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过了午时,工作告一段落后,藤原敏次才听说追捕犯人的检非违使们回到京城了。

    由于阴阳博士缺席,目前由阴阳助全权处理阴阳部的工作分配。不过,除非有什么特殊状况发生,否则工作都是固定的,所以官吏们都井然有序地坐著该做的事……

    上完课回到阴阳部的敏次,从阴阳师们的交谈,听到追捕犯人的检非违使们已经回来,不由得插嘴问:「那么,那个……」

    敏次避开关键字,问的支支吾吾,阴阳师也压低嗓门回他说:「听说……在山里被逼到无路可逃,投河自杀了……」

    敏次倒抽一口气,张大了眼睛。其他官吏又接著说:「听说没找到尸体,只有破破烂烂的直衣、乌纱帽浮在水面上。」

    说完后,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地叹起气来。

    「在怎么样,昌浩大人都不可能……」

    「是阿……」

    他们对在同部属工作的同僚都很了解。

    目睹惨状的当时,他们受到惊吓,没办法冷静思考。检非违使就在那时候出现,高声控诉罪状,宣布了圣旨。

    他们只能呆呆看著昌浩被粗暴地逮捕。

    「若不是打雷……」

    有人喃喃说著。若不是发生那样的天象异状,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若不是发生那种事,他已经被斩首了……结果还是一样。」

    不同的只是没有尸首。

    所有人都沉下脸,望向没有人的座位,那是直丁在部署最后面的位子。因为靠近出口,门经常开开关关,冬天特别冷。即使摆著火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他经常对著冰冷的手指吹气,或是不断摩擦双手。虽然老是自言自语,但是是个老实、工作勤奋的男孩。

    因为担心自己的字不好看,写字时总是很卖力。他们都清楚记得,他满脸痛苦地动著笔,还不时叹气的模样。

    「他不是什么坏人啊……」

    有人冒出这句话,其他人都点头赞同。

    没错,他不该是这样结束生命的人。

    敏次垂下了头。

    「……」

    啊,的确是这样。

    整个阴阳寮都笼罩在沉郁的氛围中。

    工作结束的钟声响起,敏次立刻收拾道具、整理包袱,离开了皇宫。

    他走的路跟平常不一样,目的地不是自己家。有个怎么也抹不去的疑问,他必须找到答案才能释怀。他明白,这只是自己的私欲,但怎么也没办法压抑下来。

    昌浩不是坏人,不就该这样结束。若从此将他遗忘,恐怕日后会良心不安。

    冬天的太阳比较早下山,夜幕很快覆盖了整片天空。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

    侍女从已经点燃悬挂灯笼的渡殿,把他带到了主屋。认识多年的管家出来迎接他,对他的突然来访没有一丝丝的不悦。

    管家看到敏次的表情就知道有事,立刻通报了主人。

    敏次打开木门进去,就看到藤原行成坐在垫子上迎接他,很放松的样子。

    「呦,敏次,欢迎你来。」

    行成叫他坐下,他就在为他备好的垫子上坐下来。

    他低著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思索了好一会儿。

    「你来是为了昌浩大人的事吗?」

    行成直捣核心,敏次惊讶地抬起头。

    「行成大人……」

    敏次双手霍然著地,恳求表情严肃的行成。

    「我非常清楚,这不是我该插嘴的事,可是,我怎么样都无法理解……!」

    伏地跪拜的敏次,肩膀剧烈颤动,可见他是多么努力在压抑情感。

    敏次这么激动的情感矛头,是对准了这个国家的最高存在;也就是超越人类,几乎等于神的天照后裔。对皇上抱持这样的想法,是极其傲慢又大不敬的事,而敏次却把这种理性的警告全抛到脑后了。

    「没错,我的确不知道在书库里发生了甚么事,阴阳寮里的人应该也都跟我一样。我甚至还撞见昌浩大人跟公任大人在书库前交谈,这是不争的事实。」

    以前精明能干文明的右大弁,默默听著从小关照到大的年轻远亲的倾诉。

    「可是,那个忠厚老实的直丁,怎么可能会变成下诅咒的人呢?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

    没错,只要身为阴阳师,就有可能受某贵族的委托下诅咒。敏次还没有这样的经验,但也听说过,有些官吏为了把政敌轰下台,会派使者摸黑去找实力坚强的阴阳师。

    敏次是阴阳生,还在学习当中。等他成为名副其实的阴阳师时,可能也会承接这种地下工作。

    多数人会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而变得更加脆弱,种种知识和教论,就是为了规范人类的脆弱、锻炼人类的心性。

    而安倍昌浩应该是从懂事前,就有过深切的体悟。

    不管事任何人的委托,都不可以对将来可能成为国母的皇后下诅咒。

    安倍家是皇上的臣子。既然效忠于高居万民顶点的皇上,就不该把某些东西对准与皇家相关的人。

    敏次的想法也许太过冠冕堂皇。自古以来,争夺势力的案例不胜枚举,以皱术歼灭政敌的神秘传说也时有耳闻。但他还是觉得,那个安倍昌浩绝对不可能坐出那种事。

    「身为天上人的皇上,到底在想甚么,不是我这种卑微的地下人猜的到的。却也因为这样,我更好奇皇上为什么会那么想,我是不是很愚蠢?」

    跪趴在地上的敏次,紧紧握起双拳。

    行程把慿几拉过来,靠著凭几叹了一口气;是很沉重的一口气。

    「行成大人……」敏次的语气变了,不像刚才那样激动地发抖,听起来格外的平静。

    「我要向你坦白,那时候……我叫昌浩赶快逃走。」

    出乎意料的坦白,让行成也倒抽一口气。

    当时突然打雷,所有人都茫然失措,一个男孩呆呆伫立在人群中。那一幕深深烙印在敏次脑海,一直没有消失。

    「昌浩那样被检非违使带走,就会立刻被斩首……我觉得那时候会打雷,很可能是神谕……」

    依天子之意,男孩被判了死刑,上天的雷电却对他伸出了援手。

    对官吏来说,地上的天就是皇帝,绝对不能违抗天意。

    那么,天上之意——神意,究竟在哪里?

    「至今以来,我都深信统治国家的皇帝,是传达天意、明辨是非的人。既然是我们草民拥戴的至高存在,就必须是这么高洁的人……」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绝对不是神,依样是血肉之躯。也知道,他不可能完美。

    皇上还很年轻,只比敏次多几岁。

    「可是,这么重大的事,我实在……」

    「敏次。」

    沉默不语的行成,终于开了金口。

    声音不大,但光这句话,就有足够的威严,可以让敏次安静下来。

    「不要再说了…我了解你的心情。」

    在行成的劝说下,敏次缓缓挺起了身躯。他的脸色阴沉,心是身体的一部分,当心志消沉时,身体就会出现那样的徵兆。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咦?」

    敏次瞠目结舌,行成沮丧地垂下了肩膀说:「忘了是哪天,皇上看起来很烦恼,他很担心皇后严重的病情,甚至跟我说了些毫无根据的传言……」

    「什么传言……?」

    敏次诧异地眨著眼睛,行成目光犀利地看著他。

    「他说,听说是有人下了诅咒,皇后的病情才一直没有起色。」

    敏次也哑口无言。这么可怕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好像只有后宫的一小部分人知道那个传言,我曾经假装不经意地询问皇后身边的侍女,她好像知道,但巧妙地搪塞过去了。」

    那么,所谓的一小部分人,就是皇后周边的人吧?敏次吞口唾液,做出这样的推测。

    行成淡淡地接著说:「后来,皇上召见了伊周大人。」

    「皇后的哥哥?」

    低声确认的敏次,觉得呼吸有点困难,涌现难以言喻的不快感。

    伊周是皇上与皇后的外戚,只是这样的关系。四年前,伊周袭击花山院,被逐出京城后,存在感逐渐淡薄。

    深得皇上宠爱的皇后定子,失去了后盾,在后宫的权势也大不如前。皇后生下的内亲王,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而后来的亲王,是在期盼中诞生的男孩,若外戚拥有力量,就可以巩固屹立不摇的地位,成为将来的皇上。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皇后的兄弟引发事件失势了,父亲又早逝,她还落发出家过,所以在后宫几乎没甚么立场。

    皇上的宠爱是她唯一的依靠。

    敏次在记忆中搜索资料,他记得藤原伊周跟行成差不多年纪。他没有见过身为殿上人的伊周,只能从他人的谈话中推测这个人的为人。因为没有接触过,所以敏次对他既没甚么兴趣,也不讨厌他,只觉得他运气不好。

    「我不知道他们两人谈了什么,只听说皇上后来再去看皇后时,显得非常煎熬。」

    定子身边的侍女中,有人跟行成很熟。他说皇上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脸色十分阴沉,她很担心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听说卧病在床的皇后,看到皇上那样子,反而替他担心,喘著气说了一些安慰他的话。

    敏次听说这件事,有点心痛。当然,他也跟皇后没甚么关系,只是皇后不顾自己身体的疼痛,反过来关心皇上,这样的体贴感动了他的心。

    行成忧虑的合抱双臂说:「我从那边的侍女听说了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行成点点头,压低嗓门说:「听说伊周大人的阴阳师做了占卜。」

    敏次的胸口莫名地跃动起来。

    占卜。阴阳师的占卜。

    昨晚检非违使不是也说了类似的话吗?

    「甚么样的占卜?」

    这么询问的敏次,觉得喉咙发热乾渴。行成听到他嘶哑的声音,注意到这件事,便拍手叫侍女进来,吩咐她准备饮料。

    没多久,侍女默默端著有脚的四方形托盘进来了,上面有茶碗和陶杯。她把东西放在行成前面,就行个礼出去了。

    「敏次。」

    行成把陶杯递出去,被敏次婉拒了。

    「不,我不喝酒……」

    「哦,是吗?」

    行程苦笑,把茶碗递给敏次,当他拿起托盘上的水瓶时,敏次赶紧把茶碗端上去。

    水瓶里装的是水。行过元服礼,就可以喝酒,但敏次滴酒不沾。

    敏次要替行成倒酒,行成没让他倒,自己倒了酒。

    行成平常不会这样。这时敏次才想到,行成说不定也很焦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敏次喝下茶碗的水,冰凉的感觉滋润了喉咙,他呼地吐口气。水的冰凉,冷却了发烧焦虑的心。阴阳师必须随时保持冷静,他却感情用事,冲动地跑来了这里。

    敏次强烈感到羞耻,有失体面。

    行成看著他紧绷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不禁抿嘴偷笑。敏次一副大人模样,其实还没完全长大。行成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

    敏次双手捧著茶碗,默默看著碗里的水半晌后,抬起头回看行成。

    「行成大人,您刚才说的占卜是?」

    行成放下手中的陶杯,端正坐姿说:「卦象显示,有阴阳师对皇后下了诅咒。」

    那个阴阳师会在阴阳寮犯下凶杀案,只要杀了那个阴阳师,诅咒就会失效,皇后也会好起来,这就是占卜结果。

    「占卜的人是伊周大人的阴阳师吗?」

    「据说是,我没有直接向他确认过,所以不敢断定。」

    敏次用恢复冷静的头脑思考。他总觉得心头卡著什么,那种感觉很难形容,硬要说,就是很不满。

    伊周请来的阴阳师有多大本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皇上身旁有当代最优秀的大阴阳师。即使安倍晴明仁在伊势,皇上还是可以派人快马加鞭去请他占卜。晴明接到圣旨,一定会即刻占卜。

    来历不明的阴阳师占卜出来的卦象,与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相比,能有多少可信度呢?为什么皇上会相信那种人,对他的占卜毫不怀疑呢?是甚么原因让皇上变成了这样?

    敏次说出心中的疑惑,行成忧虑地回他说:「皇后的病情十分严重,我觉得就是这件是蒙蔽了皇上的眼睛……」

    他先声明自己是臣子,与皇上相差十万八千里,然后才又淡淡接著说:「我只能大胆猜测,皇上也许背负著很重的责任。不论我们这些臣子如何裁量、禀奏,最后还是要交由皇上做决断,而最后成单结果的也是皇上。」

    政治实务可以交给臣子来做,但祈求国泰民安的祭神仪式,不管哪个时代都要由皇帝亲自执行。向神明祈祷,所有灾难由自己承担,不要降临在人民身上,是皇帝必须完成的重要使命。

    皇帝是国家的重镇,是掌管祭祀的王者。而无人可取代的使命,总是伴随著孤独。

    所以皇帝会被当成神般敬仰,是有道理的。也因为这样,自古以来,有权势的贵族们在怎么争夺最高全为,也绝对不会想把皇帝拉下来,自己坐上那个位子。这种事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改变。

    「不知道甚么叫做地位,只看的到表象的人,大概无法了解那种责任有多重或其他任何事吧。」

    所以身处至高地位的人,都会希望拥有心灵相互寄托的伴侣吧?

    尽管是政治婚姻,当今皇上还是这么疼爱皇后定子,就是因为他们彼此心灵相通。

    行成平静地吐口气,喃喃说著:「皇上是怕皇后会不会就这样……」

    敏次非常清楚,行程不敢明说的话是什么。

    他的背脊掠过一阵凉意。

    「皇后的病情这么……?」

    行成默然点头。

    皇后怀著孩子,可是一天比一天虚弱的皇后,能不能生下孩子呢?就算孩子生下来了,又能不能平安成长呢?

    其实所有人都担心这件事,只是没人敢提起。

    皇上比谁都忧虑,所以希望可以找出原因。只要去除病因,皇后就能得救,孩子也能平安出生。

    「我是个普通人,没办法判断诅咒是不是真的。但是皇上会被逼到这种程度,我想应该就是那样吧。」

    敏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皇上不是完美无缺,根据《记纪》记载,神也有缺点,也有失策的时候。没错,神并非万能。降临人世的天孙后裔,既生为人,就跟自己一样有烦恼、痛苦、迷惘的时候。

    人是脆弱的。敏次了解自己的脆弱,譬如面对先天条件比自己好的人,就会羡慕、就会忌妒;遇到什么不顺遂的事,就会归咎于他人,而不会反求诸己;认为只有自己最不幸。

    不管多厌恶,这样的脆弱都会潜藏在自己内心,冷不防地冒出来。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

    敏次一直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成熟。只要比现在学会更多知识、累积更多经验、年纪愈来愈大,总有一天就会提升。所以他不懂,皇上虽然大他不多,但毕竟还是比他年长,为什么心态会跟自己差不多呢?

    「事到如今,也很难确定真相是怎么样……」行成沉重地说。

    敏次却摇摇头,否定了他的话。

    「不,即使昌浩再也回不来了,只要查明真相,还是可以洗清他的污名。」

    要不然,诅咒皇后的大罪人的烙印,会永远留在安倍家族身上。

    「真要说起来,我是唆使昌浩逃亡的人,如果昌浩真的是犯人,协助他的我,也有罪吧?」

    紧握双拳的敏次下定了决心。

    「行成大人,我想知道实情。」

    除了昌浩的事,其他事也令他感到疑惑。

    太多事重叠在一起了。天文博士吉昌和天文生昌亲,都因为触秽请了凶日假。而阴阳博士吉平被下毒,他的儿子们也都因为这样请了凶日假,到现在都还查不清楚事情真相。唯一可以来工作的昌浩,又在阴阳寮犯下凶杀案,根据占卜结果被当成了对皇后下诅咒的犯人。

    为什么唯独安倍家族,在短短时间内遇到这么多的灾难?

    多到令人怀疑是不是被设计了?

    「要说是巧合,也未免重叠的太过分了。」

    尤其令人难以理解的是,皇上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没有任何实绩的术士?

    想知道皇后的病因,为什么不叫阴阳寮占卜?

    「恕我大胆地说,我们也一样担心皇后的病情。他是公主和皇子的母亲,也就是将来的国母,只要皇上一下旨,从寮长到阴阳寮的所有人,都会极尽全力地占卜,找出原因……」

    敏次忽然停住了,觉得自己的话值得商榷。

    反覆在脑中思考自己说的每个字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将来的国母——真是这样吗?

    全力现在都集中在哪里呢?没有外戚的皇后,尽管集皇上的宠爱于一身,她的皇子也能被立为太子吗?

    思考发出这样的疑问。

    但不是这个疑问堵住了敏次的喉咙。

    那是种奇妙的预感,沉重、冰冷、恐怖。他想厘清这种无形的情绪,直觉却不让他这么做,整理不出头绪来。

    行成看他满脸疑惑,诧异地歪著头说:「敏次,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

    「没、没甚么,不用担心。」

    敏次猛眨眼睛,视线又飘忽不定,行成似乎察觉到什么,闭一下眼睛说:「敏次,你心中所想的事,也许正重了核心。」

    「咦?」敏次惊讶的叫出声来。「怎、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太荒谬了,以行成大人的身分,怎么会……」

    「可是,皇上的确产生的怀疑。」

    行成的表情有些阴暗。

    「皇上怀疑什么……咦……?」

    脸色发白惊慌失措的敏次,发现彼此之间似乎是鸡同鸭讲,讶异地问:「行成大人是说?」

    行成也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我是说皇上怀疑左大臣道长……敏次,你想的不也是这件事吗?」

    「啊……不,我是……」

    敏次支吾其词,视线飘忽的样子,让行成的语气变得僵硬了。

    「难道你有其他担忧的事?说来听听。」

    被行成追问的敏次,惊慌的不知所措。

    那是没有根据的预感,他也不想去确认。总觉得不可以说出来,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言灵。

    「我只是在想,我们阴阳寮的人,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们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远不及皇上最信赖的安倍晴明。但是他们都很认真工作,也不断努力向上提升。

    「嗯……身为阴阳寮的官吏,的确不太能接受。」

    「我知道这么说太自不量力……」费尽心思把话粉饰过去的敏次,回想行成刚才说的话,又吓得再次脸色大变。

    「您是说皇上怀疑左大臣?!」

    行成点点头,敏次不由得欠身向前。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皇上,也不该这么离谱……」

    敏次惊愕的差点说出冒犯的话,被行成举起一只手制止了。

    「刚才我也说过,皇上想找出原因,而且必须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完美原因…所以他的心很乱。」

    那也不该怀疑既是国家最大权力者,又是自己叔父的左大臣吧?难道自己心慌意乱时,甚么事都可以做吗?

    怒火中烧的敏次,忽然想起一件事,沉默下来。

    ——这么崖重吗?皇后的病情这么严重吗?

    想到这件事的敏次,又开始咒骂自己的敏锐。若没想到,就可以毫不负责任地发怒。

    把自己的大千金嫁入宫中的藤原道长,意图十分明了。

    以后盾强弱来看,不知道哪天会出生的中宫的皇子,比较可能成为太子,而不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但是,中宫的年纪还太小,目前没有怀孕的可能性。倒是皇后已经生出两个孩子,现在又怀了第三个。

    如果这胎是男孩,就很难说了。而且往后皇后又健在的话,也还有可能继续怀孕生产。

    敏次不是很了解左大臣的为人。他只是强烈认为,既然是这位行成大人非常崇拜的人,那么一定事一位清风俊杰的人。

    想想行成的为人,他就很难相信左大臣会策划诅咒皇后的计谋。

    或者,只是自己错看了人性?

    皇宫是伏魔殿,在里面蠢蠢欲动的百鬼夜行,是表面绝对看不出的人类的黑暗面。

    敏次自己也身陷其中。

    那么,昌浩是被皇宫中的黑暗吞噬了吗?

    周遭陷入难以打破的沉默。行成和敏次都只听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满脑子想著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行成才平静地开口说:「公任大人还没醒过来。」

    敏次屏气凝神,等著行成说下一句话。

    「不过,听说已经脱离险境。」

    「那太好了」

    机灵的右大弁对大大松口气的敏次说:「等公任大人醒了,我再去问他这件事。有了当事人的证言,就可以改变周遭人的想法。要洗刷昌浩的污名,就要从这里做起,敏次。」

    「是」

    磕头回应的敏次想起一件事。

    去年昌浩办元服之礼时,行成就是加冠人。行成赏识昌浩,对他有所期待。

    这件事对身为辅到人的他,也会有某种程度的影响吧?说不定还会对他将来的试图造成阻碍。

    但是,可以看的出来,他守护著昌浩的成长,并不是基于政治局势之类的理由,而是因为喜欢昌浩的为人。说像他儿子,年纪有点太相近,应该说像他弟弟。

    想到这里,敏次又产生疑惑。

    话说昌浩的另一个哥哥成亲,也很久没来工作了。总不会成亲也发生了甚么事吧?

    敏次直接了当地提问,行成边叹气边点著头说:「他的夫人再三交代我不要说,其实成亲大人现在」

    听说成亲在十多天前遭到袭击,敏次惊愕的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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