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蓝衣少女

    网译版转自轻之国度

    扫图:CST(千里桑 http://weibo.com/warvil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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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二里头

    十束多多良跨坐在椅子上,盯盯地看着那名少年的脸。少年尽管装出怄气的样子,但似乎也很困惑,眼镜后面眯起的一只眼睛在不住地游移。

    「………………干什么。」

    「唔?我只是想好好看一下新人的脸而已。」

    地点在镇目町的一角,酒吧『HOMRA』中。光润美丽的吧台似乎散发着木头的香味,地上打着地板,作为不良少年们的聚集场所实在是不太相称,室内的装潢全是上等货。在吧台内侧的架子上,从基本款式到根本无法入手的珍品,因主人的趣味所收集来的各种各样的酒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这些没规矩的少年决不会在店里乱闹打坏东西,或弄脏店面。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就会遭受这间酒吧的老板——草剃出云难以想象的制裁。虽然草剃总是带着悠然的笑容,待人和蔼,是个举止文雅而诙谐的男子,可一旦动怒,那一条细细的胳膊甚至能拎起一个巨汉。

    酒吧里,少年们今天也毫无意义地聚集在一起。为无聊的事情发笑,吵闹声不断响起。这间酒吧,是吠舞罗成员的据点。

    十束背对着那些喧嚣的少年,跨坐在椅子上,望着躲着大家、独自坐在酒吧角落里的少年。少年戴着黑边眼镜,镜片后面的双眼总是以无聊的目光看着周围。

    这名中学毕业的少年是最近加入吠舞罗的。虽然一起加入的同伴八田美咲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但这名少年——伏见猿比古却至今也没有露出要与吠舞罗成员交心的样子。

    照顾新人,大致算是十束的任务。虽说是照顾,但也还不到教育那种程度。只是带他见见人,教他一些简单的规则,然后和睦相处而已。

    但伏见对十束来说却是一道难题。

    「喂,小猴子。」

    「………………」

    这样一叫他,伏见便显出非常讨厌的样子看向十束。

    如果讨厌小猴子的叫法就直说嘛,但伏见却没有出言表示反对。

    八田在初次见面时,一叫他「美咲君」就老实地吼道:「不要叫我的名字!」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总之,十束打算直到伏见自己说讨厌这样为止,他要一直用那个名字叫他。

    「小猴子。我现在很热衷于下将棋哦。」

    「…………是吗。」

    「但是,却没有人来当我的对手。八田太弱了……或者说是怎么教他,他也记不住规则,草剃先生虽然很强但他嫌麻烦,完全不肯陪我玩。我虽然也和王下过一回,但那个人也很弱,或者说他似乎完全没有要守住王将的打算。下过一局后,他就很无聊地评价说,你玩得真磨叽。」

    「………………」

    再度,沉默。

    十束不以为然地继续道。

    「所以说,小猴子。你来当我的对手好吗?」

    十束微笑着观察伏见的反应。

    ——啊啊,他焦躁起来了。

    伏见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但也没有掩饰内心的焦躁,他的心情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伏见,大概不喜欢这样被人开玩笑吧。如果硬要他适应团队生活,一定会令他讨厌。

    伏见这个人,和他交往要保持一定距离才行。

    尽管清楚这点,但却不由得想要逗逗他。对十束来说,伏见令他感到很有兴趣。

    「十束!」

    草剃从吧台后面喊他。

    转过头去,看到草剃正一边擦酒杯,一边用下巴指着酒吧二楼。

    「你去叫尊一下。」

    「怎么了?」

    「这几天,那家伙都没怎么露面,必须要商讨的事情堆积如山。可恶,竟然就这么在人家的酒吧二楼蹲着不出来了……」

    十束露出苦笑。

    刚才一直吵个不停的成员们不知何时都安静下来,他们不由得注视着草剃和十束的对话。对他们来说,王的心情是件重大的事。

    每当周防心情不好——或者该说是陷入自己的精神裂缝中——时,就连同伴们也无法随便触碰他,即便只是接触一下似乎也会招致恶果。

    他不会骂人或打人。

    只是瞥一眼靠近的人而已。

    但仅仅这样,就能让年轻的同伴浑身发抖,站不起来。

    十束苦笑着朝草剃随意地抬了抬手,然后向二楼走去。

    周防尊住在酒吧二楼的空房间里。

    他似乎对居住环境不感兴趣,房间里摆着捡来的破沙发和床,之后便是一个小冰箱,与其说是煞风景,这里甚至让人感觉不到有人在住。

    他对个人隐私也不在意,即使十束和草剃擅自进来也不会有意见。

    十束在门前犹豫了一下,姑且敲了敲门。

    不出所料,房间里没有任何回答。

    「王,我进来咯。」

    十束轻快地说道,开了门。

    周防躺在沙发上,像死了一样。

    穿着鞋子的腿伸在沙发上,无神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十束来到沙发旁,从上面注视着周防的脸。

    周防嫌烦地慢慢将视线转向十束。

    「…………干什么。」

    周防用仿佛从地底发出的声音说道。

    「最近,你都没有露面吧。」

    听了十束的话,周防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就连这一点动作都让他觉得无比麻烦。

    然而,他仅仅身在此处便散发着威吓周遭的气息。

    他带着马上要破坏掉什么的危险气息。然后为了不让力量爆发,他又显得异常地无精打采。

    但是十束并不在意,他微笑着道。

    「草剃先生说压了一些事情想和你商量。」

    「…………」

    「你偶尔也得露个面。王不在的话,大家都会变得很消沉。」

    「…………」

    「王心情不好的话,大家会很害怕。……总之,草剃先生让我来叫你,我们就先一起下楼吧。」

    「…………」

    说什么周防也没有反应,对此十束努起嘴巴。

    他就地坐下,背靠沙发。然后就这样以背对着周防的姿势,说道。

    「你做恶梦了吗?」

    沉默了片刻。不久响起一声轻轻的咂舌声。

    「我就从来没做过好梦。」

    周防低沉的声音使十束轻轻地垂下了眼睛。

    「……你做什么梦了。」

    酒吧的喧嚣微微传到了二楼。十束一边听着,一边慢慢等待周防的回答。

    突然,周防用手一把抓住十束的头。十束吓得嗷地叫了一声。

    周防的大手毫不费力地抓住了十束的头。继而使力。

    「好痛!干什么!?王你干什么!?」

    这样被紧紧地揪了一会儿后,周防突然放开他。

    「好痛……你这是干什么啊……」

    不忍再遭袭击,十束爬着离开了周防躺着的沙发,眼里含着因疼痛而流出的水泪,回头看着周防。

    周防尽管将人头揪起,但却依然和刚才一样,一脸无精打采地望着天花板。

    「王?」

    「……你的头,我单手就能轻易弄碎。」

    周防平静地说着危险的话。

    如果周防有那个意思,要弄碎十束的头,就和打破一枚鸡蛋一样容易。

    正确解读了他的言外之意,十束轻轻地苦笑了一下。

    他伸腿轻踢了一下周防躺着的沙发侧面。

    「没关系哦。」

    十束说,但周防却没有反应。

    这时,传来了上楼的声音。

    十束向房门看去。

    尽管上楼的脚步声非常急促,但对方却在门前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

    然后,响起了恭谨的敲门声。

    「尊、尊先生……?」

    听到这战战兢兢的声音,周防还是没有反应。取而代之,十束站起来开了门。

    门外是镰本力夫那又高又壮的巨躯。镰本似乎非常在意周防的状况,他探着身子一眼一眼地向房间里面窥视。

    「怎么了。」

    「刚才,栉名姐到楼下来了!」

    「穗波老师~,我不是说过别老来了吗!」

    草剃看着栉名穗波坐在眼前的吧台凳子上,发出了半是打趣半是困惑的声音。

    「别说得那么冷淡嘛。我的学生开了这么棒的店,我当然会想来看看咯。」

    穗波爽朗地笑道。她虽然已有二十七、八,但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有时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幼稚。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沉稳的笑容,她的举止非常文雅,但却依旧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某些地方有点少根筋。刚才也是突然打翻了一杯冷水,然后自己粗粗拉拉地擦起来。

    穗波旁边,坐着一个六、七岁大,如人偶般的小女孩。她的容貌也像人偶一样端整,最重要的是她面无表情,就像假人一样。衣服也是那种古董娃娃穿的饰满轻飘飘的蕾丝花边的款式。

    衣服是深蓝色的。

    草剃望着这个平时不太能见到的小女孩,感到有些为难,他姑且试着端出了一杯橘子汁。

    「而且,还带了这么小的孩子来……。你是啥时候生的孩子啊。」

    他开玩笑地说道,穗波随即露出苦笑,摇头道:

    「讨厌啦,不是那样的。这孩子是我哥哥的女儿。喂,安娜。」

    穗波看着她的脸道,而被称为安娜的少女则一言不发地轻轻点了下头。

    不同与小孩子的认生,她的表情如面具一样。这令草剃有些担心,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穗波。对此,穗波回以困惑的微笑,令人感到事情很复杂。

    正当草剃想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时,楼梯上响起了几个人下楼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发现镰本和十束从连接二楼的吧台侧门中走出。十束笑着跟穗波打了个招呼。接着,周防从他身后慵懒地出现。

    「周防君!」

    穗波的表情变得更加快活,她抬头看着周防。而周防则以腻烦的目光面对她。

    「……说过叫你别来的吧。」

    周防露出打从心底感到讨厌的表情,然后与穗波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栉名穗波是周防高中时的班主任。

    当时的周防虽然不过是一届高中生,但却足以让周围的人感到恐惧,然而穗波却能毫不畏惧地面对他。

    并且,和周防同校的毕业生草剃也受过穗波的照顾。

    当然,穗波并不真正了解周防他们的现状。充其量只知道他「似乎是镇目町中黑社会的大人物」。

    吠舞罗相应地也有很多敌人。草剃他们不会和这边的世界无关的人表现得太过亲近。

    但是,或许因为对方了解自己不成熟时的样子,由于这一弱点,他们怎么也无法顺利撇开穗波。就这种意义而言,周防对穗波很弱,并且草剃也是一样。

    但是周防对穗波的这种温柔,却使其他成员产生了误解。

    「大姐!东西放这边吧!」

    「大姐!要用毯子盖腿吗?」

    镰本误解了穗波与周防的关系,而八田看着镰本,也擅自认同了什么,笨拙地努力张罗着,他们都在不辞辛劳地照料着穗波。而穗波,也似乎没有充分理解自己正被人当做大姐对待,她像面对体贴的学生时那样露出笑容,嘴里说着「谢谢了,没关系」。

    周防懒洋洋地托着脸颊,然后突然抬起视线。

    看向自己身后。

    「哎呀,安娜……」

    穗波惊讶地叫道。

    站在周防身后的,是穗波带来的那个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她像看到一件稀罕物那样凝视着周防。

    而周防那锐利的目光虽在瞪着她,但并不妨碍什么,安娜静静地承受着,一点也不害怕,只是一个劲地「观察」周防。

    周防也无言地回看了一会儿安娜。

    就这样,经过一段不可思议的冷场。

    周围似乎也被这奇妙的氛围吞没,变得鸦雀无声。

    正当周围的人开始在这沉默中感到窒息时,安娜突然转身走了。

    她离开周防,来到店中一角,毫不在意裙子会被弄脏,就那样席地而坐,从口袋里取出弹珠开始一个人玩起来。

    「……真难得,安娜居然会对人有兴趣。」

    穗波瞪大眼睛,交替看着安娜背影和周防。

    「似乎是个奇怪的孩子啊。」

    草剃眯起眼睛,看着在店中一角坐着的安娜。店里的同伴们似乎也觉得小女孩很稀奇,都远远地围成一圈,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突然,草剃发现自己还没有给穗波上菜,便问她要点什么。穗波抬头看着黑板上的菜单,说道:「就来一份特制咖喱饭吧」,然后柔声对坐在地上的安娜道:

    「安娜,吃咖喱饭咯?」

    安娜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左右摇头。穗波不禁露出苦笑。

    「肚子不饿吗。」

    草剃一边从锅里盛出穗波的那份『HOMRA』特制番茄鸡肉咖喱饭,一边说道。

    「她,不怎么爱吃饭……。不过,还是少给她盛一些吧。可能会剩,实在很抱歉……」

    「没事。这你就别在意了。」

    草剃将安娜那份咖喱饭盛到一个小盘里。穗波站起来正要接,却被人拦了下来。

    「我给她拿。穗波老师就跟王聊吧。」

    十束抢在穗波之前伸手拿走了那一小盘咖喱饭。他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拿着盘子向安娜走去。

    「今天又是怎么了。还带了那种小孩来。」

    草剃轻轻靠在吧台上,问道。穗波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一边用勺子舀起咖喱一边说道。

    「今天……是安娜临时出院的日子。」

    「出院?那孩子怎么了。」

    草剃望向背对这边坐在地上的安娜。在她旁边,十束递出装咖喱饭的盘子,在说着什么,对此安娜只是闷声不响地低头滚着弹珠。

    「大夫说是脑子有病。似乎是疑难病症,要进入特殊设施检查治疗。」

    穗波低下头来,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看着穗波那总是低垂着的长长睫毛,草剃不禁皱起眉头。

    「那可不得了啊……。到底是什么病呢?」

    「具体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平时虽然可以正常生活,但有时会出现幻觉,好像还会头痛。听设施里的大夫说,她的大脑有缺陷,放着不管会危及生命。」

    「治、治好没?」

    在旁边听着的八田,惊慌失措地问道。穗波向八田露出微笑。八田突然红起脸来,嘴巴不停地蠕动着。

    「一定能治好的。医生们也在努力寻找着治疗方法。」

    寻找治疗方法,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法。

    「明明还很小,却不得不一直住院,只允许暂时出院一下……结果那孩子变得不愿表露感情。即使在家里也总是闷闷不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没有父母吗。」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防开口道。虽然他始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但似乎一直都在认真听着穗波说话。

    穗波惊讶地眨了眨眼,看着周防。

    「你去接那个小鬼,还照顾她。那父母怎么了。……都死了吗。」

    虽然口气很粗暴,但却并不冷淡。穗波叹了口气,点头道:

    「去年。……我哥和嫂子,出车祸去世了。」

    不仅身患重病,还失去了双亲,这名少女真的很不幸。

    恐怕她那没有表情如人偶般僵硬的脸,以及那没有感情如玻璃球般的眼睛,也是因为那个缘故吧。

    「……讨厌啦!越说越阴沉了呢!」

    穗波为了转换心情,抬头摆出了一个快活的笑容。

    「好容易安娜出院了,不能光说这些阴暗的事。喂,机会难得我想领那孩子出去转转,可否请你们在这附近帮忙带个路呢?」

    「我、我们当然可以带你们在镇目町转转了……」

    八田一边避免正眼去看穗波的脸,一边用含糊的语气说道。

    穗波高兴地向八田道谢,使八田更加畏缩起来。草剃扫了一眼那番景象,然后再次望向安娜。

    好难缠。

    安娜完全不理会那盘番茄鸡肉咖喱饭,对十束所说的话也是一言不答,面对她,十束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安娜冷冷地坐在酒吧的地板上,用手指戳着散落在地的红色弹珠,让它继续滚动。这谜一般的弹珠游戏,在十束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则,也不见哪里好玩。

    十束看了一阵,不久便输给了好奇心,也尝试着伸出手去。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地上的弹珠。然后它便像打台球时那样撞开了别的珠,别的珠又弹开其他珠,就这样不断扩散。

    弹珠的排列被搅乱,安娜一时僵住了。然后,慢慢地抬头看向十束。

    通过搅乱她的游戏,十束终于得以与安娜四目相接,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在做什么呢?」

    对于十束的问题,安娜沉默了一会儿。她默默地盯着十束。虽然表情未变,但这或许是在瞪他。

    「……我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什么?」

    安娜再度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十束静静地看着她的脸。

    她虽然年幼,但目光却有些老成。非常不爱说话,然而却似乎不是因为认生或孤僻。

    那种眼神,似乎是看透了什么,放弃了什么而活一样。

    十束有了某种预感,他悄悄地问道:

    「……你“能看到”什么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吗?」

    安娜慢慢地抬起视线。

    无神的双眼,在十束面前聚焦。她虽然看着自己,但不知为何却没有那种感觉。她的眼睛似乎在看着某个不同的地方。

    「你,怎么看我?」

    十束试着问道。

    安娜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十束的脸,然后慢慢地抓起一枚红色弹珠,将其放在眼前。

    安娜的左眼透过弹珠,与他目光相接。

    就在这时,十束感到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那隔着弹珠看过来的视线,似乎在抚慰着自己的身体内侧。

    对此,十束有些畏缩。

    安娜面无表情地以无机质的目光“看着”十束。

    安娜的眼睛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使人感到一种近似于恐惧的不安感,尽管如此,十束却依然目不转睛地与安娜对视。

    突然,安娜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她似乎被突然变热的弹珠烫到,一下子将刚才凝视着的弹珠扔开。

    红色的弹珠在地上弹了一下,继而滚至一边。

    安娜茫然地俯视着掉在地上的弹珠。不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扭曲了。

    「怎么……了?」

    看到安娜这样紧张的反应,十束不由得咽了口吐沫,问道。

    从不表露感情的安娜,微微地皱起眉头,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紧咬下唇。

    安娜默默地将散在地上的弹珠聚到起来。一边收拾着,一边像是要说什么似的张了张嘴,然后又咬起嘴唇,一直反复着这样的动作。

    十束屏息等了她一会儿,但不久便肩膀脱力。

    「……不吃吗?很好吃的哦?」

    他将装咖喱饭的小盘递过来笑道,对此安娜惊讶地抬起头来。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你不想说的话,就不必说了。」

    安娜看了一眼递给她的小盘,轻轻地摇了摇头。

    「吃一点吧。」

    他试着看着安娜的眼睛说道,但安娜依旧的顽固地摇头。

    「这样啊。……那,这个怎么样?」

    十束将咖喱饭的盘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然后从架子上取出糖果罐。他晃着罐子,将糖果倒在手上。滚出的三枚糖果,分别是有着晶莹黄色的柠檬糖、黄绿色的哈密瓜糖,以及白色的薄荷糖。

    十束将这些糖递到安娜面前。

    「你要什么色的?」

    安娜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地盯着十束手上的糖。

    「抱歉啊。安娜是看不到颜色的。」

    一道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十束仰头看向身后,看到的是颠倒过来的穗波,她不知何时来到近旁,正面露苦笑。

    「看不到颜色?」

    十束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偏了偏头,穗波来到十束身旁蹲下来。然后拿起糖罐,又往十束手上倒了些糖。倒出来的糖果中有一枚粉红色的草莓糖,穗波拿起它,道:

    「就是色彩感觉异常啊。她识别不出红色以外的颜色。如果是这颗糖的话……她大概能稍微看到一些吧?」

    安娜盯盯地看着这颗接近红色的深粉色软糖,轻轻点了下头。

    穗波将草莓糖递到安娜嘴边。安娜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老实地张开嘴,吃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看不到颜色,她对食欲似乎也没什么概念……抱歉了。」

    穗波难过地说道,对此十束睁大眼睛,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否也和脑子的病有关。」

    「脑子的病?」

    「那孩子好像一直在住院。今天是临时出院的。」

    八田好容易才说出口。不知怎么他眼含泪光。大概是听到了他们刚才一直在说的关于疾病的事吧。

    十束抬头看着穗波,问道:

    「医院在哪?」

    「在七釜户那边。平时除了家和医院根本去不了别的地方,所以今天就请八田君和镰本君带我们好好逛逛镇目町了。」

    听了穗波的话,八田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擦了擦鼻尖。

    「之后我会和镰本带姐姐们去中央大街那边的。」

    八田向身后的镰本伸出拇指道。对于经常拉着镰本在镇目町中央大街的电玩中心玩的八田来说,那一带就像自家的后院一样。

    「十束哥也来吗?」

    八田问道,对此十束稍微想了一会儿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就算了。你们可要好好护送老师和小安娜啊。别光去游戏厅了。」

    「啊—、除了游戏厅之后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吗。」

    「还有女生喜欢的化妆品店啦、有名的冰淇淋店之类的啊。那里的冰淇淋外观也很可爱,如果和穗波老师分享的话没准小安娜也能吃些呢?」

    「诶……要去那种女人逛的店啊……」

    八田阴沉着脸,对此镰本露出无奈的表情从后面说道:

    「八田哥,你要知道自己是在护送小女孩啊?」

    十束笑了,将手上的糖分别塞给八田和镰本后,起身。

    八田和镰本小时候似乎是孩子王和小弟的关系。八田虽然才刚加入吠舞罗,但他和镰本已经完全恢复了那时的关系。话虽如此,镰本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跟在八田后面打转,但该管的还是会管,他一边捧着八田,同时也巧妙地加以引导。有镰本在的话,一定能让穗波和安娜玩得高兴的。

    八田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双手抱胸,脑中开始重新思考带领她们游玩的路线,而镰本则很有绅士风度地帮着穗波拿东西,十束看着他俩,满意地点了点头。

    望着穗波整理装束的背影,十束吃起了安娜最后也没碰一下的咖喱饭。

    他嘴上叼着匙,呆呆地想着安娜的事。

    这时,十束的衣摆突然被人轻轻拉动。

    低头一看,安娜正抓着十束的衣服。

    「怎么了?」

    安娜那猫一般的大眼睛注视着十束,然后敏捷地转动着,并慢慢向坐在吧台前的周防看去。

    「嗯?那个人怎么了?」

    十束问,他蹲下来,保持和安娜视线同样的高度。

    安娜如同巫女宣告神谕般,庄严地开口道:

    「在那个人身边,你活不长。」

    安娜盯着周防,道。

    十束睁大眼睛。

    他一时没有明白她在说什么。

    十束茫然地看了安娜一会儿,然后,回想起她刚才“看过”自己。

    「……你“看到”了?」

    十束问,安娜没有回答。十束又问:

    「你能看到未来吗?」

    安娜微微低下头来想了想,然后不知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定地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清楚地看到什么。只是——这样感觉。」

    安娜默默地垂下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呵斥。

    十束一时间没有回话,但在吃惊过后,他所露出的表情既不是疑问也不是不安,而是苦笑,仿佛是在说「是那样吗,这可伤脑筋了」。

    「是吗。」

    「你不生气吗?」

    「诶,为什么?」

    安娜惊讶地问他,这反而使十束也吃惊起来。

    安娜歪着头。

    「那你是不信了?」

    「嗯?不,不是那样啊。但是嘛,因为我也曾设想过这种状况。」

    十束笑道,然后摸了摸安娜的头。

    「谢谢你忠告。……不过刚才的事不要和其他人说哦。」

    他将食指竖在嘴前,以玩笑般的口气说道,然后安娜用通透的眼睛盯住十束。

    「安娜,走了。」

    穗波以温柔的声音唤道,安娜立刻背向十束,朝穗波跑去。

    安娜没有拉穗波的手,她们走出酒店,八田和镰本在前方带路。十束目送他们而去。

    当啷,伴随着清脆的门铃声,店门关上了,这时十束朝周防和草剃看去。周防正懒洋洋地喝着酒,而草剃则在收拾穗波吃完的餐盘。在同草剃对上视线后,十束轻轻地招了招手。

    「王,草剃哥,稍微过来一下好吗?」

    草剃同周防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走出吧台。周防也默默地从座位上起身。

    当他们来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处时,十束为了不让其他成员听到,压低声音说道:

    「我觉得,那孩子是超能力者。」

    超能力者(Strain)。

    即指自然产生的能力者,有别于由王授予力量的族人(Clansman)。

    说起来,“王”到底是什么,其实十束也不太清楚。根据草剃所收集的情报,以及周防不耐烦地做出的说明,在这个国家似乎存在着拥有强大力量的“石盘”,那“石盘”会选出七位王,并授予力量。

    周防便是由那“石盘”选中的第三王权者——通称赤王。

    王会选出被称为族人的臣子,并授予其力量。十束和草剃都是由周防赋予力量的赤色族人。由王及其族人所构成的集团被称为“氏族(Clan)”。

    超能力者不属于氏族,他们的力量不是王引导出的,而是自然产生的,他们是无主的能力者。

    为什么会出现超能力者呢。这依然是个谜。

    一种说法认为这是由于“石盘”的力量泄露造成的,简单说来就是操作失误,也有说法称超能力者是『没能成为王』的存在。

    总之,不属于氏族而得到力量的超能力者,缺乏有关自身力量的知识,往往会被力量支配,并使用力量进行犯罪。

    「那么小的孩子,却是超能力者……」

    草剃叼着烟,脸色阴沉。

    「那孩子一开始盯盯地看着王。穗波老师说她『识别不出红色以外的颜色』,听到这话我就在想……那孩子,会不会是看到了王的“颜色”呢。」

    周防是“赤王”。若是拥有力量的人很可能会看到缠绕在周防身上的红色灵气吧。

    「就这些吗?这就是你认为那孩子是超能力者的根据。」

    「不……」

    十束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道:

    「她一直在滚着红色的弹珠。我觉得那或许不是在玩,而是在“看”和“感应”着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那孩子会不会是有预知或千里眼这类的感应能力呢。我感觉那不是单纯的占卜游戏。」

    草剃长长地吐了口咽,遥看远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的,你要跟我们说的就是这些不靠谱的事吗。」

    「……嘛,再说下去就涉及到个人隐私啦。」

    十束以玩笑的口吻加以搪塞,对此草剃不解地皱起眉头。

    然后十束换上一副郑重的表情,重新面向草剃。

    「穗波老师说,医院是在七釜户那边。」

    「是黄金的所在地啊。……其真实面貌也有可能不是医院,而是超能力者的教育·研究设施。」

    草剃将烟灰弹在随身携带的烟灰缸里,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穗波老师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草剃看向周防。周防靠着墙壁,没有说话。

    「超能力者什么的,要说和我们没关系也真没关系。但这回牵涉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如同穗波老师亲生女儿般的孩子。」

    对于草剃这种夸张的说辞,周防轻轻地咋了咂舌。

    「……暂且注意下那个小鬼吧。」

    「知道了。一谈到超能力者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总之就当是护卫小安娜和穗波老师了,我会叫人看着她们点的。」

    对于周防低声下达的命令,草剃轻率地回应道。

    「之后,我还想了解有关那孩子所在设施的情况。草剃哥,你知道关于超能力者设施的事吗?」

    「只是传说程度而已。据说他们在教给超能力者控制力量的方法,避免他们进行犯罪的同时,也会进行研究,寻找超能力者出现的理由等等……」

    草剃看着十束的脸,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总之我会去调查的。」

    「谢了。我也会在可能的范围内试着去调查。」

    十束很在意安娜那死心般的老成目光。

    因为是超能力者。因为有着不同与常人的力量。

    如果正如他的猜测,安娜确是超能力者的话,那或许也说得通。

    但,万一理由不只是这样呢。

    「没能成为王、吗。」

    突然,周防露出不悦的目光,轻声嘟哝道。

    「新上市的豚骨拉面真的很受欢迎哦。虽然是速食但面有嚼劲!而且大蒜味也很香,味浓又不很腻人,正宗的豚骨风味!」

    镰本一边吃一边独自夸赞了一阵新上市的杯面。八田在他旁边,认真地盯着公寓的一室。

    八田和镰本身在夜晚的公园里。两人坐在长椅上,镰本旁边放着电水壶和装食品的便利袋。

    刚才,虽有情侣亲热地挽着胳膊要进公园,但一看到吃拉面的镰本和双手抱胸始终盯着一点看的八田并排占领着长椅,就都匆匆离开了。八田心想活该。

    「八田哥也吃一点吧?」

    镰本道,将拉面的汤完全喝干后,又哗啦哗啦地在便利袋里寻找新食物。

    「不要啦!话说你到底想吃多少啊!」

    「但是,真没想到我还能和八田哥这样一起行动呢。」

    镰本说,同时将热水倒入这次拿出的酱油味杯面中。

    八田苦笑着看了镰本一眼。

    「是啊。」

    八田和镰本小时候是朋友。或者说,镰本是八田的小弟。

    那时,八田在附近的孩子中打架最强,于是便摆出一副孩子王的架势,而镰本虽比八田大一岁,但却是个懦弱的胖子。

    八田常常庇护镰本,并对他指手画脚。看着镰本追随自己的样子,让八田感觉很好。

    而镰本。

    虽然以前又矮又胖,跟在八田后面打转,总是呼哧呼哧的。

    但现在却比八田更早加入吠舞罗,并在这里建立了相当的地位。

    以前那个不成熟的小胖子,现在已经拥有了同样厉害的身高,像猪一样的雪白皮肤也变成了精悍的褐色。

    软弱的小胖子,已经成长为一个魁梧的不良胖子了。

    两人在吠舞罗中再会,当他们看到彼此的模样时,老实说八田有一点害怕。但镰本那凶煞的面容却露出了和小时候一样的天真表情,欢喜地叫道:「八田哥!?这不是八田哥吗!」于是八田总算找回了从前的感觉。

    八田进入吠舞罗很快便适应了这里,此中算是有那么一点镰本的功劳。因为在吠舞罗中似乎很受尊敬的镰本称八田为「八田哥」并追随在他身后,所以尽管才刚加入,八田却在吠舞罗中被大家高看一眼。

    八田重新面向镰本这个从前的小弟、现在的重要伙伴,摆正姿势,说出了自己最近一直在想事。

    「话说回来,我之后是要为尊哥进行各种战斗的吧?」

    「哈。」

    「那样的话,你看,就要在敌人面前自报姓名是吧?为了那种时刻有必要给自己取个帅气的外号,对不对?」

    「…………直接叫八田美咲不行吗。」

    听了镰本的回答,八田撅起嘴来。

    「那个不够有型吧。」

    「啊,八田哥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像女孩子一样。」

    八田生气地一拳打在镰本头上。镰本发出「咕哇」一声大叫,按住被打的头顶。这反应就和小时候一样。

    「好痛啊,八田哥……。然后呢?难道你已经想好自己的外号了吗?」

    镰本含泪揉着脑袋,对此八田一下子高兴起来,回答道:「是啊!」他从长椅上站起来,一手叉腰,在镰本面前摆了个造型,然后用拇指指着自己,道:

    「八田鸦,怎么样!?」

    镰本眯着眼睛看着八田。

    「…………挺好吧。」

    「什么啊,反应这么冷淡。」

    「比起这个,我们应该认真看守吧。」

    镰本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公寓。八田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立刻绷紧精神。

    ——我们可是被草剃哥授予了重要的任务啊。

    「不过,这命令真的很奇怪呢。」

    镰本呆呆地说道,给刚刚鼓起干劲的八田泼了冷水。

    「啊?」

    「哎呀,因为保护栉名大姐和她侄女什么的,不是很奇怪吗。」

    注意穗波和安娜的情况,如有异变不要让她们遇到危险,并立即汇报。

    这便是草剃下达的命令。

    虽然的确有些含糊,但穗波是周防重要的人。所以肯定会有许多危险,而打到敌人便是自己的任务,八田自豪地挺起胸膛,干劲十足。

    「我们可是被委以护卫栉名大姐的任务啊!?必须要全力以赴咯!」

    「但是……」

    镰本露出无法释然的表情,将杯里剩下的面一气吃光。

    「草剃哥说的是,如果栉名大姐她们真遇上危险的话,我们要加以保护,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太随便了呢。感觉比起保护大姐她们,我们首先要注意的是有没有异变发生。……总觉得搞不懂啊……」

    八田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在微微跳动。

    「真是斤斤计较啊……胖子的话就该更大气些嘛!」

    「不过,本来接到命令的就是八田哥和伏见吧。」

    镰本的话令八田一时语塞,他轻轻地咂了咂舌。

    「…………那家伙说嫌麻烦。……总觉得,最近和他的来往少了,猿比古那家伙啊。」

    八田注意到伏见最近的态度有别于他们一起上学那阵。他有些不痛快地用旅游鞋后跟踢着地面。

    「唔?等等,那个……」

    听到镰本的声音,八田抬起头来。镰本用胖胖的手指指着公寓楼中穗波家的门。

    一看之下,发现一个小身影正从房间里走出。

    是安娜。

    「那孩子,在搞什么……?」

    八田从长椅上起身,眯起眼睛。安娜身穿饰满轻飘飘的蕾丝花边的衣服,然而肩上却背着与之不符的粗糙背包。

    她跐溜着来到外边,动作谨慎,似乎怕发出声音,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镰本皱起眉头,歪着脑袋。

    「这么小的孩子也是要去夜游吗?」

    「话说……这是要离家出走吧?」

    除此之外真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小孩大晚上背着行李独自离家了。

    八田和镰本对视了一下,然后从长椅上站起来。

    安娜迅速走下公寓楼梯。八田为了在公寓下面抓住安娜而向那边跑去。

    但是在八田他们赶来之前,却已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公寓的楼梯下,并堵在那里。

    那人穿着类似军装的蓝色衣服。这种打扮让他觉得很眼熟。

    ——是蓝服!?

    已经来到公寓一楼的安娜,看到堵在楼梯下的蓝服后,身体哆嗦了一下,同时停住脚步。

    八田的脑中响起了警报。他的开关被按了下来。

    八田跑着,将抱在身侧的滑板放在地上,并跳上去。轮子呻吟着,在与地面摩擦时迸散出小小的火花。

    八田就这样撇下镰本,全速冲向蓝服和安娜。

    蓝服对安娜说着什么,同时逼近一步。而安娜则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安娜怕他。

    蓝服抬起手,向安娜伸去。

    「等等,你这家伙——!」

    八田叫道,踏着滑板冲来。

    滑板承受着八田的力量,发出微微红光飞舞在空中,同时逼近蓝服。

    蓝服回身面向猛扑过来的八田。

    他眼中虽带有锐利的光芒,但却不见惊讶之色。蓝服以轻盈的动作向后跳去,拉开了足以从八田的滑板下逃走的距离。

    八田的滑板着路后发出嘎吱一声,在安娜面前紧急刹车。八田将安娜护在身后,瞪着蓝服。

    「你是谁。找这孩子有什么事。」

    「你那力量的颜色……是第三王权者的族人吧。……你才是来干什么啊。」

    蓝服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长脸,眼睛也很细长。他由垂下的黑色刘海后,盯盯地看着八田。

    八田扯开衣领让他看。

    「我是吠舞罗的八田。」

    在八田的锁骨处,有着吠舞罗的“标志”。

    「那孩子对我们来说就像自家人一样。我不能让来路不明的混蛋靠近她。」

    蓝服冷冷地瞥了一眼八田自豪地露出的“标志”,然后以毫无感情的双眼直视着八田的脸。

    这时,追赶过来的镰本气喘吁吁地站到了八田身旁。

    即使是二对一的状况,蓝服也没有动摇。

    八田瞪着蓝服那张细长白皙的脸。他感到情绪高涨,血液似乎已在身体内侧沸腾。八田摆出临战态势。红色的光芒仿佛由皮肤内渗出般浮现出来,对于八田来说这正是独一无二的王——周防尊的颜色。

    「我知道哦,蓝服。你是青色族人吧。你们现在没有王了是不?」

    即便是刚刚踏入这个世界的八田也有耳闻。在这个国家里,存在着七个拥有异能的王。但,青王在十年前的事件中死去,新的青王还没有诞生。也就是说,现存的青色氏族不过是一个特殊能力者的集团,在没有王的情况下勉强维持着组织的形式。

    本来,蓝服们——被称为Scepter4、穿着蓝色制服的青色氏族,肩负着取缔扰乱治安的超能力者的任务。就性格上来说,与八田他们的赤色氏族并不投合。

    面对八田这样挑衅的态度,眼前的蓝服男子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张开薄薄的嘴唇,以平板的声音说道:

    「别太过分了,赤色族人。忤逆我,就等于忤逆第二王权者。」

    八田以严肃至极的目光盯着蓝服,同时悄悄问旁边的镰本。

    「第二王权者……是谁啊?」

    「就是七釜户的御前大人啊!」

    镰本压低声音吼道,但八田还是没明白。

    「御前大人?」

    「你看,在七釜户有个大得出奇的塔吧!那里的主人便是黄金王!他从战后便一直作为王,是最厉害的王哦!」

    对于镰本的解说,八田反射性地感到生气,他一拳打在镰本头上。

    「好痛!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啊……」

    「混账!最厉害的王绝对是尊哥啦!」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是,镰本的话也确实使八田回想起来。说什么第二王权者,让他一时没搞懂,但说到「金色的家伙」,就连八田也能马上明白。

    七釜户是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说到耸立在那里的巨大建筑物——御柱塔,八田当然也是知道的。

    国常路大觉。

    这便是被称为七釜户的御前的男人。第二王权者——黄金王的名字。

    他在作为异能者之王的同时,也是这个国家实质上的王。靠着他的力量,经济得以运转,他还推动政府将这个国家建设成为一个强国。

    耸立在七釜户的御柱塔即是其象征,也是他的城。

    但对八田来说,那座王城不过是一座「显眼的建筑」而已,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感想。

    「哈,虽然我不知道什么第二王权者什么御前大人,但我完全没理由要向你屈服!第一,你这家伙是青色族人吧!竟然会在王死后向别的王摇尾巴!」

    嘲讽——与其这样说,纯粹的焦急要更胜一筹。

    尽管他自认为王是令人敬仰的人,但听命于别的王,并大肆宣扬那个王的名号,这样的人对八田来说就只有轻蔑了。

    但是,就在八田不屑地说出这话的同时,蓝服的脸色变了。

    他那细眼、薄唇以及没有感情的脸颊,原本如同能乐面具一样,现在却扭曲起来,仿佛出现了一道裂缝,他吊起眼角。

    下一瞬间,卷起一阵蓝风。

    蓝服几乎没有做任何预备动作,便向这里冲来。

    惊讶只有不到一瞬的功夫,八田立即摆出迎击架势。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蓝服冲刺的轨道不是向着自己。

    而是向着镰本。

    蓝服如子弹般冲向镰本,同时拔刀。

    镰本的反应也不慢。刚才吃了那么多拉面似乎很笨重的巨躯迅速一翻,轻轻地跳向后方,避开了蓝服用力挥下的剑。然后镰本全身也散发出红色光芒。

    但下一瞬间,在躲过蓝服剑刃的镰本身后,又出现了另一道人影。

    「危险!」

    八田叫道,他先于思考,已踩着滑板跳了起来。

    他脚踩滑板,以空翻的要领扭动身体。

    叮的一声,滑板的底部挡住了刀刃。迸散开红与蓝的灵气。

    着地的同时,滑板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了激烈的声音。

    八田及时抓住镰本后背的衬衫,将他从第二名袭击者那里拉向自己这边。

    镰本在被八田保护后,睁大了眼睛,凝视着不知何时移动到自己身后的第二名袭击者。

    最初,八田还以为蓝服是用了分身术。

    第二名袭击者也穿一身蓝服,而且和一开始挡在八田他们面前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要说不同之处,就只有发色了,最初的男子头发是黑色的,而第二名袭击者则是淡黄色的。

    「你们……」

    是双胞胎吧。黑色和黄色头发的蓝服二人组一起拔出刀来,盯着八田和镰本。

    八田大声咂舌。

    「卑鄙的混蛋,竟然偷偷摸摸地藏起来了。既然两边都是两个人,就堂堂正正地攻过来嘛!」

    八田不屑地说道,然后蓝服双胞胎一起歪着头笑了。

    「很遗憾,」

    「这不是我们的风格。」

    「切!」

    两人亲密地分说着台词,对此八田感到非常不快,他焦躁地一脚踢向滑板后侧,跳了上去,同时将滑板的尖端冲向对方。

    「好啊!我就来陪你们玩玩。你们一起攻过来吧!」

    「住手。」

    一道小女孩发出的声音,静静地给八田的焦躁和斗志泼了冷水。

    八田吃惊地看向声音的主人。

    是安娜。

    因为蓝服使他太过生气,八田无意中差点忘了她的存在。

    蓝服双胞胎似乎也和八田一样。他们看着安娜,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面面相觑。

    「……现在,我们没有和你们争斗的理由。」

    黑发的蓝服说道。对此八田大皱眉头。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先动手的是你们吧!」

    「那只是对你侮辱我们的回敬。」

    黄色头发的蓝服说道,然后黑发的蓝服向安娜看去,并问:

    「你都明白了吧?」

    安娜微微颤抖了一下,同时点了点头。

    「这些家伙是你什么人?」

    「……他们是穗波的朋友。」

    面对黄色蓝服的问题,安娜这样说道。或许对于小孩子来说,所有认识的人都叫「朋友」,但八田在听到别人说自己和穗波这个对王很重要的人之间是「朋友」关系时,还是感到有些冷静不下来。

    「你别忘了自己到底是受谁管辖。」

    黑发蓝服冷冷地说道。语言之险恶,使八田扬起了眉毛。

    「喂!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和你没关系。对吧?」

    听到黄色头发的蓝服抛来的这句别有深意的话,安娜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令八田感到非常不快。

    「不要威胁小孩!」

    「我没威胁,」

    「只是在确认事实而已。」

    蓝服双胞胎交替说道,并一起将剑收鞘。

    八田被挫了锐气。对方到底收了武器,这让他也失去了主动攻击的心情。

    「……不打了吗?」

    「等、等等,不要这样胡乱挑衅啊……」

    「你闭嘴。」

    八田呵斥了惊慌失措的镰本,同时瞪着那对双胞胎。

    这两个家伙怎么看都很可疑。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八田觉得草剃哥要警戒的肯定就是这两个人了。

    要不要现在就在这里打到他们呢?

    尽管他这样考虑,但一想到安娜叫他「住手」,便犹豫起来,最终没有行动。

    蓝服双胞胎将那双细眼眯得更细,摆出了微笑的表情。

    「我们也是根据任务而行动。如果判断你们是阻碍,下次就会杀了你们。」

    「黄金氏族虽然不是我们的主人,但却是工作的委托人。反抗黄金氏族的轻率行为,只会使你们的王的立场变得不妙。」

    蓝服双胞胎淡淡地说道,并再次向安娜看去。他们冷冷地,只以目光嘱咐着什么。

    两人就这样转身离开,那干脆的样子与袭击时的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八田则一直保持临战态势,目送他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八田哥……你真不是盖的……!」

    不久,当蓝服的身影完全消失时,镰本以透露着兴奋的声音说道。

    「哎呀,虽然小时候就常被你搭救……但我真没想到现在还会这样……哎呀,我有预感八田哥一定会在吠舞罗大有作为的!真的,我觉得你这么厉害就算说什么八田鸦也会被原谅的!啊,话说回来你刚才自报姓名时,是不是妄说八田鸦了?」

    镰本说得特别起劲,然而在他身旁的八田却满脑子想着别的事。

    「……镰本。」

    「嗯?」

    八田那孩子气的脸上带着精悍的表情,只将头转过来看着镰本。

    八田的脸上渗着冷汗,眼睛中似乎带有一丝泪光。

    「镰本。」

    「怎、怎么了。」

    突然听到他发出没出息的声音,镰本有些慌张。

    「没事吧?」

    「什么?」

    「我,不会让尊哥的立场变得不妙吧?」

    八田很在意蓝服留下的那句话。『会使你们的王的立场变得不妙』,只有这句话在他脑中不停打转。

    对于八田来说,周防就是强大帅气的英雄,为了他,自己什么都可以做,这是八田的骄傲。

    但,如果自己的行为拖了周防后退呢。

    镰本一瞬间目瞪口呆,然后马上苦笑着拍了一下八田的肩膀。

    「没事啦!那不过是他放的狠话而已!」

    「是、是吗?就是嘛?」

    「比起那个……」

    镰本用低沉而认真的声音说道,并回头朝身后的安娜看去。八田也将目光转向她。

    安娜面无表情地僵在那里,甚至让八田有些不安,不由得生出她实际上会不会是假人的想法。

    「结果,那两个穿蓝衣服的到底是要干什么。你认识那些人吗?」

    八田战战兢兢地试着向安娜问道。

    没有反应。

    「话说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吗?」

    还是没有反应。

    八田为难了,求助般地看向镰本。镰本也是一脸困惑。

    「嘛,算了,想要离家出走什么的很正常啦!栉名大姐虽然人很好,但毕竟是老师,即便觉得很烦……」

    这回,有反应了。

    安娜噗噜噗噜地左右摇头,似乎在拼命否认八田的话。

    她姑且算是脱离了假人的状态,这尽管让八田松了口气,但他却越来越搞不懂了。

    「……你是想说你不讨厌栉名大姐咯?」

    安娜轻轻地点了下头。八田搔着头。

    「那你是讨厌上学咯?……不过,你一直在住院吧。没在上学吧。」

    安娜低下了头。正当八田和镰本无计可施时,公寓的门开了,穗波似乎发现安娜不在房间,脸色大变地跑了出来。

    「真的可以吗?」

    穗波一脸抱歉地说道。

    「没事。在我店里可以让她随便玩,也不愁没人看孩子。」

    早晨很早的时候,草剃和十束一起来到穗波家。

    昨晚的来龙去脉已经从八田和镰本那里听说了。草剃当晚给穗波打了电话,并在白天提出要

    承担起看管安娜的责任。

    他对穗波说的是,当安娜企图离家出走时,八田和镰本碰巧经过那里……。安娜出走未遂的事似乎令穗波很受打击,当草剃提出要在穗波上班期间片刻不离地照顾安娜时,她轻易便接受了。

    草剃让十束带安娜先走,然后自己小声向穗波询问:

    「……小安娜有没有说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穗波露出沉痛的表情,慢慢地摇了摇头。

    「一句话也没说。」

    似乎就连说话也伴随着痛苦,穗波仿佛在忍耐什么似地说道。

    「从昨晚开始,她就一语不发。本来就是个非常不爱说话的孩子……。昨晚,问她什么她都紧绷身体,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看不见、说不出一样——感觉似乎真的要变成人偶了。」

    穗波轻轻地叹了口气,草剃将手搭在她肩膀上。

    「嘛,那么小的孩子一直住院,难免会变得乖僻。我那儿总是很热闹,十束也很擅长照顾小孩,我有空也能教她学习。穗波老师就轻松一下吧。」

    穗波微笑着看着草剃。

    「谢谢你。工作一结束我马上就去接她……」

    「用不着那样。」

    草剃打断穗波的话,说道:

    「小安娜临时出院这段时间,穗波老师就和小安娜一起住到我的酒吧里来吧?」

    「诶、诶?」

    穗波惊讶地睁大眼睛。

    穗波家有青色族人把守。草剃很重视这件事。

    既然这样,就几乎可以肯定安娜是超能力者了。而且,有人监视安娜,这点很可能表明安娜是「危险度很高的」超能力者。考虑到事有万一,他想将安娜和穗波置于可以保护的地方。

    那两个差点和八田打起来的青色族人似乎对安娜说了「你别忘了自己到底是受谁管辖」。事情看来不简单。

    更要说的话,他在考虑她们自身可能遇到危险的同时,也考虑了安娜会伤害他人、特别是就在身边的穗波的可能性。如果安娜是个不成熟的超能力者,那么就算她没有恶意这种事情也是可能发生的。

    「我那个酒吧的二楼可以住人。现在虽然被尊那家伙占着,但我不久会撵他出去,让老师你们来住。老师去学校上班,我也可以开车接送。」

    穗波不停地道谢。草剃虽然是在说服她,但自己也觉得要求提得有些过分。明明之前连穗波到酒吧来一趟都觉得很成问题,现在却要她把孩子送来,甚至劝她们住在这里。

    但是,穗波尽管显得很抱歉,却似乎没有感到怀疑。

    老实说,不良少年群集的『HOMRA』真不是个教育孩子的好地方。可是身为老师的穗波却似乎并没有这样想,她似乎完全信任草剃和周防。

    草剃尽管怀有一丝罪恶感,但还是利用穗波对他们的信任和她担心安娜的心情说服了她。

    十束和安娜在穗波就住的公寓附近的公园里等着。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

    草剃以眼神向十束询问结果。十束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草剃说服穗波的时候,十束肩负着从安娜这边打听情况的任务。但看这样子,安娜似乎又像人偶那样一直沉默着吧。

    「小安娜。这段时间,你要住到我们那里咯。」

    听了草剃的话安娜仰起脸来。她用玻璃球般的眼睛看着草剃。

    「不用担心,穗波也会在下班之后过来的。……我们,真的是站在你这边哦。」

    面无表情的安娜,脸上一瞬间划过不可思议的表情。

    草剃向十束使了个眼色。

    十束点点头,向安娜伸出手去。

    他手心朝上。做出像是在要东西的动作。安娜越发疑惑起来,盯盯地看着十束的手。

    这时,十束手上出现了一团小小的红色火焰。

    安娜睁大眼睛。由于火光的反照,她那大大的眼睛和雪白的面颊微微泛红,并摇曳着。

    十束像是要将手掌上生出的火焰扔到地上一样,将手掌啪地翻过去。就在这时,小小的火焰突然变大,包住了十束的整只手。

    安娜屏住呼吸。

    火焰就这样扩散开来,包裹了十束的手臂。

    看到安娜的眼中因担忧与不安而微微蒙上阴影,十束抬起了被火焰包裹的手臂。

    然后,包裹着十束手臂的火焰又进一步膨胀起来,继而从火焰中伸出一对翅膀。

    那是由火焰形成的红色羽翼。这对火焰翅膀扑扇着,洒下热风和星火。

    接着从火焰中又生出鸟头的形状。火鸟抬起头来,仿佛在凝视着天空的彼方,继而助跑般地扑扇了两下火焰之翼——

    然后,飞了起来。

    漂亮的红色火鸟使人联想到不死鸟,它离开十束的手臂飞向天空。安娜张大了嘴巴仰头看着它。

    下一瞬间,飞走的火鸟轻飘飘地溶入空气之中,消失了。

    之后,就只有一点点被火烤暖的空气,以及红色火焰的残像在眼睑后残留了片刻而已。

    十束的胳膊完全没有被烧伤。安娜一脸惊讶地盯着十束那只刚才孕育出火鸟的手臂。

    十束以搞怪的动作,用那只生出过火焰的手轻抚胸口,行了一礼。

    「我没有使用任何机关哦。……不过这么一说,反倒像是变戏法的了。」

    「你还是老样子啊,做得真巧。」

    草剃以无奈与钦佩掺半的声音说道,而十束则无力地靠在秋千的锁链上。

    「但是好累啊草剃哥……」

    「……虽然做得巧妙,但却非常弱……」

    草剃叹了口气,重新面向安娜。

    只见安娜正用小手紧紧地抓着秋千的锁链。

    「十束刚才做的那些真的没有机关哦。而且不止十束,我和你昨天见到的那个叫周防尊的人,以及店里的大伙,大家都有这种不同寻常的力量。」

    安娜呆呆地看着草剃。草剃试着向她露出那种追求女人时的甜蜜笑容。然而不知怎么,却遭到了十束的白眼。

    「小安娜,你能相信我们吗?」

    「相信?」

    安娜轻轻地、如鹦鹉学舌般说道。

    「是的。……虽然我想十束已经问过了……但我要再问一次。小安娜也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吗?」

    安娜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地抓紧秋千的锁链。

    「小安娜说自己是因为生病才住院的。但那真的是病吗?还是因为被人知道了那种力量,而在特殊设施中学习力量的使用方法,并接受力量的检查?」

    安娜依旧顽固地不肯说话。正像穗波说的那样,似乎变成了一个什么也听不见看不到说不出的人偶。

    但是,安娜这样沉默即是回答。

    「……我们称像你这样的人为『超能力者』。为教授超能力者各种事情,使本人及周遭不至出现危险,世间存在有专门的设施。但是如果你来依靠我们的话,或许就可以不用再回那里了。」

    安娜还是像人偶一样一动不动。试着耐心地等了她一会儿,但却不见一丝开口的迹象,只有令人不快的沉默在空气中流淌着。

    草剃和十束露出为难的样子,互相看着彼此。

    「……草剃哥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因为对方是年幼的女孩。平时不会和孩子打交道的草剃和十束都不清楚要怎样说明才可行。

    但是,安娜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懂了。」

    「那么……」

    十束还想说点什么,但却被安娜打断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要回设施。」

    草剃和十束再次面面相觑。

    既然安娜这样主张,他们也就没法再做什么了。

    十束苦笑着,从秋千上站起来,然后向安娜伸出手去。

    「我知道了。总之,就让我们在你临时出院这段时间好好相处吧。」

    安娜抬头看着十束,稍微迷惑了一会儿后,握住了十束的手。

    「……如果改变心意的话,随时都可以跟我们说哦。」

    对于他附加上来的这句话,安娜没有回答。

    间章

    「啊哈哈!真的啊!王!被女老师!训了一顿!」

    十束捧腹大笑,简直要没气了,这时周防徒手抓起他的脑袋。

    「啊、好痛!好痛啊王!」

    看着十束被他单手提起、拼命挣扎的样子,草剃深深地叹了口气。

    「住手吧,尊。他本来脑子就不好使,这样下去会更缺心眼的。」

    周防咂了咂舌,放开了十束的头。十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笑得太厉害,眼中渗出了泪水,他一边擦去眼泪一边又不思悔改地笑起来。

    「话说回来,十束你明明是中学生却成天泡在酒吧里,这样不好吧。」

    「草剃哥才是,明明是未成年人却在酒吧干活,这样就可以咯?」

    面对草剃的劝告,十束却撅起嘴来反驳他。

    『HOMRA』酒吧是草剃的叔叔开的,然而这位叔叔却总是吊儿郎当,放浪形骸,只在心血来潮时营业,于是看不过眼的草剃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帮忙打理店面,然后在十八岁时成了这家店的半个负责人。

    「十八岁的话,虽然还未成年但基本已算大人了。」

    「诶诶—」

    十束发出半是不满半是嘲弄的声音,而他身旁的周防,此时正怄气般地在吧台上拄着脸颊。

    「那么,王为什么会被训斥呢?因为打架吗?」

    「烦死了。」

    「对对。嘛,但挑衅的似乎是对方。尊啊,被不分青红皂白地训斥了一顿哦,虽然他不怕那种硬和人套近乎的热血教师,但却对这种轻飘飘感觉的老师很没辙,真是意外啊。」

    听了草剃的话,十束双眼冒光,表现出深厚的兴趣。而周防则无比厌烦地咂了咂舌。

    「轻飘飘感觉的老师?」

    「就是天然呆啊。而且新到任的老师还是个年轻的美女。」

    「噢噢—!」

    正当十束愉快地出声起哄时,酒吧的门铃响了。

    草剃抬头,正要说「欢迎光临」,但却在一瞬间僵住了。

    真是说谁谁来。

    草剃马上转换心情,以满满的职业笑容迎接那名来客。

    「穗波老师,欢迎光临『HOMRA』咖啡店。」

    「你好。」

    来人正是刚才谈论的、周防的班主任老师栉名穗波。端整的容貌上带着温柔的笑容。总觉得这个人周身环绕着温暖善良的气氛,似乎会散发出太阳的味道。

    「这家店什么时候变成咖啡店了。」

    十束悄悄问道。

    「让老师看到未成年人在酒吧工作不好吧。」

    「十八岁不已经基本算是大人了吗。」

    「让你这样的中学生泡在酒吧里也很不妙啊。」

    「……货架好厉害,装得全是酒啊。」

    「不要紧,老师是天然呆。」

    就在十束和草剃这样窃窃私语时,穗波已经来到了店里,并在周防旁边坐下。

    周防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你有什么事。」

    「我正好有事到这边,就顺路来看看。我听说草剃君在这里工作。」

    「啊,这样。」

    周防腻烦地叹了口气,然后别过脸去。

    「穗波老师,您要喝点什么?红茶的话,这里有阿萨姆和格雷伯爵。」

    穗波微笑着,将手搭在下巴上思考起来。

    「这样啊,今天工作也结束了我就要杯鲜啤吧。」

    「……草剃哥,露馅啦。这里是酒吧的事已经露馅了。」

    「是啊。……嘛,那就这样吧。」

    草剃同十束这样悄悄说完后,便以笑容做掩饰,同时说道:「我知道了」。

    他在冰冷的玻璃杯中静静地倒入鲜啤。白色泡沫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断涌出。

    「草剃君,你在这里打工感觉如何?」

    「嘛,这家店的老板是我亲戚,我干得很轻松。」

    啤酒上冒着一层漂亮的泡沫,草剃将酒杯端到穗波面前,笑着说道。十束抬头看着草剃,然后偏了偏头。

    「草剃哥,你会接手这间酒吧吗?」

    「怎么办呢……嘛,老板那么随便,我不接手的话这里就要倒闭了……」

    草剃若有所思地嘟哝道,然后突然低头看向十束。

    「话说回来十束,你今年该考高中了吧。」

    「嗯嗯。我家没钱,高中就不上了。」

    「……是吗。嘛,你那么机灵,什么都做得来吧。不如到这里来干干?」

    「可以吗?」

    「那要等我有钱雇人再说。……不过,就算不去上高中,学学习也不坏事,你要有心的话我可以教你学习。」

    「诶,真的吗?」

    穗波看着草剃和十束聊天,同时以文雅的动作(但速度却意外地迅猛)喝着鲜啤,然后她笑着说道:「不介意的话也让我来帮帮忙吧。」

    接着,穗波将视线移向周防。

    「周防君呢?」

    穗波柔声问道,对此周防扬起单边眉毛看了看她。

    「周防君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周防烦躁地歪起嘴角,然后将身体靠向椅背。

    「没有。」

    「是吗?明明只要你有心什么都可以办到啊。」

    穗波微笑着说道。周防不快地背过脸去,但这样就必然要和坐在另一侧的十束面对面。看着周防的脸,十束快活地笑起来。

    「是啊!」

    十束在吧台上探出身子,隔着周防对坐在另一边的穗波说道。

    「可不是嘛。明明做什么都能成功,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没关系。」

    十束秉承天生的乐观和不负责任,这样说道。

    「那个人,一定连国王都能当上。」

    「啊呀。」

    看到十束的笑脸,穗波也跟着笑起来。

    「不错哦,国王大人。」

    「是吧!」

    受到两边的笑容攻势,周防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愉快的穗波和十束夹在中间,周防终于没辙了,对此,草剃向他投去了同情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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