧和生理性的厌恶。夏目感觉牙根松动,于是拼命地咬紧了牙关。

    “我……我,不是、夜光……”

    夏目像是要吐出恐惧与肮脏似的说道。

    这一瞬间,青年的表情一变。虽然很微弱,然而端整的容貌,眼看就变得不祥起来。凝结了狭隘又矮小的信念的、透着青黑的真实表情浮了上来。

    然而,咒搜官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甚至堆起了温和的笑容,缓缓地站了起来。

    “……夏目君,我处于身份的原因,连无法公开的情报也能接触到。我可是知道的。神童’大连寺铃鹿,甚至连装甲鬼兵’都搬出来了,不是么?”

    “什……”

    夏天的事件突然被人再次挖出,夏目睁大了双眼。看着夏目的反应,咒搜官咧嘴笑起来。

    “知道吗?听到那份报告时我的心情。不止我。同志们全都欣喜若狂。你是北辰王的转生,从好几年前开始就不停传出这样的小道消息。然而,这确实是事实,在接到这份报告的一刻吾等终于确信了!同志其中的一人,听闻了你的活跃而忍不住先一步行动起来,刚才这么说过了是吧?现在吾等已经从长期以来的潜伏中一气抬头,为迎接你的觉醒而做好了各种准备。吾等翘首以待北辰王的觉醒,简直度日如年啊!”

    咒搜官在脸上堆满了愉快,热烈地说着。

    夏目再度受到了冲击。大连寺铃鹿的事件,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也是无法忘记的事件。然而,同时这也是“已经完结”的事件。已经终结的“过去的事件”。这次事件却给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地方传递去这样的波浪,连做梦都没有想到。

    然而,

    “并不是单单凭我的力量。”

    夏目喃喃道。似乎听得不甚清楚,咒搜官反问了一句“什么?”。

    “并不是单单凭我的力量。不是我一个人做出来的事情。打倒装甲鬼兵’、阻止大连寺铃鹿,是我和春虎——正因为合二人之力才得以完成的事情。正因为结合两人的力量,才有那种夺目的发挥。你问我知道吗’?别说傻话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别把自以为是的臆测硬套到我和春虎身上。”

    夏目针锋相对地盯着俯视着自己的咒搜官,清清楚楚地说道。

    这时,

    “你、你、你是……!?”

    咒搜官脸上的愉快剥落了。

    愉快之下显露出来的是刚才一闪即逝的青黑的真实表情。接着,无表情地凝固着的脸皮、肩膀、手,如同感染了疟疾一样发出咔咯咔咯的声音、激烈地痉挛起来。

    “……何等……何等蒙昧……这就是王?难以置信……不可理喻……何等……!”

    咒搜官端整的容颜,歪曲得不似人形。简直就像重度的精神病患一般。

    然而,无论他信奉何种信条,他还是个咒搜官。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激昂的情绪,“赫”地大喝一声。

    “也好!总之,王还未甦醒。尝试进行正经的对话的我操之过急了。可是,夏目君。就让我来让你稍稍开开眼好了。你在意的那个叫春虎的小子,现在应该已经仆街了。在我放出的蛊毒之下啊!”

    咒搜官狠狠地啜道。这次夏目才真正地感到体温在急速下降。

    反射性地想要探寻春虎的灵气。从传授他见鬼之才,让他成为自己的式神开始,夏目和春虎之间,就已经产生了灵力的“羁绊”。就算分开,夏目应该也能感觉到春虎的存在。

    然而,刚要探寻灵气,夏目才终于发觉自己的灵力被封印了。

    胸口和两肩,接着是背上,总共贴有四枚符咒。这是为了从灵力上束缚夏目的符咒。如此一来,夏目就不能使用咒术。不止如此,连召唤作为使役式的北斗都办不到。

    “事到如今终于发觉了么?何等的粗心。再说,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可是咒练场的竞技场哦。”

    确实。咒练场的竞技场,为了不让在里面进行的咒术的影响泄漏,张开了第一级的结界。就算可以探索到灵气,也不可能以咒术进行联络。夏目愕然了。

    咒搜官从鼻子中挤出笑声,

    “中意的式神死翘翘了很遗憾么?然而,无需恼悔。下一个式神——引导你、给予你加护的护法,将由我来担任。我才是与王的觉醒相称的、新的飞车丸!”

    咒搜官高高在上地放言,夏目却连一个子字都听不进。头脑里只想着春虎的事情。

    午休的时候,激烈地争吵的春虎的身影在脑中浮现。不想相信他已经死了。然而,面对专业的咒搜官放出的蛊毒,春虎应该只能听天由命。

    漆黑的绝望将夏目整个覆盖起来。明明睁开着双眼,视野只有黑暗。

    “骗人……”

    如同血液滴落一般,细微的声音从夏目的双唇间漏出。

    然而,

    “……什么?”

    突然咒搜官抬起头来。视线从夏目身上离开,飞向斜上方。

    那是通往观众席的出入口。如烟雾一般的东西猛烈地喷涌出来。

    蠢动、脉动、活的雾霭。

    是蛊毒。

    蛊毒直线横穿观众席、正要冲入竞技场,被看不见的防壁——张开的结界阻挡下来了。然而,虽然受到结界的阻挡却还是顽固地继续着侵入。向着站在竞技场中的咒搜官、释放着激烈的愤怒与憎恨的波动。

    “怎会有这样的事情!?竟然被挡回来了?我的蛊毒竟然被挡回来了?”

    咒搜官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大声叫道。夏目还沉浸在泪水之中,呆呆地望向观众席。

    终于。

    从蛊毒冲进来的出入口处,绝对不会听错的声音冲破结界传到夏目的身边。

    “——夏目!你没事吧!”

    夏目大大吸了一口气。

    3

    “春虎——!”

    听到这一声呼叫的瞬间,春虎用尽全力跳上咒练场的观众席。

    昨天的式神比试的舞台,咒练场。从观众席上浏览,这还是第一次。那个时候因为也实在无暇顾及,并没有察觉这里的空间如此广阔。

    观众席空无一人。然而,灯光照耀下的竞技场中却有着两个人影。以屹立的姿势回头望向这边的,就是那个西装男子——咒搜官。而脚旁被绑起、趟在地上的,是穿着制服的夏目。

    “夏目!”

    因为相隔甚远看不清楚,然而从刚才呼喊自己的叫声中,似乎并没感觉有受伤。夏目平安无事。春虎赶上了。

    蛊毒在观众席最前一排上像是探身出去似的,向着竞技场中的两人延伸出去。春虎沿着分段的观众席跑下,在蠢动的蛊毒前停下脚步。

    在春虎之后,坤、接着是冬儿和天马,继而连带着白樱和黑枫的京子也在观众席上出现了。“赶、赶上了么?”天马像是自言自语地发问,把握了状况的冬儿简短地应道“——是了。”

    转头向跟在后面的京子笑着说,

    “……看来进展顺利呢。”

    似乎因为连续使用咒术,京子不住喘气。即便如此还是拼命地调整好呼吸,对冬儿点头作答。

    冬儿在教室里提出的作战方案,就是所谓的“诅咒返还”。

    这是指将对方施放的咒术破解,让咒术归还施术者本人。诅咒本来就是指将愤怒和怨恨这些负面的灵力转换为咒术所需的咒力。为此,只要解除加诸咒力之上的控制,解放的咒力就会自行将矛头转向施术者本人。要对付以生物的怨念为咒力的蛊毒,这招诅咒返还是最有效的咒术。

    话虽如此,这可是对人咒术的专家咒搜官施放的蛊毒。要打破其稳健的操控,并非简单的事情。而且,京子也是第一次使用诅咒返还。

    “要不是冬儿启动洒水器减弱蛊毒的力量,就算是仓桥同学,我猜也无法成功呢。”

    漂亮地打破了教室的结界的天马,以兴奋的语气说道。当然,为了减轻京子的负担,春虎和坤、天马、冬儿,都拼死的奋战。无论少了任何一人,大概也难以逃出生天吧。

    “……而且,这一来犯人也确定了。只是确实没有想到呢。”

    京子从观众席俯视竞技场,盯着望向这边的咒搜官,缓缓说道。

    失去了控制的雾霭,明显正意图攻击竞技场中的咒搜官。这就是证明使用蛊毒的施术者、别无他人正是咒搜官的明确证据。

    虽然奇怪到底何时在教室里张开了结界,要是在夏目的周围进行搜索的咒搜官的话,事先设置好术式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再有,即使使用蛊毒,只要在塾舍的内部行使咒术的话,封锁大楼的结界毫无反应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而且待在咒练场的竞技场内部,也无需担心会轻易被搜索系的咒术找到。表面看来有勇无谋,其实是机关算尽的攻击。

    另一方面,抬头看着自己亲自放出的蛊毒、将至破解的塾生们,站在竞技场中的咒搜官,在愤怒和耻辱中全身打颤。

    然而,他再次压抑住自己的激昂的感情,浮现阴湿的笑容,

    “——啧”

    一声打了下响舌。

    “……是仓桥家的野丫头么。明明天天向王找茬……失算了呢。”

    从西服口袋中取出一枚——被不知什么的血染污了的——符咒,像是刻意在演示一般高高举起,缓缓地纵向撕裂。于是,紧贴在结界上的雾霭痛苦地翻滚着,分成左右两半,如同霞气一般散去。看来已经做好了万一诅咒被返还时的应对措施了。

    春虎看着这一举动,再次跑向竞技场,

    “你就是犯人啊!你没对夏目做什么吧!?”

    听着春虎的怒吼,咒搜官鼻子一哼。

    “……当然。只是稍加捆绑而已。这也是为了让她听我说话而已。本来,要加害夏目君的打算,我是一星半毫都没有。这岂非理所当然?虽尚稚嫩,他还是王啊。”

    咒搜官悠然回答。

    半张的双眼中充满暗昧,看来因为不如己意的结局而感到焦躁。然而,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控制着自己。声音完全恢复了冷静,唇边不绝浮现如同嘲弄一般的微笑。

    京子忿忿地打了下响舌,

    “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向老师们送去了简易式。事情应该已经传达过去了,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再说,这里是阴阳塾的地下。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就、就是!老、老实地放弃抵抗,释放夏目君!”

    天马接过冷淡地通报着的京子的话头,向咒搜官大喝道。冬儿只是无言地以剃刀一般的眼神观察着咒搜官的反应。

    于是,

    “好吧。就让我解放他吧。是我的失败。我会老实离开。”

    咒搜官干脆地一耸肩。天马吃惊地发出“诶”一声,京子也一幅反应不过来的表情。

    “这次只是来告示我的存在的,姑且把这当作成果好了。虽然还想夏目君知道更多一点真相……这就留待下次’的机会好了。”

    一连游刃有余的表情说道。“浑蛋……”春虎说着,咬紧了牙关。

    这时,

    “你明白么?”

    趟在地上的夏目出声道。咒搜官“嗯?”一声转向她。

    “……这么一来,你已经无法回归阴阳厅了。不,是要反过来遭到追捕。摆脱阴阳厅,你以为真的可能么?”

    “哎呀哎呀。刚才我说过的话,已经忘记了么?我的同志,就算在那什么阴阳厅中也是人多势众喔。”

    阴阴笑着的咒搜官回答。夏目一下语塞。

    “确实,如此一来,我确实不能再在公开场合现身。然而,事已如此,无需介意。只不过是潜伏起来,等待你的真正的觉醒而已。如此期待着北辰王之再临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接着,咒搜官殷勤地张开双臂,继而手按胸口,深深地低下头来。

    “这次就在此告辞了。期盼你我在不远将来定必在会……”

    装模作样地告别后也不等人回答,咒搜官转过身去,双手插进裤袋,泰然踏步而去。无需多言,观众席上的塾生对于他来说直如视而不见。

    然而,

    “慢着,大叔。”

    春虎咔一声一脚踏上分隔观众席和竞技场的栅栏,叫住了咒搜官。走向竞技场出口的咒搜官,脚步戛然而止。

    “想这样蒙混过关么?以为我们会放你一马么?”

    这完全是挑衅的语气。

    夏目和京子瞠目,停步的咒搜官缓缓地抬头。

    “……噢哦”

    以削掉了感情的声音,回答春虎。

    “放我一马’?我倒是不觉得有一星半点非得求你们放我一马’不可的必要呢。还是说,因为破解了蛊毒,就产生了什么误会了么?”

    咒搜官游刃有余地,把身体转向春虎的方向。迎着春虎锐利的视线,像是嘲笑似的反瞪回去。

    悠悠然地张开双手,

    “我不介意哦。既然说不会放过我,便即管放马过来,无论什么招术都可以。就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阴阳师到底实力如何。”

    “…………”

    春虎无言地,咔啷一下端起锡杖。在他身边,杀气腾腾坤的双眼似乎要冒出个“诛”字来似的,进入了临战状态。

    “不、不要,春虎君!”

    天马在身后慌慌张张地制止。

    京子也一脸后悔地皱起柳眉,不得不劝解春虎。

    “算了吧。就算疯了,对手也是个专业人士哦。就算是我,也已经接近极限了。很难再继续顶住对方的攻势了。”

    春虎一面以背影面对同学的制止,还是静静地盯着咒搜官。

    终于,一直沉默的冬儿说,

    “……讲师们也差不多是时候察觉过来了。顺利的话,在他走出塾舍之前就能制服他。要是在这里一个不慎,累及夏目就麻烦了。”

    “咕……!”

    确实,咒搜官打算释放夏目。现在要是发生什么导致他劫持夏目当作人质,事态将更为危险。

    春虎咬牙切齿,放下了端起锡杖的双手。咒搜官的表情简直像在说“早该这样”似的,嘲笑着春虎。

    “OK。那么告辞了。”

    像是扔掉什么似的放下一句话,咒搜官再次向大门走去。春虎一行只能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离开。

    春虎一行。

    然而,

    “……你说过你是我的飞车丸。”

    还在束缚之下的夏目,披散着头发说道。春虎等人吃惊地一颤,咒搜官也惊讶地转身过来。

    然而,夏目毫不在乎周围的反应。无力地躺在地上,大声地断言道。

    “随心所欲地想象看看。你和你的同志,不论想什么、怎么想,我都管不着。反正,就是妄想。要是我有飞车丸的话,那就是春虎。因为现实中我的式神,只有春虎一人。”

    要是塾长和大友在场的话,两人一定会击掌如是说道。

    妙。简直就是乙种咒术的简明易懂的示范啊。

    事实上,效果非常显著。

    “王啊!何等可叹可悲!”

    “我对你失望了!”

    像是一把扯下了强装平静的假面一般,咒搜官唾沫星子四飞地叫嚷。至今为止,守护着咒搜官的最后一线——保持着精神的平衡的青年,终于将这一限制解除了。

    而且,

    “再如何不成器,竟会受如此小子逛骗!”

    “面对终将成为王之双翼的吾等,虽说出于无知,这暴言也实在太过了!请慎重发言!”

    咒搜官的措辞发生了变化。在至今为止他的声音之上,还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低沉声音。然而无论哪边都是他的本声。然而,简直如同二重人格似的,咒搜官以一人之身,发出了两个人的话语。

    布满血丝的双眼,流淌唾液的嘴巴。被过度激昂的情绪染成红黑色的脸容。明明面对着夏目怒吼,双眼却没有看着夏目。视线的焦点根本就没有聚拢。

    春虎一行哑然,夏目也因为自己引发的超越想象的反应,难掩惊讶之情。只有冬儿一个啧舌说道“不妙”,然而面对这种状况也是束手无策。

    咒搜官大幅地反仰身子,

    “罢了。事以至此——”

    “——就让你看看吾等才堪当北辰王之心腹的证据吧!”

    紧接着,咒搜官背后的空间卷起了巨大的灵气漩涡。

    为了提高咒术的稳定性,竞技场中的灵气长期保持在平缓的状态。然而现在在突如其来的灵力激发之下,如同风暴中的大海般汹涌地骚动起来。

    接着,在仰天大笑的咒搜官身后,出现了巨大的式神。

    “……鬼?”

    春虎喘息似的喃喃道。坤张大了嘴巴再也和不起来。夏目、冬儿、京子、天马无不倒吸一口气睁大双眼。

    现身的式神,简直就是鬼。

    身高是身前的咒搜官的三倍以上。倒立的刚毛、扭曲的两支角,锐利地直刺天空。上身赤裸。下半身围着撕碎成条状的皮裙。裸露的深色皮肤下,如同扭成一团的粗绳似的肌肉涨鼓鼓,简直像有大蛇在身体之中栖息着一般。

    这副外观,正是在古老的传说故事中登场的鬼。然而,一旦亲眼目睹这峥嵘的相貌身形,身体已先于头脑感受到了面对巨大野兽的压迫感。凶猛又狡猾的未知生物所散发出来的压力。

    鬼身上有两大特征。

    其一,覆盖脸庞的青铜假面。

    而另一点——

    “单臂!?单臂的鬼……怎么会这样!难道说!?”

    京子发出恐惧的惨叫。鬼的左臂从手肘开始,似被齐齐砍下般不知所踪。并且,使役单臂的鬼的知名术士,京子——夏目也好天马也好——曾有耳闻。

    听到京子的惨叫的咒搜官,脸上再次露出了愉快。

    “王啊!吾等伟大的王啊!由您所赐之名,莫非竟已忘却?”

    “北辰王、土御门夜光使役之下、两名护法——”

    接着,咒搜官高高在上地放言道。

    “吾正是角行鬼!”

    “而吾之名乃——飞车丸。”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