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了辰时,总算接到了通报。所有事的元凶阴阳师,已经跳下山谷自尽了。

    皇上听完检非违使的报告,又亲眼确认过直衣与乌纱帽等证据后,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气。

    这件衣服说不定沾染着事机败露的怨恨。

    皇上原本要命令检非违使立刻销毁,但很快改变了主意。人死了,诅咒就会消失。那么,何必再做鞭打死者般的事呢?再说,这种于事无补的残忍做法,很可能刺激死者,又发生将近百年前的怨灵事件。

    想到这里,皇上不由得全身颤抖。

    昨天傍晚,雷电落在皇宫。几栋建筑物被击毁,引发火灾。去年烧毁的皇宫,好不容易重建完工,皇上和皇后才刚刚搬回来,却又发生了这种事。

    忽然,皇上脑中闪过昨日的情景,是傍晚时在藤壶发生的事。

    ——没有……没有,绝对、绝对没有那种事……!

    不只是现在。当他睡不着,整夜没有合眼,等着去追捕的检非违使们的通报时,这件事也在脑海中浮现过好几次。

    每次他都会告诉自己:不,中宫在骗我,她跟阴阳师绝对有私情。

    为了忘却这个傍晚的情景,他把满肚子的怒气都发泄在周围的家具上。看到值夜班的随从、宫女们,战战兢兢生怕触怒自己,他就更不高兴。他干脆把人都赶走,交代他们等他召唤再进来。不料人走光后的寂静,反而让他更加焦虑,觉得在这样下去,自己很可能会疯掉。

    但是,亲眼看到破损的直衣后,他终于解脱了。不用担心了,皇后的病将会痊愈。

    「啊,对了,去看定子……」

    皇后在皇上的要求下,一起住进了重建的皇宫。

    在搬回皇宫前的早朝上,有人说皇后病重又即将临盆,让她留在宫外会对她比较好,但这样的建言被皇上否决了。

    皇上挥响扇子,对召唤的宫女说:「我要见皇后,你去通报。」

    宫女接到命令,默默退下。皇上压抑激动的心情,等待回报。看到带路的侍女出现,立刻兴匆匆地站起来。

    卧病在床的皇后定子,听到嘈杂声,迟缓地转动脖子。

    拉起的板窗与竹帘前,是暮色迟迟的无垠天空。屏风的摆设位置,经过侍女们的精心设计,让风吹不进来,但可以看得到外面。垂下来的帷幔也都是高雅的色调,迎合定子的喜好。

    「会不会冷?皇后。」

    十分了解定子的侍女轻声询问。肯定是她为定子拉起了板窗与竹帘,因为她知道定子喜欢流通的空气。

    定子闭上眼睛回想。

    「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唉?」

    浮现微笑的定子,怀念地说着:「你……拉起竹帘……让我看雪……」

    侍女眯起眼睛,啊了一声,点点头说:「没错……今年还没下雪,所以没办法让您看,对不起。」

    「别……别这么说……」

    定子虚弱地摇摇头,沉浸在往日的记忆中。回想起来那是最满足幸福的时候。

    「皇后?」

    侍女担心地叫唤着,定子张开眼睛,想跟她说些什么。

    「……」

    这时候,清凉殿的人来了,严肃地传达了皇上驾临的圣旨。

    来探望皇后的皇上,看到皇后的脸色那么苍白,大吃一惊。

    「皇后……定子,你觉得怎么样?」

    皇上坐在旁边,脸上难掩慌张的神情,皇后定子对他微微一笑说:「谢谢皇上的关心,臣妾不敢当……」

    然后她深深吐口气,闭一下眼睛,又继续对皇上说:「皇上驾临……臣妾……很开心……」

    「嗯……」

    皇上行元服之礼时,是由定子侍寝。

    在所有后妃当中,她跟皇上共同度过的日子最长,与皇上相爱、相知,是皇上最爱的女人。皇上无法想像拾取她的日子。

    然而,事与愿违,定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想不想吃什么?任何东西都行,我会帮你找来。比较好吞咽的水果怎么样……」

    皇上不能常来看生病的定子,所以东想西想,想展现自己最大的心意。

    皇后眯起眼睛说:「那么……」

    「我想……请皇上……答应一件事。」

    皇上眨了眨眼睛。自从她削发出家后,从来没有这样求过自己。

    暗自期待她会像以前一样向自己撒娇的皇上,听到她说出口的话,倒抽了一口气。

    「请……让我……离开后宫……」

    皇上一时说不出话,好几次深呼吸后还是觉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思索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你待在这里,我比较放心,最好的药师也都在这里。」

    定子闭上眼睛,缓缓摇着头,皇上又继续说服这样的她。

    「必要的话,我会从全国找来滋补品……对了,来举办祈求病愈的祈祷大会吧,在比睿或高野焚烧护符木,驱逐病魔……」

    面如死灰的皇上,跌跌不休地说着。定子看着这样的他,强忍住泪水。

    她有预感。她已经生下两个孩子,现在肚子里还怀着新生命,但是再过不久,她势必要抛下被她当成弟弟般守护成长的皇上。现在的她,因为长期生病,两颊凹陷,很久没洗的头发也脏的不能见人,她不能忍受再让皇上看到她这幅模样。她希望某日永别时,皇上记忆中最深刻的她,是双颊丰满红润、黑发光泽亮丽、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她。

    这是深爱皇上的女人的心。

    穿上有熏香味、色彩鲜艳的袭衣,精心化妆、梳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迎接皇上,是皇后的义务。然而,生病的她完全做不到。

    「请求皇上……答应……让我住在宫外……」

    「定子……定子啊……」还年轻的皇上,用求助般的眼神看着皇后。「拜托你不要说这种话!这样子不就像是……」皇上不敢再往下说,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心想这样不就像是在暗示,今生的别离就快到了吗?

    「放心,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想强挤出笑容却挤不出来的皇上,拼命接着说:「会好的。除去病因后,马上就会好了,不用担心。」

    呼吸困难的定子,不断吸着气,边注视着皇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谢谢皇上……臣妾不敢当……」

    「你会好起来、会好起来,所以……」

    「求求您,皇上……请答应我……」

    「你会好起来、会好起来……」

    喉咙忽然卡住,表情扭曲的皇上,沮丧地摇着头。

    他不想让定子离开皇宫。他要定子住在后宫,住在他随时见得到的这座宫殿。她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所以不需要离开,真的不需要,可是——

    为什么自己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呢?

    「请……让我……离开皇宫……」

    皇上握着皇后的手,紧紧闭起眼睛,咬住嘴唇代替回答。

    于是,皇后定子带着还年幼的皇子敦康,离开刚完工的皇宫,搬到竹三条宫的事,就这么拍板定案了。

    皇上一回清凉殿,定子就开始准备,请侍女们把早已悄悄打包好的随身行李拿出来。在日落之前,定子和服侍她的侍女们就离开了皇宫。

    皇后搭乘的牛车缓缓从皇宫离去。皇上正目送他们时,宫女急匆匆地向他通报,藤原伊周突然前来求见。

    皇上心生疑惑,立刻接见了他。

    伊周脸色苍白地走进清凉殿,连开场白都省了,直接切入主题。

    「播磨的阴阳师又占卜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卦象。」

    皇上有不详的预感,打从心底发毛。

    「怎么了?我接到通报说,阴阳寮的直丁跳下山谷自尽了。」

    「根据卦象……」

    叩头跪拜的伊周全身发抖地说:「他只是假装自尽,其实往南逃了……」

    「什么!」

    皇上顿时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好像被泼了一桶冷水。

    「快、快来人啊!」

    皇上站起来,放声大叫,在待命区的侍从立刻上前回应。

    「在!」

    「马上把别当叫来!」

    没多久别当就来了。

    「听伊周说,那个阴阳师还活着。」

    别当听到皇上这么说,惊愕地张大了眼睛。

    「是真的吗?!」

    「这是占卜出来的结果,那些检非违使都在干什么!」

    冷不防受到严重谴责的别当,只能把身体缩成一团。

    「这次一定要找出犯人,将他逮捕。在砍下他的头之前,不准来见我!」

    「是……!」

    急忙退出清凉殿的别当,立刻率领部下出发了。

    藤原伊周的阴阳师说,那个犯人正摸黑往南前进。

    南下的可能去处,包括吉野在内。那里有很多贵族的别墅,没记错的话,犯人的亲戚参议所拥有的山庄也在那里。很可能是往那里去。

    往吉野的路不只一条,别当把部下分成好几组,严格指示他们:「尽快把犯人找出来,这次非将他砍头不可——!」

    昌浩他们趁黑夜赶往吉野。

    黎明时在山谷甩开了检非违使后,他们找到隐蔽的岩石地,躲在那里休息。

    白天最好不要行动。这是萤深思熟虑后做的判断。昌浩原本犹豫不决,但小怪和勾阵也都赞成赶夜路,他就同意了。

    冬天的风很冷,连白天都冷。岩石背后晒不到太阳,更是冷得刺骨。小怪担心烧柴生火的烟会被人发现,便用神气包围周遭,隔绝寒气。

    日落后开始前进,也是尽可能选择没有人会走的险路。

    勾阵走在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昌浩与萤后面,用只有小怪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对小怪说:「这样走下去,到吉野后要怎么办?」

    小怪严肃地沉吟几声后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坐在勾阵肩上的小怪,白天不停地释放神气,觉得有点疲惫,所以不想靠自己的脚走路。它可以坐在昌浩肩上,可是正要坐上去时,昌浩满脸严肃地对它说,像一个人静一静。

    萤什么都没说,默默跟着他们走,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她来是有目的的,接下来究竟打算怎么做?

    昌浩不能回京城。即使去了吉野,也会被当成已经死亡的人,今后该怎么做都还不清楚。而萤有她确定的目标。想必神拔众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天狐之血吧?

    此时,小怪和勾阵都想到同一件事。

    无处可去的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神拔众居住的播磨之乡吧?昌浩继承的天狐之血最浓厚,而神拔众想取得天狐之血,绝对会善待他。

    问题是昌浩自己的意愿呢?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发生太多事,昌浩都没时间去想神拔众与安倍益材之间的约定。先休息,在傍晚起床,等天后出发后,只需默默移动脚步而已,所以昌浩现在正在思考神拔众的事。

    不时瞥向萤的他,脸上还是挂着没找到答案的复杂表情。萤似乎也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但没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漠然往前走。观察周遭状况的她,脸色十分苍白。

    小怪皱起了眉头。车之辅离开前说的话,在它耳边回响。

    ——呃,她……就是那位萤小姐……我觉得她的身体好像不太好。

    车之辅知道什么。没继续说下去,是因为萤下了封口令吗?

    这个神拔众的直系,究竟隐瞒着什么?看不出她的身体哪里不好,只觉得她晶莹剔透的肌肤越来越苍白,这点让人有点担忧。

    默默前进的昌浩,忽然停下脚步,环顾周遭一圈。

    「这里是哪边呢……」

    以前是在白天来的。白天和晚上的景色,看起来不一样,又很久没来了。方向应该没错,但不知道详细位置。

    「路对吗?」萤问。

    昌浩回她说应该对吧。

    幸好有星星,不会搞错方位。

    稍微想一下的昌浩,满脸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应该没走错,但他也不敢确定。万一搞错,进了其他贵族的山庄,很可能被管理山庄的杂役发现。那件事应该还没传到这里,但难免还是会担心。

    「今天就走到这里吧?」

    小怪看到昌浩的表情便这么提议。天就快亮了,最好在天亮之前找到休息的地方,

    两人都没反对。

    他们看到离山路不远的地方,有三棵大树紧紧靠在一起往上长。可以确定,从山路看不到树后的平坦空地。这种季节的这种时刻,应该没有人会无聊到走这条山路。

    白天昌浩和萤睡觉时,小怪和勾阵都严加戒备,没有发现追兵的动静。是不是追兵找到直衣和乌纱帽,判定犯人已经死亡了呢?

    停下来,就觉得更冷。

    穿着新狩衣的昌浩,不禁搓起手来,吐出白色气息。萤也一样。两人都快冷死了,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

    觉得冷,心就会缩起来,所有事都往坏处想。再加上,萤和昌浩都只喝了山谷里的水,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等我一下,我去找些东西来。」

    丢下这句话就离开的勾阵,已经离开很久了。

    天就快亮了,现在是最暗的时刻。

    吐着白色气息,合抱双臂的萤,察觉昌浩站起来,便跟着移动视线。

    「你待在这里就行了,萤。」昌浩制止正要站起来的萤,自己在周边走来走去,捡了一堆树枝回来。

    「小怪,可以帮我点火吗?」他还记得,以前十二神将的朱雀用神气点燃过灯台。

    小怪甩甩尾巴说:「等一下。」

    它用前脚拨开落叶,空出一块地方,指示昌浩把树皮摆在那里。昌浩保留空气可以进入的缝隙,把树枝堆叠起来,小怪的眼睛闪烁一下,火就烧起来了。

    萤看着昌浩和小怪做的事,赞叹地低喃着:「十二神将还真方便呢!」

    昌浩边担心光靠这堆树枝很快就会烧完,边点着头说:「是啊,很有用,不过小怪不太做这种事。」

    「是嘛?」

    「还好啦。」

    小怪回应后,萤好像想到什么,把手伸向了白色尾巴。

    小怪察觉她的举动,疑惑地眯起眼睛。「你要干嘛?」

    「看起来很暖和。」

    小怪的眼睛突然变得呆滞。

    「不要跟昌浩一样……」

    萤讶异地看着拉长脸碎碎念的小怪,昌浩替它解释说:「去年我常把小怪缠绕在脖子上。」

    「哦?好羡慕哦。」

    看到萤真的很羡慕的样子,小怪眉间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嗯,脖子附近都很暖和,不用穿太多衣服。」

    昌浩这才想起来,今年冬天都没围过围巾。

    想着这些是的昌浩,瞥了小怪一眼,看到它再阴沉不过的夕阳色眼睛,宛如燃烧的火焰。一屁股坐在昌浩和萤中间的小怪,无言地甩着尾巴抗议时,勾阵空着手回来了。

    「有没有找到什么?」

    小怪动动耳朵,勾阵摇着头说:「对不起,好像都被动物们吃光了。」

    沮丧的勾阵原本以为可以找到果实之类的东西,萤抬头看着她说:

    「我一、两天没吃也没关系。」

    昌浩瞪目结舌。萤察觉他的视线,耸耸肩说:「我的食量本来就小,只要吸点山气,就能撑些时候……」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啊?小怪在心中这么暗自嘀咕。不过,食量小可能是真的吧?所以才瘦成这样。

    萤转向昌浩说:「可是昌浩……」

    昌浩慌忙回她说:「一、两天的话,我也可以……」

    就在这时候,昌浩的肚子大声叫了起来。

    「唔……」

    现场瞬间一片寂静。

    昌浩抱着头,发出无声的呐喊:

    为什么我的肚子偏偏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叫起来呢……!

    觉得丢脸、窝囊而懊恼不已的昌浩,听到有人噗哧笑出来的声音。

    绝对是怪物小怪。

    这么断定的昌浩,抬起头正要开骂时,就看到萤一手掩住嘴巴,肩膀微微颤抖者。没多久,她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昌浩……你……好好笑……」

    心情很复杂的昌浩,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火焰哔哔剥剥爆开来。绯红的火焰不只温暖了冰冷的身体,也温暖了心。

    笑了好一会儿的昌浩,叹口气,漫不经心地望着火焰。

    小小的火焰摇曳、跃动着。

    呆呆望着、看着,头脑就一片空白了。

    摇曳的火焰,不时发出哔哔剥剥的爆裂声。面向火焰的身体表面热了起来,背后却还是被风吹得很冷。

    昌浩稍微挪动了坐的位置。萤默默移动视线。昌浩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火焰。

    小怪和勾阵都知道,他是移动到可以挡住从树干间吹来的冷风的位置。往这里吹的风,现在已经吹不到坐在昌浩斜前方的萤了。

    小怪用前脚前端的爪子抓着耳朵下方。在这方面,昌浩就是这么窝心,不管对方是谁,他都会这么做。大概是把两个哥哥和红莲为他做的事,在无意识中回报给了他人。

    而且萤是救命恩人,若没有她,昌浩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当时神将们处在动弹不得的状态下,幸好有她在。

    小怪和勾阵都明白这一点。她就如同她的名字,是来替昌浩照亮前进的路。

    轻轻叹口气的小怪和勾阵彼此互看了一眼。

    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做呢?怎么做才好呢?

    与神拔众的约定,必须由生在安倍家的人做出结论。十二神将只能遵从他们的决定,没有权利决定他们该怎么走,也不想这么做。

    小怪突然想到,如果在安倍晴明那一代,神拔众生下了女儿,结果会怎么样呢?

    这样默默想了一会后,小怪心烦气躁地站起来。

    「我去找木柴。」

    没想到勾阵也跟着它走。

    「勾?」

    「你的手没办法抱木柴吧?」

    「这不是手,是前脚。还有,抱木柴时我会恢复原貌。」

    勾阵带着苦笑,对半眯起眼睛的小怪耸耸肩。

    看着火焰的昌浩,边注意着逐渐远去的神将们,边想着事情。

    直到现在,他都只能向自己的事,没办法想其他事,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有很多事必须去面对。虽然波涛汹涌的情感,让他怎么样都无法冷静思考,但总不能就这样永远不去面对。

    坐在斜前方,面向火焰取暖的小野萤,是来自神拔众之乡播磨。

    昌浩屈膝而坐,把头埋进搭在膝上的双手之间。

    身手比他好、灵力比他强、体格比他瘦小许多的同年纪女孩,在他生死关头时赶来,跑在他前面为他突破重围,还跟着他来到这里,没有半句怨言。

    车之辅打算牺牲自己冲出京城时,她也比昌浩更早察觉它的意图,试着劝阻它。她注重妖车的生命胜过自己的安危。她是非常疼惜式神的阴阳师,跟安倍家的阴阳师一样。

    昌浩羡慕、嫉妒她的高强。这是他很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存在与他心中的情感。治好小怪的喉咙、让哥哥醒来,都是他做不到的事,所以更让他懊恼。

    但是昌浩试着抛开自己本身的这些情感,改变观点来想。

    她给了他很大的帮助,还救了他。值得依赖、感谢。母庸置疑,萤是个好女孩。

    然而,同时又有另一个想法存在于昌浩心中。

    他自认为修行到现在,已经努力尽了全力。为了提升法术的精准度、增强灵力,能做的事他全都做了。这样的自己却还是比不上萤。

    这个不争的事实,对昌浩造成很大的打击。

    即使不够成熟不是直接原因,还是要怪自己太过感情用事,躲着小怪他们,才会给人陷害自己的机会。若神将们像平常一样跟在自己身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被冠上杀人罪名的事,也就不必抱着空肚子在这种深山里生火取暖了。

    这些因果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我到底在干什么……」

    垂头丧气都发出来的声音,是无力到极点的懦弱的自言自语,

    火势逐渐转弱的火焰,大大摇曳,发出哔哔剥剥的爆裂声。

    肩上有沉重的压力。看不见未来。到了吉野,又该怎么做?说不定回不了京城了;说不定再也不能公然露面了;说不定必须隐姓埋名,东藏西躲,偷偷摸摸地活着。

    这样简直就像……

    想到这里时,有个平静的声音对他说:

    「要不要我安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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