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扇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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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

    忍野扇就是忍野扇。实际上,关于那个转校生的故事,光是这样的一句话就已经说完了。只要说出了她的名字,就已经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东西。当然,这么说的话任何人也都是他自己,不可能是其本人以外的任何存在——极端地说也可以认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要说了。羽川翼就是羽川翼,战场原黑仪就是战场原黑仪——正如阿良良木历就是阿良良木历那样。但是即使如此,忍野扇也实在太过于忍野扇了。几乎无法用其他的任何东西来形容,只能以忍野扇来称呼她。就像“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一样,忍野扇就是忍野扇,几乎无法由此引申出任何值得讨论的话题。她就是作为这样的存在被定义、被规定、被限定着,在毫不动摇的意义上说,她确实非常有数学性的感觉——是的,可以说是仅次于忍野扇的显著特征。

    话说回来,说起数学,各位是否知道“数学史上最美丽的等式”呢?不,我想绝不会有人不知道吧。只要一提起,不管是谁都会想起来。就我个人来说,那非但是数学史上,简直就是人类史上最美丽的等式——“e^(iπ)+1=0”。这就是所谓的欧拉恒等式了。由自然对数的底数e、圆周率π、虚数i、还有1和0构筑而成的、毫无多余成分的这个匀称简洁的公式——假如这个世界真的有神,这恐怕是可以作为最有力证据被提交的东西了。

    其中最有趣的——不,其中最美丽的,就是这个公式已经“完全确定”的特点。如果说考试中要考的要点,恐怕就在这个方面了。换句话说,欧拉恒等式对人类来说并不是来自思维的产物,而是来自于发掘的产物。就算世界上并不存在人类,即使没有人想出自然对数的底数、圆周率、虚数以及1和0这些概念,自然对数的底数的圆周率乘以虚数次幂再加上1也还是会等于0。[i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虚数单位]

    尽管很美丽——但是这样一想也会觉得很可怕。

    总觉得在当今现代社会,世界这个存在显得非常的暧昧和模糊,而且还特别变幻无常,总是会很轻易地被全盘推翻,昨天的常识转眼就变成今天的非常识,早上的规则到了晚上就变成违反规则,根本没有任何确实不变的价值,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望和依靠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对白纸般的未来怀抱着希望——虽然总体上是这样感觉,但是所谓的未来……也就是未知这种东西,实际上会不会是从一开始就被决定了,只是我们没有办法察觉到而已呢?说不定未知仅仅是单纯的无知吧?

    不知道圆周率的人偶然间用圆周除以直径得出了π的数值。即使爱因斯坦没能彻底发挥出他的优秀才能,相对论本身也是一直存在的。就算不认识贝多芬,只要照着乐谱进行演奏,也能轻易地奏出C小调第五交响曲吧——什么,给人带来的感动有所不同?那么只要照着同样感动的演奏方式来演奏就行了。就好像即使你不是天才代表人物文森特·梵高本人,只要采用跟他同样的笔致、笔压和颜料,在相同的环境里,以相同的视点,用同样的花朵作为素材来绘画,那么即使是门外汉也能难以置信地到达“向日葵”的高度一样。而且也有人说只要不断让猴子敲打字机,早晚都会写出莎士比亚水准的作品吧。

    答案是不会变化的——规则也是不会变化的。

    人们之所以产生“发生了变化”或者“更新了”的感觉,也只不过是对预先规定的程序被执行的事实产生了可笑的错觉罢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世界——甚至是未来,都根本不存在什么暧昧的空间和模糊的余白,有的就只是“这样做就会得出这样的结果”如此的规则。

    正如“不行的就是不行”、“坏事就是坏事”那样——确定的事项就只能是确定的事项,完全没有意志介入的余地,也没有能够配置心的缝隙。因此构思就仅仅是发掘,发明也不过是发现罢了。不,或许就连这个发现也不过是再发现而已——即使是我拼命追寻答案苦恼至今的无解难题,实际上也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标准答案,我的多次尝试和摸索什么的,或许也只是通往那个终点的一条“弯路”——在洞悉这一切的人看来。

    洞悉这一切的人,或者可以说那根本就是怪物吧。

    尽管如此,忍野扇——那个转校生恐怕就连欧拉公式的美丽之处也会加以吐槽吧。

    就像以下这样。

    “嗯,的确是很美丽呢,阿良良木学长——简直美丽得几乎让我昏倒过去。其中最美丽的当然就是最终答案为0这一点。不过话虽如此,我就觉得既然答案等于0的话,也没有必要故意去做那么复杂的计算了。”

    听了这个说法,我还是会这样想——忍野扇就是忍野扇,根本没有其他可以准确形容她的方式。在她的面前一切都等于0,不管她做出什么不像自己风格的事情,最终也还是会变得符合她的风格——所以这次是关于数学的故事。

    让我们来学习吧。

    因为说数学好像会让人有种望而却步的感觉,所以说是算数也没有问题。要不干脆就更简单一点,就叫做数的故事好了。毕竟这是根据数量的多少而决定解答的问题,也就是少数服从多数的故事。

    少数服从多数。

    这是能把错误的事情变成事实的唯一方法。并不是追求幸福,而是追求互相配合的积木艺术方式。

    我们的不等式——我们的不当式。

    人类在真正的意义上能称之为发明的东西,恐怕就只有这个了——而且这还是人类史上最丑陋的算式。

    002

    假如有人经历过和初次见面的后辈两人独处、并且被关在某个莫名其妙的教室里长达一个多小时这种事的话,我真的很想向他征求一下建议——不过话虽如此,手机当然是没有信号的圈外状态,就连Wi-Fi的电波也似乎被遮断了的这个教室里,我就连向外部寻求建议也没有办法做到。

    “不行呢,阿良良木学长——”

    这时候——

    小扇朝着为打开教室前面的门扉而拼尽了全身手脚所有力气的我小步跑了过来。

    “——啊啊,我这句话可不是今天的阿良良木学长不行呢’的意思哦?只是明明已经尝试过各种方法,但不管是大窗还是高窗也都纹丝不动的意思。”

    “不,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是会产生我不行’这个误解的情形吧。”

    那是什么注释啊,我稍微有点郁闷地说道:

    “我这边也不行啊。”

    “啊啊,果然不行吗,阿良良木学长也是。”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这种听起来就像在说我不行的说法。”

    我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啦——小扇装糊涂似的笑了起来。不过尽管她脸上挂着笑容,她看来也不像是喜欢开玩笑的女生,所以我就先相信她没有这个意思的主张吧。

    自从判断出我们似乎被关在这个教室里之后,我和小扇就分工合作各自探寻逃脱出去的方法——我负责的是通常的出入口,也就是对设置在教室前后两边的门扉进行检查,而小扇则负责检查教室里的窗户。

    “看起来并不像是被上了锁……怎么说呢,就好像被强力万能胶固定住了的感觉。”

    我说出了经过一个小时和门扉格斗后的感想——同时还甩动着已经有点发麻的手臂。花了一个小时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作为最高年级的学生实在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事情,但事实毕竟是事实。

    另一方面,小扇——这个最低年级生兼初到直江津高中的转校生,却面带微笑地说出了比我更有见识的调查结果。

    “嗯,正如之前所说,窗户也是完全纹丝不动。至于锁的方面,安装在上面的月牙锁是可动的。不管是上锁还是开锁都没有问题——而且还可以固定在上锁的状态。但是最关键的窗框部分却动不了。在上锁的状态下自不用说,就算是开锁的状态——对了,就好像是被强力的万能胶固定住了的感觉’……吗。”

    “…………”

    最后她模仿了我那幼稚的表达方式,也不知道是想给前辈留点面子,还是把前辈当傻瓜来看了。

    “那个,是所有的窗户都这样吗?”

    “嗯,我当然是逐一做过检查啦。我决不会做抽样调查那种偷懒的事情——无论是大窗、高窗还是面向走廊的窗户,就连面向体育馆的窗户也检查过了。”

    全都纹丝不动呢——小扇说道。

    “面向体育馆的窗户吗……”

    我边说边转身向那边看去。老实说,比起被关在这里面这件事,我反而觉得那边——那一边才是个大问题。

    当然,并不是风景本身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更不是说展现在窗外的是魔界的景色、或者是有恐龙在徘徊、或者是一片火海什么的。我们看到的就只是一个体育馆而已。那是直江津高中的普普通通的体育馆。神原引退后的篮球社大概也在那里展开活动吧。尽管完全听不到声音。不过那多半是因为这个教室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的缘故吧。

    教室的封锁已经到了连声音的出入也被禁止的彻底程度。但是就连这一点,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跟窗外的风景比起来的话。

    不,体育馆只是普普通通的体育馆而已。

    这里面并不存在任何的异常——问题就出在“我们目前身在校舍从角度上来说应该是看不到体育馆的”这一点上。

    “本来的话——从这里看到的应该是操场呢。”

    没错。我和小扇来到的这座校舍,是建造在平行于操场的位置上的——所以从窗户看到的社团活动,应该不是作为室内竞技的篮球社活动,而是棒球社或者田径社的活动才对。

    “…………”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从窗户探出身子四处张望一番,对周围的风景做更进一步的探查。但是既然连这边的窗户也打不开的话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从那理所当然地存在的体育馆中感受着那非同寻常的诡异感了。

    还是说我弄错了什么吗?比如本来打算去面向操场的校舍,结果却不小心来到了面向体育馆的校舍什么的——不,那种糟糕的低级错误,对一心想着要在初次见面的后辈面前逞威风的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犯的。

    而且我们所在的楼层明明是三楼,窗外的体育馆的角度实在太不自然了。如果不是从五楼或者至少四楼看过去的话,应该是不可能从这个角度看到体育馆的屋顶的——当然,假如把弄错校舍的可能性也考虑在内的话,弄错楼层的可能性也应该纳入考虑的范围吧……

    不过,即使窗外风景跟原本应有的情景不一样的原因只是不小心弄错了,我和小扇被关起来的现状也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设法以从窗户探出身子以外的方法来确认目前所在的楼层——正当我的思维停留在这个阶段的时候。

    “或许,已经差不多到时间了呢。”

    小扇说道。

    “到时间?什么时间啊?”

    “是动用粗暴手段的时间——哦。你想想,无论是阿良良木学长还是我,这样下去就会越来越饿,最后一定会因为饥饿口渴而死的。”

    “嗯,这的确也没错啦……”

    就目前的阶段来说,饿死听起来似乎有点过于夸张了,但如果继续被关在这里的话,出现那种必然的情况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不,虽然我有自信能承受一定程度饥饿,但正值发育期的小扇大概是不行的吧。

    “不过,你说的粗暴手段……”

    当我正准备问她是什么意思而回过头来的时候,这个提问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答案简直是一目了然。我看到小扇正以双手把整齐排列在教室里的桌子中的一张捧了起来。接下来是打扫卫生的时间,这看起来就像是为了清扫地面而搬动桌子的行动,但是小扇想要做的事情,却是跟打扫完全相反的“捣乱”行为。

    “嗨呦——!”

    带着这样的吆喝声,小扇就这样把抱起来的桌子向窗户扔了过去,并不是面向走廊的窗户,而是面向体育馆(原本是面向操场)的那个窗户。按照她后来的说法,这似乎是因为“要是向走廊那边扔的话,如果正好有人路过那里就太危险了”的缘故,但是这样的危险性即使是朝着室外扔出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吧。反而因为高度势能的增加,无论是碎裂的玻璃还是被扔出去的桌子都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危害——但是不管如何,这些都是杞人忧天的想法。

    小扇朝着窗户……或者说是朝着窗玻璃扔出去的桌子,却像撞到坚硬墙壁的橡皮弹弹球似的理所当然地反弹了回来,最终把抽屉里的东西——教科书、笔记本和笔盒之类的东西全部甩到了地面上。桌子的主人似乎很习惯把学习用品留在书桌里,那些东西散落在地的样子只能用悲惨两个字来形容了——桌子经过了好几次的反弹,最后以仰面朝天的姿态停了下来。

    窗玻璃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再顺便一提,无论是倒在地上的桌子还是散乱的各种学习用品,都只是散落一地而已,并没有出现损坏或者被摔裂的情况。这就是小扇采取的“粗暴手段”所带来的结果——换句话说,这是没有得到任何成果的结果。

    “……反正要扔的话,不是扔那些抽屉里没有放东西的书桌更好吗?如果考虑到事后要收拾东西的话。”

    我说道——不,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有必要勉强抱起桌子来扔吧。假如只是想尝试性地扔点东西,那么椅子不是更容易拿起来吗?毕竟要破坏的对象是窗玻璃,虽说不可能用徒手直接捶打,但我实在搞不懂身材娇小纤细的她为什么偏要挑选书桌这么大块头的东西——然而,这个疑问也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因为小扇从书桌里掉出来的的东西中捡起了一支圆珠笔(原本放在笔盒里的东西)。然后,她就拿着那支笔朝着黑板的方向走去。看来她是为了省去拿出那支圆珠笔的工夫,才故意选择了塞满东西的那张书桌作为投掷的道具,由此达到一石二鸟的效果。也不知道该说这是合理性思维还是单纯的怕麻烦了——但是尽管消除了这个疑问,下一个疑问又接着冒了出来。她到底要拿那支圆珠笔做什么啊?因为我听到了咔哒的声音,她应该是把笔尖摁了出来,但是在黑板上写字的道具并不是圆珠笔,而是粉笔才对啊……

    “!”

    我根本没有时间去制止她——她直接用那支圆珠笔在黑板上刮了起来。那种折磨人神经的令人极其不快的高音,瞬间在这密闭空间的教室里响起——不,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任何的声音。

    明明是毫不留情的、就像用刀子狠切下去似的“一笔”,却非但没有对黑板造成任何伤痕,甚至连圆珠笔的画痕也没有留下。我甚至怀疑小扇用笔刮黑板只是我眼睛的错觉,实际上她只是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呢。

    “——不行呢,嗯嗯。”

    “你……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呢?小扇。”

    “不,因为通过打击手段的破坏没有奏效,接下来我就打算用声音的共振作用来破坏窗玻璃啦。”

    她若无其事地说道。用振动来破坏窗玻璃什么的,她竟然一脸若无其事地做出了如此高难度的事情——虽然结果还是失败了。然而就像早就预料到这种失败似的,小扇还是若无其事地随手把那支圆珠笔扔到了地上。

    虽说“把书桌掷向窗玻璃的同时从掉出来的物品中捡起圆珠笔”这个行为是合理性的思维,但是结果将教室弄得乱七八糟就太不合理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收拾散乱一地的东西,努力恢复原状。啊啊,不过故意把东西弄乱到让我情不自禁想要动手收拾的程度,这恐怕也是一种合理性的行为吧?

    “唔……”

    在我逐一把东西放回到重新摆好的书桌抽屉里的时候,一个用魔术笔写下的名字映入了我的视野——“一年三班深远”。

    这里是一年级生的教室吗?既然上面是这么写的话就应该没错了……但是在进门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前的门牌。我甚至连有没有门牌也记不清楚了。不,先不说这个,深远?深远什么的……不,这算是常见的名字吗?

    “阿良良木学长,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你,可以请你稍微过来这边看看吗?”

    小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还说什么百忙不百忙的,我现在做的就是把你弄乱的东西重新收拾整齐啊——我真想这么跟她说。总而言之,我还是中断了收拾的作业,朝着不知何时移动到了我刚才拼尽九牛二虎之力也纹丝不动的教室前方门扉的小扇那里走了过去。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请你再退后一步。再靠近右边一点,过头了,稍微向左。嗯~再往后倒退半步,请你稍微挺起胸膛吧。”

    ……这指示也太细致了,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我完全搞不懂她的意图所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她对这个教室采取暴力行动的尝试早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原来她还保留着另一个手段,而且还是非常非常暴力的手段。

    小扇首先是弯下腰身,然后就对我的胸窝使出一记强烈无比的肘撞攻击——还没等我的反射神经作出反应,这一击就瞬间命中了我的身体。

    “咕哇啊啊啊!”

    遵照她的指示挺起胸膛的身体就像弹簧机关似的扭曲成“く”字形,我顿时整个人倒在地上。因为势头过猛,我甚至差点把脑袋撞到门扉上——幸好只是轻轻擦过,最后蜷缩在地上。

    “呜……啊。怎、怎么……小扇,你到底……”

    “唔唔,果然还是不行呢——”

    完全没有理会呼吸困难的我,小扇若无其事地说道。丝毫没有半点歉疚的样子。

    “——不,我只是在想能不能用胃酸来把门扉腐蚀掉啦。就算打击和共振都不奏效,说不定还可以使用溶化的手段。不过看来这次尝试也是白费力气,结果这是稍微弄脏了门扉而已。不过就算真的能溶掉,光凭阿良良木学长那点微不足道的胃酸,也不可能把整个门扉融掉——待会儿请你把擦干净吧。”

    “…………”

    肘击瞄准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胸窝,而是我的胃部——她的目的就是让我吐出胃液吗。这孩子明明长着一张乖巧的脸,却会作出这种乱来的事情。为什么我非要被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突然间狠揍一下啊……这究竟是什么因果啊。

    “啊啊,对不起,很痛是吗?”

    看到她毫不羞愧地说出这样的话,我反而觉得生气不起来。甚至有一种清爽畅快的感觉——幸好在我的家庭环境中,这一类的暴力行为我早就习以为常了。对被攻击的胃袋感到习惯什么的,那究竟是什么暴力家庭啊。

    与其说是因果,倒不如说是前世的冤孽吧。

    “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一边装出轻松的样子一边站起身来。如果只是假装冷静还好,但假如说这样耍酷的结果就是刚才的下场的话,我恐怕还是改掉这个坏习惯好一点吧。

    “是这样的吗,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本来就算由我吐胃液也无所谓的,不过从视觉上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吧。因为阿良良木学长应该是那种与其让女孩子吐胃液,倒不如由自己来吐胃液’的类型,所以我就照顾了一下你的心情。”

    “这还真是值得感激的关照呢……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那种与其让女孩子吐胃液,倒不如由自己来吐胃液’的类型。”

    虽然作为分类来说这恐怕有点过于特殊,而且“吐胃液”这个假设本身就很怪异,但我还是向笑眯眯的小扇这么应道。至于那张笑脸究竟是在把我当傻瓜看还是对可靠的学长感到安心的反应,我还是没有办法分辨出来。

    这样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不愧是“那个男人”的侄女——虽然从外表来说完全没有想像之处。

    “总而言之,无论是窗户还是门扉都无法破坏。当然,没有专门的工具也不可能撞破墙壁逃出去了。”

    “如果有塑料炸弹的话就一下子解决了呢。”

    小扇说了一句充满火药味的话——实际上,从她毫不犹豫地向我使出肘击这一点看来,假如她手里真的有炸药的话,她搞不好真的会不假思索地直接拿来用。不过就算真的那样做,能不能把这个教室的墙壁破坏掉也还是个未知数——不过身在内部的我们绝不可能平安无事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没办法,这样一来就只有采取长期战了吧。反而是拼命为了逃出去而不断消耗精神更成问题。我们还是老实在这里等着外部的救助吧,小扇——幸好神原也知道我们在这里呢。”

    我故意以开朗的声音说道,同时也尽量装出明朗的表情。

    老实说,我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太多的宽裕,但即使是为了让后辈安心,我也还是想展现一下自己的宽宏器量。毕竟对小扇来说,跟刚认识的男生同处在密闭空间里的这种状况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不安要素……这么说来,刚才的肘击说不定也可以解释为一种威吓和警戒心的表现。

    不管如何,我总觉得在这时候的言行举止就是考验我男子汉气概的指标。或者也可以说,要是在这时候作出错误的选择,我说不定就会面临破灭的命运了。

    “这个就难说了。”

    小扇本人却似乎不怎么担心,表现得非常冷静从容——虽然说不定她也跟我一样只是在刻意逞强而已。

    “作为她的忠实粉丝,我其实也很期待神原学姐来这里救我们啦——但是来自外部的救助,我觉得还是有点渺茫呢。”

    “唔?为什么嘛?现在可是放学后突然有两名学生消失了踪影啊——就算不是神原,也应该会有其他的人发现吧。你的同班同学,还有我的同班同学,在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闹出大骚动的啊。”

    大骚动这说法可能有点过于夸张了——至少如果只是我失踪了的话,同班同学们都只会当成是“平时常有的事情”来处理。但是就小扇来说,毕竟是刚转校来不久的学生突然间失踪了,想必应该是会引起话题的吧。

    “只要看到书包放着没带走,就知道人还没有离开学校,那样的话早晚都会找到这里来的——”

    “你还真是指望着别人的救助呢,阿良良木学长。人明明就只能自己救自己——呀。”

    “唔!”

    “失礼了,这应该是叔父所坚持的主义——跟我和阿良良木学长都没有什么关系呢。不过那个就先不提,阿良良木学长,虽然依靠同伴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从基本上来说我们还是不应该放弃尝试靠自己的力量逃脱这里的哦,因为——”

    小扇边说边伸手指了一指。要问她指的是什么,那就是挂在黑板上的时钟了——在看到时钟的瞬间,我不禁整个人僵住了。

    那个时钟的指针,从我们走进这个教室的时候开始——就连一分一秒也没有动过。本来应该已经被紧闭了一个多小时的我们——实际上却还没有在这个教室里度过哪怕只是一秒钟的时间。

    “电池碰巧没电什么的——当然应该不会是那样的情况吧。”

    小扇微笑着说道。

    003

    事情的开端,是我在春假期间遭到金发金眼的吸血鬼袭击后正好过了半年的十月下旬的某一天发生的事。午休时间,正当我准备在教室里的自己座位上吃便当的时候,我那可爱后辈神原骏河就来找我了。

    “呦,阿良良木学长!我是神原骏河哦!”

    这位后辈还是像以前那么有精神。

    “一个人吗!你是一个人吧!”

    而且说话也还是像以前那么失礼。

    “不,与其说是一个人……”

    我总觉得有种在为自己找借口的感觉。不过面对着这样一个充满正能量的后辈,我本来就已经被彻底压倒而不敢大声说话了。

    “自从进入第二学期后,战场原和羽川就变得很要好……结果就不肯跟我一起吃便当了啊。”

    现在她们俩也在便当约会中。这可是女生间的友情战胜浪漫的罕见事例。

    “是吗,既然这样你就跟其他朋友一起吃嘛,自己一个人吃便当也未免太寂寞了。”

    她说得还真够轻松的。虽然我并不反对她的这个主张,但人终究是要靠进食才能生存下去的生物——就算没有别的朋友也一样。

    不过这家伙也太厉害了,就算来到三年级生的教室也完全没有任何的畏缩。搞不好甚至会若无其事地随便找张空着的椅子坐下来呢。虽说已经引退,但她果然不愧是一时间成为全校瞩目的明星的存在。

    “不过,今天我就是有一件好事要跟寂寞的阿良良木学长分享啦。”

    “好事?噢噢,那真让人感兴趣,我很想听听啊,我最喜欢好事了。”

    尽管我根本就没什么兴趣,但只要她肯脱离我一个人寂寞地吃便当这个话题的话,不管是国际政治讨论还是IT行业商情的话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很乐意奉陪。

    “那个,其实我是想介绍一个女孩子给阿良良木学长认识啦。”

    神原说完,就用缠卷着绷带的左手指了指教室的入口——只见有一个娇小的女生正从走廊探出半边身子看着这边。

    “…………”

    想介绍的女孩子……就是那个女生吗?究竟是谁呢,那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女生——不,既然她说想介绍给我认识的话,我不认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是不是篮球社时代的后辈呢?但是为什么神原要把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生介绍给我认识啊?从氛围来判断她应该是一年级生吧……因为从这个位置距离太远,我没办法看清她校服上的学年章……

    “很可爱吧?”

    神原说道。那就像在可爱的面前所有的疑问都会随风雾散似的语气——不过,这句话或许正好是道出了世间的真理吧。

    “虽然给阿良良木学长介绍可爱的女生存在着相当高的风险,但毕竟是她本人的请求,我也没有办法啦。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哎呀呀,真是的,幸好现在战场原学姐和羽川学姐碰巧都不在这里呢。”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是比野兽更接近人类的存在。”

    “虽然你这么说也没错……”

    但是那两人刚好不在的这个时机还真够巧合的,就好像被看准了似的。虽然今天偶然出去外面吃便当,但战场原和羽川大多都是在教室里吃的(那时候我就要被赶出去了)。虽然我想应该真的不是故意看准了这个时机的——难道……

    但是,想介绍给我认识么。

    众所周知,我并不是那种富有社交性的人格,不管男女老少,我都不太喜欢跟不认识的人见面——但是要让拥有超强社交性人格最喜欢跟不认识的人见面的神原理解我的想法,看来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我不怎么习惯跟别人见面啦。”

    假如我这么说的话——

    “是吗!那就努力去习惯吧!”

    她肯定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而且我在前一个月也在神原的“介绍”下认识了某个人——虽然那次与其说是介绍到不如说是当中间人了。总而言之,虽然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当时让神原给我引见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我至今也为这件事感到过意不去。对了,现在想起来,我还介绍了暴力型妹妹火怜给她认识啊。所以如果神原要介绍什么人给我认识,我当然是不能不答应了。……我可不是开玩笑,考虑到这家伙广阔无边的交友范围,不管有什么样的朋友也毫不奇怪。

    当然,在教室外面等待着神原介绍的那位少女也没有散发出任何阴暗的氛围。只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明来历的感觉——

    “没关系,你放心吧,阿良良木学长。”

    仿佛看破了我心中的不安似的,神原笑着说道。

    “我已经提前让她脱掉内衣了。”

    “你给我马上回去!”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说是脱掉也只是内裤而已,胸罩还是戴着的。我记得阿良良木学长是喜欢亲自摘下女生胸罩的那一派吧?”

    “你到底来三年级生的教室里说些什么啊!?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派什么组好不好!”

    神原本来在学校里就已经是名人了,大家都在集中精神听着我们的对话——也一直用奇异的眼光盯着我们看啊。但是幸好周围的人们似乎没有听到神原所说的变态发言,大家只是看到我在单方面地责骂神原,所以都纷纷向摆前辈架子的我投来责难的视线。也就是说,虽然在我看来完全不是值得庆幸的状况,但总比世间认识到神原的变态特性要好得多。

    “咦?你连内裤也想亲手脱吗?还真是有男子汉气概啊,阿良良木学长。究竟想怎样牵着女生走啊。啊,我说的牵着走并没有SM的含义。”

    “没有任何SM的含义,我真的很想在你脖子上套个项圈啊。”

    虽然我实际上是想挂上一个铃铛啦。不过话说回来,这番对话应该也只是神原代替问候用的玩笑吧。我也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那么,那女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说想介绍给我认识……我可不是值得被介绍的男人啊。一辈子都坚持自我介绍,这可是我阿良良木历的宣传标语。”

    “怎么会有那么可悲的宣传标语嘛,根本没有办法吸引人吧。不,她说有事情想商量——想找阿良良木学长商量啦。所以我希望你能见一见她。”

    “找我商量?喂喂,那也太荒唐了吧。就算找谁商量也不要找阿良良木商量这样的提议,现在明明已经传开了啊。”

    “什么,周围的人竟然在散布这样的提议吗。那么我马上去把他们打飞。”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看到神原瞬间散发出凶暴的气息盯着我周围的同班同学,我连忙出言制止道。虽然同学们看起来就像是我在极力挽留着想要停止对话回去教室的神原(我的好感度也一落千丈了),但我可是在挽救你们的性命啊。因为前个月我已经发现神原的左手现在也依然拥有能“把人打飞”的力量,所以我的阻止也是一个非常恳切的愿望。

    “那、那么,你说的商量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我毕竟也是传说中的火炎姐妹的哥哥,偶尔给人提提建议也是很乐意的,而且有你的介绍状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我也没有问得太详细,但好像是跟怪异相关的事情。”

    “咦……”

    跟怪异相关?

    看到我表情上出现的动摇神色,神原又接着补上了“嗯,那孩子看起来像是知道些什么呢”这句话。

    “她既知道我左手的事情,也知道阿良良木学长的血的事情。她说是从叔父那里听说到的。”

    “叔父……”

    “那孩子是最近转学来的一年级生。令人吃惊的是,她似乎是忍野先生的侄女呢。名字就叫做忍野扇。”

    我保持着动摇的表情,再次向她——忍野扇探出来的半边身子看去。

    这时候,我才第一次跟她对上了视线。

    那是一双仿佛会被吸进去似的——黑色的眼睛。

    004

    “真是莫名其妙呢。”

    “莫名其妙。”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很奇怪。”

    “既奇怪——”

    也非同寻常。

    面对摊开在我桌子上的笔记本,忍野扇——小扇一边用手指着上面的图面一边淡淡地说道。我想起八月份也曾经跟卧烟小姐这样面对面地谈过,不过那时候并不是用笔记本,而是用平板电脑来开会。虽然现在高中生使用平板电脑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她毕竟是那个忍野的侄女,似乎还是这种老方式更适合她。

    画在笔记本上的是直江津高中的内部构造图——不愧是满怀自信地拿给初次见面的我看的东西,简直就像用专门工具绘画出来的一样,那幅构造图画得非常精细,就算直接张贴在正门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真的很奇怪呢——”

    小扇又重复说了一遍,手指依然指着那幅图上的某一点。

    “…………”

    我一边听着小扇的叙述一边观察着图面,同时也在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看起来仿佛会被吸进去似的眼睛。

    说起来,卧烟小姐过去曾经自称是“忍野咩咩”的妹妹。为什么不是姐姐而是妹妹呢?这个人又在随便乱说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不过那个自称看来是存在着原型人物的吗。仔细一想,那个卧烟小姐也根本不可能会“随便”乱说。

    不过对我来说,我现在却对“六月份已经离开了这个城镇的那位专家的侄女为什么现在要转学到这里来”这个问题感到非常在意。虽然神原似乎只怀着“还有这种不可思议的缘分呢”的认识,但是对经历过八九寺那件事的我来说……

    “那个,你有在听吗?阿良良木学长。”

    “啊,那个……”

    被她指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我慌忙掩饰道:

    “小、小扇,你先坐下来吧?站着的话说明起来也很不方便啦,我就是觉得有点在意。附近的人都到操场那边去了,在响铃之前应该都不会回来的。”

    毕竟我也对自己坐着却让初次见面的后辈站着的这种状况感到有点歉疚,于是就索性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是小扇却拒绝了。虽然神原最后也还是没有坐下来,但小扇在拒绝时所说的话却非常惊人。

    “不,很不巧的是我有洁癖,这不知是谁坐过的椅子我可不想坐耶。”

    “……是这样吗。”

    洁癖么。既然这样的话,她肯定是无法学她叔父那样,在现在已经崩塌的那座补习学校的废墟里过生活的吧。

    “如果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大腿我倒是愿意坐的。”

    “那还是免了吧。”

    “啊~阿良良木学长,你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色色的事情吧?”

    小扇拍着手掌很高兴似的说道。虽然这种欢喜的举止跟普通的一年级女生没什么两样,但也无法抹去她给我带来的那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是你自己说出了色色的事情,作为惩罚,你就一直站着吧。”

    “还真严厉呀。”

    “那么,你说什么来着?什么真奇怪?”

    “一点点小事也觉得奇怪——这句话形容的是我的年龄阶段啦。那个,你也知道我是转校生,因为家庭原因和个人的原因,我经常都要转学呢——也不记得转学过多少次了。”

    “是吗……那可真够呛的。说起来,神原在上小学的时候也应该经历过转学吧……”

    顺便一提,神原现在已经离开了。才刚向我介绍了小扇,她就全力飞奔到不知哪里去了。大概她实际上也是很忙的吧——或者是她觉得自己不应该留下来听这件事的详细内容呢?

    “果然还是很辛苦吧,转校什么的。毕竟周围的环境都完全不同啊。”

    “嗯,不过现在我也已经习惯了。然后,每当我转学的时候,我在新学校里总是会先做一件事情。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是跟老师们打招呼吗?”

    “那个我有时也不会做的。”

    “还有时不会做吗。”

    “所以——就是制作这样的结构图啦。”

    小扇哗啦哗啦地翻动起笔记本的页面。虽然是相当崭新的笔记本,但里面已经有许多页被画上了校舍的结构图。其中每一幅图都画得非常详细,当然直江津高中也不例外。不光是结构图,甚至还有立体图——全景的俯瞰图什么的,究竟是怎么画出来的呢?那简直就跟空中摄影没什么区别啊。

    “因为我希望详细了解自己接下来过生活的学校,说白了这其实是我的一种习惯啦——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呢?”

    “不,也没什么……”

    老实说我也觉得这是相当特殊的奇行,但因为我还认识两个在刚入学时做了同样事情的人,所以也很难当面说她奇怪。反而是对除了那两人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人会做这种事感到惊讶万分。

    毕竟是初次见面的人,而且还是那个看似糊涂实际上深不可测的忍野的侄女,所以刚才我一直都怀着警惕的心态面对小扇,但是由于这种奇行,我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某种亲近感。

    “因为我喜欢馆类的神秘探险故事,总觉得在开头插入一幅结构图就会很有趣。所以我很喜欢在自己新的学年生活的开头阶段放上一张这样的结构图——当然,我也不是期待着发生什么杀人事件啦。”[馆类:日式推理小说中常出现的一种类别,通常是以宅邸为据点的新本格类推理小说,another的作者绫辻行人就是此种类型的代表作家]

    虽然她笑着这么说,但是从拥有某种神秘氛围的她口中说出来,却完全不像是什么随意的玩笑话。如果说她是为了发生杀人事件的时候做准备而特意画出了结构图,我说不定会马上信以为真呢。

    “嗯……稍微让我看看吧。”

    “咦?是内裤吗?”

    “不,是笔记本……”

    那真是不愧为神原后辈的发言。由于周围人的努力,神原的变态特性并没有广泛传播开去。从小扇受到她的严重影响这一点看来,她似乎跟神原的关系相当亲近(不过从这句发言来判断,神原刚才的那句话果然只是随便说说的)——但是刚转校来没多久的小扇究竟是如何跟神原变得那么亲近,这一点倒是让我非常在意。不过对神原来说跟别人变得亲近也是常有的事了——我哗啦哗啦地翻着笔记本,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这样看来,明明是生活了将近三年的学校,我却发现其中还有许多自己不认识的设施。我平时过学校生活的态度是多么马虎和随便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小扇,你还真是擅长画图呢。因为我并不是太习惯看这种图,所以也有不少地方看不明白,但是看着这本笔记却让我有一种真的在校内行走的感觉。”

    “能得到你的称赞实在荣幸之至。既然如此,我所说的奇怪之处——你应该也能明白吧?”

    “唔,这个……”

    我完全不明白。虽然我本来并没有要刻意奉承她的意思,但是这样一来我就像是在随口称赞了她一番似的。所以我只能勉强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是说校舍太多之类的吗?考虑到全校的学生人数,应该还可以省掉一座校舍什么的——”

    “完全不对,难道你是愚者吗。”

    虽然语调很恭谨,用词却非常辛辣。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惹怒她了,但是小扇却依然保持着笑眯眯的表情,看来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那么她用词之所以如此独特,是不是因为经常转学的缘故呢?毕竟有一些过分的骂人话,在部分地方却是普通的第二人称啊。

    “我想那单纯只是少子化的影响啦,过去应该是确实需要这么大的学校规模的。空教室这么多,也单纯是因为学生人数比创校初期有所减少,这是可以轻易推测到的——我说的不是那个,而是这个位置。”

    “哪里?”

    “是这里。”

    小扇从我手上拿回了笔记本,并且翻开其中一页,用手指出了问题点的所在位置——那是她刚才也指出过的位置。但是在那个地方,我却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这里的结构太奇怪了。”

    小扇似乎已经等不及愚者——不,等不及我做出回答了,于是就自己说明了起来。

    “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不自然吧——那么,请你看一下正上方和正下方的楼层。”

    小扇一边翻页一边说道。

    “这两层都各有一个房间吧?既然如此,在正中间的这个部分,也应该有一个同样的房间才对,要不然就太奇怪了。”

    “奇怪——”

    我带着这样的先入观重新审视了一下图面,但却感觉不到跟刚才有什么区别。

    “但是,三楼这里不是也有一个房间吗?就是这个视听觉室……”

    “那是图面画错了。与其说是错了,倒不如说是勉强迎合实际情况来画的,但是视听觉室实际上却没有这么长。跟周围比较起来,你应该可以发现它的长度多出了1.5倍吧?”

    “唔唔——”

    跟周围的教室相比,嗯,的确也有这样的感觉——我在学生生活中也使用过好几次的视听觉室应该是没有这么大的。不过,这点程度的错误也完全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小扇也不是带着施工现场用的正式测量工具来制作这幅结构图的吧。应该只是漏掉了楼层中的某个教室、或者搞错了单位什么的,结果才导致了视听觉室的长度不够准确罢了。

    “咦咦?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吗,阿良良木学长。真让人受伤耶,我竟然遭到了阿良良木学长的怀疑。”

    “不,你对我的好感度应该还没到被怀疑就会受伤的地步吧。”

    “不对不对,我可是一直很仰慕像你这样会轻易上当的愚者哦。”

    这家伙又把我当成愚者来看待了。如果是像过去的战场原那样带着轻蔑的表情这么说还可以理解,但她却是面带笑容地说出了这句话,实在分不清究竟是天然呆还是天生喜欢骂人。总是会让我产生认知上的不协调感。

    “我是不会犯失误的哦。如果这是我的失误,我就马上脱光光,然后以自己摊开的双手作为尺子重新去测量整座学校。”

    “我说,你立下的这种约定也太随意了吧……”

    如果是我,不管有多么充分的自信,我也不会许下那样的诺言。

    小扇先是呵呵一笑,然后以“这不是失误”作为开头说了起来:

    “在推理小说中,当结构图和实际情况出现不一致部分的时候,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会推测到隐藏房间的存在呢。”

    她这么说道。

    “怎么办呢,阿良良木学长?如果这里有着一个房间的空位,里面还放满了金银财宝的话。”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那样的隐藏财产啊……就算真的找到也不会变成我的东西吧。”

    “还真是没有梦想耶——所以说应考生的思维总是这么现实,这样可不行哦。”

    “假设这并不是小扇在制作图面时所犯的失误,那就应该考虑成校舍建筑时的失误了吧?也就是说这个部分是个盲点,里面只是被混凝土什么的填满了而已——”

    虽然我不记得视听觉室里有这样一道混凝土墙壁——但是要问周围是怎么样的情况,我的记忆却是一片模糊。毕竟学生生活什么的,实际上只要记住自己教室的位置就没问题了。

    “也许是呢。当然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最好了。不,最好应该是放满了金银财宝的情况,不过就算是塞满了混凝土块也无所谓。但是,假如这是——”

    小扇这么说道。

    她的语调,听起来就好像觉得说一些不安稳、不谨慎的话很有意思似的。

    “假如这是某种怪异现象的话——我想还是应该趁还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之前作一番调查会比较好啦。”

    “…………”

    作为我率直的感想——我觉着只是一种思维的飞跃。当然,图面和实际情况不相符的确是一种奇妙的现象——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马上把这种现象跟怪异联系起来吧。反而是隐藏房间的说法更让人信服——当然,如果解读一下过去的文献,说不定也会找到这样的怪异啦。

    而且,要是学校里有那种东西的话,忍野不可能没有发现——在春假期间的时候,忍野就应该已经察觉到了。没错,忍野听了一定会说“每当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全部推到怪异的头上,这种做法可要不得啊”这样的话吧。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彻底否定小扇的意见。因为小扇正是忍野的侄女,而且——在入学直江津高中的时候也曾经像她这样对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做了一番详细调查的那两人,也就是羽川翼和战场原黑仪,也没有提到过那个盲点空间的事情。

    假如那样的空间真的存在——不管是不是跟怪异有所牵连——那都意味着小扇在刚转学来没多久就察觉到了连什么都知道的羽川翼和为求自保而拼命奔走的战场原黑仪都没有发现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不,目前还只能称之为一种可能性,在这样的可能性面前,我当然也还没发展到完全没有被刺激到好奇心的枯竭状态。

    “假设这是一种怪异现象,也不一定是会造成伤害的类型吧……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应该进行一番详细调查,这一点我还是赞成的啦。”

    我以极其认真谨慎的措辞说道。因为我不想被人觉得我这么随便就接受了后辈的提议——这是在神原面前已经没有了的想在后辈面前显威风的心情在作怪。

    “哇,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阿良良木学长一定会这么说的。那么今天放学后就请你来找我吧。因为来三年级生的教室会让我觉得很紧张呢。”

    跟神原不一样,她还说出了这种可爱的台词。实际上她在这时候已经做出了把刚认识的学长叫到自己那里去的失礼行为,但我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明白了,只要去找你就行了吧——不过要是拖得太晚的话可不行啊,要是被人误会我在放学后跟后辈玩耍的话,我恐怕是会遭到暗杀的。”

    “当然,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大概就是十五分钟左右啦。作为判断出那里什么都没有的时间来说,这应该是完全足够了。”

    虽然是十五分钟啦——说完,小扇就露出了很开心似的表情。看到她的这种反应,我不禁产生了“结构图和怪异都只是借口,这孩子只不过是想在刚转学过来还没有相熟朋友的这所高中里,跟我这个间接相识者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吧”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当然,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

    调查方面光是十五分钟根本完全不足够——而且还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005

    放学后,我就按照约定去找小扇,然后两人一起快步朝着视听觉室所在的校舍走去——而且是小扇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她后面的形式。这样一来,我就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正在被她领着参观学校的转校生似的。大概是为了不让我在路上觉得郁闷吧,小扇还向我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话题。比如“连载漫画的宣传文字太长就意味着编辑本身没有自信(反过来说人气漫画的宣传文字都很简短)的法则”,还有“价格越高进展速度越慢的法则(比如料理送出来的速度、结账、交货、赠礼用的包装)”等等,向我讲述了许多她自己的原创法则。看来她非常喜欢“法则”这种东西,而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的姿态,也确实跟忍野有着很大的相似性,感觉也很像一个普通的新来的女高中生。在同时体味着那种怀念和新鲜感的同时,我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目的地。结果,在那个目的地——也就是位于校舍三楼的视听觉室附近……

    就在那里。

    那里确实是有一间教室。

    “小扇,你看嘛。这里不是明明有一间教室吗?你就是漏看了这个地方吧。也就是说你把这个教室的空间都划分到视听觉室那边去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明确判断出是你的失误了,好啦,你快点脱光光,用自己摊开的双手代替尺子重新测量一下整座学校吧。要不顺便也帮我量一下身高好了,我总觉得自己最近长高了啊。”

    要问我有没有这么说的话,我当然是没有说了。

    因为在这个地方,有教室反而比没有教室更加奇怪——在集中了无数特别教室的这栋校舍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间普通的教室呢?给人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或者说如此不合时宜的东西,我是绝对不可能不记得的。就算在看图面的时候记不下来,亲眼看到的时候也应该会唤醒过去的回忆。

    “咦,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个教室。在我为了画结构图而来访这里的时候,明明是没有这种地方的呀。真的是一个谜耶~”

    不知为什么,小扇以平淡的语调这么说道——同时还露出暗带笑意的表情。看样子好像是觉得这种状况很有趣似的。

    “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不管怎么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应该暂时离开,在制定好对策后再重新来访比较稳妥。同时也应该借助一下羽川的智慧,还应该向现在还在我影子里沉睡的忍寻求建议——但是,很想在后辈面前表现出自己可靠一面的我,此时却鲁莽地打开了门扉,就这样走进了那间教室。

    实在太愚蠢了。

    根据从外面观察的结果,教室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不过门扉并没有上锁,于是我非常轻易就走了进去——里面果然什么人都没有。除了整齐排列的书桌和椅子之外,就只有教坛和放置打扫工具的橱柜了。

    无人的教室——从这个意义上说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实际上,窗外看到的体育馆和停止不动的时钟已经在散发出强烈的异常气息了,但我并没有立即觉察到这些事情。那么是不是我记错了呢?这间教室大概是一直都在这里的吧?为此感到安心的我,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对自己应该察觉到的事情没有丝毫的警觉。

    小扇也跟着我走进了教室。

    然后关上了门。

    “……于是,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了。”

    我抬头看向黑板上的时钟,然后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挂钟所指示的(停顿的)时刻,和手表所显示的时刻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我的手表还很正常地运作着——那么说挂钟里的电池没电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小扇应该也不是毫无根据地否定这个可能性的吧。因为假设这个教室里的时间是处于停滞状态的话,门扉一动不动、窗玻璃无法打破这些现象,也都可以得到相对合理的说明。时间停止的教室——不,应该说是没有时间流动的教室吧?

    “问题就在于被固定到了什么程度了呢,阿良良木学长——”

    说完,小扇又再次走近了黑板。这次她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圆珠笔,而是在黑板上写字用的普通道具——也就是粉笔了。

    “没错,是粉笔。当然我更喜欢用白墨’这个充满古老感觉的称呼啦。”

    说完,小扇就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线。

    在刚才的圆珠笔无法划出任何痕迹的黑板上,这次的粉笔却清晰地划出了一条白线。

    “噢……噢噢噢。”

    我发出的感叹声音,与其说是针对粉笔能在黑板上写字的实验结果,但不如说是针对小扇那种接二连三地进行各种实验的积极心态吧。一般来说,置身于这样的密闭环境中,人的行动本来应该会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才对……

    “啊哈哈哈,看来用粉笔就没问题了。究竟是什么道理呢,看看这个怎么样?”

    小扇接着就把粉笔横起来,在黑板上划出一条粗粗的线条。这可是能轻易消耗掉一支粉笔的禁断使用法。但是即使如此,线条还是成功被画出来了。小扇就这样用粗粗的线条画出了一幅相合伞的图画。

    然后,她又重新竖起粉笔,在雨伞的左右两侧分别写上了“历”和“扇”的名字。

    “啊哈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

    “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小扇……”

    啊,不对,现在也不是我批评后辈开的玩笑的时候——我自己也要通过各种实验和尝试来思考逃出这个密室的方法。

    “不知道有没有电力供应呢……?”

    因为来自窗户的采光已经很充足,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去摆弄电灯的开关——这时候,我一口气把所有的开关都打开了。在这种时候把开关全部打开的我也实在太欠缺考虑了,不过天花板上的日光灯都同时亮了起来。

    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既然有电力供应,作为一种最终手段,我们就可以采用让电源溅出火花制造火灾的方法来逃出去。过去月火也曾经为了救出火怜而采用过类似的手段(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火炎姐妹),不过这个方法虽说比爆破要好一点,但是在密闭空间里那样做很可能会有窒息的危险,所以那真的只能作为最终手段来使用。

    “……而且就算不那样做也还是有窒息的危险吧?人类消耗氧气的速度是多少呢。要是这种状态持续太久的话,氧气恐怕早晚都会被消耗殆尽……”

    “不,那可不一定,阿良良木学长。毕竟这里是教室呀——应该不会是一个能隔绝气体的密室吧。如果四周的缝隙全部被透明胶封住就另当别论,我想从窗户的缝隙间应该还是会透进足够维持两人性命的空气的。”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在感到安心的同时,我又对小扇提出的“密室”这个词产生了意识。当然这只是小扇偶然间用上的词,但如果气密性并不是太强的话,这与其说是密闭空间,倒不如说是密室更接近实际情况吧。

    真是没办法。

    本来以为在结构图的引导下发现了类似推理小说里的隐藏房间——结果最后来到的却是一间密室吗。虽然作为舞台布置来说也算不错,但侦探不在场却是最让人叹息的一点。

    “……你怎么看呢,阿良良木学长。”

    “怎么看……嗯,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我当然也不得不承认了——如果只是存在着违和感的结构图和记忆中没有的教室还可以用误解或者记忆错误来解释,但是这样的密室状态却无法得到合理性的说明。正因为如此,就只能以非合理、不合条理的方式来说明了。

    “但是小扇,如果这真的是怪异现象的话——那究竟是什么怪异啊?难道还存在着把人关在教室里的怪异吗?”

    “这就难说了,我跟叔父不一样,并没有那么丰富的古老知识,除了在漫画和电影中常见的经典怪异之外就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谦虚还是装糊涂,小扇这么说道——挂在脸上的深不可测的笑容,总是让我忍不住怀疑她实际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在跟忍野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无论如何我都会产生这样的疑惑。面对我的疑惑眼神——

    “不过嘛,要说不能从密室里出去的怪异,那不也是存在的吗?经常听说的就是在下个来访者进入之前都无法离开房间,只要说服那个人让他走进房间,自己就可以出去什么的,就是那一类啦。”

    小扇这么说道。

    那样的怪异我也曾经听说过——那么说我们在下个来访者出现之前都没有办法离开这个教室了?不,不是的——当我们走进教室的时候,也没有看到有哪个被关在里面的人逃出去。就算说是怪异现象,也应该是不同种类的现象吧。

    “也对呢,我还担心要是愚者对这种假说信以为真的话该怎么办呢。”

    小扇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总觉得这孩子在取笑我是“愚者”的时候才会展现出最可爱的一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实在很难开头提醒她注意,就是那种错过了时机的感觉。

    “不过阿良良木学长,只有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怪异总是有它存在的理由——就是这样啦。”

    “…………”

    那也是忍野常说的台词吧。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推测到,解开其中的理由是逃脱这个地方的必要条件……

    “但就算是这样,无法从教室里出去这种事态究竟会有什么理由啊?还有时钟停止不动也是——”

    “说不定时钟停止的时刻就是一个关键提示吧?——毕竟时钟所指示的完全不对头的时间,还是有着很明显的违和感呀?”

    挂钟所指示的时间是快要到六点的时刻——严格来说就是五点五十八分。而我的手表上的时间则是四点四十五分。我跟小扇开始调查的时刻应该是三点半左右——也就是说从异常事态发生后算起已经过了一小时十五分。

    “假设那个停在六点前的时钟是个关键提示,那究竟是上午的六点还是下午的六点呢?光看这种指针式的时钟是看不出来的啊。”

    “我想应该是下午啦——根据从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色来判断的话。”

    “唔?……不,真的是吗?我觉得反而……”

    因为我没有想到可以通过窗外的风景来判断时刻,所以心底里不禁对小扇感到佩服。但是我却不想在后辈面前表现出自己知识的不足的一面,所以我就故意鸡蛋里挑骨头似的说道。对于自己这种为小事耿耿于怀的性格,我真的感到很厌恶。

    “如果是下午六点的话,天色不是应该变得更昏暗吗?这个季节——小扇你是转校生可能不知道,这地方的太阳在十月份可是很早就下山的啊。”

    “是这样的吗?噢噢,跟阿良良木学长说话还真能学到不少知识呢。不过,这应该还是下午的六点啦——请你看看体育馆的影子所在的方位吧。如果不是太阳西斜的话,影子是不会出现在那个位置的。”

    “唔……这个,但是方向的话——啊啊,不对吗。因为从窗户看到的风景不一样,我们就不应该以这座校舍的方位作为基准,而是应该以体育馆的方向来做判断吗。我记得体育馆应该是东西向的……”

    我一边回想着小扇制作的结构图中所画着体育馆的那一页的内容一边沉吟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时钟指示的确实是下午的五点五十八分。

    “下午六点也就是这所高中的放学时刻了。哈哈,我们在放学时刻之前能不能回去呢——对了,既然时钟停止不动,那么就算回到外面也还是三点半的时间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我手表的时间发生错位了吗,还真是够麻烦的……”

    “你说什么呀。对阿良良木学长来说,时间旅行什么的也只不过是小菜一碟嘛。”

    小扇这么说道——嗯?时间旅行的那件事应该是在忍野离开这个城市后才发生的,小扇应该不可能知道才对啊——

    “先不说麻烦不麻烦,现在的状况真让人困扰呢,阿良良木学长。既然时间没有流动,那就是说不管等多久也不会变成晚上。也就是说想向夜行者……向忍小姐求助也不行呢。”

    “唔,啊啊……是这样吗。”

    潜藏在我影子中的吸血鬼·忍野忍,过去可是被称呼为“怪异杀手”的、相当于所有怪异现象的天敌般的存在——是以怪异作为食粮的怪异。如果那家伙能在这里现身的话,我们所面临的困境什么的,她一定会连这个教室都一起吃掉吧。不过,要在“下午六点前”这种模棱两可的时间带把她叫出来也有点难办。虽说也不是做不到……但也不知道会被她勒索多少个甜甜圈。

    “这个也很难说啦。就算教室里的时间是停止的,我的时间也还是处于活动的状态——这是不是也可以说影子里的忍的时间也是活动的呢。”

    “阿良良木学长的时间也不一定是活动的哦。只不过是意志处于活动的状态,我们的肉体时间说不定也停下来了。或者说我反而希望身体和生理不是处于活动的状态呢。”

    “唔?为什么?”

    “要是想上洗手间的话该怎么办?”

    “…………”

    那的确是一个切实的问题。虽然我一直都故意不去想这些事,但是跟饿肚子和口渴相比,这方面的问题反而更加——不过,说出这句话的小扇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虽然我已经听说了你的各种英雄事迹,但是即使拥有平成年代的谷崎润一郎这个异名的阿良良木学长,也应该没有跟女生面对面地排尿的爱好吧。”

    “谁是平成年代的谷崎润一郎啊。”[谷崎润一郎是日本唯美派文学大师,其早期作品追求从嗜虐与受虐中体味痛切的快感,在肉体的残忍中展现女性的美,因此有“恶魔主义者”之称。]

    “假如这个教室里的时间停止在下午六点前的时刻——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小扇又马上转回了正题。

    “为了什么……”

    “要不换一种说法吧。下午六点,也就是离校的时间。在学生必须离开学校回家的这个时间,反而要把学生关在教室里的这种现象,究竟意义何在呢?”

    “明明是离校时间,却不让人回家……”

    那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反而作为跟学校相关的怪异来说,袭击那些老是留在学校里不回家的学生的、含有某种教训性质的怪异类型才更具有普遍性。

    “会不会是被罚留堂了呢——”

    “留堂……”

    嗯,怎么,我总觉得这个词有点让人在意——虽然也不是说突然理解了过来,但是在茫然之中总觉得其中别有深意。

    有一种记忆被刺激到的感觉——留堂?

    “阿良良木学长你有经历过吗?就是被罚留堂补习的经历。啊哈哈,别看我这样,我脑子还算是比较灵光的类型,所以也没有那方面的记忆啦。”

    “我也没什么印象……”

    “咦~是这样的吗~”

    虽然小扇表现除了佩服的神色,但是我之所以没有被罚留堂的记忆,决不是因为脑子聪明,而是就算被老师吩咐留下来补习,我基本上都会偷懒溜走的缘故。不过自从最近我立志要考上大学之后,也不能再继续任性妄为了……不过,对了,去年和前年……尤其是一年级生的时候——一年级生的时候?

    “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学长?气色好像很糟糕耶——不,脸色好像很糟糕耶?”

    “唔……是吗?抱歉,我稍微有点眩晕的感觉。”

    “没有必要道歉啦,你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你一定是因为面对着不可靠的后辈而绷紧精神,所以开始有点累了吧?要不就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一下吧?跟我不一样,阿良良木学长应该是没有洁癖的吧——如果你非要不可的话,我也可以把膝盖借给你坐哦。”

    “把膝盖借给我坐的话你到底要坐在哪里啊?如果要借用不愿意坐下来的你的膝盖,那不就变成了组合体操的仙人掌姿势了嘛,真是的……”

    我也已经差不多对小扇开的玩笑习以为常了。虽然作为前辈我本来是应该纠正一下她这种行为的(没错,趁她还没有陷入像神原那样无可救药的状态之前),但我确实是感觉到了一阵眩晕和轻度的头痛,所以还是遵从她的建议先坐了下来——当然不是坐在小扇的膝盖上,而是从教室里的大量椅子中挑了一张坐下。毕竟我早就预测到这将是一场长期战,就算勉强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我走动了几步,拉出椅子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坐在那里呢?”

    在坐下来的同时,小扇就向我问道。嗯?怎么了?你还问我为什么——明明就是小扇你建议我这样做的啊?

    “不是不是,我是说呀——教室里明明有那么多的椅子,你为什么偏偏要选中这个座位呢?”

    “…………”

    那只是无意识的行动,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我本来想这么说的,但在听了这个指摘后,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如果只是因为疲劳而坐下下来,一般都应该会选择最接近站立地点的座位来坐的——明明如此,我为什么故意移动到这个地方,穿过桌子间的缝隙,忽略了前面的几张椅子,故意选中了这个从前面数起第四排、从右边数起第三排的这个座位呢?

    当然,这个我也只能以无意识的行动来解释了……

    “只是无意中罢了。”

    “无意中?是因为那个座位更方便吗?坐起来的感觉更舒服吗?”

    “不,坐起来的感觉什么的,不管哪张椅子都没什么区别吧……只是,那个——”

    “只是,哪个?”

    “——我总觉得在这里坐习惯了。”

    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就算找不到别的理由,也不可能说“坐习惯了”吧——在这个第一次来的教室里。当然,如果说这里是我自己班的教室,在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就算明知道坐哪里都一样,我还是会在无意识中选择自己坐习惯了的——最熟悉的自己的座位吧……但是这里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教室。

    “是真的吗?”

    “咦?什么?你说什么啊,小扇?”

    “不,我只是在尝试所有的可能性啦——其中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说不定阿良良木学长你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教室呢。因为你以前曾经在那个位子上坐过,所以一旦到了想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你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座位,会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呢?”

    “……不,那思维也飞跃得太厉害了啊。”

    我半笑着回答道——那是当然了,这根本不是值得认真考虑的假说。小扇她恐怕又在跟我开玩笑了吧。

    “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有这样的一个教室啊。”

    “我第一次到这附近调查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这样的教室。但是在跟阿良良木学长来的时候,就出现了这个教室——既然如此,认为这个教室跟阿良良木学长有关系,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最自然的推断了。”

    “唔……是这样的吗。”

    毕竟是小扇发现的怪异现象,搞不好这种现象的原因就在小扇身上……我其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从小扇看来,反而是我自身更值得怀疑么。

    “而且,你不是还说过吗,阿良良木学长。你说总觉得从这个窗户看到的景色有点眼熟耶。”

    “咦?我有这么说过吗?”

    “当然有说过啦。在刚走进教室的时候,也就是在我们察觉到自己被关起来之前的时候。”

    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不过既然她这么肯定,那一定是说过的吧。因为在那之后发现自己被关在教室里,所以连记忆也变得模糊了吗。

    我坐在椅子上,再次向窗外的风景看去——那是能看到体育馆的风景。本来从这座校舍这个楼层的角度是不可能看到风景——在这个座位上看的话,也跟在窗边看的角度有所不同,可以看到远处的小山,的确,该怎么说呢……

    记忆,受到了刺激。

    “唔……的确有点眼熟。但是……”

    “但是?”

    那与其说是追问,倒不如说是诘问的语气。小扇这么说着——不知不觉间,她就走到了我坐的座位面前……无声无息地。对于如此接近的距离,我不由得有点心动了。为了掩饰这种心情,我马上说道:

    “不……但是,也不是什么令人怀念的感觉啦。反而是觉得有点厌恶……”

    “厌恶的感觉?是这样的吗?我觉得也还不错呀——这样的风景,这样的情景。刚才你说过这里明明是三楼,外面却好像是从五楼或者四楼看到的风景,不过这个高度我想应该还是五楼吧。”

    “五楼……”

    假如,真的是五楼的话。

    对了……我还是应该换一种想法。在这座校舍的这个楼层是不可能看到这种风景的。假设这是五楼,是以面向体育馆的角度建造的校舍中的某个教室——从窗户能看到这种风景的教室的话……

    那个教室,我是知道的。

    深远。

    “…………”

    “哎呀呀?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学长——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呢。难道是我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吗?”

    小扇满怀歉意地说道——不,根本不是满怀歉意,反而是一脸喜不自禁的开心样子。

    不知不觉间,她又改变了自己的站位,绕到了我的背后。

    “难道是想起了——某些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吗?”

    “……不,不是那样的。我根本没有想起什么事情。”

    没错——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因为那件事,我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我紧咬着嘴唇,默默地把手伸进了桌子的抽屉——开始调查这张自己觉得坐起来最习惯的座位。大概是个从不打算在家里学习的人吧,抽屉里塞满了一大堆教科书。我抽出了其中一本,翻开内页进行确认。上面清楚地写着这样一个字——“一年三班阿良良木”。

    “呜……”

    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同时还反射性地想要遮住那个名字——然而那已经为时已晚了,小扇早就从我的背后目击了那个署名。

    “哎呀呀?上面不是写着阿良良木吗,那本教科书?真奇怪耶,太不可思议了,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教室里会有阿良良木学长的教科书呢?难道是趁我不注意夹带进来的吗?那可不行呀,这个教室可是禁止夹带的哦?”

    说笑的啦,毕竟又不是考试,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禁止夹带的规则嘛——小扇以近似于挖苦、听起来却很轻松的口吻说道。考试。没错——就是考试了。小扇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刺激着我的记忆,就好像尖刺一样。并不是像玫瑰的尖刺,而是近似于箭猪的尖刺。

    “小扇……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阿良良木学长。比如说——”

    小扇伸手探进了我旁边座位的抽屉。然后从桌子里随便抽出了一本教科书——翻开背面,读出了写在上面的名字。“一年三班问嶋”。

    “——即使是这位问嶋同学,阿良良木学长你也是认识的吧?”

    “啊啊……我认识。”

    我的确认识。

    问嶋水仙。大家都习惯以小水的略称来称呼她——应该是华道社的吧。她是一个很爱笑的女生,是不管听到什么或者被问到什么都总是笑个不停的人。朋友们还经常提醒她“张开嘴巴大笑就太不像个女孩子的样子了”什么的……但是那豪气的笑声反而在男生之间广受好评。不,甚至连老师也作出了很高的评价。尤其是在上课时经常说笑话的老师,在很大程度上也受了问嶋的恩惠。对了,她还是对换座位非常在意的人,在被排到这个从前面数起第四排、从右边数起第二排的“这个时候”,她也表现得相当不满——因为身旁坐着这么一个一脸不满的家伙,起初我也觉得有点困扰,但是不久之后,我才发现这是能在最近处听到她笑声的特等席。

    “在发型上也非常用心……因为我的妹妹简直就是个发型目录般的家伙,所以很清楚那个发型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完成,我当时就觉得她每天早上都很费工夫,但是结果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你还真是了解呢,对问嶋同学的事情。”

    “不,这点程度,只要是同班同学的话,谁都知道的啦。我……”

    我——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对许多事情都毫不了解的时候。

    “那么,刚才的深远同学呢?被我掀翻了桌子的主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小扇在那时候似乎也看到了教科书上写着的名字。她明明看到,但是一直都没有提出来吗——不,那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因为对小扇来说,那根本不是有什么相关性的名字。

    “……深远霜乃。我是非常害怕这个人的……不,我不是说她会做些什么,应该是个人畜无害的人啦。但是她却非常擅长包装自己——简单来说就是懂得装可爱的家伙吧。经常戴着动画片里才会看到的那种充满童话色彩的发饰回学校,虽然经常被提醒注意,但是却摆出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责备’的表情。那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啊……大概是觉得学习成绩好和学识丰富的话就显得不可爱吧,她还故意在测验考试中拿低分——虽然还没假装不懂事故的程度,总之就是这样的家伙。将来的梦想好像是当母亲’吧——不过就连被称为木头人的我也懂得说当新娘’应该会显得更可爱,所以这说不定真的是她的梦想。但是据我所见,她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笑过。”

    可恶,说得太多了啊,但是我一旦说起来就无法停住。就好像至今为止一直被水闸拦住的水瞬间化作奔流喷涌而出似的感觉——尽管是无法忘记,但我明明早就决定不再去想的啊。

    明明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个一年三班——我两年前生活过的教室,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在下午六点之前,在下午的五点五十八分,马上就到离校时间的时刻,明明必须马上离开学校——却无法回去。

    教室里——任何人都无法走出门口半步。

    “……小扇,你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判断出日期的东西?”

    “是日期吗?”

    “嗯,今天——不,我想知道这个教室究竟停顿在几月几日了。”

    “那个的话,不是写在黑板上了吗?来,你就仔细看一看吧。”

    小扇再次回到了我的身后,把脸凑到旁边,然后搭着我的肩膀,用手向黑板指了一指。她指的是黑板的右下角。究竟是为什么呢?刚才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但是那里的确是写着这个教室的“今天”的日期——而且在下面还有“今天的值日生”的名字。

    七月十五日,星期四。小马·鞠角。

    “…………!”

    “噢,原来是七月十五日吗,今天——那么窗外天色这么明亮也可以理解了。嗯嗯,那么大概这样想会比较妥当吧?这个教室——似乎是一年三班的教室,在七月十五日星期四的下午六点左右,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一定是让人很遗憾的事情吧,所以那种遗憾才会演变成这样的怪异形态,应该是这样的。”

    小扇以漫不经心的随意口吻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差点就想开口说“这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来表达抗议,但却无法做到。首先第一个理由就是我不可能向后辈的女生发出这么粗暴的怒吼声,至于第二个理由,是因为我仔细一想才发现,小扇所说的话其实是正中核心的。

    那一天,在这个教室里发生的事——是非常随意和粗杂的,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难以忍受。现在不知道被用作什么用途的那个教室。位于面向体育馆的那座校舍五楼正中间的一年三班,在七月十五日放学后召开的学级会议——几乎可以称之为审判的学级会议。以某个事件为中心,我们都在互相指责——互相主张着自己的无罪和对方的有罪。既有异议也有沉默权,既有证言也有伪证。然后,我——一年三班的阿良良木历,则站在审判的漩涡中心。

    没错啊。

    大概就是从那一天吧?

    我开始经常把那句话挂在嘴边。

    “我不需要朋友——因为交朋友会降低我作为人的强度。”

    小扇抢先一步说了出来,就像要抢在前面堵住我的退路似的,就像要把我赶紧死胡同里面似的。她进一步把脸向我凑近,现在已经几乎到了脸颊相贴的地步了。这根本不是接近不接近的问题,实际上她的下巴已经搭到了我的肩膀上。

    “那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口头禅呢——当然,自从认识了羽川翼学姐之后,据说你就没有再说过这句话了。哎呀呀,人的际遇果然是会逐渐让人发生改变呢——那么,请允许我带着好奇心来问一问吧。阿良良木学长你在这个班级里发生了什么变化?深远前辈,问嶋前辈,小马前辈还有鞠角前辈——究竟如何改变了你?”

    “改变了——我……”

    “我听说初中时代的你和高中时代的你在性格上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哦?其中的原因,会不会就在这个教室里呢?”

    ……那种事情,你究竟是从谁的口中听来的啊?不,知道的人当然是知道的——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事到如今还会把那种事挖出来说的人,大概也只有火炎姐妹她们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阿良良木学长。在这个教室里,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

    小扇以追问的口吻细语道。她把一只手臂绕在我脖子上,我感觉就像在被谁掐住脖子似的——所谓的用丝棉上吊的感觉,是不是就跟这个相类似呢?

    “还是坦白地说出来吧,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历。”

    小扇说道。以极其细小的——微细的声音。

    “说出来一定会好受很多的——不管是多么令人厌恶的回忆,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纯粹的故事了。”

    “故事……”

    “不要紧的——我会在这里好好听着。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能说的哦。”

    “…………”

    在这个时候,我也依然尽量保持着平静——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我还是有一种不想让后辈看到的感觉。看来我还真是一个喜欢装饰门面的家伙。

    “……不可以出去啊。”

    “咦?”

    “不可以出去——在确定犯人之前,我们都不能离开这个教室。我们所做的事情——我们强迫自己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一个学级会议。虽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我当时在那里可是担任议长的啊。”

    006

    要问高中一年级时的阿良良木历是怎样的一个人,那就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性格扭曲的自我评价,也可以说比现在的状态还更加正常吧。当然,因为还没有遭到吸血鬼的袭击,所以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

    话说我现在就读的、小扇转学过来的这所直江津高中是一所相当高升学率的尖子校——而且星期六也要上课,从这个意义上说也很难称之为一般性的高中学校。入学考试的难度也相当高,像我这样的人竟然也能突破这个难关,恐怕也可说是一个奇迹了——不,说是奇迹也太过了,或者说是不知怎么阴差阳错才考了个及格反而更准确。因为在入学后,我就不得不为自己阴差阳错考到及格这件事付出极大的代价——转眼间,我很快就跟不上直江津高中那过于高度的课程节奏。从一年级开始就以迎接大学考试为目标展开的毫无时间空余的课程安排,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相当难以承受的文化冲击。不过即使如此(尽管是某种阴差阳错导致的结果),既然已经入学了就只能咬紧牙关跟上去——我当时还是这么想的。是的……直到第一学期末、即将迎来暑假的那段时期为止。或者应该说是直到期末考试刚结束的时候吧?嗯,总而言之,就是到七月十五日的放学后为止了。

    七月十五日。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放弃了继续当一个认真、正直的普通学生——决心堕落到羽川所说的那种不良学生的境地。不过事实上只不过是变成了吊车尾,就算那天没有发生那种事,我大概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跟不上学习进度的吧。

    总之,两年前的七月十五日,我依然把一整天莫名其妙的授课当作耳边风(根本就没有打算跟上进度吧,毕竟连教科书也放着没带走),正准备拖着倦怠的身体踏上归途。很快就到暑假了,很快就到暑假了——我一直在心中唱着这样的咒语。不过考虑到专门为暑假布置的大量作业,就算真的进入了暑假,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虽然勉强撑过了一个学期,但是一想到这种状况要一直持续到毕业为止,我就觉得厌烦不已——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在这个时候,我甚至连第一学期也还没有撑过去,而且最终来说也没有能撑过。

    人影。有人影挡住了我前进的道路——而且还是三个人影。因为我当时在精神上已经疲惫不堪,所以一直都没有发现,几乎差点就要撞上去了。

    “阿良良木。”

    听到这个叫声,我才终于抬起了头——只见站在眼前的正是我的三个同班同学。

    “可以等一下么?”

    向停下脚步的我说出这句话的是蚁暮——蚁暮琵琶。那是一个有点坏心眼的女生,总是喜欢找机会说别人的不是。老实说,这是我相当难以应付的那一类女生——不过擅长应付她的男生,我想应该是不存在的吧。不过,她一直把手插在裙子的口袋里,据说并不是为了故意装酷,而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实际上从口袋里把手抽出来一看,两手竟然还戴着严严实实的手套,防护措施真是做得非常彻底。据说她是立志要当钢琴演奏家什么的——虽然某些直言不讳的人一听说这件事就说“性格不会反映在声音上”,不过她的演奏听说也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我没有实际上听过,但即使只是传闻,也应该不会是乱说的吧。

    总而言之,在我精神正好筋疲力尽的时候被这个难以应付的女生挡住,实在是一种相当难受的状况。

    “我接下来还有回家这项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

    “那算什么,在开玩笑吗?”

    简直就像故意找茬似的语气——虽然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打算,但听起来确实是有那样的感觉。

    站在蚁暮——记得她的绰号好像是“蚁食”吧——身后的两名女生中的其中一人,雉切则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看向我这边,就像在发呆的样子。她本来就是这样的家伙,也不知道该说是我行我素还是生性豁达——有时候会毫无意义的留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有时候也会突然间不回校上学。雉切帆河是一个生活态度极其善变的女生——甚至可以说是生活在一个不同次元的世界里。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有点惊讶。那样的女生竟然会跟蚁暮一起参与把我拦住这种集体行动——当然,她也依然保持着眼看别处、事不关己的态度。

    “不,我真的是要尽快回家里去啊,我有这样的义务,回家可是我的三大义务的其中一项啊。不瞒你说,我六年级的妹妹现在正被卷入了大规模的纷争中——不,是引发了大规模的纷争,所以完全不能放松警惕啊。”

    “啊啊?开玩笑还是免了吧?那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蚁暮似乎真的很不高兴似的说道——我虽然也不是在开玩笑,但这个时期我那两个可爱的妹妹还没有作为“栂之木二中的火炎姐妹”扬名天下,所以听起来就跟开玩笑没什么两样。

    “好啦好啦,冷静一点。”

    这时候,另一位女生·糖根向蚁暮安抚道——实际上可能并不是“好啦好啦”,而是“行了行了”的感觉吧。

    “阿良良木君,很抱歉在这么忙的时候打扰你,但是能请你一起回去教室吗?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好吗?就当是帮个忙吧。”

    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从结果上来说,她的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兑现,不过她应该是没有打算要骗我的吧——糖根轴。由于她的名字,也被人称呼为“icing”。并不是意味着结冰的icing,而是表示糖衣的那个icing(最麻烦的是一年三班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冰熊的男生)。那是一个看起来就充满幸福感的人,而且光看着她也会有幸福的感觉,用过去的形容手法来说就是治愈系的人吧。实际上并不仅限于甜食,她可是一个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有所挑剔照吃不误的大食家。虽然在周围人看来她无论何时都那么幸福,不过据她自己所说,还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最幸福——还是自助餐的常客。

    “…………”

    经过一个学期的共同学习,我对她们三人也分别有了这点程度的认识,不过我可没听说这三人还组成了小圈子。而且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三人站在一起的情景吧?

    究竟是经过怎样的对话才发展成这样的状况呢——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似乎等得不耐烦的蚁暮就说出了“真是烦死了耶,阿良良木”这句带着怒气的话。

    “你要来,还是不要来,说得明白点嘛。就我来说,你就算不来我也是无所谓的。”

    “……我去,我去就行了吧。”

    如果我当时更聪明一点的话,这时候应该就不会跟着她们走了——因为我确实是感觉到了某种不安稳的空气。但是我这时候还没有放弃自己的高中生活。当时我虽然对“为什么是这三个人?”感到不可思议,然而现在回想起来,我才觉得这确实是相当合适的人选。把感觉恶劣的——失礼了,把态度强硬的蚁暮安排在前面,然后选择有某种无法触及的感觉难以形成对话的雉切和治愈系的糖根作为后卫——在这样的布阵面前,我也很难采取对抗的态度。因为一旦在对应上有所失误,搞不好就会对以后的高中生活带来重大的障碍——所以无论如何,我最终也只能赔上自己今后大半部分的学生生活,但即使如此,这时的我除了跟她们一起走之外也别无选择了。

    我们回到了教室——回到了位于面向体育馆的那座校舍五楼的一年三班的教室。这时候,在门前站着两个学生,似乎正在等着我们四人回来。此刻我才“啊啊,原来如此”的醒悟了过来。两个学生,男生和女生各有一人——男生在这种状况下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就在于以满怀敌意的眼神盯着我看的那个女生。那简直是几乎让我怀疑自己身后是不是站着她的杀父仇人的锐利视线。

    她的名字叫老仓育(OikuraSodachi)。虽然本人希望被称呼为欧拉,但实际上却被唤作Howmuch。当然这是根据名字根据名字来起的绰号[Oikura在日语中是“多少钱”的意思],不过对平时经常用估价般的眼神来看别人的她来说,这还真是一个相当对头的名字。但是不管如何,我和她也没有发展到彼此以绰号相称的关系——反而对她来说,我简直就跟仇人一样。

    老仓是我们班的班长。虽然现在说起班长的话,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只能指代羽川翼一个人(在我的心目中),不过当时羽川的威名还没有现在这么响亮,所以我就向她——

    “老仓班长。”

    这么打了个招呼——毕竟在那种氛围下实在难以直呼姓名。

    “为什么在这里?把我叫来的,是你吗?”

    “……快点进去,大家都在等着你啊。”

    她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走进了教室里。

    跟她站在一起的男生也跟随在后——顺便一提,他就是一年三班的副班长,名字叫做周井通真。他是一个可以称之为认真的代言人般的高中一年级生,简直就像是直江津高中学生的模范般的存在。虽然刚才已经提到过,相对于那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受不了的老仓,反而是他更有班长的样子。但是按照他本人的说法就是“因为我是属于官僚的类型,所以当副班长会更合适”。哪里会有什么官僚类型的高中生啊——我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在整个第一学期里,他都完全贯彻着老仓的影分身的立场,默默地为她统率全班提供着支持——大概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才能吧。然而,我有一次却在电玩中心看到过他的身影。他在跳舞游戏中展现出了相当有魄力有冲劲的动作。自那以后,对于本来跟我不怎么合得来的他,我都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即使是为了不让他为难,我也一直努力避免跟老仓发生冲突。虽然他本人对我应该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好了,阿良良木,我不是叫你进来吗?快点进来啊。”

    在蚁暮的催促下,我只好耸了耸肩膀,无奈地走进了教室。虽然老仓没有回答,但是让刚才那三个追上我的人,下达这个指示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她之所以没有亲自追上来,究竟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去就只会跟我吵起来,还是为了保持威严才这么做的呢……不管如何,假如那分工明确的人选是来自她的指示,我就完全明白过来了。不过,老仓所说的“大家都在等着你”这句话却让我感到有点奇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是那种受到大家热切期待的那种英雄般的人物吗?而且她说的“大家”究竟是谁啊?

    我走进教室,才知道这个“大家”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家”——在教室之中,一年三班的成员都座无虚席地集中在那里了。

    007

    “呜哇,是全员吗——就是全体成员的意思呀。”

    小扇回应道。

    “虽然现在是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的教室,不过当时却是座无虚席的状态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的是光阴似箭,十年如一日呢。”

    “啊啊……不,那不是十年只是两年啦。而且如果说得细致一点的话,去把我拦回来的那三人的座位也是空着的。还有副班长周井那时候虽然是坐在位子上,但老仓那家伙却站在教坛哪里。”

    “是站在教坛的桌子上面吗?”

    “老仓可不是那种奇特的班长啊。这个先不提,她当时站在教坛上这么宣言说——那么,逃兵一名已经确保成功,接下来我们就召开临时学级会议’。”

    “逃兵这种说法也太严厉了耶——真是个可怕的人呢,老仓学姐。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说什么玩笑话。那个人现在也还在三年级的班级里吧?”

    “啊啊,要说在的话也的确是在啦……”

    因为我不怎么想提起这件事,所以就暧昧地回了一一句,马上回到了正题——同时也切换回过去的视点。

    “临时学级会议,本来那可不是在放学后举行的活动啊——不过老仓就是一个能做到这种事的富有领袖才能的家伙。”

    “是吗……不过真的是很不可思议呢。阿良良木学长,你直到那时候也不知道要召开这样的学级会议吧?所以他们才会派出人去把你接回来,还把你唤作逃兵什么的。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那单纯只是传达上的失误……听说是这样的。据说那天在我们全班的联络网……也就是通过传递纸条、发邮件什么的散布了这个通知,但是我这里却完全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咦?那不就是说……”

    本来一直都笑嘻嘻的小扇,这时候却从表情中抹去了笑意。抹去笑意之后,就换上了一张仿佛碰到冷场似的表情。原本就肤色偏白的她一旦煞白了脸,就真的是苍白无比,简直就像颜色样本似的。

    “如果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就是所谓的Bocchi吧……”[日语中习惯把有孤独倾向的人称呼为Bocchi。说起来这个中文的谐音有点……]

    “喂喂,什么Bocchi嘛。别把人家说得好像是大太法师一样好不好。”[大太法师读作DaidaraBocchi,是日本传说中的巨人。]

    “请你别把人家的话错听成这种充分体现着身高劣等感的单词好不好。什么嘛,原来阿良良木学长在说出交朋友会降低人的强度’这种荒诞言论之前,就已经是没有朋友的状态了吗。”

    “那就稍微有点误会了。”

    虽然不是完全的误会。

    “小扇,这可是讲述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发展到不需要朋友的过程的故事啊。”

    “这好像是Bocchi经常会说的台词呢。”

    小扇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却没有同情的感觉,更像是在蔑视我——作为前辈的威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没有朋友是很寂寞的哦。”

    “你就别用普通的论调来教育我了吧……”

    “那你就别再说那种好像已经看破尘世般的话啦……现在我就端正姿势继续听你说吧。关于那个所谓临时学级会议的事情,还有这次学级会议的议题——”

    008

    “今天的议题是确定犯人’。”

    老仓还没等我坐下就这样切入了正题——继周井之后,把我带回到这里来的三名女生都已经分别入座了,但是面对这种明明已经放学却全员在场的异常事态,我却茫然不知所措地呆站在那里。老仓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反应,继续说道:

    “在特定出犯人之前,或者在犯人自己主动报上名来之前,我都不会让任何人离开这个教室,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她的语调显得相当严肃——即使是面对敌视对象的我,她也从来没有用过如此严厉的口吻。对于她这种不允许反驳、也不允许有所妥协和让步的态度,整个教室的气氛实在是非常的糟糕。简直就像是把险恶这个词画成图画般的空气——当然,空气是画不出来的。

    “这是禁止非相关者参与的秘密学级会议。请大家把手机的电源关掉,以断绝外部联络的状态参加会以——阿良良木,你在做什么?快把门关上。难道你连关门也不会吗?”

    老仓终于面向我说话了。我还以为她会叫我入座,没想到却是提醒我关门——尽管我心里产生了“明明就算开着门也没什么问题嘛”这样的不满,不过那也许是“不让任何人离开教室”的决心体现吧。

    转眼一看,只见窗户也全部被关得紧紧的。在这种盛夏季节把教室紧紧关住,对没有空调的教室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苦刑……她难道是在故意创造出一个让人难受的环境吗?是指望着凭这样的做法让犯人自己报上名来吗——话说,她口中的犯人究竟是什么啊?是什么犯人?确定犯人?难道是在玩什么推理小说的游戏吗——不,就算是那样,也应该不是在放学后召集全班成员来做的事情吧?

    我确认了一下接近体育馆那边的最后一个座位——也就是从深远开始往后数起第六个的战场原黑仪的座席。那是拥有虚无飘渺的氛围、全班第一的美少女——让我顾虑重重至今不敢说上半句话、拥有某种贵族气质的她,是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就好像疗养院文学作品中的女主角一样——实际上她也经常请假不回校,在我印象中她第一学期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没有出席。既然连那样的她也出席了这次会议,这次事态的严重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身为病弱少女的战场原自不用说,如果热量这样子聚集在教室内部的话,就算任何一个人中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老仓班长,你说确定犯人’……究竟是什么——”

    “闭嘴,拜托你不要说话好不好。我现在就要开始说明了。我当然有自己的计划。”

    被责备了,而且还是相当强烈的语调。就算被别人问起体重,普通的女生也不会用如此强烈的语调来回应吧——虽然她这么说我也不得不闭上嘴巴,但是我先说明了,我可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会让她厌恶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她对我的敌视态度,完全是一种毫无来由的东西。

    不过,因为考虑到副班长的辛劳,我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就这样保持着沉默。

    “喂喂,你就别在这里自作主张了,老仓。为什么要由你来主持啊?”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插嘴说道。声音的主人原来是坐在教坛前面的座位上的小马冲忠——小马仿佛很不满似的在桌子下面翘起了二郎腿,向老仓发出了抱怨。

    “你明明也是嫌疑人之一吧,老仓——而且话说回来,你应该是可能性最大的嫌疑人吧?大家也只是因为害怕你才没说出口罢了。”

    教室内的气氛进一步变得紧张起来。因为小马的声音相当好听,所以尽管嘴巴不干净,平时也不会给人带来什么不好的印象——然而现在的紧迫状况已经到了连他的美声也无法掩饰……不,无法覆盖的程度。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缘由,但我想小马应该是正好戳到了痛处吧——是代替大家说出了心声?在这个班里能做到这种事的,除小马之外大概就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了。当然我是做不到的。而且我连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搞不清楚,就更不可能了——但是,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人似乎就只有我一个。在我回到教室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已经做过一次说明了呢?如果是那样的话就麻烦了……明明被拉进了蚊帐里,实际上却被挡在蚊帐之外啊?

    “我当然知道,小马君。谢谢你怀着值日生的使命感向我提出意见。”

    老仓说道。

    直呼我名字的她却以小马君来称呼小马——话说回来,据我所知她直呼姓名的男生在班上似乎就只有我了。这大概是为了针对我而采取的区别对待的方式吧。虽然我很想跟她说别搞这种区别对待,但我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在准备开会的期间,我只是暂时性地站在这里罢了。在交接之后马上就会下来——不过,负责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的人,难道不是身为当事者、同时也是最大嫌疑人的我比较合适吗?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尽快去参加补习班,但是现在可以请你暂时先别插嘴么?”

    “哼。”

    小马以哼声代替了回答,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他似乎很不喜欢被人提到自己参加补习班的事情。在报考的时候,他本来是把直江津高中这所高升学学校填在第二志愿上的——但现在既然他在这里,就意味着他的第一志愿落榜了——所以,他总是有点难以融入班级里的感觉。那种不逊的态度,实际上就是这个侧面的具体表现。正因为如此,他才毫不畏惧地向老仓说出那样的话吧。然而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学生,班长还是没有让步。其实就算从一年级开始参加补习班,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而在直江津高中里应该是值得称赞的行为吧),不过对什么事情产生劣等感,看来也是因人而异的。

    “刚才因为阿良良木和小马君岔开了话题——我想应该还有人没有完全把握到整个事态,所以现在就重新说明一遍吧。”

    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嫁了责任之后,老仓就开始说明状况了。尽管如此,她在这方面果然非常老练,整个说明真的很简明易懂。

    “事件发生在上个礼拜的星期三。当时在班上征集志愿者,在这个教室里开复习会的事情,大家应该还记得吧?”

    我完全不记得,或者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是什么时候征集的啊?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还开了这样的会吗……复习会?说起上个礼拜的星期三,也就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天——原来如此,是为了应付考试吗。

    “参加了那场复习会的同学,请举一下手。”

    听老仓这么说,班里近半数的学生都举起了手——因为这时候大家很快就放下了收,所以我也来不及逐个数,不过举手的人应该至少也有十五人以上——看来是一个相当大规模的复习会。

    反过来说,包括我在内的在场的另一半学生,都没有参加那一场复习会——比如说刚才向老仓抱怨的小马就没有举手。

    老仓尽管也没有举手——

    “好,当然我也是有参加的。”

    但却用嘴巴说出来了。

    我实在搞不懂什么叫当然。说不定她是觉得那种活动由自己来主持是理所当然的事吧。她之所以没有举手,也许是因为她觉得那并不是淑女应有的行动——不管怎么说,我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因为她的言外之意就好像在责备没有参加的人似的——责备他们都是一些毫无协调性、我行我素的家伙。当然,如果单纯针对我来说的话,我的确是个毫无协调性我行我素的人啦……

    “在这里必须向缺席复习会的人说明一下,那是主要针对数学的复习会。”

    明明是自主参加的复习会,不知什么时候却变成不参加就等于缺席了,不过这个就先不说了——对了,在第二天的星期四进行的考试,就是数学和保健体育这两个科目吗。首先第一科考的是保健体育,然后第二科就是数学。大概就因为这样,那场复习会就把目标锁定为数学这一科了吧——不过大家面对面地聚在一起复习保健体育的情景,也让人觉得有点心寒啦。

    “大家都互相指点对方不明白的部分,互相学习,互相提高,真的是一场非常好的复习会,我也为能举办这样的一场复习会感到非常自豪。”

    老仓说得好像这全都是她自己的功劳似的。不过实际上也的确是她的功劳吧。虽然她从性格上来说很难称之为受欢迎人物,但是明明不是受欢迎人物却能在公正的选举中被推举为班长,当然也有着相应的理由。

    “但是,结果却发生了给这种可喜可贺的气氛泼下冷水的事态——今天让大家集中起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在这种时候,我们全班必须团结一致来应对事态,我想这正是我们作为直江津高中学生的义务。”

    “那个……”

    在这时候战战兢兢地举起手请求发言的人,是坐在小马旁边的、同样是位于教坛正前方座位上的速町。

    “因为我是笨蛋所以不太明白,老仓……如果是复习会里发生的事情,不是只要由复习会的人来解决就好了吗?像我这样的,就连举行过那样的一场复习会也不知道耶……”

    我终于找到同伴了。虽然速町——速町整子丝毫没有把我当成过同伴来看待。

    “速町同学,请你先撤销因为我是笨蛋’这句发言吧,这对其他学生来说完全是一种挖苦。”

    老仓回答道。要问为什么是挖苦的话,那就是因为速町跟外表相反,是个天才式的人物——虽然跟外表相反这种说法并不太礼貌,但是在这所直江津高中里用指甲油装饰手指、施加浓艳的化妆、把头发染成茶色回校上课的她,就算被这样形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我总觉得速町与其说是天才,倒不如说是努力家吧……对老仓来说,她恐怕是跟小马并列(当然座位也是并列的)的令人不愉快的学生了。

    即使如此,恐怕也没有被讨厌到像我这个地步吧——在老仓班长看来,我大概早就超越了不愉快,已经发展到眼中钉的地步了。

    “因为真的是笨蛋我才说是笨蛋的嘛~”

    速町没有撤销自己的发言,只是用手指摆弄着她那头卷发,丝毫没有表现出反省的态度。老仓无视了她的存在,接着说了一句“问题就在返还回来的数学试卷上”。

    “参加复习会的学习意识高的同学们,总的来说在考试中都取得了高分——这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在这里却出现了问题点。不,说得明白一点,出现的并不是问题,而是嫌疑。”

    “嫌疑?”

    看到我对这个词产生了反应,老仓就狠瞪了我一眼。学习意欲低的我难道就连自言自语的权利也没有吗。转眼一看,只见铁条正向我投来同情的视线。铁条径,垒球社成员。如果说老仓是指挥者的话,那么铁条就是全班的统领者,她其实也一直在想方设法缓解我和老仓之间的不和。不过她在这种状况下似乎也无法插嘴,所以显得比平时更乖巧。大概向我投来同情的视线已经是极限了吧……然而很抱歉的是,那完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视线。不过也总比莫名其妙地插上嘴,结果演变成老仓和铁条之间的舌战要好多了——不过也没什么舌战不舌战的,舌锋锐利的老仓和说话吞吐的铁条之间,根本就没有办法战起来吧。

    “我说的嫌疑,说白了就是作弊的嫌疑——参加了复习会的同学的考试分数,跟缺席复习会的同学的考试分数相比,实在高得太离谱了。”

    老仓说道。

    “在参加复习会的同学和缺席复习会的同学之间,平均分足足相差了20分左右——如果只是10分的话,那还可以认为是复习会的成果。但现在却是20分,这并不是可以忽略的显著性差异。必须判断为其中存在着某些不正当的行为。”

    “…………”

    不正当的行为——作弊。

    也就是说,她所说的“确定犯人”,就是要确定作弊的犯人吗——不,但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也叫做作弊吗?作弊应该是指那些在考试中偷看别人答案的行为吧。”

    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坐在铁条后面的目边——目边实粟。她是关西出身的女生,平时都被大家冠以“whip”的爱称。虽然本来是“粟”而不是“whip(打起泡沫)”,但是因为她和糖根很要好,所以由于甜品的相关性就变成“whip”了。因为她有着爽朗的性格,跟老仓之间也建立了相当友好的关系(在我看来那简直是奇迹,虽然很想向她请教经验,但我竟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跟性格爽朗的目边说过话),所以在这时候才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也对呢。”

    果然不出所料,老仓对待她的态度还是相当温和的。说起来目边是不是也参加了复习会呢?因为刚才举手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得太仔细,所以也不知道……

    “实际上可以推测到有这样的不正当行为的发生——有某个人……”

    我感到她对这“某个人”怀抱着强烈的敌意——而且是足以跟对我的敌意相匹敌的程度。

    “有某个人从教师职员办公室拿到了数学的考题,然后悄悄反映到了复习会上——所以参加复习会的同学的成绩才会变得那么高。”

    “嗯?那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目边不解地说道。

    “如果说有人通过不正当的手法拿到了考题……那只要自己独占就好了嘛。明明如此,还非要在复习会上透露给大家什么的——”

    “关于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因为存在着多种可能性,所以没有办法特定——既有可能是为了做掩饰,也有可能是故意捣乱。”

    老仓似乎觉得把所有可能性列举出来太麻烦吧,在这时候就只举出了“掩饰”和“捣乱”这两个例子。大概是打算到后来再仔细检讨吧。

    “总而言之,假如真的有人可以玷污神圣的复习会和不可侵犯的期末考试,那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缺席复习会的同学们也不要认为这件事与己无关。这是我们整个一年三班的问题,我再重申一次——”

    老仓“砰”的一拍教坛,然后不知为什么盯着我说道——就像在发表宣战布告似的。

    “在确定犯人之前,或者是犯人主动认罪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离开这个教室,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009

    “啊哈哈,从结构图’的隐藏房间’开始开始的密室’状况,然后接着就是确定犯人’吗——看来越来越有推理小说的味道了。真有意思呀,阿良良木学长的故事。既让人兴奋,也充满了古怪的感觉。”

    “一点意思也没有好不好……一群外行人聚在一起找犯人会落得什么样的结果,在这时候就已经能预料到了吧。”

    面对说出乐观感想的小扇,我马上以否定的态度摇了摇头。光是说到这里我就觉得很沉闷了——为什么我要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生说起这种事呢。

    这件事我明明连忍也没有告诉的啊。

    “呵呵,不过看来还真的是一个性情暴烈的人呢,老龄之恋——不,老仓班长。”

    “老龄之恋?哈哈,这称号还真不错……要是能对她本人说就好了。”

    当然,我根本没有说出这种话的胆量——因为当时的我实在是从心底里对她怀抱着恐惧。怎么说呢,莫名其妙的对自己抱有敌意的人,总是会让人产生过度的恐惧心。

    “不过老仓同学的暴烈性格,跟后来认识的战场原相比起来也还是小巫见大巫了——因为战场原那个与其说是敌意,倒不如说是恶意更贴切。”

    “啊,对了,之前我是觉得不该岔开话题而没有说,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在故事里出现的战场原学姐,应该就是现在跟阿良良木学长处于恋人关系的战场原学姐吧?也就是毒舌的魔女·傲娇女王战场原小姐。”

    “你到底听说了战场原的什么事迹啊……?不过那么说也的确没错。”

    虽然现在已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不过当时在我心目中是高攀不起的贵族之花(实际上是只有尖刺的玫瑰)、疗养院文学的女主角(实际上是恐怖小说中的怪物)、深闺中的大小姐(实际上是真相的令状)的她,在两年后的现在却变成了我的恋人,人际关系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在当时的同班同学中,至今还跟我保持着友好关系的人也就只有战场原一个了。

    “不过,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战场原的真面目,所以就继续把她当成体弱多病的深闺大小姐来说了。”

    “请继续请继续,继续说吧。”

    小扇似乎很开心地应声说道——也不知道该说是善于听故事还是什么了,她好像真的很开心很感兴趣地听着我的故事。虽然这并不是说出来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事情——但是看到她的这种反应,我就无法停下嘴巴了。虽然这样形容有点奇怪,但就像是嘴巴自己在说话似的感觉。

    “嗯嗯,刚才说到哪里来着?”

    “就说到老仓学姐发表了在确定犯人之前不让任何人离开教室的宣言那里哦。嗯?这么说,接下来老仓学姐就把议长之位交接给阿良良木学长了吗?这是阿良良木学长担任学级会议议长的故事吧?”

    “啊啊,没错——就是在那时候更换了议长。”

    “原来如此,老仓学姐是临时庄家,在掷出骰子后就轮到阿良良木学长做庄了呢。”

    “我想用麻将来比喻反而更难理解吧……”

    原来她还有这样的爱好。难道小扇就连花札也懂得玩吗?[某见:垃圾你是多寂寞多想找人一起打花札……]

    “但是,实际上并不是掷骰子决定的吧?老仓学姐是有意把阿良良木学长指名为议长的吧?所以她才不让阿良良木学长坐下来,而是让你一直站着呢。”

    “嗯——就是这么回事。”

    当然就算是这样,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让我一直站着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更不明白了。阿良良木学长为什么会被指名呢?难道没有遭到其他人的反对吗?”

    “当然也不是全员都赞成的——比如说有一个叫品庭的男生,全名叫品庭绫传,怎么说呢,他是一个精英意识的代言人般的家伙……平时经常瞧不起人,尤其是像我这一类的是最被他看不起的。那家伙当时就提出了坚决的反对。”

    “还真是被各种各样的人讨厌呢,阿良良木学长。精英意识吗~嗯,那种人的确很多呢,在这所学校里。老仓学姐的暴烈性格,说不定也是基于这种意识形成的。不过被讨厌也算是一种人德哦,阿良良木学长。”

    “别随便乱安慰人啊……虽然我差点就当真了,不过被讨厌怎么能算是人德啊。而且我也并不是被品庭讨厌,只是被他看不起罢了。”

    "那不都一样吗。话说那个品庭学长有没有参加复习会呢?"

    “不,因为他是自学派的啦。当然他排斥他人的倾向还不至于像小马那么强。虽然他瞧不起不如自己的人,有时甚至会忽视他们的存在,但是对跟自己同等水平或者高于自己的人就会换上非常友好的态度。”

    “听起来好像很差劲耶。”

    “也不是坏人啦。”

    不是坏人——不过这也是只有对关系不亲密的人才能说出口的台词。说到底,我究竟对品庭绫传和老仓育了解到什么程度了?难道只要知道对方的表面上的个人资料就算是朋友了吗?

    “……但是,最终来说包括那位品庭学长在内,班上的人们都认可了由阿良良木学长担任议长这件事吧?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正如老仓被视作最大嫌疑人那样,由参加过复习会的人来主持会议并不合适——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这样一来就有半数的人失去资格了——但是这也不意味着剩下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胜任。毕竟议题的中心是数学考试。话题涉及到考试题目的验证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既然如此,也就不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数学成绩不太好的人了吧?”

    “啊啊,嗯,说的——也是呢。”

    毕竟不是要做验算什么的,就算由不擅长数学的人担任议长也没问题啊——小扇似乎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姑且点了点头。

    “但是,缺席复习会——不,没有参加复习会的同学的平均分数,不是比参加者要低20分吗?那么说,在不参加者中真的会有成绩足以匹敌复习会参加者的学生吗?”

    “当然有了,这个——比如速町,她好像就拿了92分。并不是说只有参加复习会的学生拿了高分——虽然也可以认为是这种状况把问题弄得更加复杂了。但是,考试分数比所有参加复习会的同学都要高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咦。”

    “所以——我就被选为议长了。”

    010

    100分。

    100分满分中的100分——那就是我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第二名是老仓育的99分(顺便一提,老仓的99分是复习会参加者中的最高分数)。

    虽然我完全跟不上直江津高中的课程进度,但唯独数学是例外的——虽然要说是擅长科目也有点不自量力,不过因为不用细想,还是要比其他科目轻松很多。不过即使如此,满分也实在太夸张了点——所以我在接到答卷的时候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是产生了“这样搞不好到头来会遇到什么倒霉事吧”的不祥预感,结果这个预感果然没错。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抽中了这样的一张下下签。虽然是站到了教坛上,但我实际上是很想马上躲到教桌底下去的。平时老师们(或者是老仓)就是在这个视点来观察教室的吗——所有的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感觉真是太不好受了。像雉切和战场原那样毫无兴趣地把脸扭过一边的人,对我来说反而是最值得感激的对象。

    “那么,你就尽快推进会议吧,阿良良木。要好好证明我们的清白。”

    老仓以充满敌意和讽刺的声音说道——她的座位虽然在最后面,但是那种无形的重压即使隔开了五个座位也还是没有任何的改变。

    ……虽然我想各位已经知道了,老仓班长之所以对我抱有病态般的厌恶感,理由就是因为我擅长数学这个科目。大家之所以没有称呼她为欧拉,都是因为我在数学分数上超过了她的缘故——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因为这种毫无道理的原因被讨厌,我实在是无法接收,所以也曾经(不自量力地)以“其他学科你明明全部都遥遥领先,那不是已经足够了吗?”做出反驳,但是按照她的说法,却好像是正因为这样才觉得不爽。就好像一只猴子在立志当作家的人面前写出了莎士比亚级别的作品一样——还真是个过分的比喻。

    尽管如此,对我来说数学这个科目是我跟上直江津高中学习进度的最后一线希望,我也不可能故意拿低分……本来我是希望她凭自己的实力超过我的,但既然我拿的是满分,那也就没有希望了。

    “不过我们班拿满分的就只有阿良良木一个,以此作为论据,认为偷取答案的人就是阿良良木也可以说得通——”

    老仓就像故意找茬似的说道。明明就是你指名要我当议长的啊。难道我要站在议长的立场上对这种找茬般的意见做出反驳吗?

    “那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这时候,代替我——虽然也不能这么说——向老仓提出异议的,是坐在她前面座位上的在一年三班学号为一号的足根敬离。他的学号是一号,而我就是二号——因为学号相邻,我们的关系还算不错。不,也不能说是关系不错,只是曾经说过话——大概是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缘分,他才出言替我辩护的吧。他也和目边一样是跟老仓维持着友好关系的少数人之一——不过他的话不光是老仓,甚至对几乎所有女生都有着一定程度的影响力。毕竟他的绰号是“美男子”,而并不是被冠以“帅哥”这个充满潮气的称呼——而且从他对我这样的人也毫无芥蒂地平等对待也可以看出,他的性格也相当平易近人,“美男子”加上“平易近人”,简直就是毫无破绽了——这样一个毫无破绽的人又继续说出了毫无破绽的发言:

    “因为阿良良木君就连那个复习会的存在也不知道吧?而且应该也跟参加复习会的任何人都没有交点——既然如此,阿良良木君就不可能影响到参加复习会的同学的平均分。而且老仓同学之所以把阿良良木君指名为议长,其中一个理由也是因为他跟班上的任何人都不存在着利害关系吧?”

    “啊,嗯,虽然的确是这样……”

    这时候,老仓竟然罕见地变得说话吞吐起来了——即使是这个爱估价的女人,对美男子也是没有抵抗力的吗。虽然是一个相当令人遗憾的事实,不过对我来说最遗憾的反而是那位美男子作为理所当然的前提所举出的“阿良良木历和班上的任何人都不存在利害关系”这个事实。表面上似乎在替我辩护,实际上我却有一种被贬低的感觉。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在这一类的学级会议上,每当要开展一些交流性质的活动,不管是组成二人小组、三人小组还是四人小组,最后总是多出一个人的就是阿良良木君了——这种绝缘性的存在说不定还真的还真的很适合担任议长这个独立在外的职位。

    虽然是一份让人心情沉重的工作……

    “那么……首先就请参加了复习会的同学举举手吧。”

    我说道——本来我也考虑过用尊大的命令口吻来说的,但还是觉得不要胡乱兴风作浪比较好。这时候就采取低调的态度,以事务性的方式来推进会议吧。老实说,我并不认为光在这里议论就能找出犯人……但即使如此,自己该做的事也还是必须认真做好。刚才老仓叫的时候不假思索地举起手的那些人,现在却只是慢慢地把手举起——就像在互相窥探情况似的。

    “请大家保持着举手的状态——我现在把名字写到黑板上。”

    “啊,那么这个就由我来作吧!”

    这时候,激坂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来她是自愿为我分担书记的工作——这种积极性的确很符合她的风格。不过她刚才也有举手,也就是说她也是嫌疑人之一……不,不管有没有参加复习会,把书记的工作交给她也没有问题吧。还没有等我答应,激坂就穿过书桌间的缝隙走上了教坛,然后首先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其中也有人向那样的她投来了看待背叛者般的眼光——在举起手的同学们当中。不,说不定反而是这种出风头的行动引来了大家的怀疑吧——但是她……激坂叹本来就有着豪放的性格,同时也是很容易引起疑惑的存在。怎么说呢,她是一个对男女之别不怎么在乎的人,就算对方是异性也毫不介意跟对方亲密接触。据说也因此而闹出了许多问题……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她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这类误解的女生……即便是她刚才主动为我分担书记工作的这件事,我也难以否认自己内心产生了某些多余的幻想。虽然总的来说全都可以用“男生都是笨蛋”来概括——总而言之,“飞吻”这个昵称并不仅仅是来源于她的名字。在我这么想着的时期,她已经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举手的学生名字全部写到了黑板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也就是位于战场原前面的第二个座位。

    作为结果,被明确列出的参加复习会的学生就是以下的十九人。虽然实际上是激坂按照看到谁就写谁的方式把名字列在黑板上,这里为了更容易看清楚,就按照五十音的顺序来排列吧。

    (1)足根敬离(2)医上道定(3)老仓育(4)效越烟次

    (5)雉切帆河(6)苦部合图(7)激坂叹(8)甲堂草书

    (9)周井通真(10)趣泽住度(11)巢内告词(12)题野木莓

    (13)长靴顶下(14)把贺滤过(15)冰熊戚朗(16)菱形情路

    (17)步藤四十万(18)窗村壁(19)余来承接

    011

    “噢~那么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被缩窄到十九人了呀——真让人期待呢。不,说这种话也太不严肃了,可能要接收谨慎处分呢,呵呵呵。”

    嘴里说着这种自肃的话,却毫不掩饰地发出笑声的小扇——看到她完全乐在其中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给她泼上一点冷水。

    “并不是那么单纯的问题啦。”

    我说道。

    这与其说是泼冷水,倒不如说是提醒吧。

    “虽然参加了复习会的人的确很可疑,但要问是不是没有参加复习会的人就没有任何嫌疑的话,也完全没有这回事。说得极端一点,只要有人把答案偷取出来,然后悄悄透露给参加复习会的人知道,那么要间接性地把题目反映到复习会上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是间接性吗……唔。”

    的确也有可能呢——小扇满心欢喜地说道。看来我泼的冷水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毫无作用。

    “如果要通过提高班级平均分来取乐的话,反而是这样更有可能吧?”

    “那样做真的很有趣吗?”

    “谁知道。毕竟不是我做的事,我当然是不知道了——不过如果不负责任地想象一下,那应该是很有趣的吧?就像自己变成了神的感觉。”

    “把自己当成神吗——那可真是要不得呢。”

    嗯?看到小扇在这时候没有作出积极的反应,我不禁觉得有点奇怪。难道她终究是忍野的侄女,对跟神有关的话题比较敏感吗?想到这里,我就马上拨正了话题: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非参加者也可以向参加者散播情报。”

    “在那种情况下——嫌疑人就是没有参加复习会的学生,同时也是在考试中获得了好成绩的学生。换句话说,就是明明没有参加复习会,却取得了跟复习会的参加者同等程度的成绩的——除阿良良木学长以外的学生。”

    “哼,反正我是跟谁都没有利害关系啦。”

    虽然严格来说我也经常被老仓狠狠地盯着看,但我和老仓之间有的就只是利害,并不能算是关系。

    “你就别耍脾气啦。好了,让我来温柔待你吧。”

    说完,小扇这次就把双手都绕到了我的脖子上。不知不觉间,我整个脖子都被她扣住了——还真是个像围巾一样的女生。

    “总觉得这距离有点太近了……”

    作为一个已经有女朋友的男人,我不得不向后辈提出了忠告。

    “失礼了。在我长大的地方,这种距离感都是很正常的。不过你就姑且当作是激坂学姐的亲密接触吧。”

    然而她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

    就算是激坂的亲密接触也没有激烈到这种程度啊……

    “比起那个,你还是继续说下去啦——在十九人之中,犯人究竟是谁呢?”

    “不,我都说犯人也不一定限于这十九人之中了——而且,就算是没有参加的同学是犯人,那个人也没有必要拿高分。反而可能会为了避免遭人怀疑而故意拿低分。这样想的话,大家也还是无法脱离嫌疑人的身份。”

    “故意拿低分吗,真的会做到那个地步吗,在重要的考试中。”

    “有可能会做,也有可能不做——总的来说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啦。我现在就告诉你好了,小扇。在这次学级会议中,根本就没有判断出犯人是谁啊。”

    “咦?”

    “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故事并没有结局——有的就只是纠纷而已。这学级会完全就是学纠会。只有险恶的气氛被扩大到了极限,最后就连老仓、周井和铁条都无能为力——总之就是在不清不楚的状况下结束了。然后——”

    “啊,是这样吗!”

    我的两肩被“啪”的猛拍了一下。这已经完全超越了接触的范畴,变成普通的打击了。实际上我是因为越说越觉得心情郁闷,心想干脆说到这里就打住,所以才先把故事的结果说了出来——但是小扇却似乎因此而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我们怎样才能从这个教室里逃脱出去了,阿良良木学长。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只要在这里把两年前还没有得到解决的这个事件解决掉,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那是什么意思啊?”

    “在确定犯人之前不会让任何人离开这个教室’,老仓学姐是这么说的吧?反过来说,只要确定那次事件的犯人——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

    真的——是这么回事吗?不,如果说现在这个教室忠实地重现了那天放学后的一年三班的状况,那的确……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次学级会议,实际上经过了大家的一场百家争鸣(这么说虽然好听,其实只不过是在吵吵闹闹),最后在什么都不明不白的状况下迎来离校时间,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了——这个教室的时钟,就停在离校时间之前的一瞬间。

    窗户关得紧紧,门也关得紧紧——回不了家。

    “大概是当时的一年三班的全班同学残留在心中的遗憾,在学校的角落里以这种形式反映了出来吧——简单来说,就是学级会的幽灵了。”

    “学级会的幽灵……难道我就是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困在这里了吗?为什么我会……”

    “这就难说了。说不定最在意这件事的人就是阿良良木学长——你自己呢。因为阿良良木学长的人生,从那天开始就发生了剧变。”

    “剧变——”

    “你从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竭力避免想起那次的事件。甚至可以说是避忌——虽然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但也从来没有思考过。但是到了现在——你终于迎来了必须直面过去的日子,迎来了解开谜团的时刻。”

    我不知道小扇为什么会说得这么肯定——怪异现象的理由,不是还存在着许多其他的可能性吗?

    小扇露出了诡谲的微笑——就像在诱导我似的。

    “我也会在推理上助你一臂之力的,总之就请你按照顺序告诉我啦。首先是关于那十九名嫌疑人的个人资料。不管怎么说,那些人也确实是最值得怀疑的存在吧。”

    “啊啊……那么就按照顺序。但是之前已经介绍过的人就略过了——”

    012

    (1)足跟敬离——已经介绍过了。

    (2)医上道定——虽然由于名字的关系经常被人称呼为Doctor,但是他也不是出身医生家庭的孩子。不过尽管不是医生,他的父母似乎也相当的富有,他向来也以出手阔绰著称。虽然不会做什么改造校服之类的事情,但我听说他的便服是相当华丽的。作为复习会的慰问品,他还向每个人提供了一份点心。但是他却坚决主张自己决不可能是犯人——因为他的考试成绩就只有68分。

    “设法提高大家的平均分,同时也参加了复习会,但自己却只考到68分,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这么说当然也没错,但是正如我之前说的那样,这并不能完全洗脱他的嫌疑。因为既然参加了复习会,那么实际上做出犯行的物理可行度就比其他人更高。顺便一提,在参加复习会的人当中,拿到60分数段的人就只有他。而且并没有拿到70分数段的学生,其他参加者地成绩全部在80分以上。只有他一个人拿到特别低的分数,反而会进一步加深他的嫌疑。

    (3)老仓育——已经介绍过了。

    (4)效越烟次——可以说,这个男生的嫌疑比医上还要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喜欢搞恶作剧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举个例子,他曾经把小刀的刀刃藏进黑板的粉刷里面,当别人想要刷掉黑板上的文字时,刀刃就会刮到黑板上——幸好当时这个陷阱以未遂告终,但如果真的被她得逞的话,那时候恐怕就不光是窗玻璃被弄碎那么简单了吧。他所提出的“我从来不会做会让人困扰的恶作剧”这个主张,似乎也没有太大的说服力。接下来是一个笑话,根据“烟次”这个名字而起的外号“间谍”,也更进一步增大了他的嫌疑——因为父母起的名字而遭到怀疑什么的,对他来说大概也是很出乎意料的事情吧。

    (5)雉切帆河——已经介绍过了。作为附记事项,她与其说是参加了复习会,倒不如说是在教室里发呆更接近真实情况。不过她事实上毕竟拿到了高分,而且当时也在场,所以应该也听到了复习会的内容吧……

    (6)苦部河图——虽然被称呼为图书委员,但是直江津高中里并不存在那样的委员会。因为这所学校的校风是尽量不让学生做学习以外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因为读书才被人这么称呼的。上学途中和休息时间自不用说,有时候甚至在上课时也在读书——他可是在高中一年级就读过《壁炉山庄的丽拉》的强人。说起活字中毒的同学,在一年三班里还存在着另一个人——战场原黑仪。不过跟滥读派的战场原不同,苦部似乎更喜欢阅读海外的古典小说——不过听说在复习会的时候他并没有读别的书籍。

    (7)激坂叹——已经介绍过了。

    (8)甲堂草书——隶属于女子排球社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明明是属于室内竞技的排球社员,但是皮肤却被晒得黑黑的。不过也许是因为锻炼肌肉和跑步训练的时候是在室外进行的缘故吧。不管怎么说,在放学回家派占绝大多数的一年三班里,她是相当少见的社团活动热衷派。另外还拥有做事粗线条和神经质这种相反的两面性——虽然这样作为人物介绍有点夸张,简单来说就是“明明经常擅自拿别人的东西用,却很讨厌被别人用自己的东西”这样的性格。总是未经许可就借走别人的钢笔、笔记本或者教科书,而且还经常把东西弄坏或者弄破,但是自己的东西却绝对不肯借给别人,要是有人擅自借走就会马上暴跳如雷……借她的幼年玩伴冬波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精神尚未成熟”的家伙。因为考试前的社团活动是暂停的,所以并不会对参加复习会造成障碍。

    (9)周井通真——已经介绍过了。虽然主持复习会的人是老仓,但是在背后提供支持的当然就是身为副班长的他了。“如果说老仓同学是最大嫌疑人的话,我大概也有着同等程度的嫌疑吧”,他毫不在乎地这么说道——对于从某方面来说相当于分散了老仓的嫌疑的这句发言,老仓本人却说“最大嫌疑人有两个也太奇怪了,最大嫌疑人应该就是我”。就好像在被怀疑这一点上,她也非要占据第一名的位置才心满意足似的。

    (10)趣泽住度——就算没有举手,大概也没有人认为他会缺席复习会吧。尽管我是完全无法理解那种心态,不过趣泽就是特别喜欢这种复习会的男生。与其说是喜欢复习会,倒不如说是喜欢教人……可以说是一个指导型的人物。我在期中考试的时候也曾经被他“教导”过,但是说真的,比起感激之情,我反而感觉他只是在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因为他丝毫没有考虑对方的理解程度——不过他这种喜欢教人的倾向,要说跟这次犯人的特征相符也确实没错。虽然我觉得应该没有关系,不过他双手都戴着手表,还说“这样左右两边就不会失去平衡了”——或许他在精神上有点失去平衡了吧。

    (11)巢内告词——是一个性格内敛的同学。没有什么显著的特征,在班上是属于没有存在感的类型。作为教室内的少数孤立分子,我也曾经和他一起行动过,但他真的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就连喜欢什么和讨厌什么都很不明确——换句话说就是在我面前无法说出真心话了。虽然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会主动参加复习会的人,但是从他这一点看来,似乎也并非不擅长跟他人打交道。这么说来,把他视为同类的似乎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12)题野木莓——就我个人看来,她后面名字的特征应该更加明显才对,但是不知为什么却被同学们取了她姓氏的第一个字,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以“小题”来称呼她。她是一个就好像从嘴巴生出来似的能言善辩的人,而且还有条理地说明了自己是多么的不可疑——听着她的说明,就会产生一种不管谁是犯人都不可能是她的错觉,但是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完全没有那回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她似乎很想尽快回家的样子——当然大家都一样很想回家。我也很想早点回家啊。

    (13)长靴顶下——一句话概括就是个得意忘形的家伙,可以说是一年三班的气氛营造者。不过有时候会被女生讨厌,而且是明确的讨厌。因为开玩笑过头的举动而弄哭女孩子的情况也屡屡发生——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多到“屡屡”的程度,但是上了高中还弄哭女生的话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结果这个特征就被大家牢牢烙印在心里了。或者说他毫无反省迹象也是一个重要问题。老仓似乎放弃了对他加以纠正的想法——不过既然要放弃的话,我还真希望她连我的事情也一同放弃掉。虽然他也参加了复习会,但似乎并不是很认真地参加,据说只是在现场说笑和开玩笑什么的。在听说到这件事之后,我反而觉得他的行为只是在降低参加者的平均分而已。

    (14)把贺滤过——隶属田径社的运动型女生,同时也拥有游戏玩家的一面,是把手提游戏机带回学校后被没收的问题少女。也曾经使用消音模式在上课的时候玩游戏——这是跟苦部上课时读书无法相提并论的违规行为。不过因为把精力都花在社团活动和游戏上,她期中考试的成绩似乎相当糟糕,所以为了挽回成绩才参加了复习会——于是她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最后拿到的是96分的好成绩。正因为如此,闹出这样的事件真的很遗憾。而老仓也同样是这么说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由得对她其他学科的成绩有点在意了。

    (15)冰熊戚朗——初中时当过学生会长的人,在学期初的班长选举中曾经跟老仓展开过竞争。尽管最终以微小差距落选,但也获得了副班长的推荐。不过他本来就对这类职位没什么兴趣,所以并没有接受(初中时代他似乎也不是因为自己想当而当上了学生会长——只不过是被老师硬推上去的)。不过这种态度在别人眼中似乎变成了谦虚的美德,所以在女生之间的人气也相当高——当然是仅次于“美男子”足根了。刚开始因为名字中的“冰”而被称呼为“ice”,但后来因为跟糖根的“icing”重复,于是大家就把“戚朗”中间的读音抽出来,把他称呼为“kiro”。

    (16)菱形情路——经常被大家视为靠山的、乐于助人的大姐型的垒球社成员。虽然跟被人恐惧的领导者老仓和柔弱的统领者铁条属于不同的类型,但毫无疑问是处于全班的中心层的人物。不过菱形基本上都站在女生的一边,很多时候都会跟男生站在对立的位置——不过那种面对男生也毫不退让的强硬态度,实际上在被她的气势所压倒的男生当中也有着颇高的评价。不过那种动不动就打架的急性子还是希望她能有所收敛。

    (17)步藤四十万——水泳部的女生,谎称自己的父亲是职业棒球选手。虽然是个莫名其妙的谎言,但她自己好像是因为找不到台阶下而只能硬撑下去的样子。虽然头发是茶色,但却跟速町不一样,说是因为泳池里的氯而褪色的结果——虽然这可能也只是在说谎。不过毕竟有周围人的证言,至少她参加了复习会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18)窗村壁——他同样也是参加了社团活动的少数派学生。令我感到惊讶的是直江津高中中还存在着这种偏向于娱乐性质的社团活动——他竟然是轻音社的成员。那么他那倒竖式的头发恐怕是摇滚精神的象征吧——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那好像只是睡觉的时候弄成那样的,真让我失望——小时候因为经常听西洋音乐而擅长英语,但是数学却一直很糟糕,所以才参加了这次的复习会——擅长英语,这个前提真的需要特意提出来吗?

    (19)余来承继——他是一个富有大时代色彩的男生,甚至可以说是弄错了时代了。整天开口就说男人就应该怎样怎样,对于他的这种闷热的气息,女生自不用说,就连男生也觉得他很厌烦,然而他本人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还是继续说着他的男人理想形象。不过假如忍耐着那种闷热感听他说下去的话,出乎意料地能听到一些有用的道理。明明说的是“男人应该”怎样怎样,但是内容却更接近绅士论的感觉。不过总的来说他也确实是弄错时代了。有从宏观上断定事物的坏习惯,首先提出喜欢搞恶作剧的“间谍”——效越很可疑的人也是他。

    以上——十九人。这十九人就是在考试前一天参加了复习会的所有学生。犯人既有可能在这些人当中,也有可能不在这里面。

    013

    “一年三班大半部分都是放学回家派……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再问得具体些吗?参加社团活动的人大概还有多少人呢?”

    “嗯……为什么你会在意这个啊?”

    “不,在揭穿真相的过程中,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最重要的提示。明明说参加社团活动的人数很少,但是最后那里却连续出现了三人,所以我就觉得有点在意。我还是想从各种各样的集合来展开探索啦。”

    虽然对揭穿真相这种稍微有点偏暴力的表达方式有点在意,我还是回答了她的这个提问——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在参加复习会的同学中,就包括排球社的甲堂、田径社的把贺、垒球社的菱形、水泳部的步藤、轻音社的窗村等五人——的确,按照五十音图顺序排列的话就碰巧有三人连在一起,但是十九人当中只有五人也应该算式比较少的吧。

    “嗯,所以我才想知道没有参加复习会的学生当中有哪些是加入了社团的啦——刚开始的时候,你好像说过问嶋水仙是华道社的对吧?跟老仓育形成双璧的全班的统领者铁条径,你也说过她是垒球社的吧?”

    “啊啊……也就是菱形所在的垒球社了。”

    “原来如此。垒球社——除了那两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垒球社的成员呢?”

    “没有了啊。虽然我不知道你期待着什么……虽然哪个社团都一样,不过尤其是垒球社每年都在为社团不足而头疼呢。记得当初好像是铁条邀请菱形加入的。至于没有参加复习会的一年三班成员,剩下的就是品庭跟把贺一样加入了田径社,还有冬波是排球社的。”

    “冬波,这个名字之前也出现过一次呢——啊啊,是甲堂学姐的幼年玩伴对吧?哎呀,不光是幼年玩伴还加入了同一个社团,还真够浪漫的呢。”

    “不过男子排球社和女子排球社,我觉得基本上就相当于两个不同的社团吧……”

    不,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想,或者说只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想法而已——社团活动的实际情况如何,对从初中开始就一贯坚持放学回家派的我来说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冬波——冬波境笃是为了长高身体才加入排球社的家伙。嗯,真的有啦。只要参加排球社或者篮球社这些有身高优势就会更有利的竞技活动,身材就会根据需要长高的都市传说……虽然我觉得都是骗人的鬼话。”

    “哎呀,所以阿良良木学长就选择了放学回家派吗?”

    “你少管我。嗯,不过的确也是,冬波的身高就跟我差不多……在刚入学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我是同类,他还主动地向我接近——我听他说起甲堂精神未成熟的话题,就是在那个时候了。不过后来大概是发现身材矮小的男生就算聚在一起也得不到什么安慰,所以他很快就跟我疏远了,然后就跟体格比较壮实的冰熊他们走到了一起。”[这段读的快哭出来了,垃圾你是抱着多么痛的领悟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嗯嗯。怎么说呢,精神未成熟的人,看来并不只是他的幼年玩伴耶。这就不怎么浪漫了。”

    “另外还有实崎是美术社的……啊啊,对了,我差点就忘记了汤场是棒球社员这件事。”

    “实崎、汤场。两个都是第一次出现的名字呢。”

    “嗯——实崎的全名是实崎明媚,因为来自明媚’的联想,大家都习惯叫他鸭子’。”[明媚的日语读音“meibi”跟英文的maybe相同,根据含义可引申到日语中意为“可能”的kamo,并转化为读音同为kamo的“鸭子”。]

    “是鸭子吗……我总觉得一年三班的绰号命名方式很独特呢。顺便问一下,阿良良木学长你的绰号是什么呢?”

    “我根本就没有绰号啊。”

    “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呢?”

    小扇露出了满脸歉疚的表情——与其看到她这样的表情,我宁肯她在一旁偷笑着把我称呼为愚者,那样反而更让我好受一点。

    “实崎是个艺术家气质的自由人,在班里也有点不合群的感觉啊。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比巢内更接近我的立场的存在。而且也没有参加复习会。”

    “不过,他还是被起了绰号。”

    “对啊。毕竟在休息时间的时候,也时不时会有人拜托他帮忙画一些女生的绘画什么的,总之至少是没有被人讨厌啦……”

    说起来,老仓好像也当过他的模特——现在想起来我才觉得,说不定那种艺术家气质就是他独有的处世手段吧。

    “那个叫汤场的人呢?阿良良木学长好像已经快忘记他了——是一个印象很浅薄的人吗?”

    “不对不对,汤场给我的印象反而是很深刻的——不过,因为汤场只是在棒球社挂了个名字,实际上他完全是个幽灵社员啊。所以我才没有马上想起来——汤场职则这个名字。”

    “幽灵社员。这么说的话,会不会跟这个幽灵教室有什么关联呢?”

    “不,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吧……”

    虽说必须尽可能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但是要把幽灵社员跟怪异现象扯到一起也未免太牵强附会了吧。

    “但是你说印象很深是为什么呢?”

    “我经常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翘课不上学这一点,你应该也从神原和忍野哪里听说过了吧。”

    “嗯~啊啊,算是啦。”

    小扇不知为什么在这时候露出了装糊涂的反应——看来她也并非总是摆出什么都知道的态度的。

    “汤场在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时候,已经是翘课比我更多的家伙了。有时迟到有时早退,遇到不喜欢上的课就开溜。虽然雉切有时也会翘课,但她的情况就有所不同……嗯,比汤场更少回来学校的,大概就只有经常要上医院的战场原了。”

    “并不是像阿良良木学长那种轻度的感觉,而是真正的不良学生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不过的确是个气势凌厉的人。总有一种难以指责他言行的感觉……是个眼光锐利的光头——”

    不,他的光头说不定只是因为棒球社的缘故吧——虽然只是幽灵社员。

    “真可怕耶。在今后的学校生活中,我可要小心注意尽量不惹到他才行。”

    “这倒不用担心,因为汤场已经自行退学了。”

    “哎呀,是这样的吗?”

    “正好就是在这次学级会之后——或者也跟我一样陷入了绝望吧。大概是对朋友、班级、团结之类的东西都感到厌倦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做着些什么。

    虽然当时的我完全找不到可以跟他说的话——不过现在,我就有话要跟他说了。

    “顺便说句,汤场在那次数学考试中,拿到了0分。”

    “0分?不,0分应该是不可能的吧——0分什么的,就算想故意去拿也很难呀。”

    “他当时交的是白卷啊——虽然我觉得那可能是他的某种意志的理由吧——如果他想贬斥考试这个制度,那么通过泄漏答案和自己拿0分的手段来实现,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虽然我是觉得不可能啦——不过,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做法呢。只是,像他那样长相凶恶的人,真的有可以用来泄漏答案的渠道吗?”

    “那还是有的。虽然大家确实都很怕他,但不可思议的是并没有被孤立——话说大家给他起的绰号是支脸’。因为在上课的时候,他也一直用手支着脸摆出一副傲然的态度——在开学级会的时候,他也还是那个姿势。”

    “明明那样的人都被起了绰号,阿良良木学长却没有吗。还真是印象深刻的插曲故事呢。”

    “……有参加社团活动的人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全都是放学回家派。人数一点都不多吧?啊啊,作为参考我再补充一点——其中还有一个叫割取的女生,虽然她没有参加社团活动,但是放学后却会去一家相当正规的剑道道场做练习。据说是实战剑道什么的——”

    就算说是实战剑道,对那方面没什么了解的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大概就跟我妹妹阿良良木火怜去的那家空手道场差不多吧

    “割取质枝——因为她偶尔会穿着剑道服上课,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剑道社员呢。在女生之中是属于有点心理障壁的人。当然她也不至于在学校里挥舞竹刀木刀什么的,但总是动不动就随手拿起扫帚来揍人。是个暴力型的、或者说是容易动起手来的家伙——与其说是动手,倒不如说动棒子吧?在动不动就打架这一点上就仅次于菱形。”

    “精神修养完全没有到位呢。精神未成熟的人,不是太多了吗?”

    “那毕竟是实战剑道,恐怕应该没有什么修养之类的指导吧。而且,两年前——就是我高中一年级时的事了。不仅仅是甲堂、冬波和割取——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精神不成熟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老仓也是,我也是。

    未熟,不成熟——或者说是半熟。

    在两年前的时候,假如我能察觉到这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有跟现在截然不同的两年后了。

    “哎呀哎呀,阿良良木学长。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你才能跟忍小姐和羽川小姐她们相遇,而且还跟战场原学姐结下了良缘吧?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

    “嗯,虽然话是这么说啦……”

    你可别这么简单就概括了我的人生啊。

    “但是无论如何,我也得到了很好的参考,谢谢你。很抱歉打断了你的叙述——现在总算是更进一步逼近真相了。那么,请你继续说下去吧。把十九名有力嫌疑人的名字写到黑板上之后,学级会又怎么样了呢?”

    因为小扇很自然地切换了话题,我不知不觉就听漏了一句话——也就是她不经意间说出的“进一步逼近了真相”的那句话。

    “……在写下十九人的名字后,蚁暮首先就提出了异议。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句有作案可能性的并不仅限于那十九人的异议——”

    014

    “等一下嘛。我感觉大家好像都一口咬定犯人就在这里面——但实际上也不一定就是这样吧?速町刚才也说因为自己没参加跟事件没关系所以想回去什么的。”

    我想她应该是没有说那么多的吧。然而,大概是不想跟蚁暮扯上关系吧,速町本人并没有提出反驳。但是这么说的话,就连本来可以脱离嫌疑的蚁暮本人也会变成嫌疑对象——这家伙难道只要能找茬就怎么都不在乎吗?

    当然,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就算没有参加复习会,拿到高分的人也应该添加到嫌疑者的名单里。”

    他提出是这样的主张——这样一来只拿到65分的她就不在嫌疑范围之内了(而92分的速町当然是在嫌疑范围内)。当然,因为也存在着为了避免被怀疑而故意拿低分的情况(虽说交白卷拿0分的汤场这个例子过于极端),所以她的主张也并不怎么合理。

    “……那么,嗯,总之就先把没有参加复习会,但是分数……在90分以上的同学的名字写出来吧。”

    我无可奈何地提出了这样的方案——虽然完全是一个妥协的做法。要是接下来又有人提出“分数低的学生也很可疑”这个意见的话,那就只有把全班同学的名字都写上黑板——那到底是什么出席名单啊。

    没有参加复习会并取得了高分(90分以上)的学生名字,按照五十音顺序列出如下——因为人数并不多,所以也没必要劳烦激坂帮忙,我自己写了上去。

    (1)阿良良木历(100)(2)小马冲忠(97)(3)战场原黑仪(98)(4)速町整子(92)(5)目边实粟(95)

    ……这样看起来,包括我在内,其中的奇人异士似乎也不少。不过其中显得特别引人注目的就是目边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之前并没有给人留下成绩好的印象——我的(几乎可以说是奇妙的)数学专攻是众所周知的,小马也一直上着补习班,战场原和速町的成绩优秀也是早就出了名的。相比起来,目边却并不太引人注目——不过目边的学习成绩也并非维持在平均水准之下,她当然也应该会有状态好的时候吧?

    因为考试成绩都会被张贴在公告板上,所以我们全员都知道彼此的分数。但是一旦这样通过限定条件把一部分抽取出来观察的话,就会产生某种不自然的感觉——身为提起者的蚁暮也露出了“咦?”的讶异表情。她应该也没打算对目边进行个人攻击的意图吧。

    至于目边本人——

    “咦?不,不是啦——”

    则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看起来既像是遭到同班同学的怀疑(就算还没到那个程度,也至少是蕴含着疑惑的眼光)而作出的普通反应——也可以看作是内心有愧的证明。这些大概都是由看者的主观意识决定的吧。

    “不知道不知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拜托你别用那种模棱两可的论据来特定犯人好不好,阿良良木。”

    老仓不知为什么说得好像全是我的责任似的——虽然老仓明显是在庇护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但是大家都没有多说什么。她说的确实没错,光是目边拿到95分这个条件,并不足以作为特定犯人的证据。

    “……我说呀。”

    这时候,有一位同学举手了——那就是坐在速町后面的浮飞。

    “那个……我大概是女生之中拿到最低分的一个了。所以,这么说听起来可能像是在找借口,但是这次的数学考试,我觉得是非常难的耶——就算是知道了标准答案,那真的能解答出来吗?”

    “…………”

    我一时间搞不懂浮飞究竟想说些什么——而且她自己本身也好像不怎么明白。

    “你在说什么呀?要是知道标准答案的话,那当然是可以解答了啊。因为只要死记硬背就行了嘛——”

    蚁暮这么说道——然而在说的过程中,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浮飞想要表达的要点。对啊。先不说犯人处于什么样的动机,就算他想把考试内容反映在复习会上——也不可能采用要大家把解答的内容整个背下来这种明显的手段啊。如果是只有两三人的小规模圈子还好说,要是在有十九人在场的复习会上那样做,就一定会有人向学校方面通报——也就是俗话说的告状了。就算有从犯的存在也只可能是极少的人数——参加复习会的大多数学生都应该只是在无意识中被灌输了考试的内容。

    但是这样看来平均分也太高了……除了医上之外,全员竟然都拿到了80分以上——如果只是泄漏了模糊的情报,这也有点不太合理……

    “不,这个,虽然怀疑到那个地步的话就没完没了了。”

    浮飞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发言引起的沉默似的这么说道——浮飞急须。的确,她的分数是57分——别说是在女生当中,就算是在男生当中,只要把汤场这个例外情况剔除掉,她恐怕也是最低分的一个吧。不过她所指出的问题,却可以说是这个学级会中唯一的亮点。虽然在那之前我对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大概不擅长学校的学习科目,但头脑却很灵光的那类人吧。虽然在漫画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角色,不过在现实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我就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对……对不起,阿良良木君。我没有要妨碍你的意思……”

    被道歉了——我明明是怀着佩服的心情盯着她看,却被误会成在责备她了。虽然是很可悲的误会,但却没有解开的方法。

    “话说回来,究竟为什么要以不正当行为确实存在为前提进行讨论嘛?”

    题野说道——就好像是看准大家都静下来的时机展开了她最擅长的辩论战似的。

    “老实说,我明明那么努力复习,这也太让人不愉快了。就算参加复习会的学生的平均分比不参加的学生的平均分高20分也是有可能的吧。而且不参加者的平均分,恐怕也是因为某人才被拉低了嘛。”

    她口中的某人当然就是指汤场了——这句针对面相可怕的汤场的讽刺发言,让班里的温度进一步降低了,但是汤场本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他就像往常那样用手支着脸,只是向题野瞥了一眼。

    “汤场君拉低的平均分,也被阿良良木君拉回来了吧。”

    老仓以讽刺的口吻说道——为什么我要被她这样嘲讽呢?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完全是一次无妄之灾。

    “不过确实正如你说的那样啦,题野同学。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遭到怀疑,这种事真的让人很不愉快。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必须自己洗脱自己的嫌疑。”

    既像是回答也像是什么都没说过——在肯定对方意见的同时却不改变自己的意见。这样一来就只能由立场软弱的一方屈从于另一方,所以题野理所当然地沉默了——露出满脸不甘心的表情。

    ……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这次学级会似乎并不是因为学校方面提出质疑才召开的,而是从头到尾都是在老仓的要求下召开的会议——看到张贴出来的考试结果产生了违和感,然后自己计算出平均分,进行对比分析后又产生了更大的违和感——于是她就打算在遭到怀疑之前首先把嫌疑洗脱干净。

    看来她就连自己的人生存在着疑惑的余地也不允许——就因为这样,她把全班成员都卷了进来。她虽然是个荒唐的家伙,在经过两年后的现在我也无法肯定她的行为,但唯独是她这种清高的傲气是不得不承认的吧。否则的话,她就真的没有任何的回报——不过,如果坚持这种傲气的结果就是那个烂摊子的话,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回报吧。

    “一旦怀疑起来就没完没了……如果这么说的话,我其实就连那样的复习会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也不敢相信耶。”

    突然间说出这种奇怪论点的是今天的值日生鞠角。把自己身材高大的姐姐以前穿过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的女生——看样子对化妆打扮并没有太多的研究,头发也是用剪刀随便剪成的乱草堆般的发型。作为怪人平时都被大家敬远三分的她的发言,令大家在另一层意义上陷入了沉默。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确切的存在吧?复习会什么的说不定实际上根本没有存在过。有谁能一口咬定这并不是十九人联合起来说谎的结果呢?”

    “请你不要随便开玩笑,鞠角同学。”

    “我可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面对老仓的威压视线,鞠角也依然毫不退缩——鞠角瓢衣,她虽然也是能毫不畏怯地面对老仓的少数人之一,但在这种情况下反而会让周围人感到畏怯。因为随时有可能受到她的牵连。

    “……阿良良木,你快说点什么嘛。你明明是议长耶!”

    看吧,马上就来了。

    “这个……虽然我想的确是应该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但是要说复习会不存在也是过于荒诞无稽了……”

    “这是理论上不可能的真实。”

    “咦?”

    我一时间搞不懂鞠角在说什么,不由得慌了起来——我知道她好像是以省略的方式说出了福尔摩斯的著名台词,但是省略到这个地步不就连意思也发生变化了吗?

    老仓似乎对我感到不耐似的发出了“你在干什么嘛”这样的催促。

    “你们都是怪人,就该好好沟通一下。”

    还真是强人所难啊,这可恶的howmuch。

    不过对于老仓的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

    “请不要拿我和阿良良木相提并论。”

    鞠角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这真是一句让我难以承受的沉重发言。

    这完全是让我的孤立无援——不,应该是孤立无援的状况进一步深化的会议。这时候,有一个女同学默默地举起了手。我还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但她却只是举着手什么都不说——我这才理解到她是在等我点名,于是就以议长的身份唤出了她的名字——“沙滨同学”。

    “有什么意见吗?”

    “……虽然是一个让人连特意去否定也觉得麻烦的荒唐假设,但我想还是姑且证言一下复习会确实存在的事实啦。”

    沙滨——沙滨类濑以慵懒的口吻说道。就好像在说这本来并不是该由自己做的事似的。虽然我感觉到她这种态度和被不由分说地硬推为议长的我有着某种相通之处,不过想到反正肯定会遭到拒绝,所以我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以“是什么呢?”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在数学考试那天当值日生……那个,所以我就必须提早回到学校,做好教室的准备工作了。然后我记得很清楚,你们在开完复习会后——”

    说到这里,她就以很不满的眼神看向左侧座位上的老仓。

    “把东西弄的乱七八糟什么的都不管就回家了,在那之后的收拾工作可麻烦死了耶。而且男生的值日生长靴也没回来——结果就只有让早一步回到学校的whip、joe和fukki帮忙,重新摆好桌椅、擦黑板、扔垃圾什么的。我说,你们至少也该把吃完点心后的垃圾收拾好再走吧!”

    面对这个指责,就连老仓也尴尬得沉默不语了——大概是因为离校时间逼近,结果什么都没有收拾就匆匆忙忙地放学回家了吧……

    沙滨基本上是一个怕麻烦的女生,但是看到那种乱糟糟的局面也无法放着不管——就算还没到洁癖的程度,也可以称之为打扫狂吧。在她当值日生的前一天竟然把教室弄的乱糟糟还放着不管,参加复习会的那些人也真的太不识趣了……不过假如这只是沙滨一个人的证言,鞠角搞不好会继续提出“她也在说谎”的主张吧,但是如果目边、铁条(“joe”就是铁条的昵称)和服石(“fukki”指的就是她了)也作出同样的证言,那么她大概也不得不收起自己那过分怀疑的论调了吧。尤其是作为全班统领者的铁条所作的证言有着很高的信赖度。

    不过,现在沙滨提到名字的三人——也就是目边实粟、铁条径和服石点呼这三人并没有开口赞同沙滨主张的积极态度——仅仅是停留在没有否定沙滨的说法这种程度上。对于她们这种迟钝的反应,沙滨似乎也感到有点讶异,但后来似乎把这理解成对复习会发起人老仓有所顾虑的结果。但是铁条和服石虽然可以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但目边又怎么样呢?目边应该不会对老仓抱有畏惧心理——而是性格爽朗、能跟她建立起友好关系的贵重女生才对啊……?

    “……服石同学,事情的确属实吗?”

    为了慎重起见,我向服石确认道——因为我想如果直接向目边确认可能会显得有点露骨。而服石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已。她本来就是一个内向型的人,并不是会在这种场合提出自我主张的类型,所以即使只是这样点点头,或许也应该看成是很明确的反应了。而且之前她的名字“服石(fukuishi)”在学生手册上被错记为“fukuseki”,所以老师和同学们都一直用错误的读音来称呼她,结果在得到订正之前的两个多月里她都没有说开口——她的内向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

    那么是不是也应该向铁条口头确认一下呢?还是说直接向目边——但是目边也可能只是因为刚才发生了让她尴尬得对话才决定尽量不说多余话。既然如此,就算我为了慎重起见加以确认,她大概也只会继续保持沉默吧。

    正当我感到难以判断的时候——

    “那么就当是复习会的确有开过吧——当然因为我本身有参加,所以发生过什么事我都很清楚啦。”

    这时候,还没有举手就突然插嘴的是冰熊。初中时代的学生会长经验者终于行动了吗?是不是看到我主持的会议进度太慢而看不过眼了呢?要不马上把我换下来我也不介意啊。

    “假如有某个人——不管是直接性还是间接性,假设他在复习会上偷偷泄露了标准答案的话,老实说我觉得那一定会被发现的。因为那种行为一定会存在着某些刻意的不自然感吧?”

    “那也不一定嘛。”

    割取反驳道。割取和冰熊是出身于同一所初中的同学。虽然割取的性格有点难以接近,但面向冰熊的态度还是相对(至少不会随便拿起棒子)温和的。

    “说不定是采用了自然的不引起怀疑的手法。”

    “如果是面向一两个人的话还有可能做到,但现在可是十几人啊?那肯定是让大家无意识地记住,那也是不行的吧?要一下子欺骗这么多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是作为学生会长曾经面对过全校学生的冰熊才有资格说的意见——但这么说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因为这样推论出的结果就是那样的犯行根本不存在。

    而我也开始觉得就算是那样也无所谓——搞不好冰熊就是怀着这个打算才提出意见的。他大概是想指出这次学级会议的终点就在那里。

    但是,老仓却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似乎还坚持继续这“确定犯人”的游戏。

    “那么,接下来就对考试题目的具体内容进行验证吧。关于复习会上解答过的题目和考试中出现的题目之间究竟有多少重合的部分,我们会可以通过全体参加者的证言来逐步进行特定。”

    然后继续特定犯人。在结果确定之前,不让任何人走出教室。

    015

    “……最后特定到了吗?不,我不是说犯人,是说那个——考题中的重合的题目。”

    “不,毕竟那都是一个礼拜前的事了,如果能做到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工夫。参加者们的记忆也变得相当暧昧,根本无法做到准确的特定。”

    那是在毫无成果的学级会上最没有意义的会议部分——尤其是对没有参加复习会的人来说,那只是一段让人感到郁闷的时间。

    小扇也点头说“我想也是啦”。

    “不过话虽如此,复习会的成果得到了反映是毫无疑问的吧?因为复习过大量的内容,刚好碰到了考试里出的题目?”

    “啊,嗯。说的具体一点,小题目就不说了,主要是大题目方面——其中有三道难度特别高的题目,经过验证,参加者们几乎全都答对了,而不参加者往往错的就是这三道题。我记得分别是极限、不定积分和概率分布的题目。”

    “……极限、不定积分和概率分布什么的,一年级的时候有学过吗?那个我想应该是属于数Ⅲ和数C的内容耶……”

    “刚转学过来的小扇可能对这个不怎么了解啦。直江津高中的课程安排就是这么乱来的。从一年级开始就根据面向升学考试的独自方针来设计考题了——非但如此,期中考试的时候还出现了大学才会碰到的高等数学题目啊。当然那也是上课的时候讲过的内容,懂得解答的人还是可以做出来的。”

    “就像阿良良木学长那样吗。”

    “……嗯。”

    不知不觉间好像变成我在自夸了。我其实并没有对自己特别擅长数学这一点感到自豪什么的……但是毕竟没有做过太大的努力,要说谦虚话也有点难办。听人家这么说,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投机取巧的事,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就那三道题目来说,复习会上似乎确实是做过相似题……但是却没有办法特定出是谁拿出来的题目。”

    严格来说会议上其实也举出了好几名嫌疑人,但只要本人开口否定,那就变成毫无证据的发言了。否定,或者是保持沉默。不过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谁都不愿意说出那种会增大自己嫌疑的话吧——学级会议就是从这里开始进入混乱状态的。无能的议长根本不可能具备制止这个倾向的能力。

    “参加复习会的十九人,因为是互相教彼此不懂的部分和考试中有可能出的问题,所以并没有规定谁当老师谁当学生——不过要勉强说的话,掌握复习会主导权的主要有六人。”

    “是六人吗。”

    “嗯,首先是发起人的老仓,还有专门为她提供支持的副班长周井,积极性强的激坂,喜欢教人的趣泽,大姐气质的菱形,以及曾经当过学生会长的冰熊——这六人主要是担当教导者’的一方。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就算不参加复习会也应该可以拿到好成绩的人——也正因为这样,大家都认为他们最可疑。”

    不过这六人的共通点,除了脑子聪明之外,同时也具有爱关照别人的特性——即使是老仓也一样,她尽管有很强的支配倾向,但是一个打心底里轻视他人的人根本不可能发起这样的复习会。当然也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自我显示欲般的想法,即使是其他的五人,或许也只是出于一种附带条件的善意——但是如果这种善意被当成嫌疑的根据,那当然是无法让人接受的。

    “而且中途还出现了明显是说谎的互相庇护的证言——要对这些说法逐一否定也同样是议长的工作。而且还是在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不得不这样做,所以也不是什么好受的工作。”

    “来自善意的谎言比来自恶意的真相更难对付——是这样吗?”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在复习会解答过而没有出现在试卷中的题目好像也不少……反而是考题中出现的小题目和中题目是复习会上没有做过的——考虑到这些因素,我觉得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偶然呢。”

    “偶然……吗。嗯,的确也可以用这个途径来解决呢——但是,你们却没有选择这条路。”

    小扇笑眯眯地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如果光看她这个姿势,恐怕会搞不清究竟是我在对她说故事,还是她在对我说故事。会不会是我以为在说自己的故事,实际上却只是在听小扇说故事呢——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不过当然不是了。那是我的故事——这里也是我的教室。保持着那天放学后的状态被紧紧关注的教室——是各种各样的思念被封印、被封存起来的地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吗——被迫站在那些丑陋的争吵、永无休止的议论和对话的正中央,阿良良木学长一下子就对人类这种生物产生了厌恶感吧。因为亲眼目睹了那些来自善意庇护和互相推责任的争论,你就对人类感到绝望——然后丧失了公正和善良的基准,得出了不需要朋友’的结论。由于看到了那么多因为交朋友而降低了自身强度的同班同学,你的心中就形成了阴影——是这样的吧。”

    “……不是的。”

    “哎呀。”

    对于我的否定,小扇发出了似乎很意外的声音——脸上是一副讶异的表情。当然,小扇毕竟是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的侄女,她究竟怀着多大的确信做出刚才的那番推理,我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反而那样做应该才是最好的。我本来在议论的阶段就应该对人类绝望了——但是,那时候的我,内心某处也还是相信着公正和真相的存在。或者说我真的是太年轻了吧——”

    太年轻了。这并不是十八岁的人想起十六岁时的事情该说的话——那么是不是应该换成太幼稚呢?

    “——当时,我反而是产生了某种漠然的喜悦感。”

    “喜悦?”

    “有的人互相庇护、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荒唐的会议,有的人说也许自己是犯人——或者说,即使是为了洗脱嫌疑而召开这个会议的老仓,她的想法也是完全没错的——虽然我这么说你也可能无法理解,可能听起来不过是一种逞强的借口——”

    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下来——对于是不是该把这句话说出口,我感到有点犹豫。但是——我必须说出来。如果不说出来,那就等于在掩饰了。

    “——我们正在进行着正确的议论……在我内心某处产生了这样的感觉。我想当时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即使是鞠角、汤场和雉切,应该也同样感觉到了吧。”

    当时可以置身事外的人,或许就只有战场原一个了——我跟她并没有说起过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她那时候究竟有什么样的感觉呢?我不知道。

    “所以,小扇。我感到绝望的并不是议论,而是结论啊。谁都没有料到会变成那样的结果——以为自己正在追寻正确答案,我们却犯下了决定性的错误。在那个瞬间,我就迷失了自己的正义。”

    我迷失了——本来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应该拒绝的。我不应该折服于老仓的压力,不应该接受议长的任命——不管会被人怎么看,我当时都应该甩开蚁暮的阻拦直接回家去。

    “结论?但是最后的结论就是不知道犯人是谁’吧——虽然这作为议论的结果的确很让人失望,但是也不至于令人绝望的地步吧?”

    “嗯,没错,不知道犯人是谁——但是,那并不意味着没有被确定。”

    “啊?”

    “那就是我绝望的原因了。就连不知道的事情也能决定下来的现实——我就是对此感到了绝望。”

    我绝望了。我不需要朋友——已经绝望到了说出这种话的程度。

    我绝缘了。

    “是吗——是这样吗,是这样的吗。那么,阿良良木学长。”

    小扇说道,就像在温柔地抚摸着我似的——同时也像是在掐着我的脖子。

    “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请你继续说下去吧。是不是差不多快到离校时间了呢?在密室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议论,大家的精神也应该快到极限了吧。在那种极限状态下……你们究竟得出了什么结论?你们究竟走到哪一步了呢?”

    “…………”

    “真让我感到在意呀~~结果究竟怎样了呢~~尽管经历了诸多曲折,但还是设法克服了无数困难和混乱局面,真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很多很多的幸福呀——”

    “…………”

    虽然没有获得幸福是可以确定的——但如果这么说,我们在那个时候究竟是得到了什么呢?

    016

    现实中进行的议论和交涉之所以不会像戏曲那样有条不紊地顺利推进,其中最大的理由就是“人不会听对方说的话”——不承认论敌的发言,不承认论敌的发言权,大家都总是想要在自己以外的人说完自己的主张之前,通过掩盖、覆盖的方式说出自己的主张,打断别人的发言、以更大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把话说死,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只有疲劳感在不断累积起来,形成了跟有条不紊截然相反的混乱回路。如果在这种状况下勉强把学级会议和会后的情况归纳起来,就变成以下的一段议事录了。

    “已经够了啦,真是麻烦透顶,就当我是犯人算了吧,这样的议论。”“你说这种话就没法讨论了吧。是不是在包庇谁啊?我看你应该知道犯人是谁吧?”“话说犯人什么的真的存在吗?”“现在不是以存在犯人为前提做的议论吗?怎么现在又挖出来说了。”“不,说实在的,我们之中真的会潜入教师办公室偷窃考题的人么?”“现在不是说伦理观的问题,而是讨论物理上能不能做到吧?”“不,我是说胆量的问题啊。”“你是笨蛋吧,谈论这个有什么意义吗?大家都只会说谎啊。”“对不起,接下来还是请大家举手之后再发言。”“我受不了啦。”“现在考试题目都是用电脑来制作的吧?就算不潜入教师办公室不是也可以通过黑客手段什么的偷出来吗?”“你看电视剧看多了吧。”“我再说一遍,在复习会上举出最后那道题目的应该是老仓啊,虽然没有确信。”“没有确信的话你就别说嘛,要是因为这样毁掉了一个人的人生你能负起责任吗?你从以前开始就老是这样。”“请大家举手发言。”“喂,我已经想回家了,这种会议能不能挑我不在的时候再开啊?”“不能让你回去。”“你回去了可能就被当成犯人了哦?”“那也无所谓了——只要我当坏人就行了吧?”“你在装什么酷嘛,真恶心。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说起来你上次还——”“冰熊君是不会做那种事的。”“那天叫你来参加复习会你不是没来吗?难道有什么理由?”“你还怀疑我啊。”“我本来以为你是不会做那种事的。”“对不起,各位,请冷静下来,请冷静下来。”“这样子还怎么能冷静下来啊!”“别吵了吧,真是的。如果说可疑的话交给老师决定不就行了。”“错误不是应该由自己来纠正才有意义吗?自己的事就应该自己做啊。”“我不都说了跟我没关系嘛!”“发言时请举手——”“而且连阿良良木都能拿100分,就是说这是能解答的考题吧?明明这样却说什么作弊什么不正当行为的,真是太荒谬了。”“啊~真是的,真让人火大。我想回家啊~”“你回去不就好了。不过到时候你就是犯人。”“连三角函数题目也做错的家伙没资格说我。”“你才是,图形题一般都不会算错吧?只要看图就知道那是全等了啊!”“要不就这么考虑吧,把答对三个大问题却答错小问题的人列举出来……”“那有什么意义呀?”“为什么要这样嘛。别光凭感情来说话,我们必须做理论性的思考啊,各位。”“不要想,要凭感觉!”“别在这里胡闹了,长靴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战场原同学你觉得如何呢?”“我也不太清楚。”“我说大家,我有件事想说一下。”“以后再说吧!”“别那么大声喊,真是个丢人的家伙。”“真丢人!”“是不是害怕了呀?还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我不是犯人这一点不是很明确了吗?”“那么想的人就只有你自己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快收回这句话。”“阿良良木,快好好主持嘛。”“就算你这么说我也——”“难道没有单纯的作弊可能吗?集体作弊什么的。”“就算是这样,也还是参加复习会的人干的事吧。”“而且我说啊,其他学科的情况怎么样嘛。其他学科并没有出现这种分数的差距吧?”“不,本来其他学科就没有开过复习会。这个只要动脑想想就知道了嘛。”“我可不知道啊。”“不过,那就是说犯人没有偷窃数学以外的学科吗?一般来说要偷的话也应该会把其他学科一起偷回来吧?”“你别说得好像什么都懂似的,以为自己是侦探么?”“其他学科分数也很高的人就最可疑了。”“话说为什么偏偏就只开数学的复习会呢?要是开历史的复习会我肯定会参加的耶。”“因为我们是数学老师当班主任的班级,要是数学平均分低就太没面子了吧?说白了就是面子。也就是班长大人在博取好感啦。”“不是那样的理由,因为在各个学科中,数学是最美丽的教科。”“那样想的人就只有你吧,什么叫美丽啊。说白了不就是你自己的喜好么。”“都是在考虑自己呢。”“我最讨厌的就是数学啊。”“你难道不理解数学的美丽吗?”“学习是不能看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吧。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在直江津高中啊。”“什么,你不服气吗?”“你这家伙!”“请不要吵架。”“这不是吵架,都怪这家伙说我不配在这所学校读书——”“我可没有那么说好不好!”“而且我本来就是文科生,数学什么的根本没关系。我打算考的大学也是没有数学考试的。”“啊,我也是。”“你别乘机啊。”“别那么针对我好不好。”“你们从刚才开始为什么那么安静啊。”“只是因为无话可说才保持沉默嘛。”“我有不在场证据!”“明明犯行时刻都没有确定,还说什么不在场证据呀。”“我可是有证人的啊,是可以保证我绝不是那种人的证人。”“那么动机呢?会为了搞恶作剧而做这种事吗?”“就算提高了全班的分数,基本上对犯人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吧?一般来说不是全班分数低会对他更有利吗?”“那就是说不是普通人吧,也不属于基本的范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嘛。”“都说没有了,也不想说。”“这是诱导讯问啊。”“适可而止吧,我已经烦透了。今天本来是要去约会的耶。”“怎么,你还在跟那家伙交往吗?”“这是我的自由好不好?”“我可以睡觉么。”“好啦好啦,我们一步一步地考虑吧。是故意避开我了?在欺负我?难道是讨厌我吗?”“不,也不是有意避开你的……单纯是因为你当时不在……”“要和和气气啊。”“和和气气什么的已经不可能了吧,因为我现在正被怀疑啊!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没有火的地方就不会冒烟吧。”“你就是这样才不行啊。”“啊啊!那句话应该由我说才对耶!”“本来从一开始就不该开什么复习会嘛!学习就应该是一个人做的事情!”

    ……已经没有人再举手了。变成了只是互相在说自己想说的话的会议。无休止的争论的连续,化作了只是在说典型空话的、毫无创造性的空间。刚才我说过演戏曲,现在根本就是蹩脚的演员在毫无感情地朗读着剧本,在互相朗读台词般的状况。

    明明谁都不说真心话,却在互相伤害对方。

    简直就是无法地带,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在整体上展开争论的时候还可以勉强加以控制,但是一旦在各处爆发出小规模的争执,要对其注意把握和控制就难于登天了。虽然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辩护,但是不管由谁来当议长,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演变成这种结果吧——在混乱之中,我穿过座位间的缝隙,走到一脸怃然的老仓面前。

    “……这个,我看没办法继续了吧。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时间是五点五十八分。这是我的通告——或者说是投降宣言。不,我也不知道自己输给了什么,总而言之,尽管其中也有故意刁难的意图,反正老仓交给我的议长这个职责,我是无法履行到最后了。

    “饶了我吧,老仓——我受不了了。在状况变得更糟糕之前趁早了结吧。”

    “你在说什么泄气话嘛——比我拿到更高分的家伙,也要放弃了吗?”

    老仓狠狠地盯住了我——可是她的这种视线,也已经没有学级会刚开始时的强度了。她其实也觉得很疲惫了。所以对我来说,我的投降虽然只是在放弃自己的责任,但是作为一个借口,其实也是在给老仓创造一个走下台阶的机会。

    “啊啊,我放弃了,已经不行了啊。”

    “在特定出犯人之前……不会让任何人回去的。”

    “那种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吧。只要离校的铃声一响,大家都要回家的啊。就算是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我说了一句非常现实的话——或者我是不应该这么说的。虽然这是早晚都必须说出来的话,即使我没有说出口,铁条或者周井他们都应该会这么说的。可是,正因为是听到我说出这样的话,更给她造成了强烈的刺激。

    我忘记了。

    我忘记了自己被老仓讨厌到了什么程度。

    我本来应该更消极、更不负责任、更随意地敷衍这份讨厌的工作。我究竟背负着什么义务感才这样对老仓提出忠告啊?……还是说我怀抱着什么期待?幻想着老仓只是把我当成竞争对手,实际上并不是打从心底里讨厌我——自以为是地觉得总有一天能跟她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以为嘴里说讨厌也是喜欢的体现?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老仓带着远超精神疲劳的、打从心底里的厌恶感——

    “我讨厌你。”

    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她就站了起来——把我扔在原地,大步大步地往前走,站到了教坛上面。然后,她猛拍一下手掌,集中了众人的目光。但是,就算把视线集中起来也无法完全平息这场骚动。所以她就以大音量——

    “大家!”

    这么喊了出来。

    这时候才终于静了下来。然而大家那充满阴郁和烦闷的表情却依然残留在脸上——就算在这时候替换议长,也无法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大概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我也认为就算现在重整旗鼓,也只能是再次回到起跑点上——如果要替换议长的话,就应该在更早的阶段替换。果然不出所料,刚才首先向她抱怨的小马似乎又想开口发牢骚了。但是,老仓却制止了他——

    “大家!”

    又重新喊了一声。

    “我想大家议论得已经非常充分了。”

    听了这句话,我连刚才她对我说的诀别般的厌恶宣言也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老仓看来也放弃了,现在正准备进入会议的总结阶段。作为学级会的召开者,她打算以负责任的方式为这场讨论画上句号。虽然没有得出结论,没有特定出犯人,犯人也没有主动认罪,我们也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团结一致什么的,用那样的论调来做个总结,让大家放学回家去。虽然在一段时间里气氛还是会显得有点僵冷,但是作为解决这个状况的手段,她应该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她无论如何也想要继续这场“确定犯人”的游戏。除了结束这个状况之外别无选择——这一点根本不用我提醒,聪明的她当然是非常明白的——但是,拥有“要结束就绝对要以得出结论的方式来结束”这种坚强意志的老仓,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所以,接下来让我们来投票决定。”

    这是愚蠢的——无可救药的——

    最恶劣的选择。

    她竟然发表了这样的宣言。

    “针对谁是犯人这一点,我们将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来决定。”

    017

    现在我也在想——究竟老仓当时是期待着什么样的结果呢?她到底预期着什么样的结果,才提出了那样的方案?难道只要能得出结论,就算不是真相她也毫不在乎吗?

    就算不知道也可以决定。

    就算是不明确的事情也能进行特定。

    说起来她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在确定犯人之前,或者是犯人主动认罪之前,都要把学级会继续开下去——她并没有说“在判明犯人之前”。

    “……我,从以前开始就往往在班里处于孤立的立场,在初中的时候,也曾经因为这件事而召开过一次学级会。记得是叫做让阿良良木君融入班集体的会’什么的,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一次令人难以置信的会议,但是随着议论的展开,方向性就变得越来越模糊,从中途开始就变成了指责毫无协调性的我的会议。像这样,所谓的会议也许是一种很容易迷失方向的存在。虽然就这件事来说,喜欢孤立的我也当然是有一定责任的,所以我并没有太大的不满,对于阿良良木君要努力跟大家培养良好关系’这个结论也没有任何怨言。但是,以少数服从多数的方式决定犯人这种做法——”

    “虽然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也不能全盘否定吧。在欧美国家的法庭审判中都普遍采用陪审团制度,日本的审判员制度也开始深入民心了。不过陪审员制度的判决原则是全员一致,审判员制度也并不是单纯以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来决定……但如果说议论已经进行得很充分的话,老仓学姐所主张的做法也不完全是错误的吧?”

    小扇以安慰的口吻说道——在我的耳边。虽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的甜言蜜语说服——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么说也只不过是在说歪理而已——我们确实是错了。在那时候,我本来就算要出手揍人也应该竭力制止老仓这个行动的。

    但是,多数制的投票却被实施了。

    而且那还不是无记名的投票——是通过举手的方式进行的投票。根据老仓一次读出的学号,一年三班的学生们进行了举手投票。

    认为学号二号·阿良良木历是犯人的——

    请举起手来。

    “啊~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吗。那时候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举起了手,给阿良良木学长盖上了犯人帽子吗——我总算明白你并不是对议论而是对结论感到绝望的理由了。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人确实是很容易陷入绝望的呢。我在此向你表示发自心底的同情。”

    “不对,在针对我投票的时候,举手的就只有老仓一个人。”

    “咦?”

    “班上大部分的同学一起举手,是在对学号六号——老仓育进行投票的时候。”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读出后面的学生名字来举手投票了——就算有必要,那时候的老仓恐怕也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吧。

    那时候看到的老仓的绝望表情,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大概,正是她的那种绝望——把我卷进去了。

    ……自从那天以后,就没有人在校内再看到过老仓的身影。虽然并不是像汤场那样自主退学,据说还一直保留着学籍——但无论是上课的日子还是考试的日子,她都完全没有回过学校。似乎因为她是头脑聪明的学生而获得了特别优待,就算出席日数不够也还是可以照常升级,听说现在三年级的哪个班的出席名单上也还保留着她的名字——不过要说那是哪一班的话,我就不得而知了。

    既有人说她是自讨苦吃,也有人更简洁地说她是自灭——的确,事后回想起来,在那种状况下实施多数制投票,票数将集中在老仓身上这一点完全是可以预期的结果。她毕竟是把全班成员软禁在放学后的教室里,而且还一直说着责备他们的话。要是觉得这样做也不会招来反感的话就真的脑子有问题了——但是,人对自己被讨厌这个事实往往是很难察觉到的。正如我没有察觉到她对我怀抱的那种发自心底的暴力性的厌恶感那样。

    当时我就只能默默地看着自己踏上死路的她——我没有能把她救下来。当然,老仓她本人应该也不希望得到我的拯救,但即使如此——我其实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在那种状况下实施多数制投票将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实际上,我当时会不会是期待着看到一直对我充满敌视的老仓落得破灭下场的样子呢?是不是想通过看到她的绝望表情让自己心里出一口恶气?不,我本来以为采用多数制投票就会让自己变成犯人——说不定老仓当时也是这么期待的吧——而我当时也觉得那也不是一个太糟糕的结论。如果以明显不是犯人的我被指名为犯人这个结果来了结这件事的话,就不会把祸根留到后面——只要结果在学号二号的我这里决定下来,那令人不愉快的多数制投票就可以马上结束……正是这种天真的预测让我忽略了事态的发展。在这个意义上说,学号一号是足根这一点也令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就因为我明知道在议论过程中也一直为安抚大家情绪而努力的、那个老好人美男子决不可能被当成犯人。

    ……在那之前,如果令她变得固执和思想失控的人是我的话,那么导致她破灭的责任也还是在我身上。

    虽然也不就是因为这样。

    但是——从那天开始,我翘课的次数就变得比以前更加频繁了。因为我逐渐开始对自己回到老仓不在的学校里上课这件事产生了某种近似于罪恶感的感情。

    而且自那以后——

    直到今天为止,我在数学这个科目上也没有再拿过满分。

    “……真的有必要承受这么大的责任吗?实际上,大家本来不都是那么说的吗——老仓学姐是最大的嫌疑人。票数集中在她身上,不可有可能是大家做出公正判断的结果吗?”

    “当然,应该也有人是基于这个理由而举手的……虽然那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被抓住的把柄,不过打从心底里认为老仓是犯人的也应该不在少数。我本来也打算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的,但是刚才我不是说过吗?那个学级会议并不是因为受到其他人指摘,而是她主动要求召开的会议。正因为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所以才为了洗脱嫌疑而专门召开的会议……虽然讽刺的是结果反而加深了她的嫌疑,但如果老仓真的是犯人,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开那样的会议。光是根据这一点,我就可以断言说老仓不是犯人了。”

    “呵呵,原来如此。是断言——吗。”

    “……?嗯,所以说,那个学级会议就这样制造出了一宗冤案——虽说这个结果也可以算是老仓的一种因果报应,但是——”

    “与其说是因果报应,我觉得她只是在作茧自缚而已啦。就好像发现小偷慌忙掏出绳子,结果却把自己给绑住了的感觉——啊哈哈,这么一想还真是个笨蛋呢。”

    小扇笑了起来。不过被笑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实际上,老仓,还有我们,都非常的滑稽。

    总而言之——我说道。

    “目睹了公正性被捏造的现场——目击了得出荒唐结论的现场,我已经变得心灰意冷了。已经变得不正常了。班里的大部分——几乎是所有的学生,在没有做过任何事前商量、也没有互相打眼色的情况下,同时把手举起来的那一瞬间。真相被决定的那一瞬间,正义被决定的那一瞬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瞬间。就在那时候,我迷失了。”

    不——并不是迷失了。

    是失去了啊。

    “直到那个时候为止,我都一直相信着世间存在着所谓的公正——世界上是存在着公正的,只是看人能不能做到而已。但是,即使是错误的事情,即使是过分的事情,即使是荒唐的事情,只要大多数人对此作出肯定,就可以变成正确的事情——我知道了这个事实。”

    就算是明显的失误,就算是愚蠢的失败,只要获得几百万人的赞成就会变成正确的事情——只要全世界的人都相信,那就不是地球在旋转,而是所谓的天球在旋转了。

    少数服从多数——那是人类所发明的最丑陋的式子。

    那是最不公平的不等式。

    然而那却是正确的。

    因为大家都说这是正确的——所以正确。

    “啊哈哈,那也是极端的说法啦,阿良良木学长——这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的论调呢。那就等于在说所有销量好的作品都是庸作’哦。”

    “也许是一样的吧——我可能真的在说一些愚蠢的话。但即使是这么荒唐的意见,只要找到几百万人的赞同者,就可以变成正确的道理了。正确原来是可以量产的——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我知道了正确性是由人数来确立的。我知道了拉拢多数派的活动就代表一切。所以相对于确立,我选择了孤立。”

    我不需要朋友,因为那样会降低人的强度。

    然后——我就开始说出了这样的话。

    “为了守护自己的正确性,我就只能这样做了——我只有不从属于任何派别和小组。当然,这种正确性也在两年后的春假期间里无可奈何地崩塌了啦……虽然有点长篇,不过这就是阿良良木历的故事。感谢你的垂听,小扇。啊啊,的确像你所说的那样,说出来之后就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现在轻松多了啊。”

    “真让我困扰呢。”

    “嗯?”

    “我是说你现在就变得轻松的话,我就会觉得很困扰了呀,阿良良木学长。”

    小扇终于放开了我的脖子——然后,她无声无息地绕到了我的正面。于是,我也久违地从正面看到了她近乎于诡异的可爱笑容。

    “如果以老仓学姐不是犯人作为故事结局的话,我们不也还是无法从这个教室里走出去吗——难道你忘记了?要走出这个教室就必须特定出犯人的身份哦。特定出那一天没能特定的犯人——并不是以多数制投票的方式。”

    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小扇说道。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啊。不,那其实也只是小扇自己提出的假说罢了……

    “是那天的老仓的怨念制造了这个教室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现在被关在这里也确实是存在着某种必然性啦。”

    老仓,她难道——

    到现在也还没有原谅我吗。

    是不是依然讨厌着我呢。

    我讨厌你。

    “哎呀,我想老仓学姐大概都已经把你忘掉了吧?人的关系,其实也就是这样的啦。”

    “……那么,这个教室究竟是——”

    “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觉得这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心制造出来的教室呢。我是这样定义的。是心——是心中的遗憾制造出来的教室。因为如果那一天能查出真正的犯人——老仓育大概也不会迎来破灭的下场。”

    同时也不会失去自己的正确性。

    就是你的这种后悔制造出来的教室。

    那一天,如果离校时间没有来临的话——五点五十八分。

    停在这个时刻的时钟。停止的时间——停滞不前。

    一直停顿至今的时间——持续了两年以上。

    “你一直在追寻着那天失去的正确性——为了取回那失去的正确性,你才制造了这个教室。”

    “……是我……”

    这有可能吗?我又没有忍的那种物质实体化能力,我制造出这个教室什么的——但是怪异总有它存在的理由。既然如此,“我”作为这次的理由——也非常充分。

    “但是,就算说什么正确性——”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两年前议论了那么久也没能特定的犯人,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呢?那么说我和小扇就要一直被关在这个教室里了?不管等多久都无法放学回家,永远留在这里。

    那样的话——我自己就先不说,小扇不是完全受了我的牵连吗?就算这本来是她提出的请求,这样也太让我过意不去了。那么我应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就算那是多么的勉强,我也必须努力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再来开一次学级会吗。这次一定要把犯人……不,一定要把真犯人找出来——”

    “啊~不,真犯人的话已经知道了哦?”

    面对下定决心的我——

    小扇不经意地这么说道。

    “而且,阿良良木学长你其实也是知道的呀——在那个学级会议上真正应该接受质疑的人物究竟是谁。借用老仓学姐的话,玷污神圣的数学考试的犯人究竟是谁?其中的答案——只要听了阿良良木学长的叙述,就再明白不过了。阿良良木学长之所以对老仓学姐怀抱着过度的歉疚’的感情,也都是因为你在无意识中知道犯人是谁的缘故啦。否则的话,你是不会采用那样的叙述方式的。”

    “那样的——叙述方式?”

    “你为了不让某个人物遭到怀疑,在故意隐蔽了某个情报的情况下讲述了整个故事。从这个意义上说,你就算没有那个意图,实际上也是在包庇着真犯人,是在隐蔽着真相。所以你才会对被冤枉的老仓学姐抱有歉疚心。”

    “…………?”

    故意?隐蔽?怎么可能,我到底隐瞒了什么啊。那个学级会,我绝对无法忘记。就算想要隐瞒什么——也是不可能隐瞒到最后的啊。

    “嗯,的确是没能完全隐瞒起来呢。而这个正反映出了你在无意识中知道了犯人是谁的事实——你一直都没有去正视这个事实。就好像过去羽川翼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回避着真相那样。”

    “…………”

    到底——

    到底在说些什么啊,这孩子。

    到底知道些什么啊,这孩子。

    “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只是你自己知道而已啦,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历。”

    “我——”

    “名侦探把所有相关者都集中起来,然后说一句那么’——因为现在没有名侦探在场,就由我来代替说吧。那么!被自己点燃的烈火灼烧而落的破灭下场的愚不可及的愚者老仓育——就当是为了凭吊她,现在就让我们来严肃地执行她所期望的确定犯人’吧。哦,差点忘了。既然是确定犯人’,这个是无论如何也必须先说出来的。无论是驱除怪异还是解谜,做法也是非常重要的呢。”

    小扇呵呵地在困惑的我面前笑了起来。

    忍野咩咩的侄女、转校生·忍野扇转眼看向前方——然后,她朝着无人的黑板,就像歌舞伎似的摆出了像模像样的姿势。虽然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但是我却仿佛能清晰地想象出她的表情。

    “我要向读者挑战。”

    018

    “犯人就是铁条径呢。”

    没有摆动作,没有开场白,也没有卖关子。

    忍野扇毫无掩饰地说道。

    对于这个断定——对于这个“意料之外的犯人”,却竟然没有丝毫的惊讶。我的心完全没有被触动——我的心完全没有任何动摇。为什么?我明明应该是不知道的啊。

    难道正如小扇所说,我内心的某处其实是知道的吗——知道那就是她的犯行。然后,老仓就是变成她的牺牲品的受害者。

    “要继续吗?”

    听了小扇的话,我“……啊啊”的回应了一声。既然举出了这个名字,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但是我还有继续听下去的义务。作为故事的叙述者,我有义务倾听事件的真相——并不是叙述的义务,而是倾听的义务。

    “为什么你觉得铁条可疑呢?她和其他人的立场也没有太大的差异吧。虽然的确是名字出现得相对比较多的一个人,但是没有出现名字的人更可以’这种想法也是很合理的啊?假如我是恣意地那么叙述的话。”

    “我并不是因为出现的频度才怀疑她的哦——我起初怀疑的是人数。”

    “人数?”

    “三十八人,这就是在阿良良木学长故事中出现的登场人数的数量——我仔细说过了。因为已经数过两次,所以应该是没错的。但是这样也太奇怪了。”

    “奇怪?为什么?作为一个班的人数,这应该是很妥当的数字啊。”

    “不是的。”

    说完,小扇就转了个圈,环视了一下整个一年三班的教室。就像要对每个无人的座位进行检验——进行分析似的。

    “阿良良木学长,我记得你曾经这么说过,就是你在叙述自己在这个班里有多么孤立的时候说的话。不管是组成二人小组、三人小组还是四人小组,你最后总是成为多余的一个人——这样就太奇怪了。因为如果这个班的人数是三十八人,在分二人小组的时候不可能出现多余的人,而组成三人小组或者四人小组的话就会多出两个人,并不存在只多出一个人的情况。”

    呜……我一时无话可说了。

    的确没错——这也不是什么数学的问题,单纯只是算数上的问题。

    “因为我并不太擅长数学,所以数Ⅲ和数C什么的我都完全不懂,但是至少我还是懂得除法运算的哦。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求一下除以2、3和4的时候余数都为1的数字吧。这应该勉强可以算是数学吧?只要求出2、3、4的公倍数,然后再加上1就好了。”

    “…………”

    “2、3、4的最小公倍数是12,12加上1就是13。虽然你们碰巧就是1-3班,不过13人也太少了吧。那么就用下一个公倍数——这个可以通过最小公倍数乘以2来求得。24。24加上1就是25。这个人数的班级在全国范围来说应该也有不少,但是阿良良木学长曾经说过,参加复习会的人数大约是全班人数的一半。如果是二十五人中的十九人,那也不能称之为一半吧。所以还差一点。把最小公倍数变成三倍的36——加上1。37。三十七人。这应该就是一年三班的最准确的学生人数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教室里还混入了一个局外人吗?但是,那个老仓已经说过了啊。学级会是禁止相关者以外的人进入的,所以局外人什么的——”

    “嗯,应该是不存在的吧。但是这句话,反过来说就可以理解成只要是一年三班的相关者,就可以留在教室里’——比如说……”

    比如说班主任什么的。

    小扇一脸诡谲地笑着说道。

    “这个其实刚开始就说过了呢,阿良良木学长——你说在教室之中,一年三班的成员都座无虚席地集中在那里’。没错,你用的是成员’这个说法,而并不是一年三班的全体学生’。原来如此,只要是班主任,那也可以说是一年三班的成员之一,所以就算班主任参加学级会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

    “现在回想起来,阿良良木学长在介绍三十八名登场人物的过程中,都几乎用学生’、男生’、女生’、校服’、同班同学’、一年级生’、高中生’、社员’等词语来定性那个人的高中生身份,但是其中却只有一个人没有被明确描述出来哦——那就是铁条径了。于是,我就运用推理小说的基本手法,同时也是数学的基本手法的排除法——反证法,来特定出铁条是犯人了。啊,对老师直呼姓名可不行吧?是不是应该叫铁条老师才行呢?不过既然学生以joe’的昵称来称呼她,而且阿良良木学长也是直呼她的名字,所以应该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师,所以应该不要紧吧。”

    小扇微笑着继续说道。

    “你说她属于垒球社,那也一定是作为顾问的意思吧——真是的,都怪阿良良木学长你用了那种容易误导人的说法。不过你说她乖巧的时候,是不是暗示她是大人的事实呢?”

    “……我可没有做那样的暗示啊。”

    “哈哈,是这样的吗。”

    “…………”

    “顺便说一句,在阿良良木学长被三名女生带着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当时就问是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吗’,然后你就回答……严格来说蚁暮学姐、雉切学姐和糖根学姐,还有老仓学姐的座位都是空着的——你是这么说的。但是,这样也很奇怪,假如阿良良木学长的作为没有空着就太奇怪了——那里是不是坐着人呢?比如说班主任老师什么的。”

    所以阿良良木学长并不是因为老仓学姐不允许才没有坐下,而是本来就没有可以坐的位置吧——小扇这么说道。

    “不过这些都只是辅助证据啦,是一些细节的问题。那么,怎么样呢?我这个铁条径不是学生而是教室’的推理,是不是完全想歪了?我是不是在钻牛角尖呢?”

    “……没错啦,你说对了——一年三班,全班的人数总共是三十七人,包括班主任铁条在内,参加了学级会议的人数是三十八人。”

    但是——我说道。就好像有什么理由驱使着我做出强有力的反驳似的——就好像自己被点名成了犯人似的。

    “就算铁条是教师,也不一定意味着铁条就是犯人吧。只不过是有一位平易近人的老师坐在学生的座位上参加了学级会议,作为班上的一名成员加入了讨论的圈子罢了——”

    “全班的统领者——吗。这样形容班主任老师,还真够巧妙的呢——”

    小扇仿佛无视了我说的话似的笑了起来。面对她的这种态度,我忍不住探出了身子。

    “小扇——”

    “当然,假设铁条老师并不在场,即使她的名字没有出现,我也是一定会怀疑班主任老师的啦。在会议陷入混乱状态的时候有人也提出过,本来在事前知道考试题目什么的真的有可能吗?——就是这个问题了。”

    看到我探出了身子,小扇就把身体凑了过来——脸凑得太近了。我不由得慌了手脚。我的抵抗力也真是太弱了。

    “那真的很困难呀。要潜入教师办公室?黑客手段?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目的却只是小小的恶作剧吗?”

    “……虽然老师这个身份确实能够自由出入教师办公室,但光是这样就被怀疑的话——”

    “请你不要再装糊涂啦,阿良良木学长。明明已经到了这份上——那也是在会议中自由讨论的时候出现过的话题啦。一年三班的班主任是数学教师——那么铁条径是数学教师了。既然如此,她的立场可不光是在事前知道考题,根本就是编写考题的人。”

    既然如此,风险就等于零了。

    小扇这么说道——她竟然连这样的细节也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很擅长听故事呢,这孩子。

    “……但就算是那样,她也没有把编好的考题泄露出来的方法吧。铁条可没有参加复习会啊?不过老师当然是不可能参加复习会的……毕竟那并不是学级会。那么她要怎样在不被人识破的前提下把情报泄露给复习会?要通过谁?”

    “她既不需要通过任何人,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进行交流。那句话好像是冰熊学长说的吧?他说假如有人把考试题目泄露出来的话,就应该会有人察觉到其中的不自然——不过这也只是一种印象,所以也不知道有多大的可信度,但也还是一句有价值的证言。然后还有一点,这也是相当关键的一点——为什么既然要泄露却没有把全部问题都泄露出来呢?我不明白之泄露一部分题目的理由何在。”

    “要是那么说的话,泄露题目的理由也不知道吧。”

    “那个到后来就知道了。那么作为这个问题点的理论性答案,就是铁条老师并没有向复习会泄露题目的情报——在复习会上,大家只是在很健全地互相学习,互相提高彼此的水平和学问,正如老仓学姐所期望的那样。”

    “但是,那么——为什么参加复习会的十九人——”

    “那不是很简单吗——铁条老师她可是制作考试题目的人耶?既然这样,只要迎合复习会的内容制作考试题目就行了。”

    “!”

    虽然我故意打出了大大的感叹号——但是我的内心还是没有吃惊。我只是以非常冷静的精神状态接受了小扇所讲述的“令人意外的真相”。

    “第二天当值日生的沙滨学姐,不是还抱怨自己一大早就要帮忙收拾昨天复习会留下的烂摊子吗?然后她还说找来了铁条老师、目边学姐和服石学姐来帮忙。那究竟是在收拾什么呢?”

    “……把吃点心剩下的袋子扔掉,还有把桌椅摆整齐——”

    “除此之外呢?”

    “……还有擦黑板,对吧。”

    我很不情愿地说道——黑板。

    对啊,虽然在学级会议的时候也常常会用到——板书对复习会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也就是说参加了复习会的人,把复习内容的痕迹都留在黑板上面了。

    当然,黑板的面积是有限的,其中自然经历了擦了又写、写了又擦的反复过程,所以也不是说能从中了解到所有的内容——

    “但还是可以了解到其中的一部分——吗。”

    “是的,然后只要知道了复习会上复习到的内容,就可以迎合那些内容来制作相应的考题了。不过那毕竟已经是考试当天的事了,就算可以修改考题,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考题之所以只有一部分和复习会一致,是因为无法从黑板上解读出复习会的所有内容——而且时间上也很急迫……是这样子吗。

    “因为数学考试被安排在第二节课,所以她就是在保健体育考试的期间重新修改考题了吗……目边的成绩之所以那么好,是因为她在早上收拾教室的时候和铁条一样看到了那些题目,于是很自然地记在脑子里了,应该是这么理解吗?”

    “嗯,我想她本人大概也在学级会的途中察觉到这一点了吧——所以她才会露出尴尬的表情。她大概是不想因为说了多余的话而被归入复习会参加者’的一方吧。当然,即使同样看到了黑板,也存在着像沙滨学姐和服石学姐那样完全视若无睹的人,所以我觉得那也可以说是目边学姐的实力啦。”

    的确——就算在事前知道了题目,数学的题目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懂的解答的。

    “的确是呢。这个我认为铁条老师也应该是这么想的——所以看到平均分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飙升,她自己大概也很吃惊吧。参加了复习会成绩却不理想的人就只有医上学长一个,其他所有人都在80分以上……更令她出乎意料的,恐怕是老仓学姐提出要召开这个确定犯人’的学级会议吧。她一定是提心吊胆,在会议期间——她都在担心自己的犯行会被揭穿呢。”

    “以至于没有余力去化解我和老仓的不和……么。”

    我抽回了身子——但是小扇紧紧地跟了上来。中间隔着书桌,在能感觉到呼吸的近距离内,她向我继续说道:

    “也可以认为她是因为感到不安才参加学级会议的。然后,在关键的时候就可以对议论方向进行诱导。当然,从现实的角度来说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会被识破。因为任何人都不会料到老师就是犯人——以推理小说来举例,就等于是说侦探和刑警是犯人了,那完全是个盲点。不过侦探和刑警是犯人的案件套路,其实也早就多不胜数了——实际上,班上的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铁条老师吧?”

    “嗯,的确没有。”

    “除了阿良良木学长之外。”

    “……不,如果说我也察觉到的话,那么大家应该也是察觉到了吧。只不过内心一直在用那根本不可能’来反驳自己罢了。”

    所以大家才会松了一口气吧?多数制投票在推进到6号的时候就结束了。不,不管推进到多少号,没有登记在出席名单上的班主任名字,是永远都不会被读出来的啊。

    “还有——嗯嗯,是动机吗?实施犯行的原动力。虽然并不是泄露考题,她这样做的理由——”

    “啊啊……小扇,你刚才说待会就知道,是不是连这个也弄明白了?”

    “如果犯人是学生的话,这就是莫名其妙的犯行了。就算当成恶作剧性质的行为来考虑,也很难判断出动机是什么。因为如果全班分数都提高了,那么个人的偏差值就会相对降低。要勉强说的话,就是主办复习会的人物——也就是老仓学姐——她的评价会有所提高吗?不过,那样一来她就根本没必要召开学级会议——阿良良木学长你也说过,那甚至可以说是决不应该开的会议。但是,随着全班分数的提高,还有另一个人的评价也同样会得到提升呢——那就是身为数学担当教师、同时也是一年三班班主任的铁条老师了。因为她的教导能力和指导力都会因此得到很高的评价——简单来说,那就是铁条老师的动机了。”

    “要是那样的话……”

    她只要在上课的时候告诉我们“这里考试会考到”不就好了吗?根本就没必要刻意去迎合学生复习用的题目——

    “不行不行,在上课时这么说不就露馅了吗?这种事是必须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的——不过还是做的太过火了呢。三道题目真是太离谱了。本来她是应该控制在一两道题的程度——她也太小看学生的学习能力了。”

    没错,那同时也意味着她轻视了自己的教导能力——因为她的学生都相当完美地把那些问题解答出来了。

    而且结果——

    她更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学生。

    “还有其他什么要说的吗?阿良良木学长。”

    “……没有了。”

    “是吗。那么,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说完——

    在生硬地应了一声的我面前,小扇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然后轻轻离开了我身边,仿佛没有任何留恋似的,踩着轻盈的脚步走到了教室的门扉前。

    接着,她把手按在门上——

    “可以出去了哦,阿良良木学长。”

    小扇说道。

    “嗯……”

    而我则慢吞吞地跟随着小扇的脚步——我看了看手表,发现指针正好和教室里的挂钟一样指在五点五十八分的刻度上。就好像星星的周期互相吻合似的,两个时钟的指针角度终于达成了一致。即使是停止不动的时钟,在一天之中也能指示出两次准确的时间——不。

    教室里的挂钟——也应该重新运作起来了。

    尽管已经为时已晚。

    因为小扇——因为我已经给出了解答。

    因为我们已经特定了犯人——时间将开始转动。

    宣告离校时间的铃声很快就要响起。

    “……你说可以出去吗?”

    “咦?”

    “不,我总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奇怪……是什么意思呢?”

    “啊啊,你不知道吗?吸血鬼这种存在,在没有得到里面的人允许之前是无法进入建筑物和房间的哦。”

    “啊啊……不过我可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情况。”

    “哎呀呀,毕竟忍小姐是特别的嘛。那么,这次并不是不能进去,而是不能出去的情况,所以我就试着说了一句可以出去了’。只是聊表安慰的一句小小咒语啦。”

    “……听你那么说,就好像把我关起来的人是你啊,小扇。”

    “这是误会啦~我可不会把阿良良木学长你关起来,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嘛~”

    小扇笑嘻嘻地辩解道。

    “阿良良木学长你只是被自己的过去困住了。在这两年来,一直都是如此。没错吧?”

    “…………”

    “虽然我也很体谅你的感受啦。本来对学生来说应该是正确’象征的老师,却做出了不正当的行为——而且那还是平易近人、作为全班的统领者深受信赖的老师。阿良良木学长带着被背叛的心情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管怎么说,其结果也导致了一名学生走向破灭——出席日数不足的她之所以还能继续升级,成绩优秀自然是一方面的因素,但同时会不会也包含着铁条老师的赎罪的意味呢?”

    “赎罪?不是,那只是借口。她只不过是想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罢了。”

    我说道——令我出乎意料的是,我用的是相当辛辣的说法。仿佛为了掩饰似的,我把手按在教室的门扉上,想要把门拉开——在那之前,小扇轻轻把自己的手贴到了我的手背上。

    接下来的话。

    要好好说清楚。

    不说出来的话,就还不能让你出去——似乎是这样的意思。

    “……我之所以感到绝望。”

    所以我要说出来。我把自己一直封闭在心中的、绝对无法忘却的记忆挖掘了出来——两年前的七月十五日,在这个教室里召开的学级会议。

    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回忆起来。

    我并不是对学级会本身感到绝望——也不是对多数制投票本身感到绝望。

    甚至也不是对真相本身感到绝望。

    那么下一个。

    学号六号。

    认为我——老仓育是犯人的——

    请举起手来。

    “我之所以对正确性感到绝望。”

    我之所以对正确性感到绝望——

    “是因为在那时候,混在举手同意老仓是犯人的同学们之中……身为教师的铁条也笔直地举起了手。”

    铃声响起。

    门扉打开了。

    那就回家吧——学级会已经结束了。

    学校可不是能够永远逗留下去的地方。

    019

    接下来是后话,或者说是这次事件的结局。

    第二天,我被两个妹妹——跟我不同还依然相信着世间存在着永恒不变的公正的火怜和月火叫醒,然后就出门上学去了——因为我还没有买到新的自行车,只能徒步上学。不过这也许对健康也是有好处的。而我又心血来潮地在回去自己教室之前去视听觉室那里看了一下。准确来说应该是视听觉室的旁边。

    理所当然地是——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无人的教室——或者应该说,小扇画在笔记本上的那个盲点空间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就只有视听觉室这个处在转角位置的房间,而且那视听觉室也没有多出来一个教室的长度。

    又是奇怪现象吗——我虽然也这么想过,但是不对,不是这样的吧。结果应该还是小扇在测量上的误差。在把校舍画成图面的过程中,她不知不觉制造出了原本并不存在的空间。

    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管是“隐藏房间”、“密室”、“确定犯人”。

    还是“意外的真相”——以及学级会和多数制投票。

    那所有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啊。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应该向小扇报告一下比较好吧——因为没有问她拿到联络方式,下次就让神原帮忙联络一下好了。我一边想一边离开了视听觉室所在的校舍,回去自己的教室。

    途中,我路过了教师办公室。在这个教师办公室里,已经没有了铁条径的身影。话虽如此,她并不是因为在自责之念的驱使下辞去了教师职务,当然也不是因为不正当行为被免职。只是因为最近她怀孕而进入了产休假,是可喜可贺的事情——深受学生爱戴的她为此获得了隆重的庆祝,功德圆满地离开了直江津高中。就算不把生育后的假期考虑在内,在我毕业之前她大概也不会回来学校了,所以我和铁条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

    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因为对我来说,自从两年前的那一天看到她举手的身影之后,她就已经不再是教师,也不再是大人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有意识或者无意识中对事情的真相领悟到了哪个程度,但是如果说我在叙述故事时没有把她描述为教师是有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绝对不是像小扇所说的那样在包庇铁条什么的。不过就算我提出这样的主张,小扇大概也只会以“哎呀,原来是这样的吗,还真是有参考价值呢~”这种装模作样的话来回应吧。

    我完全没有改变步调,就这样走过了教师办公室。然后,我到达了现在作为高中三年级生的自己的教室——正当我准备走进去,却差点跟从教室里走出来的羽川翼撞上。

    “啊,早上好,阿良良木君。”

    “噢噢,早啊,羽川。”

    “真是糟糕的时机。”

    “咦?”

    “阿良良木君,现在你还是不要进教室比较好呢。”

    “咦?”

    “嘿~”

    羽川仿佛要把我推出去似的用双手使劲把我推离了教室的门前——那姿势还真是可爱。在倒退了几米的距离后,羽川就在我耳边小声说道:

    “阿良良木君,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班上有一个空的座位?”

    “嗯?嗯嗯,啊啊,也没什么发现不发现的……我一直都觉得那是备用的座位,那个怎么了吗?”

    我莫名其妙的回答道——空座位、

    “什么啊,难道今天回来一看那个座位上坐着幽灵什么的,是那一类的东西吗?我先说明了,我现在已经不再怕什么幽灵了啊。”

    “坐在那里的不是幽灵,是人啦。那个一直没有回来学校的同学,今天却突然间回来上学了。”

    “呦……是这样的吗。那么说那个空座位本来就是那个人的吧。没想到我们班还有这样一个同学,真让人惊讶。但是,你为什么说我最好不要进去教室比较好啊?”

    “因为那个人就是老仓同学。”

    羽川翼——

    就好像预见到接下来我将面临的悲剧性局面似的,以无比正经的表情满怀担忧地说道:

    “老仓育同学——她这两年来似乎一直都在家里自学,但是却好像跟铁条老师换班似的突然回来上学了。阿良良木君,你好像是跟她关系不太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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