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城一角一座被荒废了的无人宅院里,栖息著无数的老鼠。

    为了抵御寒气挤作一团的老鼠们,突然全都全身体毛倒竖起来。

    庭院里丛生的野草都已经枯萎。老鼠们闪亮的小眼睛都紧紧盯著庭院的一边。

    坍塌的院墙前伫立著一个诡异的身影。

    一眼就能知道那不是一个生者。

    幽灵蠢蠢而动,体毛倒竖的老鼠们被吓得吱吱叫著四处逃散。

    这不是一般的游魂野鬼,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弥散著逼人的怨念。

    在哪儿?

    怨灵散发著青白色的磷光,在黑暗中显得更为引人注目。苍蝇的脸憔悴不堪,消瘦的脸颊上顴骨高得吓人。凹陷的眼窝里没有瞳孔,空著漆黑的两个空洞。

    他像是在寻找著什麼一样迟钝地四顾著。

    那个男人

    怨灵喃喃著,从黑色的眼窝里,有什麼啪的滴落,与黑夜一样的颜色,是泪吗?

    怨灵突然侧起耳朵。

    风里传来车辆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见一个带著侍从和牛童的贵族乘著牛车路过这里。

    之前一直老老实实走著的牛突然像受了惊吓一样停住了脚步。

    侍从吃惊的茫然看著四周。

    呼啸而来的风阴冷阴冷的。因为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寒冷,他很想尽早回府。

    嗨,怎麼回事?

    侍从这才发现手持韁绳的牛童已经吓得面色苍白动弹不得。

    啊啊

    不成人语的声音极力想要表示著什麼。拿著韁绳的那只手明显地颤抖著,牙齿剧烈的打著架,好不容易才用那只空著的手指向前方。

    在哪里!

    浑身散发著强烈的怨念,挡住了去路的人影。

    阴森恐怖的相貌,腾起令人不快的念头,那显然不是活著的人类。

    鬼鬼

    牛童和侍从恐惧得连叫也叫不出声。

    他们的主人终於察觉到异变,从牛车的窗户将头探了出来。是一个刚过二十岁年轻的殿上人。

    怎麼了啊!

    看到怨灵的身影,他吓得动弹不得,嗅到怨灵的凶气,别说逃跑了,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盯著贵族的脸,怨灵满是怨气的声音低吼道:

    不是这个

    咯吱咯吱地咬著牙,怨灵伸开双手。

    在哪里!

    邪恶的怨念四溢,被卷入其中的牛童和侍者无声地倒下,连牛也扑通倒地,停止了心跳。

    坐在车内的贵族,拼命地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只有自己的心跳显得格外的大声。

    终於,贵族确定怨灵已经离去。

    啊得救了

    暗自松了口气,呼唤侍从。可是却没有回音。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侍从和牛童都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怎麼叫也没有反应,青年贵族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跑到侍者的身边,终於弄明白两个人都早已死去。

    啊!

    突如其来的打击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程度。

    他一下子失去了知觉。

    出来巡夜的昌浩,在走到右四条大路上的时候,被往日那群小杂妖们叫住了。

    啊,在这呢,在这呢,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反射性地怒吼著回道。

    小妖们在他身边飞落,指著东方嚷嚷著:

    那边,好像有什麼奇怪的东西出没!

    奇怪的东西?什麼,难道是那个大蜈蚣?

    昌浩的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黑暗的势力会

    想杞制服穷奇时遇到的大蜈蚣,它留下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常让昌浩不时回味。

    虽然异国的妖物已经完全除尽,可是却总有种不能完全放心的感觉。大蜘蛛和大蜈蚣,那样妖物的存在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是,要是有那种东西出来的话,京城里所有的小妖怪就都涌过来找你了。

    小杂妖们纷纷摇头,说出的话让昌浩有些不解。

    涌过来找我?干吗?

    当然是拜托你消灭掉它啦!

    昌浩有些困惑地眨巴著眼睛。

    受小妖之托消灭妖物的阴阳师?不对,这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对。

    你就赶紧习惯吧,晴明的孙子!

    不要叫我孙子!

    昌浩对在一旁淡淡插嘴的小怪大喝一声,冷静一下催促小杂妖道:

    那麼,究竟是什麼东西?

    超猛的怨灵!

    怨灵?

    是啊,怨灵。啊,对了,解释一下,怨灵就是带著怨恨死去的魂灵,有著怪物级有力量哦。

    呃,是、吗。

    对於居然还特意加上了注释的小妖们,昌浩强压住心里涌上来的想说的话。这些家伙究竟以为的是谁!--一边这麼想一边勉强点点头。

    因为觉得自己要是这麼说了,肯定会被他们回答说当然是当作晴明的孙子啦!所以才强压住自己想这麼说的念头。

    小妖们继续滔滔不绝著。

    据说那边死了两个人加一头牛,另外还有一个人昏厥在地上,天寒地冻的,本来我们有人还在打赌这人有多大几率冻死的,後来好像被路过的检非违使给看到救回去了。

    因为前段时间经常发生神秘失踪的情况,负责京城治安的京职和检非违使都处於戒严状态,轮班负责京城各处的警卫。

    导致神秘失踪的异邦妖怪已经全数解决的事情,已由晴明向左大臣报告过了。可是此事件的原因却没有让大多数的贵族们知晓。所以既然内情没有解释清楚,原因也不知道,戒严状态也不好立马解除。

    哎,尽是做无用功,而且也浪费金钱哪,朝廷预算也是有限的,还是稍微节约点好吧。

    昌浩诧异的看著煞有介事地抱著前腿的小怪:

    你紧张些什麼啊?这事情好像不需要你担心的吧?

    跟我没关系,可是可能关系到你的工钱哦。要是财政困难了,最先削减的就是工作态度不够端正的下级杂役的薪水哦。

    一下子戳到昌浩的痛处。昌浩呻吟一声。

    虽然自己也不想这样,昌浩的工作态度确实有些不够积极,虽然想过以後要改过来,可是目前确实算是最糟糕的时候。

    我,我自己以後会努力的!

    小怪用两条後腿站起来,拍拍昌浩的腰:

    哦哟,想要抛弃过去重新做人哪,真是了不起呢!

    喂,小怪,这不是一回事吧?

    咦,不一样吗,晴明的孙子?

    不要跟我说孙子!真是,身为妖怪还

    妖怪也是有灵魂的啊。

    昌浩冲著嘿嘿直笑的小怪後脑捶了一拳,然後拽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转身面向小杂妖们。

    --那麼,那个怨灵後来怎麼样了?

    之前一直拜听著昌浩和小怪舌战的小杂妖们,眨巴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

    检非违使过来之前就踉踉跄跄地消失了。我也是听的而已,没有亲眼见到。

    所以之後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昌浩和小怪四目对视了一下。

    都闹得死了人了,大概这个贵族招惹了怨灵的诅咒?可是贵族自己为什麼没有被攻击呢?莫非这说明他不是怨灵的目标?

    小怪对唔唔地喃喃著陷入沉思的昌浩说:

    不过,这事情有些奇怪。

    什麼事?

    现在又不是夏季,为什麼会有幽灵呢?不是不符合季节吗?

    昌浩瞪大了眼睛看著小怪,含糊地点点头:

    嗯,确实

    第二天来到阴阳寮出勤的昌浩,得知昨晚遭遇怨灵的是藤原家的一个大夫(官职)。

    现在朝中权力最大的当数左大臣藤原道长,而且,朝中所有要职几乎都被藤原家的人占据了,藤原家以外的没有说得上话的。因为再有才能的人,也会被他们想方设法排挤出权力中枢以外去。(说明:书中本来两个都是「权利」而非「权力」的,不过我自

    己改了。)

    政治这东西,真是可怕呢,错综复杂的。

    昌浩苦著一张脸,叨叨著,小怪也嗯嗯地表示赞同。

    太过显要的话,不必要的麻烦呀苦恼之类的也就多了,在这一点上你还比他们强。

    大概吧。而且我至少不会被谁诅咒身亡。

    看著昌浩一本正经的脸,小怪一时有些吃惊,困惑地眯起一只眼睛。

    大概,对安倍一家的阴阳师,应该不会有人从正面上来找架干吧?

    对小怪的话,昌浩微微报以苦笑。

    阴阳师有诅咒人的本事,所以也知道怎麼才能消除诅咒。

    诅咒其实是把双刃剑,置人於死地的那种强烈的诅咒,必然会反噬施咒者自身。所以不光被诅咒的人,等著施咒者本人的也是新坟一座。

    但是,阴阳师不在其列。因为阴阳师知道怎麼避免诅咒的反噬。昌浩当然也学会了这个,即使老被说成是半吊子。

    想要自如地使用救人的法术,消灭的法术也不能不掌握清楚。

    小怪很清楚,只是愿意,昌浩完全有能力单凭一张符咒轻松取走一个人的性命。只是他对自己的这个能力没有怎麼考虑过。

    以前,晴明年轻的时候,曾受殿上人的请求,手连碰也没碰就压碎了池塘里的一只青蛙。现在的昌浩也已经具备那样的水平,只是他自己没想过要那麼做而已。

    这事先暂且不管,怨灵的事

    忽然,拐角处走出来几个阴阳生。

    昌浩此刻正在阴阳寮一角的走廊里,背靠著墙壁坐著。因为工作告一段落,所以过来透透气。

    能有休息时间也是因为刚才很认真地干活了,所以即使被人看到自己在休息应该也没什麼好责怪的,可是昌浩有种被看到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的感觉。

    没有办法,昌浩只好站起来,一边对著肩膀上趴著的小怪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微弱声音继续说道:

    不管怨灵的目标是不是那个贵族,总之如果放著不管会继续有受害者,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掉。

    可是,又觉得比起自己行动来这事情似乎更该由晴明和阴阳寮的人管。自己是不是有点性急了?

    可能是刚上完一节课,阴阳生们拿著书走了过来。

    另外补充说明一下,这前面有个储藏室,专门放些记录著秘密法术的书啦咒具啦法具之类的东西,平时总是上著锁,没有特别许可的话不可以随便进去。

    在迎面而来的人群中发现了不太想见的面孔,昌浩轻轻耸了耸肩膀。

    总是一边挂著彬彬有礼的笑容一边对昌浩冷嘲热讽的,阴阳生敏次。

    咦,话说回来,敏次好像也是藤原一族的呢。--昌浩突然想起。

    正打算回工作的地方去的昌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向擦身而过的阴阳生们打听道:

    啊,不好意思,请问,昨天遇到怨灵的那位大夫大人,是哪一家的子侄啊?

    不管怎麼说,先搜集一下情报比较好,就算要晴明管这事,恐怕一些琐碎的事务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一行人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几下。

    好像是,中纳言大人的第三个儿子吧。

    是晴明大人说什麼了吗?

    啊,不是的。

    昌浩闭上了嘴。

    不好,早知道向从这边经过的贵族们打听就好了。

    心里有些後悔,可惜已经迟了。

    昌浩在心里抱头後悔。果然见敏次走到一行人的前面对著自己,他比自己稍高一点,抬起头的昌浩在他的眼里看到了冷冷的目光。

    接近於敌意的目光。

    趴在昌浩肩头的小怪,明显的流露出不快的神色。昨天为发泄怒气狠狠地赏给他的那一脚似乎还不足以解小怪的心头之恨。

    敏次微微笑了一下。

    昌浩殿,确实你也是属於这个阴阳寮的一员,而且兄长、父亲,还有祖父都是有能耐的阴阳师

    可是,敏次微笑著眯起一只眼睛,你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个直丁,还没有怎麼好好修行,也没上过什麼课,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身体还老是出问题。一直都只是个候补,当不了什麼职责。

    昌浩的脸上变得没有一丝表情。看到这样的变化小怪颇感危险地眯起眼睛。

    连周围的阴阳生们也都注意到了昌浩神情的变化,在敏次的背後轻轻捅了一下。可是敏次却用一只手拨开同伴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以为,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想想适合你做的事情吧。多管闲事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哦。

    接著,他又带著诧异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

    难道你还不明白你祖父和父亲的光环不能庇护你一辈子吗?早点清醒吧,你!

    昌浩的肩头猛的一颤。眼皮轻轻跳动,最後终於还是低下了头。

    敏次拍拍昌浩的肩膀--没有小怪趴著的那侧肩膀。

    虽然我看似说了点苛刻的话,不过那可是事实哦。

    说完,众人掉头而去。

    他们的脚步声消失以前,昌浩一直垂著头。

    在他肩膀上趴著的小怪,用低得可怕的声音说道:

    昌浩?

    干什麼?

    回答声冷冷的。小怪用静得几乎过分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可以去办了那家伙麼?

    不可以。

    微微露出点笑意,昌浩摸了摸小怪的脑袋。有他的关心让昌浩很高兴。

    虽然原先也明白,自己也想从容不迫。

    可是

    真的被他那麼说的时候,真难受啊。

    长辈们的光环?

    有一种,进宫出仕以来,今天是最大的一次冲击的感觉。

    小怪伸出前腿,拍拍昌浩的脸颊--本来是想摸摸他脑袋的,可是因为昌浩戴著乌纱帽只好作罢。

    回到安倍家的昌浩,几乎没有跟出来迎接的彰子说什麼话就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动不动地趴在自己的书案上。

    也许是看到了昌浩的样子跟以往不一样而担心吧,彰子马上跟在後面追了过来,看看昌浩的背影,又看看小怪的眼睛。

    看著彰子询问似的眼神,小怪稍稍考虑了一下字斟句酌地说:

    稍微有点消沉,不过不用太担心。

    为什麼?

    被这麼问到,小怪沉吟了一会儿,无声的起身移步到窗外的走廊上,然後向彰子招招手。

    彰子向昌浩的背影望了一眼,走到小怪的身边。

    小怪看了看昌浩的情况,压低声音说道:

    简单来说一句话,受嫉妒了。

    昌浩有那麼一个大阴阳师的祖父,而且父亲、伯父、兄长还有堂兄都是阴阳寮的官员,不客气的说是出身於纯粹的阴阳师家庭。吹吹奏奏地完成了元服仪式,作为那个晴明的末孙终於闪亮向世人登场。之前传言中的评价也是相当之高。

    而且,负责主持昌浩加冠礼的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前途的藤原行成,决定这个安排的更是当代最有权势的大贵族藤原道长。

    表面看上去,是让谁都要羡慕的境遇。即使有什麼失败的话,只要不是太过严重的事情,都应该不至於失势。因为有那麼稳的後台嘛。

    昌浩那家伙本来就是相当耿直认真的,再加上晴明培养出来的毅力韧性,所以要让上司们看的话,肯定是会觉得相当不错的。

    彰子听著不时点点头。小怪灵巧地抱著前腿。

    可是,在同辈或者稍稍年长一点的人来看可就不那麼顺眼了。昌浩比他们要好命得多,前途也是一片光明。不过虽然这样,昌浩要是能表现得认真工作也很拼命的话,可能还好一些

    小怪停了下来,看了看昌浩的背影,又看了看彰子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动不动就以生病之类的借口请假吗?为这,大家对他就更为不满了。

    彰子吃惊的倒吸一口气,瞪大的眼睛里闪动著不安的光。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啊,你不用太介意。那是晴明的命令,也是昌浩自己的决定,他自己早有心理准备。而且每次出去时也真的是一副身体不好脸色不佳的样子,关於他的表现上司们倒没有改变原来的评价。不过是下面的人有些不满而已。

    彰子难过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为了逗她开心,小怪用尾巴撩著她的膝盖。然後带著叹息声总结道:

    这家伙在大内里当然不能随便用他的法术,即使有妖怪,只要无害他也不会伤害,现在做的尽是杂役,也根本不能显示他的本事。

    所以年轻一辈人都开始小瞧昌浩,觉得对他的评价言过其实,渐渐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那个藤原敏次。他虽然是藤原家出身,但他家只能算的上中等阶层,怎麼努力也不太可能获得特别让人羡慕的显贵地位。

    所以敏次才没有进入别的省厅,而是以当一名阴阳寮的阴阳师为自己的目标。有本事的阴阳师可以受到上流显贵的重用。通过这样来找到靠山,将来大概也就安稳了。

    就像那个受到藤原道长莫大信任和依赖的安倍晴明一样。

    彰子忍住内心的痛苦默默看著昌浩的背影。她知道一声不吭地趴在那里的昌浩,背负著沉重的职责,冒著生命危险为保卫京城而战斗,并且比谁都更关心自己保护自己。

    小怪摇摇头,拍拍彰子紧紧攥著膝盖上衣襟的手。

    好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我让你这麼愁眉苦脸的,昌浩会揍我的,而且晴明也会拿雷劈我哦。昌浩的怒火还无关痛痒的,要是惹得晴明生气了,那可就不太好办了哦。

    看著一本正经的小怪,彰子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呢。

    这时候,之前一直纹丝不动的昌浩突然保持著原来的样子喃喃说道:

    即使人家说多管闲事也没关系。

    小怪细长的耳朵微微一颤,晚霞色的眼睛望向昌浩的後颈。

    别人怎麼说都无关重要,又不能真的改变我的命运。请假也确实是事实。我以後会弥补的。可是

    被自己并不讨厌的人报以恶意这件事本身,才是让人难受啊。

    听到这话的彰子,一脸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昌浩,你难道不生那些阴阳寮的人的气麼?

    这时候昌浩才终於转过身来,脸上是毫无怨气的坚忍的表情。

    没什麼可以生气的理由吧?

    他们的感情变化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为了挽回他们对自己的印象,自己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

    当然最初是有些觉得委曲:每次请假之後阴阳寮的年轻一辈们的脸色都会变得更加难看些,刚进入阴阳寮时对自己很热情的那些人们,最近也除非必要不再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了。有的人具体情况什麼都不知道还对自己生气。

    可是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一下,又觉得他们的想法也不无道理。

    确实,敏次殿最近总是有意无意地对我报以敌视的态度,可是

    一边摘下累人的乌纱帽,一边照例解下发髻散到脑後。接著又走到走廊上,在彰子和小怪中间一屁股坐下来。

    十一月份的午後,风虽然有些冷,但是空气很清新,太阳明朗的照著,如果不在意寒气的话可以算得上是很清爽怡人的天气。

    即使是我,如果刚出仕的新人动不动就请假,我也会生气的。而且行成大人呀那些公卿贵族们偏偏还对我另眼相看,这段时间行成还说我是前途有望的阴阳师,还让我替他给他的侍从祈祷早日康复,真是服了他了

    昌浩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著,露出一丝微笑,可是笑容却很快消失了。

    可是确实有一些些时候会觉得有一点痛苦。可是要是考虑起那些来,就没有个完了,而且那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些自己也清楚。

    可是

    昌浩的目光里微微流露出一丝苦楚。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沾家人的光,可是却总要被人家那麼说,想到这,心里好累啊

    昌浩一动不动地低著头,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想要博取谁的夸赞,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小怪总是陪在身边,最近连六合也总伴随左右,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有晴明帮自己一把,最重要的是,彰子平平安安地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微笑著,自己也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的。

    只是,那些光靠自己的努力怎麼都改变不了的事情,堵住自己胸口,让自己觉得好沉重。

    小怪还在想昌浩怎麼了,彰子却已经伸出手在昌浩头上缓缓地抚摸著,好像安慰孩子的母亲一样。

    小怪抬头偷偷看一直闷著头的昌浩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要说什麼似的,最後却将身子扭向另一边,自个儿挠著自己的脖子。

    昌浩的表情很是不好意思,好像为自己说了不争气的话而惭愧一样。而同时却又彷佛轻松了很多的样子,嘴边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

    好些了吗?

    对柔声询问自己的彰子,昌浩保持著低头的姿态微微点了一下头。

    嗯。

    然後抬起头,眯起眼睛说:

    这些,都没什麼的。

    不要故意逞强哦

    步履沉重的小怪,半张著眼睛看著前方。与他相对的昌浩却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走在大道上。

    我可是没有逞强哦!

    哦,是吗?

    对昌浩若无其事的回答,小怪报以一声叹息,在心中暗自感叹:

    彰子的安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无敌啊。那麼多带刺的话,此刻都完全不被昌浩放在心里了。

    不过,应该也不能说是完全消失了吧,那些让人觉得沉重的事情。

    稍微打了会儿盹儿的昌浩,天黑之後起床吃过有些延迟了的晚饭,之後便像往日一样外出巡视了。

    细细想一想晴明似乎什麼也没说,阴阳寮的人们似乎也没有在为了降伏怨灵而有什麼行动。

    所以,还是先把事放一放,好好考虑考虑别的问题吧。

    他俩现在的目的地是右京的尽头,以前遭到大蜘蛛的突袭、遇到大蜈蚣的那片地方。

    虽然从那以後一直没有见到,可是那句耐人寻味的话,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要是蜈蚣蜘蛛它们现在出来倒省事了

    他们穿过朱雀大道来到右京,走在两侧住家稀少的道路上。和左京比起来总觉得这里有些冷寂。具体原因他们也不太清楚,只听说过右京排水不畅,不适合建造住宅之类的传言。

    小怪突然眨了眨眼睛:

    你,好像长高了?

    嗯?

    小怪用後腿直立著,抬头看著不由得停下脚步的昌浩:

    嗯,果然是长高了。目光也看得远了。嗯,好好长吧。

    昌浩看著露出莫名喜悦的小怪:

    嗯,是吗?

    一边把手放在头上比试著。这麼说来小怪是从昌浩婴儿起就在看著他的,大概心境已经类似父亲一样了吧?

    神秘失踪的事情最近突然不再发生,都城里的人也都渐渐安心了,前段时间夜晚不敢出门的贵族们最近恢复外出的人也渐渐多了。

    不时和不知某家贵族的牛车擦肩而过的昌浩一行,在右京随意徘徊一阵之後,来到了一家被荒废的宅院前面。

    大概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院墙已经残损不堪,各处都有坍塌,可以窥视到里面荒芜的庭院。夏天生长出来的茂盛的芒草乱蓬蓬地到处都是,对面的房屋看上去像是随时会倒的样子。

    不经意地往里面望著的昌浩,突然发现趴在自己肩上和自己一样在往院子里看的小怪突然全身毛发倒竖,他吃了一惊。

    稍过一会,昌浩也感觉自己背上突生凉意。

    那里面,有什麼。

    在那座房子里。

    昌浩吞了口口水。他能感觉到极其危险的气息。不是妖怪,和一般的怪物发出的妖气完全不同的,凛人的气息。

    小怪从院墙上跳了进去,昌浩也紧随其後。

    在枯萎的芒草丛间穿行,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不时感觉到被芒草划破微微的疼痛。

    回去後不上药不行了

    一边叨叨,一边在芒草中前进,昌浩在荒院里小心翼翼地探察著。

    是一座相当大的宅院。格欞上悬窗破破烂烂的,走廊上也全是。没有东西遮挡的厢房里积满灰尘和枯叶。

    这里,是谁的宅子?

    昌浩向远比自己多活了很多年,并且总是自称博学的小怪发问。小怪一边保持著警惕,一边在脑海中搜寻著开於这里的记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惹恼了当时的天皇而被左迁的贵族。名字叫什麼来著,嗯

    左迁?是从朝中被撵走的意思吗?

    是的,听说好像在当地抑郁而终。在政治纷争中失败者的末路也真是可怜啊。

    虽然语气还很轻松,小怪的表情却充满紧张,凛人的气息愈来愈强烈了。

    那个男人

    昌浩猛地回头。

    寝殿的深处,有什麼东西存在。

    凝神细看,黑暗中隐约看见一个灰白的人影。不是生者。

    是鬼,相当厉害的鬼魂。

    能感觉他浑身散发著类似妖魔的气息。

    小怪警惕地小声说。

    那身影突然敏感地向他俩望过来。

    昌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冷汗不停地流淌著。乱了套的脑子里只想到自己从记事起开始好像还从来没有遇上过恶灵呢。

    怨灵周身四溢的纠缠著的气息就是叫做怨念的东西吧,带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和刺骨般的寒意。周围的温度都在急速地下降。

    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从脚後跟升起的凉气不住往上升腾。

    怨灵慢慢地移动身体,发散出的怨念彷佛是一种伸手可触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可恶那家伙究竟在哪里

    那家伙?

    昌浩轻声重覆一遍。

    怨灵紧紧地盯著他。凹陷的黑色眼窝里没有眼球,空空的眼睛里有什麼不住的滴落著,是泪吧,黑夜一般颜色的,血泪。

    怨灵一步一步走向昌浩,伸著瘦骨嶙峋惨白的手,尖尖的指甲指向昌浩。

    唔

    小怪狠狠地踩了一下的昌浩的脚,这家伙已经被吓得呆若木鸡了。

    别发愣了,晴明的孙子!

    别跟我说孙子!

    条件反射性的,昌浩像往常一样怒吼一声,然後深呼吸一口气,束缚住他四肢的力量似乎完全消除了。

    因为怨念太过强烈,昌浩刚才一时不能动弹。本来在对穷奇的一战中受到削弱的灵力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来到这里,正面受到激烈的怨念的袭击,抵抗不住也不足为奇吧。

    必须当心的是自己。小怪咂咂舌头。回去後又要被晴明责备了吧。

    哎,算是自作自受吧。

    用昌浩难以听到的声音自语一声,小怪突然冲到前面,站在昌浩和慢慢逼近过来的怨灵之间,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的全身充满了紧张,白色的毛倒竖著,额头上花一样的纹样放出热和光。

    身後的昌浩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大概是小怪那句晴明的孙子起了作用吧。

    今天没有带符咒出来,只用戴著手甲的右手结一个剑印,在面前摆好姿势。

    风呼啸著,不光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寒气笼罩了整个府邸。

    盯著摆好阵势的昌浩和小怪,怨灵又一次吼叫道:

    那个男人在哪里!

    昌浩皱起眉头,惊讶地看著怨灵。

    那个男人?是说这家的主人吗?

    早就死了哦,他在宫廷斗争中输掉了

    小怪开口的一瞬,怨灵释放的怨念突然膨胀,带著强烈的物理性的力量向他们袭击过来。

    突如其来的力量一下子将他们冲了出去,虽然芒草抵消了一些冲击,也只是稍稍一点安慰的程度,昌浩狠狠地撞在本已岌岌可危的院墙上,围墙顿时寿终正寝轰然坍塌。

    好痛

    背上和後脑都疼的厉害,苦著脸爬起来的昌浩又急急忙忙跑向院内,以昌浩为缓冲没怎麼摔到小怪已经快速地爬起来,返回原来的位置了。

    昌浩冲著小怪瞪起眼睛:

    你可是把自己的安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了啊。

    非常时刻嘛,别放在心上。

    对於一脸若无其事的小怪,昌浩认真地考虑起了要不要上前一脚踢蛋这家伙。这时,怨灵的吼叫又开始了:

    那家伙,在内里吗!

    他身上裹著的衣服翻滚起来,没有结发髻的散乱著的头发在风中倒竖著,完全是一副恶魔的模样。

    昌浩的心完全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地狂跳著,浑身血液倒流,视线变得模糊,腿也有些站立不稳。

    昌浩!

    发现这些的小怪连忙喊他,可是昌浩已经在缓缓地往地上跪倒下去。

    慌了神的小怪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昌浩身上,这时候怨灵却突然无声地消失了,只留下逼人的寒气。

    昌浩一手撑住地面,好不容易才没有倒下去。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出他的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是因为受到那家伙怨念的攻击了?能站起来吗?

    朝关切地问著自己的小怪点点头,昌浩凝神看著已经凝固了的怨气,那里面已经没有那个可怕的怨灵的身影了。

    刚才,说过皇宫什麼的

    内里,说的就是天皇所住的宫殿吧?

    可是,内里已经在六月的那场大火中被烧毁,现场正在重建之中。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後宫里是有人,可是肯定不会有什麼有身份的男人的。白天另作别论,现在肯定是这样。

    不管怨灵想要找的是谁,後官里应该肯定没有他要托的对象吧。

    禁城里本来就是妖异众多的地方,为了防止有恶意的魔物进来而到处布下了法术。

    也许不会进得去吧那就是之前所说的怨灵吧?

    大概吧。

    小怪对昌浩的推测表示肯定。难怪,受到那麼强烈的怨念,那侍从和牛童不死才怪。连作为晴明继承人的昌浩都没能抵抗得住,浑身动弹不得。

    昌浩把手放在胸前,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感觉每次深呼吸之後身体都会轻松一点,手指虽然仍是冰凉,但是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站起身来看看四周,昌浩皱起眉头:

    咱们该去把他找出来,消灭掉。

    有过一番修行的自己都会这样,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为此送命呢。

    可是,小怪却表示了反对:

    傻瓜,你看看你自己脸色苍白成那样,赶紧给我回去好好休息。

    傻瓜!什麼傻瓜啊!降妖除魔跟脸色有什麼关系吗!

    --回安倍宅去!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好像没有经过耳朵直接灌进了脑子里一样。

    昌浩有小怪同时回头,只见眼前出现一个高高的身影,是披著长布隐在黑暗中的六合。刚才应该是一直隐身跟随在一旁的。

    那种程度的厉鬼不是那麼轻易就能除掉的,还是先回去休息才行--所以腾蛇才这麼说。

    昌浩有些始料不及地看著六合。小怪则闹情绪似的把头转向一边。六合面无表情地看著昌浩。

    那与其说是怨灵,还不如说是魔鬼更接近。

    所以小怪才让他回去的,什麼都不准备就去对决太过危险。

    昌浩看了一眼小怪,他正把头扭到一边,後腿不停地挠著脖子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样子。

    一边这样做,一边在心里嘀咕六合这家伙多管闲事。--不过昌浩还没有那麼大的本事读出他的心事。

    明白了。

    昌浩点点头,拎起小怪的脖子放在肩膀上转身而行。

    放下我,我自己走!

    不,现在好冷啊,要用你的尾巴做围巾没有问题吧。

    两个人互相也不看一眼,不客气地说著话。

    六合轻轻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

    重建的大内里。

    白天工匠们在这里忙忙碌碌,可是到了晚上却是空无一人。

    六月的那场大火夺去了不少人的性命,虽然已经进行过镇魂的仪式,可是工匠们仍是不愿意在晚上做工。本来如果可以点起火把连夜加班的话,肯定能省下不少时间和人员开支。

    虽然晴明大人来做过镇魂仪式,可是可怕的东西终究是可怕的啊。

    轻轻自语一句,年轻的舍人(侍奉并护卫贵族的下级官僚)叹了口气。

    晚上有固定的巡视,每半小时敲打钲鼓,然後检查一些特定的地方有没有异情。

    当朝的天皇现在已经搬到一条院去了,为了早日把天皇接回来,清凉殿和仁寿殿的再建工程是最急的。

    地基已经打好,柱子也已经立了,屋顶也已经铺好,只差周围的走廊和栏杆还没有完工。

    拿著松明四处巡视的舍人突然发觉清凉殿外的走廊上站著一个人。

    谁?

    他吃了一惊,就算是他自己除非有值班平时也根本不会跑到深夜无人的清凉殿这边来。

    只有星星的一点清辉,周围仍是很暗的,可是那人却没有拿松明,独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非常可疑。

    这个舍人是一个第六感十分不敏锐的人,虽然因为性格细致常能发现问题,但是自打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麼非常现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幽灵和妖怪之类的东西。是即使脑袋上趴著小怪睡觉他也不会察觉的那种类型。

    他把腰间佩带著的太刀握在手里,一步步向那个可疑的人走去。(说明:据我了解,严格来说,「佩带」指在腰间系挂武器等物

    品;「佩戴」指在肩上、胸前、臂上系挂徽章、符号等

    物品,书上的是错别字。)

    喂,你在那里干什麼!

    对他的低声询问,可疑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紧紧看著脚下,动也不动一下。

    仔细看去,那人好像穿著灰白的狩衣(官服的一种)。可是别说配套的冠冕,连乌纱帽都没有戴,长而乱的头发披散著。

    愈走近愈感觉到异样的气息。举著松明,舍人打出娘胎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的气氛。

    冷得厉害,愈接近那人气温就变得愈低。

    可疑人终於回头看了举著松明浑身发抖的舍人一眼。

    借著松明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的舍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那人的脸上,没有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什麼黑色的东西啪喏啪喏的滴落。

    看著吓得动弹不得的舍人,可疑人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这个位置是谁的地方?

    作为天皇所在的正殿清凉殿的走廊,只有被允许上殿的人才可以上去。而且位置也是固定不变的。

    舍人的嘴唇颤抖著,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得到他的喘气声。

    可怕的男子再次重覆道:

    这里是谁的位置!

    啊

    舍人拼命的挤出声音。

    藤原行成大人的,是、是、藏人头(官职)的位置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不容易说出这些,舍人便恐惧过度而昏厥倒地。从手上掉下来的松明火把在地上滚了一会便渐渐熄灭。

    藤原行成。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男人漆黑的眼窝升腾起青白色的火焰。

    藤原

    对,是藤原行成。是这个名字。怎麼会忘掉的呢,这个可恨的名字。

    终於想起来了。

    你等著!

    他冷冷笑著,与此同时,全身涌出剧烈的怨念四溢开去,吞没了倒在地上的舍人。

    终於让我找到了。

    藤原行成,等著瞧吧,这怨恨,这诅咒,你就等著细细品嚐吧

    右大弁兼藏人头的藤原行成,这天在自己的府邸写了些东西後便睡下了。

    他是大内重建的负责者,每天都要向天皇逐一报告重建的进展。

    前几天为了准备迎接进宫的女御,赶时间完成了飞香社的重建。住进里面的是当今第一显贵、对自己一直颇为关照的左大臣藤原道长家的一个小姐。

    好不容易按期限完成的飞香社,带著原木的清香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对此行成总算是可以暂时松口气了,可是离完全完工还有很长的距离。

    他的工作当然不光这些,作为右大弁和藏人头还有还多要事,自己也感到有些疲劳。

    比平时睡得早些的行成,突然在半夜醒了过来。

    奇怪,这麼累的话,应该能一觉睡到天亮直到侍女来叫醒他的。

    突然,挂在走廊和厢房之间的帘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帘子对面的格欞上悬窗是关著的,这时候突然咯吱咯吱响了起来,好像有人要硬撬开它一样。终於悬窗微微打开,有风从那里吹了进来。

    是什麼东西?

    行成一脸诧异地起身,一边想著要不要点亮灯台,一边茫然四顾--顿时呆住了。

    黑暗中,有谁在。

    在悬窗的对面默然站著,透过微微打开的缝隙盯著自己。

    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风一吹,披散著的长发便像动物一样舞动起来。

    行成只觉得有什麼苦涩的东西涌上喉头,席卷自己而来的空气像是带著刀剑一样刺骨,五脏六腑感觉到异样的压迫。

    行成一边拼命地忍住恶心,一边盯著那个影子细看。

    他比一般人要稍微敏感些,虽然不能感知到小怪的存在,但是走到死过人或者妖怪云集的地方时会感到不舒服,不过他还没有真正遭遇过妖怪或者幽灵。感到不舒服的话离开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会自己恢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这一次,是行成第一次看到死灵。

    可怕的身影伸手攥住悬窗,弥漫的冷气使行成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

    行成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雾。吸进肺里面的空气冷得要将肺冻僵,从他的内部侵蚀著他的身体,难以忍受的头痛袭来,从脑袋内部彷佛要贯穿太阳穴一样的疼痛无休止地折磨著他。

    难以言说的痛苦让他抱著脑袋缓缓倒了下去。唇间发出不成语句的呻吟声。

    不可饶恕绝对不可饶恕

    从地面传来的声音撞击著苦苦喘息的行成的耳膜。

    低头看著他挣扎的样子,怨灵一边流著血泪,一边冷笑著。

    就这样痛苦吧痛苦吧

    还不够,这怎麼够呢?你还活著!

    是你,都是你害得我身体毁灭,再怎麼憎恨再怎麼仇恨都不足够。

    痛苦吧,煎熬吧。然後--

    像满月渐亏那样的,一点一点夺走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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