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身,手掌摸到的是冰凉的粗糙岩石的表面。在自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前,他却先一步察觉到眼前的存在,内心不禁涌起一阵恶寒。

    耳边传来嘶嘶的吐气声。但是,全身都感觉到这种气息究竟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存在于眼前的“什么东西”巨大无比的缘故。它怀抱着汹涌的愤怒和邪恶,正在伺机要把自己整个吞下去。

    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很想逃出去,必须尽快全力从这里逃出去才行。明明如此,身体却像被影子紧紧绑住似的无法动弹。冰凉的令人不快的汗滴,就像蛞蝓似的在自己全身各处慢慢蠕动。

    ——好冷。

    整个身躯都完全凝固在恐怖当中。尽管如此,全身却感觉到无比的灼热——这是不是因为眼前的“那个”是比任何火焰都要凶猛暴烈的存在呢。

    吸进来的空气就像毒物似的,伴随着痛楚倾吐而出。但是,“那个”却并没有对自己动手。

    既没有现出身姿,也没有向自己搭话,只是静悄悄地转移了方向。既不是逃跑,也不是离开。只是默默地把那巨大的身躯蜷缩在一旁而已。

    “那个”想要向自己传达的话语就只有一句。

    不要忘记——宛如刺青一般,这句话深深地刻印在男人的肌肤上。

    ——这既不是梦境,也不是现实。是位于梦境和现实的境界线上的夹缝世界。

    绝对不能忘记“那个”,因为很快又会见面的。

    然后,伴随着胸口传来的如针刺般的痛楚,以及血液如火焰般沸腾的感觉——他醒了过来。

    ◇◇◇◇

    凝结般的空气,僵直般的静寂。森林只是笼罩在一片昏暗和寂静当中。刚才激动得不停啜泣的“黑”Rider——艾斯托尔弗这时候才终于站起了身子。

    他把倒在地上的人造人扶了起来。原本比Rider还要稍微矮小一点的身材,现在却长得相当高大。看来,由于吸收了“黑”Saber——齐格弗里德的心脏,他的身体也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人造人以难以置信的表情反复握捏着自己的手。尽管心脏破裂时的钝痛还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可以说是没有大碍了。

    “看来,Saber的心脏已经正常运作了呢。”

    Rider深有感慨似的点了点头。他用手按在人造人的心脏位置上,手掌的确可以感觉到来自心脏的强有力的脉动。几乎令人渗出汗水的火热之血,正流淌在他的全身。

    “啊啊——”

    人造人对于自己能毫无痛苦地发出声音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感动。他从来没想过吸人空气吐出气息会给自己带来如此舒适的感觉。

    他稍显兴奋地环视着周围,最后把视线固定在一棵树上。

    人造人调整好呼吸,让体内的魔术回路运作起来。他轻轻用手按在树木上,确认了树木的材质,然后释放出魔力将其破坏。那棵树就像枯枝似的被轻而易举地折断,而人造人的身体也成功地抵受住了魔术回路驱动的负担。

    看到这一幕,Rider似乎有点寂寞似的点了点头。

    “……嗯,既然如此,接下来你一个人活下去也应该没问题吧。现在毕竟Saber已经死了,如果没有人做详细说明的话,搞不好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呢。”

    Rider说的确实没错。因为Saber的任务是追寻Rider和人造人的行踪,要是这样下去,搞不好那边可能还会派出新的追兵。

    “而且也要把这家伙带回去啊。”

    Rider边说边轻轻敲了敲被Saber打得晕了过去的Saber的Master……葛尔德·穆吉克·尤格多米莱尼亚的脑袋。虽然从体格上来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扛起来的,但Rider说到底也是英灵,要把他带回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噢,对了,毕竟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我就把这柄剑给你吧。”

    Rider若无其事的把挂在自己腰间的细身长剑交给了人造人。人造人面带困惑地接了过来。虽说是细剑,但是以钢铁铸造而成的剑身依然给他的双手带来了沉甸甸的感觉。

    “但是,这样你不就——”

    “啊啊,我除了剑之外还有枪和书呢。而且最重要的是还有幻马在,实际上我是很少会用剑的。”

    满面笑容十胜利手势——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人造人只好把剑挂到自己的腰间。因为身体的一侧被加大了重量,所以平衡感似乎还是有点怪怪的,但也应该很快会习惯过来吧。

    “……希望你能好好珍惜。看来我一直都误会Saber了,那个,怎么说呢。我之前总觉他是个一声不吭的、死脑筋又没趣的家伙。”

    “我知道。谢谢你,你真的是帮了我很大的忙。”

    “不用谢不用谢。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啦。”

    没有那回事——人造人心想。Rider是唯一一个回应自己声音的存在,同时也向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这种得不到任何报酬、甚至没有任何回报的行为,他却毫不犹豫地付诸实行……也许正因为是他说的话,Saber在最后关头才产生了要救自己的想法吧。

    “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问你了——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吗。”

    真难办呢……人造人抱着双臂沉吟道。这也难怪,假如他是作为仆人和战斗用而被特别铸造出来的东西,那么被赋予个体识别名称也是常有的事,但他只不过是被大量生产的纯粹的工业制品,根本就没有起名字的必要。

    所以,名字必须由他自己决定。毕竟也不可能一辈子以“人造人”这个名字来过生活吧。

    不经意间,他按住了自己的心脏。这是英灵赋予自己的东西。既然如此,那么至少也应该——

    “齐格……这个名字怎么样呢?”

    “不是齐格弗里德吗?”

    “……如果完全借用名字也未免过于冒渎,但是这份大恩大义是决不应该忘记的,所以我就打算用齐格这个名字。”

    嗯嗯嗯——Rider深深地点了点头。

    “说的也是呢……嗯,我觉得齐格也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啦。”

    “谢谢你。那么,我的名字就叫齐格。”

    “啊哈哈,齐格,请多关照!”

    看到Rider向自己伸出手,人造人尽管稍显犹豫,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两人都深深地理解到——永别的时刻即将来临了。

    “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事吗?”

    Rider露出了有点忧伤的表情,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有啦。你已经从这场战斗中被解放了出来,已经自由了。虽然只是猜想,不过我觉得你的寿命也应该变得跟普通人一样了哦?所以,你就只管像普通人一样生存,像普通人一样死去吧。这样的话,救了你性命的Saber也应该会很高兴的。”

    Rider以温柔的少女般的动作捂着脸颊微笑起来。然后又像感动不已似乎的拉过齐格的头,轻轻用手拨了拨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Rider才终于放开了他。

    “好,你快走吧。我这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听了Rider这句催促自己离开的话,齐格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虽然动作很慢,但是两人间的距离正在逐渐拉远。Rider先是依依惜别地向他挥着手,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似的点点头,随手拖起葛尔德的身体就背对着齐格走了起来。

    “Rider!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齐格向逐渐远去的背影喊道。Rider转过身来,以满面笑容大喊道:

    “做什么都行!现在的你不管什么事也能做到!你可以到城里人是各种各样的人,喜欢或者讨厌某些人,度过属于你自己的愉快人生吧!”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很愉快的事情——齐格心想。虽然内心某处还存在着像贴着一层薄薄皮膜般的违和感,但是他却极力避免去想这些事。

    Rider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啊啊,那个人造人已经不再是接受庇护的存在了。他拥有强壮的身躯和一流的魔术回路,要在世间过上宁静的生活自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当然,尤格多米莱尼亚所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其中最致命的就是失去了圣杯大战中被誉为最优秀职阶的剑士(Saber)。

    虽然“黑”方也打倒了“红”方的Berserker(斯巴达克斯),并且把他收为己用,但是Saber和Berserker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划等号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想到这里,Rider就没有再继续考虑圣杯大战的局势了。自己只需要考虑如何在空中战斗就行了。当然,接下来他还要为如何说明Saber这件事而绞尽脑汁——毕竟自己不擅长说谎,而且也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的确,“黑”Saber是把心脏赋予人造人之后死去了。对这场圣杯大战来说,这也许是一种致命陛的行为。但是,那又怎么样?从结果来看,获得第二人生的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是不被任何人所强制的、无私的——正义的行为。

    那么自己就正直地挺起胸膛说他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吧。

    Rider下定了决心。

    于是,齐格缓缓地往前走着。双脚强有力地往前踏出,在冰冻的地面上印下了浅浅的脚印。但是即使如此,他的步伐还是显得有点迟钝。他每往前走一步,都会回头看向逐渐远去的Rider的背影。

    Rider不可能杀死现在还活着的葛尔德。因为他毕竟是Master,只要手上还掌握着令咒,就还有可能跟新的Servant订立契约。

    问题就在于Rider有可能会受到惩罚。对于圣杯战争的事情,自己除了诞生时被赋予的知识以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自己至少知道Saber是被誉为最优秀的职阶。

    现在他却死了,而且还是因为把心脏赋予了自己而死的。说白了这简直就是等同于自杀的行为。虽说是Servant,但这对他们来说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在这个可以称之为第二人生的状况下,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呢?

    ……自己并不知道他期望着什么。自己并不是他的同伴,更不是他的朋友,甚至连相识也算不上。虽然从像耗材一样被消费的生命这个意义上说,也许是存在着一定的共通性。

    即使如此,齐格还是被他救了性命。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他的大恩。

    那么,就尽管照Rider说的那样先去城里看看吧。但是话虽如此,也不能直接潜入托利法斯。因为那里毕竟是尤格多米莱尼亚所支配的领域。所以自己应该径直往前走,到村落那边去。

    ……本来是必须这样做的。

    但是对他来说很不可思议的是,Rider的身影明明早就看不见了,但是自己的双脚还是走一步停一步,速度相当缓慢。

    “唔,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不经意地自言自语起来——因为喉咙不觉得痛,光是这样就很值得高兴了。自己毕竟是人造人,对于自己的事情当然是无所不知的。至少这是跟自己身体异常状况息息相关的事情,所以当然会知道。

    自己并没有负伤,身体状况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中也是处于最佳的状态。体内蕴藏着热量,心跳强而有力。双脚完全没有异常,脑部异常——没有,神经损伤——没有,病毒引起的疾患——也没有。

    身体状况相当正常,而目标就是“前往村落”。因为自己必须确保一个位于托利法斯之外的据点。成功率大概是八成左右吧。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偶然落入尤格多米莱尼亚的手里,到时候自己就只能无为地终此一生了。

    既有目标,身体能力也正常,双脚是不可能动不了的。明明如此,双脚还是难以挪动。

    “早知道就该向Rider问问移动双脚的方法了……”

    到了这个时候——

    人造人才想起了“自己又变成孤身一人”的事实。同时他也理解到,今后自己再也无法见到Rider了。

    “……唔。”

    胸口仿佛被什么紧紧勒住,只觉得一阵刺痛。但他还是努力无视这种痛觉,奋力向前迈步。

    ◇◇◇◇

    从结论来说,“黑”Rider艾斯托尔弗的双手双脚都被桩子钉住,同时被流体式的魔偶封住了行动能力,和“红”Berserker一样处于事实上的幽禁状态。

    他实在说得太坦白了,而且还混入了自己的感想(“哎呀,真是爽快极了!”)。因此“黑”Lancer——弗拉德三世听了之后暴跳如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听说了“黑”Saber的真名的Master们也同时把责难的目光投向了“黑”Rider。那毕竟是尼德兰的“屠龙者”齐格弗里德,对“黑”方阵营来说,他本来应该是可以成为杀手锏的存在。

    Lancer在下令幽禁Rider后,就马上灵体化了。尽管他的Master达尼克竭力安抚着他的情绪,不过一时半刻恐怕也很难消掉这口气吧。如果是生前的他,那么毫无疑问是需要消费某个人的性命来换取他的心情了。

    身为Master的塞蕾尼可把全员都从地下牢赶了出去,然后就在Rider的脸上扇了一巴掌。对她来说最不愉快的是,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轻。Rider尽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但却没有表现出痛苦难耐的样子——更重要的是没有流露出绝望的色彩。

    “你知道自己到底闯下了什么大祸吗?”

    “我知道哦?我救了一个人造人……只是这样而已啦。”

    “少开玩笑了!Saber消失了耶!?Servant之中最优秀的Saber!而且还是在没有战斗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战斗!因为内讧而消失什么的,天下间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这全都是你的错!”

    Rider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在觉得多半会被责骂的同时开口说道:

    “不,这不是我的责任。因为Saber非常有英雄气概,而且很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原则。”

    塞蕾尼可又扇了Rider一巴掌。看到他在这种状况下也依然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塞蕾尼可就变得更不爽了,于是就用手抓住插在他双手双脚上的桩子摇晃了起来。

    “好痛、好痛号痛好痛!不、这、这个还是饶了我吧!”

    看到Rider终于露出了苦闷的表情,塞蕾尼可就心满意足了。因为这是她在床上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见到的表情。

    ——光是这样就好了呀。

    塞蕾尼可打从心底里这么想道。Servant不具备真实的肉体真是太可惜了。

    “Servant就该像个Servant的样子,要是你一直留守在我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啊~那如果我现在开始这么做,你就会帮我解开这个吗?”

    即使是塞蕾尼可,对于这个提议也还是摇了摇头。至少“黑”Lancer是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的,她可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能给你解开的就只有战斗的时候。你在这场圣杯大战中已经注定要被当作棋子来使用了。”

    塞蕾尼可露出了冷酷的笑容,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要恨的话你就恨那个人造人吧。”

    面对说完就转身离开的塞蕾尼可,Rider露出了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

    “……为什么?”

    塞蕾尼可实在过分把自己的Servant当成寻常的人类来理解了。实际上,Rider简直完全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要恨就恨那个人造人”这句话。尽管被“黑”Lancer钉上了桩子,受到Master的怒斥也依然如此。

    塞蕾尼可才刚离开,“黑”Archer——喀戎就来探望Rider了。在众Master和Servant齐聚一堂的状况下,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至少如果由我来出言劝阻的话也应该不会受这样过分的对待吧。”

    这的确是事实。Lancer对Archer的战略眼光有着相当高的评价,同时也对他的高洁清廉的人格抱有信赖。只要由他开口庇护Rider的话,确实很有可能只是稍微受点斥责就完事了。

    但是,Rider却提前向他打了个眼色,阻止了他这样做。

    “不不,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让阵营一分为二也没有意义啦。这件事由我来接受斥责和惩罚,如果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Rider对自己受惩罚的因果关系都非常理解。不管这种做法是正确还是错误,结果Saber死去这件事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身为王的Lancer当然是需要找一个接受惩罚的对象。然后,既然现在应该接受惩罚的Saber已经不在,那么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

    尽管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尽管知道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Rider也没有拒绝接受惩罚。在回来这里的路上,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话说回来,他被关起来幽禁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还曾经被某个魔女变成过树木。

    “可是……”

    Rider所担心的就只有一点,如果Archer把自己也参与了放走人造人这件事吐露出来的话,Lancer说不定就会疏远Archer。

    明明接下来就要展开战争,要是王和军师之间发生争执就麻烦了。如果光是一名鲁莽的骑士接受惩罚的话,那还不至于令战线发生完全崩溃。

    “这样就好了。而且,光是失去了Saber也不意味着我们就落败了。没错吧?”

    Rider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嗯,的确如此。”

    他们确实失去了Saber。但是,根据Archer的考察,己方的优势也并没有被完全逆转。只要把“红”Berserker投入战线,就会给对方造成莫大的损害。虽然完全是出于偶然,但是捕获这个战术在那种情况下的确是最合适的对策。要是当时鲁莽下令将其剿灭的话,搞不好反而会蒙受大规模的损害。

    尽管如此,在使用上也必须非常小心谨慎。

    “……不过话说回来,我实在没想到Saber会做那样的事情。”

    “啊啊,那个我也是这么想的。嗯,也许之前是应该多跟他说说话的。事到如今我才对此感到有点后悔。”

    “但是毕竟身为Master的葛尔德禁止了他说话,就算想这么做也很难办到啦。”

    “啊~……”

    对Saber来说最大的悲剧,就是在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那么多人当中,偏偏就碰上了像他这样的Master吧。那位稀世的大英雄,竟然受到那样的怕死鬼……不,慎重派的Master的使役,这样的厄运也实在令人哀叹呢——Rider叹息道。

    “总而言之,他还算平安无事吧?”

    “唔,大概是因为吸收了Saber的心脏吧?无论是身材和容貌都转变成了一个威武的勇士。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据我的估计,他应该能活上一百年吧。”

    “Saber……齐格弗里德因为沐浴了龙血而获得了钢铁之躯,据说还喝下龙血使其在体内循环流通。而心脏就是把血液输送到身体各处的器官,所以大概是在此过程中混入了龙种的血吧。”

    “真好呀,杀龙什么的。我也很想要个屠龙者的称号呢!”

    “——不管怎么说,他应该也能跟世界共存,很好地生活下去吧。”

    Archer和Rider对于这一点都没有任何的不安。因为他是在这个城寨里的众多人造人当中唯一明确地表达出了“想活下去”这个意志的人。

    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的状况,他应该也能坚强地生存下去吧。

    “不过,为什么Archer你会那么帮他呢?”

    “我们说到底也只是不具备肉身的转瞬即逝的亡灵,对我们来说——假如能在世界上铭刻上这样的一个存在,那也很好啊。”

    Archer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和。

    “我觉得应该成为王的人是你才对。”

    Rider说出了这样一句万一被Lancer听到肯定会闹出大骚动的话。Archer却只是摇头苦笑道:

    “我并不擅长站在当风的位置啦。”

    听了这句话,Rider不禁“唉~”地叹了一口气,同时小声的“果然世事总是无法如人所愿”这样嘀咕了一句。

    ◇◇◇◇

    有余力果然是一件好事——齐格边走边这么想道。如果是像以前那个会因为走路而变得疲惫不堪、甚至感觉到痛楚的身体,那么自己就连边走边思考也难以做到。

    因为结界所发挥的效果,森林依然处于一片沉默之中,完全没有生物的气息。但是,现在已经离那座城堡相当远了。就算通过结界能粗略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应该不会特意派人来追自己吧。

    来到接近山腹的地带,耳边就开始传来细微的鸟鸣声。也就是说,驱赶生物的结界力量已经无法对这一带发挥功效了。虽然因为树木林立而显得相当昏暗,但是似乎很快就到黎明时分了。这么算起来,自己应该是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的路,但是身体却完全没有任何疲累的感觉。他的衣服明明纤薄得完全不适合在这个晚秋季节登山,可是他却连一点寒意也感觉不到。

    就算说身体变健康了,这种情况也还是有点异常。或许这都是来自“黑”Saber——齐格弗里德的心脏的力量吧,齐格如此推测道。

    ……他渴望着更多需要思考的事情,希望让自己沉醉在那种复杂奇怪的方程式中。只要这样做,自己就能稍微逃离从刚才开始就总是萦绕在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团莫名其妙的雾霭。

    虽然步伐还显得有点迟钝和笨重,但是——只要继续往前走,路就变得越来越开阔。

    越过大山后,齐格就远远地确认到在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村庄。那里跟托利法斯不一样,应该是还没有魔术师涉足的地方。

    要通过暗示来操作村民们的意识恐怕并不需要一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自己完全可以在那条村里获得自己所渴望的平稳日常生活。或者还可以借那个地方作跳板而前往别的国家。

    所以自己只要往前踏出一步,就可以得到那样的日子。既可以生存,也可以得到某些东西,或者还能从中找到希望。

    就是为了这一步,一名英雄把性命赋予了自己,还有一名英雄治愈了自己。更有一名英雄跟自己并肩而行。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步。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双脚却在拒绝走出这一步呢?

    叹息。看来自己实在无法挥去萦绕着脑海的这团雾霭。作为人生存下去,是不是就意味着一辈子都要持续这这样的状态呢?

    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抬起脚——

    “等一下!”

    听到这个制止自己的声音和紧接着传来的响声,他慌忙回头向身后看去。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自然的声音,而是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在地上的声音。

    难道是追兵吗?但是自己却没感觉到任何魔术行使的气息,也感觉不到Servant的巨大魔力。尽管稍微有点犹豫,但齐格还是觉得应该看个究竟,所以就转身走了过去。

    他踏入了稍微偏离山路的森林。声音的方向应该就是来自这里的——卉格环视了一下周围,终于找到了。

    同时也在那一瞬间,他被夺走了魂魄。

    “————”

    就连惊叹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看到有一位少女正痛苦背靠着大树蹲在那里。

    在透过树木缝隙间的黎明微光的照射下轻轻晃动着的头发,就像金色的丝绸一样美丽。注视着自己的一双如同紫水晶般的眼眸显得无比澄澈,让齐格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罪恶感。

    那并不是像人造人般精密的造型美,也不像Rider那样光是站在身旁就会心跳加速的可爱感觉,而是一种极其缺乏现实感的幻想般的美感。

    少女的身上披着甲胄——毫无疑问,那是Servant。虽然不知道是“黑”方还是“红”方,但这应该是自己绝对不应该扯上关系的一名少女。

    要问是敌是友的话,那恐怕毫无疑问是敌人吧。明明如此,他却觉得离开这里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

    或者可以说是被艺术品深深吸引住的状态吧。齐格不知不觉间就向着少女的身边走了过去。正当他想伸手去碰蹲在那里的少女的脸颊时,挂在腰间的剑却像在警告似的发出了响声。

    双方沉默了。彼此视线交错,齐格不禁感到头脑有点混乱。仔细一想,自己刚才究竟在打算做些什么呢?

    竟然伸出手去触碰蹲在地上的少女,这是多么卑劣的行为啊。他慌忙想要把手抽回来,少女却马上握住了齐格的手。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啦!”

    在少女微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的瞬间,齐格顿时心想——就算她是自己的敌人,或者就算自己在这里被当场杀掉,只要看到了这张笑脸,自己也死而无憾了。

    ◇◇◇◇

    在本次圣杯大战中作为Ruler被召唤而来的圣女贞德,对在第二战中作为“红”Berserker和“黑”Lancer及Rider之间的战斗的舞台、还有“红”Rider和Archer、“黑”Saber、Berserker、Archer之间的战斗的舞台的那部分森林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检查,最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遭到破坏的就只有战斗过程中被弄倒的树木而已。而且即使是这种破坏,也并没有波及到大范围的森林面积。当然,要是“红”Lancer——有如太阳般灿烂的大英雄迦尔纳也加入战斗的话,森林说不定早就化作一片焦土了。

    一直固守在米莱尼亚城寨里的“黑”方自不用说,本来应该发起进攻的“红”方Master们也不见踪影。但是,考虑到这场战争还仅仅是处于序幕阶段,现在的状况也决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因为圣杯战争的Master大多数都是魔术师,他们对于战争也并不是非常熟悉。

    “……总而言之,这是很普通的一场战斗呢。”

    没错。虽然Servant的数量很多,但是他们的战斗方式却非常典型。远距离狙击的Archer、发起突击的Berserker、以魔术指挥魔偶行动的Caster、召唤桩子将敌人刺穿的Lanser——Rider和Saber也决不是什么超出英灵范畴的反常存在。这一点,无论对“黑”方还是“红”方来说也同样如此。

    ……当然,他们毕竟是Servant,其力量当然是非常惊人的。其中尤其是“红”Rider特别突出。按照Ruler的估计,他恐怕具备了足以匹敌“红”Lancer的力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毕竟是一个威名赫赫的大英雄。光是有她在,战况就会发生逆转性的变化。仅仅是拥有Rider和Lancer,就Servant的“质量”方面来说,应该是“红”方占据着优势地位。

    当然,那只不过是单纯的力量比较而已。另外还有Servant的搭配、宝具的能力、战术、场所等等众多必须考虑的因素。至今还未曾露面的“黑”Assassin、“红”Saber、Caster、Assassin究竟是什么样的Servant还是一个未知数,状况也很可能因此而有所改变……

    总而言之,就现状来说还是处在通常的圣杯战争的范畴之内。即使陷入了由十四名Servant展开的全面战争状态,托利法斯这个都市也只有两万人口,而且相对于外界来说也是孤立的存在。只要运用作为Ruler的特权,就应该可以把损害抑制在最低的限度。

    完全没有可疑的部分。然而尽管如此——

    心胸中还是残留着一团难以捉摸的莫名其妙的疑念。尽管像现在这样利用晚上的时间来仔细调查战斗的痕迹,但结果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红”方的Servant把矛头指向自己这个事实。Ruler也很明白“红”Lancer是一个高风亮节的人物,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率直地遵从Master的命令想要拿Ruler的性命吧。

    ……看来果然还是要想办法和“红”方的Master取得联络才行。

    总之今晚的战斗就到此结束……在刚这么想的瞬间,她就感觉到全身有点脱力……看来自己现在已经“很困”了。准确来说,并不是身为Ruler的贞德感到困倦。真正需要睡眠的,只不过是蕾迪希亚的肉体而已。话虽如此,本来Servant就不具备睡眠这种行为。大概是因为存在着这样的差异吧,Ruler反而对此感到有点新鲜。

    “呜、不行……现在还……”

    唯独是这种睡意是无法以她的意志来克服的。现在自己必须回到城里,回到教会,回到那阁楼房间的床上睡觉。但是,自己的身体却在过分地渴求着睡眠。

    她伸手按在大树的树干上支撑着身体,然而这样也好不足够,她无奈只好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痛觉总算让自己的意识变得稍微鲜明起来……实在是一个不方便的肉体。因为召唤不完全的缘故,虽然的确能维持一段较长的时间,但是一旦越过极限恐怕就会像切断开关似的丧失意识吧。

    关于如何应对这个问题就留到以后再考虑,现在还是先用圣水来查探一下Servant的所在地。如果确认没有问题的话,那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黑”方的五骑和“红”方的一骑位于城寨里面,其中“红”方的一骑应该就是Berserker了。本来应该是俘虏,但是看来已经成功替换了Master。这并不是违反规则的行为,Master交换和Servant交换是相当寻常的事情——不,等一下。

    “好像还缺少一骑……?”

    驻留在城寨里面的Servant应该有六骑,那么剩下的一骑究竟到哪儿去了呢?即使继续扩大搜索范围,也还是没有找到。

    ……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死了吗——不可能。在十四骑Servant中,不管是谁出局了,Ruler也是可以直接察觉到的。所以现在并不存在哪个Servant出局的情况。

    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并不是作为Ruler的感觉,而是贞德自身的直觉在告诫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

    必须要尽快把剩下的一骑找出来。但是,要怎么找呢?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找真的能找到吗?

    找不到的——Ruler对此产生了确信。神只会眷顾积极付出努力的人,四处乱找只是一种思维停止的做法。

    既然如此——她转眼看向五骑所在的城寨。也许直接去问他们会更有建设性吧。

    至少“黑”方采用的是笼络的手段,应该不会像“红”方那样二话不说就要马上动手杀死自己吧。

    虽然是有点过于乐观的推测,但是现在不马上采取行动是不行的。于是,Ruler就堂而皇之地径直朝着城寨的正面走去。

    那座城寨就屹立在睥睨着托利法斯的一个高高的山丘上。其在夜间浮现出来的朦胧黑影轮廓,直让人联想起亡者地狱的巨大饭锅。尽管拥有跟人口仅两万的小城市完全不搭调的雄伟气派,但是城里的居民却完全没有要把这个地方变成观光胜地的想法。其中当然也有“城寨并不是公共建筑物而是私有地方”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城里的居民一向都对这座城寨心存恐惧并且敬而远之的缘故。

    并非只是受诅咒那么简单。如今支配着托利法斯的就是这座城寨。居民们的认识大致上就是这样子,实际上这种理解也是正确的。

    Ruler站在城门前,抬起头眺望着上面的城寨——那是一种毫无艺术性的死死板板的构造,易守难攻。但是,这座城寨真正的特性并不在于此。

    她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城墙,瞬间就感觉到一阵麻痹。那大概是强烈的妨碍和探知用的魔术吧。在这些层层叠叠地布置在外周的无数魔术防御障壁的保护下,就算是Servant想攻陷这座城寨恐怕也需要相当大的破坏力。

    Ruler站在城门前,还没等她报上姓名,城门就自动打开了。在伴随着震耳巨响慢慢敞开的城门里,正站着一位手持权杖的“老人”。

    “你就是尤格多米莱尼亚的魔术师吧?我是——”

    “是本次圣杯大战的裁定者——贞德阁下吧。能迎来威名远扬的圣女光临,实在不胜荣幸。我的名字是达尼克·普列斯通·尤格多米莱尼亚,是驻留在这座米莱尼亚城寨里的魔术师们的首领。”

    仿佛想要抢先一步似的,达尼克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他之所以说出了对方的真名,与其说是表现出亲切的态度,倒不如说是一种警告吧。当然,就算她的真名被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如果不表明真名的话,恐怕会很难赢得各Master和Servant们的信任。所以在教会里她也很坦白地以贞德自称。

    “……为了慎重起见我先说明一点,我在这场圣杯大战中决不会偏向于黑’方或者红’方,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想了解一些事情而已。”

    听了贞德这句似乎有点冷淡的台词,达尼克也依然笑容满面地回答道:

    “这个我当然是明白的。不过,首先还是请你见一见我们的领王吧。自从接到你登门来访的消息后,他就显得相当高兴。”

    “领王……?”

    达尼克点点头,以足以让Ruler产生戒心的笑容说道:

    “瓦拉几亚之王弗拉德三世,也就是我的Servant——黑’Lancer了。”

    在达尼克的引领下走过一段石铺的走廊,途中遇到的佣人们都纷纷向自己低头行礼。因为容貌和举止都有着惊人的统一感,再加上他们体内的魔术回路,Ruler马上就察觉到他们都是人造人的事实。

    “这样做是以为我想要尽量减少发生牵连的人类的数量。”

    达尼克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虽说是遵循了“必须极力避免牵连到无关人员”这条圣杯战争的基本原则,但是

    “即使是人造人,也同样可以说是无关的生命吧。”

    Ruler冷冷地回了一句。

    圣杯战争本来就是世界上最小规模、同时也是最大的战争。七名Master和七名Servant——原本就因该控制在这样的范围内。当然,这一次的状况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噢,难道成了圣女之后,就连人造生命也会多加眷顾吗。那么说我们是违反你的规则了?”

    面对达尼克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Ruler稍微绷紧了表情说道:

    “——当然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不过,考虑到现状下的战斗规模,这也可以说是没有办法的事。就这一点来说,确实不存在“以违反规则做出处罚”的余地。这是无法强制的事情,也很难说他们都是小孩子。只不过是本来就被铸造成这样子而已。

    “跟对方的魔术协会不一样,此举关系到我们一族的生死存亡,请你在判断的时候务必要考虑到这一点。”

    通往王之间的门扉打开了。

    “唔。”

    Ruler尽管稍微发出了呻吟声,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王之间。坐在王座上的正是“黑”Lancer——弗拉德三世。而“黑”方的Servant——Archer、Berserker、Caster等三人都以侍奉左右般的姿态站在旁边。

    ……尽管从威胁的意义上说是极小,但是来自集团的敌意还是会带来一定程度的威压感。不过话虽如此,周围的人全是敌人的状况,Ruler在生前也同样经历过。

    没有任何的造作感,Ruler面不改色地走到了王的面前。因为自己不是臣下,所以她并没有低头行礼。而王也没有因此而有所动容。

    “我名叫贞德,是在这场圣杯大战中被作为Ruler召唤而来的。”

    “——唔。由信奉同一个神的人担当裁定者,的确值得信任。”

    “……正因为是相信同一个神,希望你明白我是以维持公正为宗旨这一点。”

    面对Ruler的坚定眼神,“黑”Lancer的嘴角露出了笑意。难道是把这当成了乡下小姑娘说的一句戏言吗。

    “话说,现在时间已经将近黎明,首先就请你说明来意吧,裁定者。”

    “在深夜时分,你们曾经和红’方的Servant们发生过战斗吧?对方是Rider、Archer还有Berserker。”

    “啊啊,那又怎么样了?”

    “结果,Rider和Archer撤退,Berserker则以捕获的形式落入你们的手中——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黑”Archer对Ruler的这个提问做出了细微的反应。不,不仅仅是他一个,手握战斧的人造人们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然而,比任何人的反应都更强烈的却是“黑”Lancer。

    “……太不愉快了。”

    光是说出这样一句话,王之间就顿时充满了杀气。尽管像是小孩子发脾气般的毫无道理的行为,但是其力量却足以匹敌一个广范围区域的制压兵器。面对这种具有意志的兵器所产生的杀气,Ruler则一脸平静地承受住了。

    跟以村女身份在希农城求见查理王太子的时候,还有以阶下囚的身份接受异端审问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恶意相比,这还算不了什么。毕竟在那个时候,只要自己的一举手一投足稍有可疑之处就要马上遭到诛杀了。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就没有办法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由我自己进行调查吧。”

    正当她想要转身离开的瞬间,Lancer的杀气却突然放缓了。

    “——抱歉,看来我稍微开玩笑过头了。”

    面对把刚才的杀气说成是“开玩笑”的“黑”Lancer,Ruler也顿时无话可说了。不,说不定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呢。对王来说,喜怒哀乐都同样是为政的一种手法。就像明明不觉得悲伤却要为臣下而哭泣,明明一点也不高兴却要接受贡品一样。所以发怒对他来说或许也单纯只是一种表面工夫吧。

    “Saber自尽了。”

    “什么……”

    听了这句淡然的话语,Ruler也不禁当场愣住了。“黑”Lancer似乎很悲伤似的摇头叹息起来。

    怎么可能——Ruler刚想这么说,却马上反射性地把话吞了回去。看来Saber自杀这件事似乎是真的。但是,这样就产生了一个矛盾。“黑”Saber尽管处于濒死状态,但是还活着。

    ……不管怎么说,Master也决不可能感觉不到Servant的生死。如果说感觉不到的话,那恐怕是由于因果线已经被切断了吧。

    但是,Ruler却拥有远超“灵器盘”的知觉能力。虽然确实是相当细微,但是“黑”Saber还没有完全跟这个世界断绝联系——她可以明确地做出这样的断定。虽然无法明确判断出他的所在地点——但是他应该还活着。

    “有没有哪一位可以说明一下具体的状况?”

    “向我们作报告的是黑’Rider——因为这件事似乎是他唆使的,所以作为惩罚,现在正被幽禁在地下牢里。”

    “……是这样吗。”

    “——那么,Ruler,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可以说是重中之重的剑兵,因此当然希望能补充上足以匹敌Saber的战力。这样想应该是很自然的事吧?”

    话题似乎变得充满了火药味——Ruler不禁皱起眉头。

    “先前我也说过了,我是Ruler。是被圣杯召唤而来的这场战争的绝对裁定者……我有我自己的目的,而那并不是要跟你们站在同一战线上。”

    “难道你没有愿望吗?既然是被圣杯召唤而来,你应该也有自己的愿望吧?”

    “——对Ruler来说这方面也是例外的,被作为裁定者接受召唤的资格之一,就是对现世没有任何愿望。”

    听了这句话,Servant们都稍微有所动摇了。

    “……Ruler,你没有愿望吗?”

    “是的,没有。”

    Lancer似乎觉得很焦躁似的在椅子的扶把上捶了一拳。他站起来,仿佛要展现出过去的狂气似的大声喊道:

    “贞德,我知道你是怎么死去的!被所有人背叛,被夺走了一切,最终死于非命的你是不可能没有愿望的吧!快回答我,不允许有半点的虚假!”

    如果说刚才的杀气是广范围制压兵器的话,那么现在这句话就有着铁桩般的锐利感。一旦说出半句虚言、或者是无法取得Lancer认同的话,身体恐怕就会马上被刺穿。

    Ruler注视着Lancer,以足以压住他气势的沉静声音说道:

    “我没有。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含恨而死,觉得我一定很渴望报仇,或者是渴望得到救赎什么的。但是——哉所闯过的生涯,却有着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充实感。虽然并不是能得到所有人认同的事情,但是至少我对自己的生涯没有半点的后悔,也没有任何寄托于圣杯的愿望。如果说有的话,那也只是希望这场圣杯战争能够在正确的轨道上进行下去而已。”

    “被神所舍弃的你还说这样的话?”

    “——那才是愚蠢的想法,主是不会舍弃我们的。不,主本来就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人。我们之所以祈祷,也都是为了治愈主的悲伤。没错,我确实是——”

    “听到了主的叹息——”

    听到了悲鸣,听到了叹息,听到了呜咽声,也听到了悲哀。

    世界径直朝着地狱的方向滚落,任何人都无法阻止。不,还是说——那本来就是地狱呢?

    真可悲——主发出了哀叹。人们连普通地生存下去也不被允许,被迫作出“要不就成为野兽,要不就变成食物”的究极选择。

    争斗永无平息之日,鲜血总是不断地洒落在大地上。

    所以主才会发出叹息——而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听到了那所有人都难以察觉到的、极其细微的声音。

    这是非常明确的事情。倾听那个声音,做出与之相呼应的事情,就意味着必须舍弃自己至今为止的一切。

    必须舍弃作为朴素村民的生存方式,也必须舍弃被他人所爱的喜悦。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的回报。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我一定会成为被大多数人嘲笑的对象吧。

    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个乡下姑娘单枪匹马地闯进充满杀气的战场,那简直不是正常人的所为。

    ——但是,主正在哭泣。

    啊啊,我……一定是无法忍受这种感觉,也无法对此视若无睹吧。

    为了让主不再流泪,为了给他最大的抚慰,我就向这个世界的地狱发起挑战吧。穿上铠甲,挂上佩剑,举起旗帜——奉上我的性命吧。

    没错,我从主那里得到的启示并不是荣耀和胜利,也不是义务和使命感。主仅仅是在发出悲伤的叹息而已。

    ——所以,至少也应该由接到这个启示的自己来为主消除叹息的根源。

    “黑”Lancer默默地注视着Ruler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坐了下来。

    “——虽然信奉着同一个神,看来还是无法相容啊。”

    “尽管信奉着同一个神,却存在着把我处以火刑的人们,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Ruler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对于她这句充满谐谑的话语,“黑”Lancer愉快地笑了起来。

    “……那就没办法了。但是,红’方的Servant把矛头指向你的性命也是事实。我们这方只是希望把你拉拢过来,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是这么考虑啊。”

    “的确没错。我也必须对红’方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进行一番调查,虽然我并不打算以他们为敌——”

    “要是被袭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的确如此。”

    “那么我就只管祈祷红’方是一群想要拿你性命的愚蠢家伙吧。”

    “黑”Lancer这么说完,又一次笑了起来。

    Ruler离开了王之间后,就直接朝着地下牢的方向走去。这里被关着在战斗中被捕获的“红”Berserker,还有另一名“黑”方的Servant。根据Lancer所说,那应该就是“黑’Rider了。

    地下牢笼罩着一种似乎好久没有被使用过的空气。其中的八个牢房都只能看到腐烂的木头和干草,还有蜘蛛网什么的。

    在其中一个牢房里,“红”Berserker正被某种像蜡一样的流体完全封住了全身的行动。虽说已经完成了Master的更替,但是“黑”方也不可能放任他自由行动……不过在这种状况下也依然面露笑容,看起来实在让人感到莫名的诡异。

    那么,问题就是被封印在另一个牢房里的Servant了。

    “——咦?你是哪一位呢?”

    少年露出讶异的表情侧起了脑袋。虽然是不经意间的动作,但是现在的他却被封印得比刚才的Berserker还要严重。那手脚都被桩子紧紧钉住的样子,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难受。

    “你就是黑’Rider吧。我就是担当Ruler的Servant,名叫贞德。是为了管理这次圣杯大战而被圣杯召唤而来的。”

    听Ruler这么说,Rider这才恍然大悟般“啊啊”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的确是有这回事呢。不过是真的吗?该不会是红’方的Servant吧?”

    面对那疑惑的视线和似乎觉得有点意思的笑容,Ruler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解开手套挽起衣袖,将“那个”举起在Rider的眼前。

    “哇……””这个可以作为证明吗?”

    “……可以啦。嗯,你的确是Ruler。原来如此,那就是Ruler的特权’吗。真好呀,我也想要!”

    Rider似乎完全理解了似的连连点头。

    “能得到你的理解就太好了。那么Rider,很抱歉,我有一些事情想向你确认一下。”

    “好的好的,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问题我都会说,请讲请讲。”

    Rider以相当轻松的口吻回答道。

    “……我听说黑’Saber出局了。”

    “啊啊,没错啦。”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不管是Saber还是其他人,现在十四名Servant都全部健在,从感觉上就可以知道“他们都还活着”。Ruler非常清楚——他现在依然还逗留在现世之中。

    “非常抱歉,可以请你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嗯,我现在正好闲得发慌呢。”

    Rider边笑边说起了有关Saber的事情。那听起来跟英雄谈相去甚远,简直就像是一个圣人的故事。然后,被那个英雄所挽救的无名少年(人造人),他似乎是为了寻求自由而踏上了自己的旅途。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锁在牢房里啦。不,虽然旁边还有红’Berserker在,不过那家伙根本就没办法沟通嘛……你还好吧~?”

    听到“黑”Rider的呼唤,隔壁牢房就传来了回应的声音。

    “我完全没有向权力走狗低头的意思。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回答你的问题。我当然很好,但要是能帮我解开这些拘束道具就最好不过了——”

    “那就等下次吧。”

    尽管是令人震惊的展开,但是Ruler也同时理解了过来。

    “……Saber的确是消失了。但是,他却把心脏’交给了那个人造人,是这么回事吗。”

    那并不是以魔力编织而成剑和铠甲、或者是头发之类的东西,而是对人类来说重要程度相当于脑部的心脏。即使对Servant来说,心脏和脑部都存在着灵核。像这样自己亲手挖出来施与他人的做法,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前例的。

    更何况把心脏赋予他人的是“黑”Saber……也就是通过沐浴龙血获得了接近龙种的肉体的不死英雄齐格弗里德。就算对人造人的身体造成了某种影响也毫不奇怪。

    “嗯,我就在那里跟他分开了,然后他就直接朝着山路那边走啦。之前在试骑马的时候就看到那里有个村落,所以现在他大概就在那里吧?”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你。”

    听了Ruler的道谢,“黑”Rider却露出一脸复杂的表情问道:

    “……你是要去见他吗?”

    “嗯,如果事情正如你说的那样,那么散发出Servant气息的就只可能是他了。”

    “关于这个,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把他卷进这场战争里来啦。”

    之前浮现出乐天式笑容的Rider,现在却忽然以带有一丝敌意和坚强决心的眼神注视着Ruler。由此可以隐约看出他对这件事怀着相当坚强的意志。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你说的没错,那么他纯粹只是一个受害者。只要他本人不希望,我是不会过分干涉他的行动的。”

    Rider这才安心地舒了口气,敌意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啦。嗯,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吃这样的苦头也算值了。”

    听了Rider的这句话,Ruler提出了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

    “Rider,Saber为什么要救那个人造人呢?假如是你站在Saber的立场上我还可以理解,毕竟你是查理曼的十二勇士其中一人的艾斯托尔弗——”

    假如是忠实地奉行着骑士道、而且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的艾斯托尔弗,做出这样的行为也还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黑”Saber却是齐格弗里德。他是王室的成员,是尼德兰的王子。当然,这种锄强扶弱的行事方式的确很符合英灵的风范,但即使如此也应该是有限度的。既然身为被圣杯战争召唤而来的Servant,他对圣杯也应该怀着自己的愿望。至少不应该做出单纯为了挽救区区一个并非Master的人而赔上自己性命的行为。

    对Servant来说,参加圣杯战争就意味着自己的第二人生,简直可以说是万分之一的奇迹。可是他却如此轻易地——为了一个人造人而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这种情况实在是非比寻常。

    “就算说是Servant,也不一定要重复去做跟生前一样的事情嘛。反而有很多人会为了抹去生前的遗憾而做一些不同的事情……当然,这样做的人大多数都会以失败告终啦。”

    英雄就是因为生前所做的事而成为英雄的,并没有人会渴求他们去做生前没能做到的事情。

    “……总之先谢谢你了。祝愿你能成为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

    “咦?你会帮我吗?”

    听了这句话,Ruler不禁呵呵地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会,因为我只会祝愿所有的参加者成为胜利者。”

    “喂喂,这可不行啊,Ruler。胜利者就只有一组——这应该是圣杯战争的原则吧?”

    “的确如此——但是,我还是会祝愿每个人能成为胜利者。”

    说完,Ruler就静静地走出了地下牢。留在牢房里的“黑’Rider忽然间想起了Saber临死前的情景。

    为了挽救人造人而毫不犹豫地舍弃自身性命、脸上露出满足笑容的那个男人,究竟能不能算是“胜利者”呢?

    希望是吧——不,无论如何也必须是这样。Rider打从心底里这么想道。

    在往回走的时候,带路人并不是达尼克,而是一名人造人的佣人。默不作声地以正确的步幅往前走的人造人,还是会给人带来一种人偶的印象。

    “我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可以吗?”

    听了Ruler的提问,人造人既没有停步也没有点头,直接回应道:

    “没问题,请说。”

    “你们人造人是自愿参加这场圣杯大战的吗?”

    “当然了,因为那就是铸造出我们的主人的意向。”

    那是一个平淡而毫不含糊的回答。是这样吗——Ruler回答道。至少这并没有违背圣杯战争的规则。他们和魔偶都有着愿意服从主人的意志。即使是被制造出来的存在——也还是有意志的。

    既然如此,自己就必须尊重他们的意志。

    “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你。”

    走到城门,Ruler非常有礼貌地向对方道谢道。以通透的眼眸注视着她的人造人也向她深深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就在Ruler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伴随着一声略显犹豫的咳嗽声,人造人发话道:

    “他——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呢?”

    回过头来的Ruler,不禁对这个出乎意料的提问感到不解。

    “你说的他是指……?”

    “他——就是他’了。也就是令我主人的Servant——Saber死去的那个人造人。”

    眼眸中并没有动摇的神色,也没有感情……起初是这么想的,但是当Ruler再进行仔细观察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为“他”担忧的色彩。

    “不,据我所知,实际上只不过是Saber满足了他想活下去’这个愿望而已。怀抱着想活下去的愿望,决不是什么罪过。”

    她并非站在Ruler的立场,而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来作出这个判断。不管是什么样的恶人,祈求活下去这个愿望本身也不是什么罪过。当然,这跟活下去继续为非作歹的罪过完全是两码事。

    “……谢谢你。”

    她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啊啊,他们果然还是“活着”的呢——Ruler感叹道。他们的命运已经基本被固定了。作为被临时制造的生命,他们能存活的时间实在太短暂了。

    然而,身为Ruler的她正因为自己是Ruler,所以根本无法改变些什么。她并不具备向求救者伸出援手的权利。

    重新振作起精神后,Ruler就朝着Rider刚才所说的那座山的方向走去。

    尽管刚才对“黑”Lancer说了那样的话,但是之前产生的那种不祥的预感却依旧挥之不去。在圣杯战争中,Servant自尽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虽然状况各有不同,但如果就Berserker这个职阶来说,很多时候都是由于魔力供给断绝而自灭的。也存在着由于使用强力宝具而连Master一起消灭的Servant。

    虽然是比较少见的例子,但是也存在着为了Master而自杀的Servant,另外还出现过为保护无辜平民而施展宝具的老好人Servant。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却有点不同。因为是自己挖出了心脏,因为生前没有这样的传说——并不是来自这些要素的理由,而是存在着某种根本上的区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Servant的人数也应该会变成十三骑才对吧。

    但是现在为什么依然是十四骑呢?为什么自己现在依然认为“黑”Saber“还活着”呢?这场圣杯大战果然有点不对劲,总觉得弄错了些什么。其中的部分原因会不会就是来自于那个人造人呢?

    不,这只不过是推测而已,实际情况还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现在才必须先追上他再详细了解情况。

    “听说是朝着这座山的方向走的……”

    夜幕之下,铺设着结界的森林寂静得几乎让人耳朵发疼。人造人并不是散发着作为Servant的气息。也就是说,自己必须把正在穿越这片森林的“某个人”找出来。

    但是……这不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吗——Ruler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毕竟那个人造人正在逃离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的追踪,对于魔术师和Servant的气息恐怕是特别敏感的吧。

    就算想大声喊他出来,他也不可能出现,反而很可能会因为害怕而越逃越远。

    还是算了吧——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本来那个人造人就是因为不想跟这场战争扯上关系才逃出去的。在他的眼中,自己恐怕只是一个会把他带回战争恶梦中的恶魔吧。

    但是——

    她压低自己的魔力,将其抑制在恰好能抵抗结界效力的程度上。这样一来,自己作为Servant的气息就应该不会被对方发现,从而可以跟对方接近到能够目视的距离内。

    但是在这种状态下,自己的身体机能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尽管有月光的照射,但是依靠这种朦胧的光芒来走山路,自然是一种极端消耗体力的行为。

    少女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祈求着能追上他而沿着山路往上登。

    尽管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但是她已经没有余力去理会了。

    光是往前踏出一步,也要耗费相当大的体力。只要再忍耐一会儿就好了——她如此说服自己。

    为什么自己非要吃这样的苦呢——那是因为很想见他一面,很想见一见那个得到“黑”Rider的帮助,连“黑”Saber也毫不犹豫地为他而舍弃性命的人造人。

    就仅仅是这样吗?是的,本来应该仅仅是这样而已。那么,这种迫切的使命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那个最好还是不要想了。想跟他见面这个愿望,就暂且看成是自己的意志吧。

    ……明明如此,自己的身体却开始逐渐脱离了精神的控制。

    大概因为是人类的肉体吧,现在早就已经超出了活动能力的极限。现在几乎是光靠Ruler的气力来走路的状态。面对如此急迫的状况,她勉强压抑住内心的焦躁。现在走的毕竟是夜间的山路,无论如何也决不能掉以轻心。

    她强忍着渴望休息的诱惑,只是拼命地往前走——在穿出森林的另一侧、即将到达山顶附近时候,她终于发现了一个茫然伫立着的人影。

    “啊——”

    她顿时感到一阵安心……然而,这种反应似乎是一个致命的失误。她的视野瞬间变得一片黑暗,整个世界都晃动了起来。

    不行,我还——我还要继续忍耐。

    “等一下!”

    Ruler反射性地向他喊了一声。这下可糟了_脑海里猛然掠过这样的念头。自己明明是为了不惊吓到他才吃了这么多的苦,结果却在最后一刻喊出声来了。

    体力已经完全透支。她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对策,意识就即将要中断了。她不由得背靠在旁边的大树上蹲了下来。

    完全动不了。虽然也不是说会死掉,但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已经不可能行动了。必须让身体进入睡眠状态获得休息。但是——刚才发出的声音,恐怕会让人造人做出自己正在被人追踪的判断吧。如果不继续追下去,大概就没有第二次机会能见到他了。

    说不定这是一次致命的失败。在为此感到后悔的Ruler耳边,传来了细微的践踏草地的声响。

    怀着一丝希望,她抬起头往前看去——意识也稍微变得有点明朗了。只见有一个身材纤细、容貌俊美的少年正提心吊胆地向自己伸出手来。

    她反射性地抓住了对方的手,仿佛感到无比安心似的说道: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啦!”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遇了。

    身为Servant却不具备Master,只是为默默地为这场圣杯大战尽心尽力的少女;既非人类也非Servant,说不定连人造人也不是的少年——两者都是圣杯战争这个仪式中的异分子。

    “啊,那个,嗯嗯,我并不是敌人。”

    听了少女充满歉意的发言,少年以天真无邪的点头作为回应。

    “……虽然只是直觉,但我还是知道的。”

    少女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端正姿态向少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在这场圣杯大战中作为裁定者的职阶——Ruler被召唤而来的贞德。我有一些事情想向曾经是米莱尼亚城寨的人造人的你了解一下,你不介意吗?”

    “啊啊,没有问题。”

    “我作为Ruler这个职阶的特性,具有能感应到参加这次圣杯大战的所有Servant是否出局的能力。现在我的认识是全Servant都依然健在。但是——”

    “……不,不对。刚才黑’Saber已经出局了。”

    “Rider也是这么说的,他说Saber出局了。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从我的感觉来说,Servant依然是十四骑全部健在,没有任何变化。同时我还从你身上感觉到了Servant的气息。但是,这样跟你面对面我就明白了,你果然不是Servant。”

    Ruler摘下手套,轻轻把手按在他的胸口。没有理会面露困惑神色的他,Ruler正在确认他的心跳状况。

    “——我感觉到强有力的心跳声。看来就跟普通的心脏一样发挥着机能呢。太好了,这就是说他并不是毫无意义的选择了死亡。”

    她这才“呼~”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她似乎才终于察觉到眼前状况,慌忙把手抽了回来,同时满怀歉疚地谢罪道:

    “实在抱歉,我一不小心就——”

    “不,我不介意……我——_没有问题吗?”

    面对稍显不安地向自己提问的少年,Ruler马上摇摇头说了一句“没问题”。老实说,其作为“心脏”所发挥的效能几乎正常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除了拥有魔术回路能运用魔术之外,他就跟普通的人类毫无区别。

    “正如黑’Rider所说,你是自由的。”

    听了这句话,人造人不由得露出了阴郁的表情。看到他的反应,深感诧异的Ruler马上问道:

    “你怎么了吗?”

    “不,我当然是明白自由’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齐格坦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苦恼。Ruler仿佛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侧起了脑袋。因为她在那座城寨里曾经听“黑”Rider很高兴地说过少年的未来生活。

    “他一定会前往村庄,再以那个地方作为立足点再继续走向城市吧。他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在被治愈或者受伤的同时不断往前走,接着大概就会爱上别人然后跟对方白头偕老——_Ⅱ阿啊,那是多么美妙啊!”

    听Ruler这么说完,他却摇摇头否定了这样的未来。

    “啊啊,的确如果是自由’的话——我应该也可以那么做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完全没有产生那样的意欲。”

    真是太对不起Rider了——他一脸沮丧地低头说道。Ruler以安慰的口吻说道:

    “毕竟你才刚刚获得自由,我想你的思维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转缓过来的……但是,说不定你还有其他什么愿望吧?”

    “其他的……愿望……”

    Rier给自己设定的未来,毫无疑问是一个充满魅力的选择。但是,自己的心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既然如此,自己是不是有其他想做的事……想走上另一条未来之路呢?

    “如果还没有什么梦想,那么你就首先体验一下自由,然后再慢慢寻找自己的梦想吧。但是,如果你现在已经有了梦想的话——你就尽管试着坦白说出口吧,我是这么想的。”

    梦想,自己的梦想。那究竟是什么呢。齐格闭上眼睛——回顾了一下自己的生涯。为了谋求生存而逃脱出来,寻求救助,为了生存而逃亡却遭到失败,并且一度陷入死亡的状态,然而现在还是重新苏醒过来获得了自由。

    虽然是非常短暂的生涯,但是却得到了多次幸运之神的眷顾。明明跟其他人造人们没有任何区别……对,其他的人造人现在已经跟自己产生了区别。他们将无一例外地迎来死亡,而自己将继续生存下去。

    没有办法——用这样一句话来总结当然很简单。光是这样的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地把自己和他们切割开来。但是,“没有办法”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过去,作为同伴的人造人们明明接到了搜索的命令,最后也还是把自己放走了。

    后来从Rider口中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欢喜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难道不是因为感觉到超越了主人命令的伙伴间的羁绊吗?

    既然如此——

    我的愿望就再明白不过了。

    我已经得到了自由。所以,我也想让大家得到自由。就像Rider、Saber和Archer赋予了自由那样。

    “愿望,我的愿望,我的梦想……是挽救。必须挽救如果继续下去就会死掉的过去的自己……还有伙伴们。”

    “浸泡在腐烂的汁液中,只能终日担惊受怕。死亡作为一个未来的确定事项,对万物来说都是共通的。但是如果连到达死亡的过程中也被规定什么都不能做的话,那实在是太没有道理,太可悲了。”

    “正如我得到了Rider的救助那样,我也要救他们。那样的话,我觉得就算跟Rider重逢也能无愧于心。我可以挺起胸膛说我帮助了寻求自由的大家——”

    “请救救我——他们是这样祈愿的,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不管是装作没听见,还是故意逃避,我都无法做到。我向英雄托付给我的这个心脏起誓,我绝对不会那样做——”

    “……我想挽救他们。”

    “是挽救谁呢?”

    “是我的伙伴,和我同种的存在。明明想祈求救助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的人们,以及根本没有想过可以获救,只是为了走向死亡而活着的人们。”

    “……你是说想要挽救那座城寨里的人造人们吗?”

    面对Ruler的提问,齐格坚定地点了点头。

    “但是……这并不是Rider希望你做的事情吧?”

    的确,那个Servant只是在为人造人祈求着幸福,希望他过一个没有战斗的和平的人生。

    “这个我明白……但是,那种和平的日常生活,那样的未来……并不是我的梦想。”

    Rider对自己的心意当然是很值得感激的。但即使如此,自己还是希望这样做。

    “因为我听到了,来自某个人’的想要获救的愿望。如果说要忽略这个事实而生存下去的话,我实在无法做到。”

    那对他来说就像一条锁链似的。多次得到幸运之神眷顾的人造人,对获救的喜悦是非常理解的……他很明白有人握住自己求助之手时的喜悦心情。那恐怕是其他的人造人们一辈子都不会产生的感情吧。

    ……奇妙的罪恶感遍布了他的全身。虽然无可奈何,却渴望着“设法改变现状”的心。

    听了齐格的话,Ruler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尽管声音的对象有所区别,但是他也怀着跟自己同样的决心。少女对主的叹息作出回应,而少年则想要回应同伴们的求助声音。尽管Ruler没有听到他们求救的声音,但是少年恐怕是听到了吧。

    既然如此——

    “……没有办法阻止你吗?”

    “嗯?如果是你的话,我想能阻止我的手段应该有很多吧。”

    “不,我是说我自己。也就是说,你打算现在回到城寨里说服人造人们逃亡,是这么回事吗?”

    “……虽然我也考虑过许多做法,不过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你心目中的成功率大概有多少呢?”

    “光是这样的话,几乎是等于零。但是,我还是不能选择逃避。”

    “请你不要做出任何无谋的突击行动。那就跟践踏Rider的好意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然而……齐格现在却想不出什么可行的策略。

    “对于作为圣杯战争裁定者的你,我有一个问题。黑’方将我们这样的人造人用作魔力的供给源。这样的做法,在这场圣杯战争中能否说是一种犯规的行为呢?”

    Ruler的表情稍微变得有点阴沉。没错,他的目的是要把人造人们救出来。但是他的前路所面临的障碍实在多不胜数。而目前最大的问题,恐怕就是这种做法在严格对照规则的前提下还是难以判定是否犯规这一点了。

    “……现在,我只能认为人造人们是基于自己的意志参加圣杯战争的。至少在我向一个人造人提问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我的。”

    因为是主人的命令,所以必须奔赴战场。即使不是人造人,这种行为也可以在许多人类的身上看到。而且Servant本来就是以这种形式参战的。

    “我们的意志非常薄弱,只是一种遵从命令的存在。”

    “但是,你现在却是基于自己的意志行动着。”

    “的确没错——”

    “如果他们是以自己的意志参加圣杯战争,那么这件事就轮不到我插手了。向人造人提问来确认他们是否有参战的意志,究竟是否能得到回答呢?”

    人造人一时语塞了。通过质问能不能得到理想的回答的确很难说准。因为他们自出生之日起就被赋予了听从命令的义务,那就是他们的一切。抵抗的意志什么的,可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

    “但是,这的确是无法忽视的状况。魔力供给原则上必须在Servant和Master之间进行,像这样大规模地公然无视这个规则的话……说不定会有一点问题。但是,就算我命令他们改正,他们也没有遵从我这个意见的义务。”

    “既然是裁定者,应该是有这样的权力的吧?”

    “虽然的确有……不过次数是有限的。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我被赋予了可以对每个Servant执行两次命令的命令执行权。”

    “那就是——”

    看到人造人露出惊讶的表情,Ruler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Ruler被赋予的最大特权。各Master所拥有的最多三次的、针对Servant的绝对命令执行权——也就是“令咒”。

    “不过,以裁定者的身份来使用令咒,除了遇到特殊紧急情况之外都不能那样做……不,当然这只是我对自己的制约而已。”

    说得极端一点,只要使用令咒,甚至就连要让谁获得圣杯也可以精确地加以控制。因为只要向不想让他拿到圣杯的Servant下达自杀的命令就行了。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自己就必须为自己界定行动的法则。否则的话,自己就不再是Ruler,而是变成一个独裁者了。

    面对沮丧地低着头的人造人,Ruler的心也有一种被紧紧勒住的感觉。的确正如他所说,向人造人要求“意志”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我还想提一个问题。如果由你来向他们询问的话,你觉得人造人是不是会对你说心里话呢?他们会不会向你流露出无法向支配者展现的一面呢?”

    “这个……”

    唔、唔……少年开始沉思起来。如果面对的是作为同种存在的他,人造人们或许会向他倾诉出自己所处的困境。这样一来,Ruler也许就能有一定的行动余地了。至少可以让寻求救助、选择脱离战争的人造人从城寨里逃脱出来一

    “如果能挽救伙伴的话,我打算试一试。”

    “是吗……既然这样——”

    老实说,这几乎是介于Ruler管辖领域的分界线上的行为。自己对这个人造人的偏袒已经有点过头了。

    但是……就算自己在这时候说不愿意协助他,他恐怕也不会就此罢手的吧。

    既然有“黑”Rider在那里,他毫无疑问会导致“黑”方阵营陷入混乱的状态。本来光是“红”方把攻击矛头指向自己就已经有点乱套了,这种会进一步扰乱秩序的行为,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容许的。

    咳唔——她轻轻咳嗽了一声,挺起胸膛,有意识地以毅然的态度宣告道:

    “——没有办法了。毕竟这是不得已的事态,从今以后你的行动就由我来管理吧。你不用担心,我会最大限度的尊重你的意志。不过,请你务必避免做出欠缺考虑的无谋行动,明白了吗?”

    “唔……”

    “现在的事态,也不是能光凭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吧?”

    “话虽如此……但是——”

    “更重要的是!要是现在你一个人回去城寨,那么黑’Rider……艾斯托尔弗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我就是对这一点担心不已……”

    Ruler满怀担忧地自言自语起来。

    “……那倒也是。”

    毕竟那是一个把理性抛到了九霄云外的英灵,搞不好会为了人造人而在城寨里大闹起来。

    “所以,还是务必请你听从我的安排。就这么定了好吗?就这么定了吧,好不好!”

    被步步进逼的Ruler气势所压倒的少年慌忙点头说:

    “我、我知道了……那就听你的吩咐吧。”

    Ruler正准备伸出摘下了手套的手,却忽然间想起——自己还没有请教他的名字。

    “抱歉,你的名字是一”

    “你就叫我齐格’吧。当然这并非我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少年似乎有点自豪似的将手按在胸口上说道。

    “如果没有他,我就无法存活下来。考虑到这一点,还是用这个名字比较妥当吧……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如何呢?”

    “明白了,就是叫齐格弗里德吧。”

    “不,不是这样,光是齐格’就够了。那个英雄的名字对我来说实在过于沉重,像他那样的生存方式,我一定无法做到。”

    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性命什么的,自己一定是做不到的——

    他就这样以带有一丝不甘的声音说道。

    “那是当然的。你现在才刚刚站在能为别人做点事的立场上,并不是像他那样的完成了丰功伟业的大英雄。”

    面对一个拥有无限未来的少年,逼迫他献出性命只是一种傲慢无比的行为。就算他的外表是一个能明辨是非的大人姿态,他——也还是非常幼小的。

    “是吗……嗯,我明白了。”

    齐格坦率地点了点头。真是个好孩子——Ruler带着微笑这么想道。然后,她又重新伸出手来,齐格也提心吊胆地回握着她的手。

    “那么,我们就马上回去城寨……如果遇到Rider,为了尽量避免发生冲突,你就找个适当的借口吧。”

    “明白了,那么现在就动身。”

    “嗯,我们走吧!”

    说完,Ruler就转身背对着山脚的村落往回走。然而,在这样子走了两三步之后,她的膝盖就开始发软了。

    “怎、怎么了吗?”

    面对慌忙跑过来自己身边的齐格,Ruler以满怀歉意的表情开口说道:

    “那个……真的很抱歉,我们还是先到山脚的村子里去吧。”

    “为什么啊?”

    对于这个提问,一个比话语更具说服力的声音响起了。那就是胃部蠕动的声音,也就是俗话说的“肚里的虫子在咕咕叫”。

    “我说,你难道是——”

    “对不起,请顺便背一下我吧。我肚子已经饿得一步也走不动了……”

    的确如他所料,自己已经耗尽能量了。回想起来,自从吃完晚饭后,直到黎明时分都没有进食过,而且还到处东奔西走,还要用圣水进行探索,完全没有歇口气的机会。不久之前,自己甚至差点就失去意识了。

    尽管对Servant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作为人类却需要耗费非常多的能量。如果大量消费魔力的话,当然还是可以行动的——但是却不得不一直承受着这种绝望般的空腹感。

    “……真是前途不安啊。”

    Ruler完全无法反驳。

    ◇◇◇◇

    “Lancer怎么了吗?”

    “领王没有灵体化,现在正坐在王座上思索着什么。好像是在跟Ruler的会谈中产生了什么想法。”

    在城寨的一室中,身为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之长的达尼克正和Archer面对面地商讨着今后的策略。

    “真没想到Saber这么快就出局了……”

    达尼克的表情显得颇为阴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在七骑Servant中被誉为最优秀职阶的Saber,原本应该是保留到最后一刻的镇山王牌。虽然他们还拥有像Caster和Assassin这种擅长耍手段的职阶,或者是像Rider那样以丰富的宝具压倒对方的存在——并不是说Saber有着什么特别突出的有利因素,但是跟存在着搭配问题的他们不一样,Saber不管跟任何类型的敌人战斗也拥有万能的对抗力量。

    更何况他们的“黑”Saber是尼德兰的大英雄齐格弗里德。除了那个“红’Rider之外,无论对阵任何一个Servant都应该能在战斗中占据优势地位。

    “为过去的事情后悔也没有意义。红’方早晚也会察觉到Saber的出局,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采用一口气发起强攻的战略的可能性也相当高。”

    “红”方也因为被夺走了Berserker而只剩下六骑。假如自己是“红”方的指挥官,当然是希望趁对方弥补上Saber的空缺之前发起进攻。因为还没整顿好阵势的现在正是他们取胜的良机。

    “我们需要Caster的宝具。”

    “……但是,我听说宝具所需要的素材还没有搜集完整呢。”

    宝具是Servant被召唤之际带到现世中来的东西,那当然也是以魔力编织而成的。先不论发动所必需的条件是什么,宝具本身一般来说是不需要什么素材的。

    如果说有的话,恐怕就是那个宝具至今依然存在于现世的情况了。不过,这种情况下需要的应该是宝具本身,而并不是什么素材。

    宝具并不是未知的兵器,只不过是英灵流传于后世的传说升华而成的尊贵幻想而已。因此,宝具从一开始就是完整的存在……本来是这样的。

    如果说有什么宝具脱离了这个规律,那要不就是巨大得难以让个体的英灵所拥有,或者说——正因为是没有完成才被铭刻在传说中的东西。

    “素材还差一个,只要有那个就可以发动了。”

    “那素材究竟是?”

    “……是一级的魔术师。”

    达尼克以严肃的表情开口道。Archer听了他的话才终于理解了多方面的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Caster才想得到那个人造人吗。”

    “没错,据说Caster的宝具能把炉心’的性能直接反映为宝具的力量。在我们的一族中,拥有此等程度才能的人物——”

    “就只有成为Master的七人,还有就是那个人造人了。”

    “假如是二流、三流的魔术师,不管是多少人我都能搜集回来。但是如果要找的是继承了百年单位的魔术刻印的魔术师,那可不是说要就能马上准备好的。”

    “我想人造人应该是不具备刻印的吧……””但是,那个人造人是沿用爱因兹贝伦的技术铸造而成的,说不定在制造过程中由于什么突然变异而生成了怪物。Caster大概是看穿了这一点吧。”

    的确——Archer在内心暗暗表示赞同。他的魔术回路的确是一级品。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虚弱身躯才难以承受那个魔术回路的驱动吧。

    “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捕获人造人的可能性非常低。也就是说……”

    “必须把谁当成素材贡献出来,就是这么回事吗。”

    “嗯。在那种情况下,符合条件的对象就只有一个。”

    达尼克半带苦笑地沉吟道。

    他指的恐怕是葛尔德·穆吉克·尤格多米莱尼亚吧——Archer如此推测道。在Saber选择自尽这件事上,那个Master决不是毫无关系的存在。

    醒来后的葛尔德面对Lancer的逼问陷入了几乎令人哀怜的恐慌状态,同时更对Saber和Rider痛骂起来。即使从身为Servant的Archer的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让人极不愉快的行为。

    葛尔德完全忘记了Saber在身为自己的Servant的同时,也是古今无双的不死英雄齐格弗里德这个事实。不,与其说是忘记,倒不如说是不敢正视更恰当吧。

    如果他没有遵从Master的指示,那一定是基于他自身的信念所作出的判断吧。像葛尔德那样企图用高压的态度来制服对方,简直就是最糟糕的做法。实际上,Lancer对Rider的怒气之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平息,葛尔德的不逊态度恐怕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吧——Archer心底里是这么想的。

    “红’Berserker的Master由Caster担当就可以了吗?”

    葛尔德虽然失去了Saber,但还是保留着一道令咒,也就是说他还拥有着Master的权限。如果要重新订立契约,那么对象当然就是“红”Berserker了——

    现在已经由Caster作为代理完成了Master的契约。

    “毕竟我对Berserker的Master根本没有任何的期待啊。只要把葛尔德的令咒转写到Caster的身上,然后利用令咒诱导Berserker的暴走就完成任务了。”

    “……原来如此。”

    达尼克无可奈何地仰望着上空。

    “Assassin的Master还没有发来任何联络吗?”

    “嗯,不过根据灵器盘’的显示,Assassin毫无疑问是还没有出局的——”

    最坏的想象掠过了两人的脑海。身为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成员的相良豹马特意回到了自己位于极东地区的故乡,以万全的姿态来进行Servant的召唤。

    根据“灵器盘”的反应,召唤本身应该是成功了。但是,关于Master是不是相良豹马这个问题,现在却无从判断。

    也就是说,现在很可能是由相良以外的某个人担当着Assassin的Master。“黑”Assassin——尽管开膛手杰克JacktheRipper的历史并不长,而且是一个跟英灵相去甚远的连续杀人魔,但是由于其职阶的特性,他毫无疑问是最擅长诛杀Master的存在。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Assassin可以说是一旦与其为敌就会瞬间变成最恐怖存在的Servant。

    “红’方存在着两骑Assassin——这恐怕是最坏的情况了……”

    听了Archer的这句话,达尼克仿佛很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似的摇了摇头。这时候,门扉突然被打开,两人不禁同时把视线转向门的那边。

    伯父大人,Archer,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中途闯进来的正是“黑”Archer的Master——菲奥蕾·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平时总是以优雅的态度处理任何事情的她,这时候却罕见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菲奥蕾,连门也不敲就——”

    菲奥蕾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在两人面前摊开了报纸。达尼克和Archer都把视线集中在那一整面的报道上。

    “这个是……”

    “在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好像出现了连续杀人魔,现在已经从布加勒斯特北上,受害范围扩大到了锡吉什瓦拉附近。”

    达尼克慌忙仔细读起了报道。上面虽然没有详细说明杀人的具体情况,但似乎已经造成了三十多名牺牲者,罗马里亚全图似乎都陷入了恐慌状态。

    “我本来以为只是偶然,但是请你们看看这里,牺牲者的一览表——”

    菲奥蕾用手指着一张女性的照片。尽管报纸上照片不太清晰,但矗也能看出那是一张相当端正的容貌。照片的标题上只被标注着“身份不明”几个字。

    “她的名字是佩梅特莱吉斯——提跟我同一学科的魔术师。”

    听了这句话,达尼克也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如果这只是寻常的连续杀人魔,说不定还可以用偶然来解释过去。但是,如果牺牲者的名单中包含有魔术师的话,就决不可能是偶然了。而且,她恐怕还是被魔术协会派遣到托利法斯的魔术师中的一人。

    “她是那种会被连续杀人魔杀死的魔术师么?”

    “……不,佩梅特莱吉斯是专精于谍报的魔术师。如果把使魔们的战斗能力也计算在内,恐怕普通的魔术师是无法赢得过她的。”

    “——也就是说,这个连续杀人魔拥有杀死魔术师的能力吗。”

    如果连续杀人魔仅仅是实力在她之上的魔术师倒还好说,但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某个远远凌驾于魔术师之上的恶名昭彰的慑物。

    Assassin的Servant——开膛手杰克。他难道已经来到罗马尼亚了吗?如果是的话,那么他的Master究竟在想些什么呢?至少从他对这种被刊载在报纸上的异常事态放任不理的态度可以看出,其思维他对不是处在正常的状态下。因为这种做法已经完全违背了魔术师务必隐匿神秘现象的根本原则。

    “是的。要怎么办好呢?伯父大人。这样的事情毕竟也不能置之不理。”

    达尼克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决定派出在托利法斯待机的数名族中的魔术师。

    “……如果那真的是黑’Assassin的话,光凭魔术师肯定是无法对抗的吧。”

    不管是多么弱小的Servant,他们也毕竟是英灵,是可以用究极来形容的神秘领域中的存在。更何况对手是专精于杀死Master的暗杀者职阶。

    “是不是应该由我们亲自去查探呢?”

    菲奥蕾的提议的确很有道理。但是,如果要离开托利法斯前往锡吉什瓦拉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派Servant外出而削弱本城的防守力量实在是有点——

    就在达尼克犹豫不决的时候,Caster却传来了念话。

    “报告。红’Saber及其Master似乎移动到了托利法斯。”

    “移动……能知道他们的去向吗?”

    “他们似乎移动到了锡吉什瓦拉。如果用远见之术监视那个都市,就会导致这边的防守薄弱……要如何处置?”

    “那么你就继续监视托利法斯,但是最好也能拿到锡吉什瓦拉那边的情报。如果有余力,就稍微注意一下那边的情况吧。”

    如果说“红”Saber及其Master——身为赏金猎人魔术师的狮子劫界离去了锡吉什瓦拉,那么理由就只有一个。

    要不就是去收拾“黑”Assassin,要不就是去和他的Master联手——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什么可以袖手旁观的状况。

    虽然现在自己这边有六骑Servant和六名Master可以作为棋子自由调动使用,但是有能力担当侦察兵的就只有一骑。即使单从防守的角度来看,也不可能分出两骑去执行侦察任务。

    “Acher,还有Archer的Master菲奥蕾,你们马上前往锡吉什瓦拉吧。那里有黑’Assassin……还有红’Saber也在那里。”

    一听到“红”Saber这个关键词,菲奥蕾的表情不禁稍微绷紧了一下。即将与这场圣杯大战中首届一指的强敌Servant对阵,同时也可以推测到必须与其Master狮子劫界离展开交锋——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吧。

    “……明白了,我做好准备就马上出发。我们走吧,Archer。”

    但是,在点头答应的菲奥蕾心中有的只是紧张,而并不存在恐惧。当然其中也有对自己Servant的信赖,但是还有一点——对于自己的能力,她也同样有着绝对的自信。

    “我知道了,Master。那么,达尼克大人,我就先失陪了。”

    菲奥蕾和Archer一起离开房间后,达尼克就“呼~”地舒了一口气。

    “果然世事总是不能事事如人所愿。不过也没关系,本来我就是以性命为赌注而作出叛离魔术协会这个决定的,这种程度的障碍也是属于可以想象的范畴之内。”

    当然,达尼克也考虑过自身在战争中落败、血族遭到歼灭的可能性。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过去这么多年来,自己一族甚至没有被赋予到达根源的机会,只能在阴阴郁郁之中逐渐走向没落——这一点达尼克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现在自己一族终于获得了机会,光是这样就已经可说是喜出望外的幸运了。而且理所当然的是,达尼克完全没有败北的打算。

    ◇◇◇◇

    ——并不是我的错。

    在自己的私人房间里,葛尔德正独自一人深陷于屈辱和恐惧之中。

    “那不是我的错,只是因为——”

    葛尔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以颤抖的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策。放在小茶几上的徒有昂贵价格的酒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那是一种刺激舌尖的苦味。明明味道很糟糕,却无法让意识沉浸在酒精的麻醉之中——简直就像是骗钱的货色。

    “没错,这是欺诈,那该死的英雄……那怎么可能是齐格弗里德啊。”

    是喝不醉吗?不是的。其实已经喝醉了,然而尽管已经喝醉一头痛得要命,脑海中回想起来的总是那可恨的剑士的眼神。

    光是想起他的眼神,自己的思维、精神和冷静就会瞬间恢复常态。

    那不是丑陋或者美丽的问题,也不是冷漠或者是充满杀意的感觉。那眼神,只是在默默地等待着。

    “要怎么办?”

    如果他对自己的回答还抱有期待的话,说不定还有一定的思考余地。如果那是一种冰冷而蕴含着怒气的视线,说不定自己会因为害怕而被迫答应吧——尽管自己是Master。

    如果是通过一种温和的手段,提出某种带有回报的提议——虽然自己可能会拒绝,但也不至于激动到那种程度。

    然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那种眼神,只是一种无机质般的等待,等待着自己做出YES或者NO的选择。

    其中并不存在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羁绊。甚至根本不是一个智能体和另一个智能体的关系。自己仅仅是一块石头——葛尔德是这么想的。

    对他来说,自己只不过是达成目标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块石头。因为觉得很碍事,他就把自己推开一旁——恐怕就只是这种程度的认识吧。

    “那怎么可能是英雄。”

    当然,尽管嘴里说着这样的抱怨,他心底里还是很明白的——但他还是不愿意去正视,一直在逃避着现实。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一旦那样做他就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愚蠢了。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自己被Servant如此认识的恐惧感,耻辱,还有悲哀。究其根源,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既不跟他说话,也不让他说话。正如葛尔德把他当成道具来看待那样,Saber也同样只能把葛尔德当成道具来看待。

    那是理所当然的。在葛尔德看来,对于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事物都是这样的认识。他的目的纯粹是为了让高贵的炼金术师家族穆吉克家获得复兴。他之所以加入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也只是将其作为达到这一目标的踏脚石而已。他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父亲和母亲是这么说的,祖父和祖母也同样是这么说。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做法是不正确的。然而尽管知道,他也从来没有过要展开变革的想法。沿着别人铺好的路线往前走,自己就会觉得分外安心。

    早晚要让别人刮目相看——这个复仇式的任务,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父亲母亲都推给了自己的后代。

    自己当然也是打算把这个任务推给儿子的,等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他就准备阶段性地进行魔术刻印的移植。

    儿子同样也把自己当成道具来看待。尽管他很想掩藏起来,光是看他那双领悟了一切的眼神就知道了……那简直就跟镜子中映照出的自己一模一样。

    假如——他忽然间这么想。

    假如自己像霍尔威治家两姐弟那样,把Servant当成拥有人格的一名英雄而不是当成道具的话……

    Saber那无机质的眼神是否会出现什么变化呢?自己和他是不是会迎来另一个未来呢?

    嘿——葛尔德不禁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又重新往酒杯里倒满了酒。

    “真是太愚蠢了,事到如今还想这个有什么用。”

    然而,在喝下一口酒后——葛尔德还是会这样想。假如自己在那时候答应了Saber的提议——不,真是太愚蠢了。这种荒唐的事还是不要再想了吧。自己现在是败北者、是脱落者,以后的事情就只能交给别人去处理了。

    做出这个结论后,葛尔德的酒意才开始在全身渗透开来。

    ——真是太可恨了。

    塞蕾尼可愤怒地扭曲着她那玲珑的美貌,一边在走廊上使劲蹬出喀喀作响的脚步声一边往前走。不管再怎么折磨自己的Servant,看到对方始终露出嬉皮笑脸的样子,她就觉得郁闷无比。

    尽管美味佳肴就近在眼前,她却无福享受。非但吃不下肚子,甚至用叉子刺上去也是硬邦邦的,根本连咬也咬不动。

    对被黑魔术师的老婆婆们养育长大的塞蕾尼可来说,忍耐跟拷问是完全同义的。她唯一能忍耐的就只有跟魔术相关的事情。

    如果说有什么能让那张端正的容貌变得扭曲,恐怕就只有把Rider放走的那个人造人带回来了。假如能在Rider的眼前挖掉他的眼睛、切断他的手臂,割掉他的舌头,挖出他的肠子让他自己吃掉的话,恐怕那个Rider也会发出绝望的哀叹吧。

    很想看到他的那副表情。无论如何也很想看到。只要能看到名声远播的查理曼国王十二勇士之中最可爱的艾斯托尔弗陷入绝望的扭曲表情,就算是要她死她也不在乎。

    ——与此同时,她又觉得把Rider的心思彻底夺走的那个人造人实在无比可恨。

    在“黑’Rider被召唤以来,塞蕾尼可就有一样无论她如何渴望也得不到的东西。

    那恐怕就是被称为爱情的东西吧。亲爱,慈爱,并且因此而喜悦的——对塞蕾尼可来说完全是一种难以理解的感情。

    为什么他不把这种东西投向自己呢?实在可恨,明明就只有像蜉蝣般脆弱的生命。

    本来她是很想展开彻底搜索的。塞蕾尼可不光有着高强的魔术本领,在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中还具备着比任何人都更执着的特质。现在对她来说,人造人已经跟害虫没什么两样了。而且还是必须进行彻底清除、非斩草除根不可的那一类害虫。

    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光为了寻找一个人造人而大动干戈。利用塞蕾尼可的黑魔法,其实要把他找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为此却需要做相当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且最致命的问题是那个失踪的人造人也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师。

    俗话说无路可逃的老鼠也会咬猫,要是到头来被对方反咬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关于人造人这件事,就只能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再说了。

    看到Rider苦闷的表情,她就更想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很想蹂躏他,很想凌辱他,很想让他陷入绝望——对于这个邪恶的冲动,塞蕾尼可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只要这场战争结束,只要在这场战争中取胜,就没有问题了。

    在战胜“红”方之后,自己干脆就放弃愿望和战斗,利用三道令咒把Rider折磨到死为止。

    大概是心情过于焦躁了吧,她走着走着就“砰”地撞上了一个人造人。那担当配送膳食的少年带着虚无的眼神,低头说了一声“对不起”。

    就用他吧——塞蕾尼可作出了决定。

    “你,稍微跟我来一下。”

    人造人并没有拒绝的权利,而塞蕾尼可对身为佣人的人造人当然不会留任何情面。更进一步来说,消费是魔术师的一种美德。

    于是,塞蕾尼可决定以连魔术师也瞧不起的恶趣味的娱乐方式来发泄积存至今的闷气。

    ——世事还真是无奇不有。

    罗谢·弗雷恩·尤格多米莱尼亚“呼~”的叹了一口气。他用手抓了抓卷毛的头发,力图把混乱的思绪整理清晰。

    自己这方的Saber出局了,而且还是以自尽的形式。英灵这种存在,他本来还以为是一种更具理性的存在,不过现在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实在太荒唐了啊,真是的。”

    本来这是一场游刃有余的战斗。

    “黑”Lancer、“黑”Saber、“黑”Archer、再加上自己和Caster的组合——凭借这个阵容,无论对手是谁他都有着能制敌取胜的自信。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有自信能打造出战胜对方的魔偶。

    “黑”方的Master们对魔偶的评价实在过低了。当然,魔偶确实是在“红”Saber的一击中被粉碎了。但是,那些都只是用来当哨兵的魔偶。虽说能力上并不比其他的魔偶差,但其主要用途毕竟是探查和报告,而并非以战斗为主的类型。如果是能发挥出本来战斗能力的魔偶,就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

    当然,最终来说也还是会被打倒,但毕竟魔偶是数以百计的。假如只有十具或者二十具魔偶,那么Saber说不定也不会受伤,但是如果遭到一百多具魔偶连番攻击的话,结果又会如何呢?

    ……虽然他很明白这样想也只是纸上谈兵,但这个可能性是绝对不低的。

    不过,实际上如果说想用魔偶来活捉Saber的话,这个期望也未免过大了——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明白。

    问题就在于Caster的对军宝具“王冠·睿智之光”之上。当然,Caster的这个宝具按照推测也应该是魔偶。但是说到其具体的姿态,Caster却不知为何不愿意明说。

    ……那是因为自己还不成熟——但原是这样吧。不过从他言辞之间也完全可以推测到那是一个拥有巨大身躯的存在。然后,Caster还这么跟自己说过。

    ——那个魔偶决不是什么无敌的存在。

    ——反而必须刻上以何种方法让其死亡的刻印。

    ——我制作的魔偶将会获得生命。正因为如此,也会死亡。

    ——魔偶并不仅仅是让泥人偶活动起来的术式。魔偶就是生命的创造……也就是对原始人类的模仿。

    那就是Caster视为目标的存在。对于只考虑着如何造出能力更强的魔偶的罗谢来说,Caster的这个思想所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很想帮他的忙,如果做不到的话,至少也希望能在旁边守望着。老实说,圣杯大战对罗谢来说只不过是一个碍事的活动而已。然而,如果没有围绕圣杯的争斗,他就无法亲身经历召唤英灵的奇迹,当然也不可能跟“黑”Caster——亚味齐布朗(Avicebron)相遇。

    所以,战斗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自己明明还想从他那里学到更多的知识,圣杯大战的时间却实在太短暂了……为此,罗谢已经决定了自己的愿望。

    让“黑”Caster获得肉身——那就是他的愿望。而且Caster也有着想要在现世中实现的愿望。既然如此,自己只要能帮上他的忙就心满意足了。

    “黑”Caster听了罗谢的愿望说了一句“谢谢”。那平淡的态度依然不变,Caster的教导方式也没有因此而变得更柔和。

    但是,只有心意是相通的。光是理解到这一点,对罗谢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想过跟他人交流会是如此有趣的一件事。更何况对方是自己打从心底里尊敬的存在,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罗谢的父母对他一直都漠不关心。不,虽然弗雷恩家的传统是以魔偶来养育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在除此以外的方面他都没有感觉到来自父母的爱情。

    也许那对魔术师来说是很有必要的。对家族的爱,有时候也会成为探求魔道路上的障碍。既然如此,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赋予他这种东西好了——至少弗雷恩家所坚持的是这个方针。

    而且,罗谢还是自从被编入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后最有天赋的孩子。

    罗谢自身也有着这样的认识。当他解读祖先呕心沥血地留传下来的多部秘传书的时候,就对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笔墨来解释如此简单的事情感到很不可思议了。

    然后,天才被召唤出来了。罗谢起初就被对方所折服,紧接着就把对方视为崇拜的对象。那是跟自己同一水准的……不,说不定只是故意降低身份以迎合自己水准的超级天才。

    要使役他什么的实在太不敬了。自己才是必须接受他指导的存在。然后将来有一天,自己一定要亲眼看到他的愿望最终得到实现的情景。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自己不管什么事都愿意做。如果需要人命,不管多少都会为他找来。就算是会损害一族利益的事情,自己也很乐意去做。

    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老师……实现我们梦想而必须做的事情——

    ——啊啊,太可怕了。

    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霍尔威治家的长子——考莱斯·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正在走廊边走边回想着刚才那一幕情景,浑身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紧贴在他背后的,是他的Servant“黑”Berserker。就像是背后灵似的,总让人感觉有点靠得太近了。

    他感到恐惧的并不是敌人,而是己方的Servant——“黑”Lancer。

    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考莱斯至今还没有很好地理解过来,但他也大致上知道是身为Master的葛尔德和“黑”Saber之间出现了某些问题。

    作为结果,Saber还没有战斗就败退出局了。这简直就像是恶梦般的展开。先前捕获了“红”Berserker,通过更换Master使得己方的Servant数达到七骑。尽管还没有和Assassin汇合,但至少在战斗力上占据了优势——才刚这么想的时候,就陷入了现在这个局面。

    当然,“黑”Lancer一听到这个报告就立刻暴跳如雷。那简直可以说是狂怒的状态。面对他的凶狠气势,就连冷血的黑魔术师塞蕾尼可也吓得花容失色。老实说,对于自己现在还活着这个事实,他几乎觉得是个奇迹。

    那就是英灵,那就是Servant。而且Lancer还是以暴烈执政和穿刺扬名天下的弗拉德三世,是即使面对亲族的贵族也毫不犹豫地处以穿刺之刑的男人。

    另一方面,集中而来的各个Servant都没有表露出丝毫畏怯的表情,也同样是值得惊叹的一件事。作为第三者的Archer、Berserker和Caster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态度还可以理解。但是,本来应该是当事人的“黑”Rider却不管Lancer如何暴怒也还是一脸平静……甚至是很开心似的笑了起来。

    在那种状况下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反而是露出笑容——这种异常性是不是“黑”Rider所特有的呢?尽管当事人葛尔德拼命在为自己辩解,但是从考莱斯看来,这不管怎么想都只能认为是他自作自受罢了。

    遗憾的是,自己这方失去了“黑”Saber。

    但是对于这件事本身,考莱斯并没有过分悲观。听说“黑”Saber的真正身份是尼德兰的大英雄齐格弗里德。尽管是沐浴了龙血而获得不死之身的无敌存在,但是他因为贴在背后的菩提树叶而被贯穿身体,迎来悲剧之死的传说也非常有名。

    然后还有之前那件事——陷入慌乱状态的葛尔德企图用令咒强制Saber释放宝具,其真名有可能在那时候已经暴露了。假如“红”方知道了齐格弗里德这个真名的话,当然就可以采取多种对策来应付他。而并不是单纯针对脊背这个弱点。

    当然,就算有对策也不一定能顺利执行。但是……总而言之,只要对方知道真名,就一定可以找到对策。当初的计划本来是以“黑”Saber为中心构筑的战术,但是如果真名被看穿的话,这个计划当然也要作出修改。但是——另一方面,真名没有暴露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

    结果,这种含糊不清的状态就会在战场上造成混乱。那就是最糟糕的情况了。本来战场上就充满了混沌,如果再加上这种会造成混乱的因素,也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考莱斯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赌博。Saber的确死了,但是既然这样能让新的秩序确定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本来自己这边就有着地利的优势,从圣杯战争的系统来说,要展开长期性的战斗是不可能的。更重要的是,这场在托利法斯展开的战争也早就向散布在全世界的魔术师们发出了通知。

    ……没错,对重视名誉的魔术协会来说,这座米莱尼亚城寨只要还存在一天、甚至是一个小时,都因该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既然如此,他们本来干脆直接投放集束炸弹把这座城寨灭掉就行了——但是站在魔术协会的立场上,这也同样是无法采取的战术。

    名誉和传统,还有习惯……世界上存在着许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东西。不管是魔术协会还是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也都受着这样的限制。

    以一句“无聊”将其唾弃固然是很轻松——但是考莱斯本身作为受束缚的存在,也切身理解到这种状况根本是无能为力的。所谓的世界,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东西。

    “不过也无所谓了。”

    自己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情就行了。如果在半路上战死沙场,那也是自己的命数所在——考莱斯作出了这样的结论。

    “嗯?”

    大概对突然间自言自语的他感到在意吧,Berserker正在注视着他的脸。

    “啊,抱歉,我没什么啦。”

    他叹了口气。当然,就算说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光凭这个Berserker也还是无能为力的。丧失理性的她一旦踏上战场,就只能不顾一切地竭力派出眼前的敌人。

    也就是说,她根本不需要考莱斯的指挥。

    即使如此,这个Berserker对考莱斯来说也是属于罕见的值得庆幸的类型。毕竟自己几乎不需要向她供给魔力。她可以吸收存在于战场上的残存魔力,就像永久机关一样进行持续性的战斗。

    只要有人造人们的魔力供给,魔力就不会陷入枯竭的状况——这一点的确是事实,但是他们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就算现在可以忽略Saber的消耗部分,光靠他们是否能为剩下的七骑Servant提供足够的魔力,考莱斯也依然怀抱着疑问。

    在Berserker召唤完成后过了一段时间,考莱斯就尝试在不利用她的宝具“少女之贞节”吸收魔力、并且切断来自人造人的魔力供给的条件下进行过一次模拟性的战斗。

    结果,她光是随手挥了几下战槌,自己就感觉到了一阵晕眩。要是这种状况再继续维持五分钟的话,自己恐怕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吧。

    这就是Berserker真正的魔力消耗量。对身为一个自己和他人都认同的三流魔术师的考莱斯来说,这种负担实在太沉重了。

    但是既然有宝具“少女之贞节”,这个不安就可以消除了。当然,一旦丧失宝具就毫无疑问会陷入危机——但是本来一旦陷入那种状况的话,自己早就已经无计可施了。

    当然,要问她本身有没有问题的话,实际上却存在着相当大的问题……

    嘎吱嘎吱……耳边传来了熟悉的轮椅声。考莱斯中断思考往前一看,只见自己的亲姐姐菲奥蕾·霍尔威治·尤格多米莱尼亚就在眼前。推着轮椅的人,正是她的Servant“黑”Archer喀戎。

    “……姐姐?”

    考莱斯感到有点讶异,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并不是对Servant推着轮椅这件事感到异常。问题就在于她抱在膝盖上的那个黑色的手提箱。

    “哎呀,考莱斯。”

    “姐姐,你拿着那种危险的东西,是要外出吗?”

    看来的确是这样的,她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嗯,我打算去跟黑’Assassin和他的Master取得联络。”

    “联络?可是这种阵势也太夸张了吧。”

    奥蕾的手提箱里放着的东西,是她自己构想出来的连接强化型魔术礼装。

    “虽然看电脑是无所谓,但你也应该好好看看本地报纸的报道哦,考莱斯。”

    菲奥蕾皱起眉头向考莱斯抱怨道。面对随便敷衍说着“行啦行啦”的考莱斯,菲奥蕾更是竖起了眉头,但是Archer却轻轻推动轮椅打断了她的说教。

    “……真是的,回来之后再跟你好好说。”

    “知道了知道了,回来之后我再慢慢听你说吧。”

    “是吗?那么,我要出门了。你要好好守在这里哦。”

    菲奥蕾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跟Archer一起离开了。目送着她离开的考莱斯叹了口气,可是却忽然被Berserker拉了几下衣袖。

    回头一看,只见她那被长长的刘海所遮盖的银灰色和黄金色的眼眸,看起来就像火焰在摇曳的样子。

    “怎么了,你在生气吗?”

    她点了两下头。

    看来Berserker是在生气。对谁呢?当然是对考莱斯了。但是很不巧的是想跟她沟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考莱斯并不知道她究竟在对什么事情生气。

    “是关于姐姐的事情吗?”

    考莱斯随口这么说了一句,Berserker马上就点头表示肯定。尽管有点猜测的成分,考莱斯还是勉强根据她的反应分辨出了肯定或是否定的意思。

    回到自己房间后,两人就面对面地坐着。相对于坐在椅子上的考莱斯,Berserker则蹲坐在地板上。话说考莱斯的房间恐怕在米莱尼亚城寨里也可说是最奇妙的一个了。书架上放着几本魔术书,桌子上放着水晶球。大概是为了布置结界吧,房间角落还放着国际象棋的棋子。这些都还算正常的,问题就在于镇坐在书桌上的那台电脑。

    尽管达尼克看丁皱起眉头,葛尔德出言取笑,菲奥蕾也为此叹气,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科学技术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而且根十年前不一样,在当今时代,即使是魔术师也必须跟上发达的情报技术的脚步。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某种程度上对应了这些技术的竟然是黑魔术师塞蕾尼可。听说她还通过计算机网络来展开咒术研究什么的。

    “……也就是说那个吗。明明是早晚要决一雌雄的对手,我却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所以你看了不高兴?”

    肯定。原来如此,Berserker的这种不安也决不能说是杞人忧天。

    “嗯……虽然我向Servant说这种话可能也没什么说服力,但是我家的姐姐可是怪物啊。”

    发出叹息的考莱斯的眼神,逐渐转化为带有一丝乡愁的色彩。尽管嘴里说着“是怪物”,但也还是能隐约看出他对此也抱有一定的自豪感。

    “当然,我也不是会怀着败北的觉悟发起突击的笨蛋啦。比起这个,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跟红’方的战斗。如果事实正如Archer所说的那样,那么对方的Rider简直就是一个犯规的存在。”

    只有继承了神之血脉的存在才有可能打倒的英灵,这完全是规格外的存在。幸好“黑”方阵营里还有Archer在。尽管作为英灵被召唤而被追降低了级别,但他毫无疑问是继承了神之血脉的存在。

    假如没有把他召唤出来的话,那么自己这方就注定要落败了。当然,就算无法打败Servant,也还是可以采用杀死Master的手段。但是对Berserker和三流魔术师来说,这种战术能取得成功的可能性实在非常低。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你可绝对别去跟那个Rider战斗啊,知道没有?”

    Berserker听了马上使劲点了点头。看来在战斗过一次之后她就学乖了。攻击从一开始就完全不通用,这种状况根本是无法应对的。

    幸好这是群体战——考莱斯这么想道。假如是通常的圣杯战争的话……老实说,不管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他也找不到丝毫取胜的可能性。“少女的贞节”虽然是便于使用的常时展开型宝具,但是在解除另一个完全制约后释放出的“磔刑之雷树”……因为其具有非同寻常的威力,要付出的代价也极其巨大。

    这所谓的代价,就是死亡。当“黑”Berserker——弗兰肯斯坦完全解除制约、以最大威力释放出宝具的时候,她就会停止运作。毕竟这是那个弗兰肯斯坦博士留下的设计图上写着的内容,自然也无法不相信。

    当然,她也可以在不解除制约的情况下释放宝具,但是这样一来威力就会大打折扣。考莱斯为了极力避免鲁莽使用的情况,还特意对不解除制约的情况下发动宝具的威力进行了测定。

    在白天的森林里铺设不让人类接近的结界,在自己退到安全的位置后再让Berserker发动宝具。

    其威力最多也只能算是C级,搞不好甚至是相当于D级的水准。作为威力测定的指标,他使用的是拜托罗谢让给他的魔偶。随着跟Berserker的距离越来越远,雷击的威力也逐渐减弱,而位于她身边的魔偶则是彻底化作了齑粉。

    如果是在极近距离解除制约释放宝具的话,应该是拥有足以消灭大多数Servant的威力——考莱斯作出了这样的推测。但是,其代价实在太巨大了。为了打倒一骑而让自己的一骑消灭,这真的是不怎么划算。

    “……Berserker,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一般来说磔刑之雷树’的制约,你可不要轻易解除啊。”

    听了考莱斯的警告,Berserker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似的侧起了脑袋。果然虽说有着高度的智能,Berserker终究还是Berserker——考莱斯不仅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凭着三流魔术师的自己和难以发挥宝具威力的Berserker这对组合,除了绞尽脑汁盘算策略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自己尽管作为魔术师是三流,但作为Master还是要想尽千方百计来争取胜利,

    “……说起来,姐姐刚才还叫我读报纸吧。”

    考莱斯忽然想起刚才菲奥蕾说的话,于是就让人造人给自己送来了当地的报纸。他道了一句谢就翻开报纸,读起了菲奥蕾所关注的那篇报道。

    ……原来如此,她说的也的确有道理。读完关于杀人魔的报道后,考莱斯就站了起来。

    “那么,Berserker,抱歉我要稍微离开一下,你就留守在这里吧。”

    “?”

    考莱斯丛书桌里拿出了几个召唤低级恶灵和野兽的魔道具,并且将其装配在自己的身上。手腕套上可印着野兽名字的手镯,鞋尖还藏进了漆黑的虫卵。

    尽管在面对Servant的时候这都是连一秒钟也撑不住的杂兵,但是豹子的使魔盒潜入体内引发剧痛的蚯蚓群对魔术师还是会造成一定障碍的吧。

    考莱斯的衣服又被扯了几下。Berserker的眼眸正散发出要求他进行说明的色彩。

    “……没什么,我只是去帮姐姐一个小忙而已。”

    说完,考莱斯就向电脑屏幕瞥了一眼。在接收到的电子邮件中,记载着驻扎在锡吉什瓦拉的魔术协会的魔术师们相继遭到杀害的情报。

    这个情报意味着两个事实。第一个,杀死那些魔术师的人,至少并不是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的人。第二个,既然菲奥蕾去了那里,那就很有可能是Servant的所为。

    然后,接下来就是推测了——假如“黑”Assassin及其Master在跟尤格多米莱尼亚一族敌对的同时,也跟“红”方相敌对的话……“黑”Archer和Assassin以及“红”方Servant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也非常高,也就是所谓的三角敌对状态了。

    这种情况——实在非常不妙。

    “现在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Archer。如果是一对一的状况,魔术师当然是会发起挑战的,那就是专业魔术师的做法。但是,如果是二对一的情况——不管我是什么样的小角色,对方也应该会选择逃走吧。毕竟对方还是专业的魔术师啊。不过,守护这座城寨也的确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你就留守在这里。没问题,要是遇到紧急情况,我就会用令咒把你叫来。”

    “黑”Berserker为了守护Master考莱斯,本来是想尽量跟着一起去的,但是守护要塞这个命令也非常合理。

    “放心吧,我并没有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在二对一的状况下也还是坚持战斗的人,要不就是真的很强大,要不就是单纯的笨蛋了。”

    考莱斯所言并无半分虚假,他真的完全没有战斗的打算。总之姐姐真的很强。别说寻常的魔术师,即使是面对一流的魔术师也不会轻易落败。那被认为仅次于达尼克的变质型魔术刻印,其精密程度几乎足以跟精密机械相提并论。

    而她的Servant“黑”Archer也同样是一流的英灵。对己方阵营来说,“黑”Lancer就是旗帜,而“黑”Archer就是核心存在。

    正因为如此,万一有什么闪失就太可怕了。假如“黑”Assassin和“黑”Archer发生冲突,而“红”方Servant就趁此机会把Archer打倒的话,那么己方阵营就等于在那一瞬间落败了。

    但是,只要在这时候多出一个考莱斯,“红”方的魔术师就多半会选择撤退,而“红”方Servant必然也会跟着撤退。如果并不是凭自己的力量,而单单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制造出这种状况,那应该也算是很轻松的事情吧。

    目送考莱斯离开房间后,Berserker忽然看到考莱斯的电脑屏幕还在亮着——看来他是忘记关掉了。真是个粗心的Master,电能是很宝贵的——Berserker叹了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拔掉了电脑的电源插头。

    这种作为Servant的无微不至的关照,Master应该也会加以赞许的吧。

    ◇◇◇◇

    于是,史上最大规模的圣杯战争——圣杯大战就宣告结束了。“黑”方的败北,“红”方的胜利已经得到了认定。令人遗憾的是因为大圣杯的机能停止而无法实现愿望,但是来自魔术协会的巨大报酬也足以作为安慰。在大圣杯停止运作的状况下,事到如今也没必要为此再起争执。

    “红”方的Master们各怀心思进入了休息状态,慢慢治愈着战争后的疲惫。

    “各位,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正如刚开始见面的时候那样,言峰士郎向众人递出了红茶。

    “谢了。”

    在含进嘴里的瞬间,清凉的香气就顿时渗入胸腔。不光是肺部,那简直是渗透五脏六腑似的舒适无比。而且也因为工作的顺利完成,在成为魔术师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很不错的茶。”

    “谢谢夸奖。”

    “士郎,难道你不喝吗?”

    “不,虽然我很擅长泡茶,但是却不习惯喝红茶——”

    他无奈地面露苦笑,同时往自己的杯子里倒进了白开水。日本人就是这样的吗——魔术师们在朦胧的思维中这么想道。

    “啊啊,对了对了,我这才想起来。还要请你们把令咒转交出来呢。”

    “令咒?为什么啊?”

    令咒——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为了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必须牢牢掌握——

    “哎呀,我说各位啊,圣杯大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

    “……这么说也对呢。”

    没错,圣杯大战已经结束了。虽然中途听说Ruler站到了尤格多米莱尼亚的那边而吓得胆战心惊,但最后还是凭他的临机应变得到了完美解决。真的是一场很艰苦的战斗。从战斗前的准备——对,从准备阶段开始就很辛苦。

    “我毕竟是监督官,所以必须回收各位的令咒,从而为下一场圣杯战争做准备。实在非常抱歉,这个无论如何也必须——”

    “没有办法了,反正这是继续拿着也没有意义的东西。”

    “……说的也是啊。”

    “要不各位就向教会方面请求支付费用好吗?只要以我支付金钱来接收令咒的形式来处理——”

    “那么我们也可以接受……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因为被请求支付的是教会而不是我啦。就当作是对他们把如此重任推给我这个年轻小辈的一点小小报复好了。”

    看到少年露出的淘气表情,众人也自然而然地笑了起来。刚开战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教会派来的刺客而对他心存警惕,现在结束之后回想起来,他的确是干得非常卖力。

    “监督者的重任,真是辛苦你了。虽然我们也很想报答你的辛劳——”

    “啊啊,这个请各位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我也从你们那里得到了很好的东西。”

    有人马上开口问那究竟是什么,士郎就像往常一样露出难以捉摸的浅笑说道:

    “就是你们的Master权了,这个作为报酬已经非常足够了吧?”

    原来如此——有人这么回答道。

    “哪样的东西就够了吗?”

    “嗯,当然了。那么,我现在要准备令咒转移的仪式,请各位先在这里畅谈一下吧。”

    “就这么办吧。”

    ——结果,魔术师们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的不自然,欣然把某种意义上说比性命还重要的“那个”无偿地让给了面露微笑的少年。

    “话说回来,报酬你们打算怎么用?”

    “我们打算暂时先过一下玩乐的生活,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了啊。”

    “据说时钟塔将要举办拍卖会,凭这份报酬,至少可以买到三本以上的长年以来就很想要的书籍。”

    “我打算用来作为对学部的私人捐款,因为预算一直都被掐得紧紧呢。”

    “为魔术协会效力也不是那么好混啊。我的话……”

    战争结束了,接下来就只等着领取报酬。说起来,他们还有一件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自己究竟是怎样取得胜利的呢?

    本来应该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在喝下几口红茶后,那些事就变得怎么都无所谓了。

    占据着自己记忆的全是安宁和堕落的生活,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耀眼无比。没有荣耀,也没有名誉,只有平稳的时光在慢慢地毫无意义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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