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

    10月4日六

    Sat.4thOctober1986

    客房

    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留在客房里,五花八门的话题聊得那叫一个痛快。再怎么讲男孩子女孩子齐聚一堂,在此之上,成年人、高中生、小学生,各个年龄段也应有尽有。只要每个人把自己身上发生的趣闻逸事拿来当成聊天的谈资,其他三人都会表现出极为浓厚的兴趣。

    “总觉得自己好容易才跟现在的你们混熟啊。朱志香和真里亚这六年的成长简直超乎我的想象啊,压根料不到你们现在会是这副样子。说老实话,虽然自己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话说着说着就觉得我们几个的内心和当年也没多少变化嘛。”

    “你这句话我原样奉还哦。战人你不也是,一晃都过去六年了丝毫没变啊。就算个头再怎么见长,内心还是跟小孩子一模一样嘛。”

    “呜!真里亚也是小孩子!真里亚也是小孩子!”

    “真里亚可不会—直都是小孩子哟?要知道你将来可是会从小孩子长成公主殿下的哦?等到那时候,现在这副洗衣板一样的胸脯就能赶上朱志香了!我们约好了啊!”

    “呜!让你摸!我们约好了!呜!”

    “不、不可以啦真里亚!那样的约定不行不行不行!”

    “呜?约好了让他摸!真里亚,会守约!绝对会守约,呜!”

    “……真里亚,你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啊……今后娶了你做老婆的男人铁定会幸福得要死。”

    “喂,别想说些好话就让这种不知所谓的约定顺理成章地蒙混过关啊!真里亚,这种约定不算数!”

    “呜。要取消约定吗?呜……”

    “果然要是战人君不在的话,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就不能算真真意义上的到齐啊。这六年多少都觉得有些寂寞呢。”

    “……是啊,这六年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瞎胡闹。不过建设性的对话我倒是觉得有不少哦?对将来人生的心理准备啊,考试啊就业相关之类的。”

    “嘿嘿,真是失敬啊!我来了之后就全变成你们陪我这个二百五一起耍宝了!”

    “不过真里亚今年很高兴,呜呜!”

    真里亚这一句无比纯真的话语,说其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想必没错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今年的聚会是过得最开心的。”

    让治大哥边说边温柔地抚摸着真里亚的小脑袋,而真里亚则像撒娇的小猫一般,露出了相当受用的笑容。

    “……打扰了,午餐已经为各位准备好。”

    小小心谨慎的敲门声落下后,同样小心谨慎的女声随即响起。朱志香活力十足地回应声音的主人道:

    “纱音,快进来吧!你应该还记着战人吧!?”

    朱志香从床上一跃而起,快步奔去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的佣人,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久、久未问候,您别来无恙吧,战人少爷。六年不见了,我是纱音。”

    纱音诚惶诚恐地上下打量着我,确认着我的身份,这问候方式未免太注重繁文缛节了吧。

    “……哈,朱志香已经把我吓了一大跳了,纱音你也让我大吃一惊啊……彻底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嘛!”

    “实、实在愧不敢当,您这番话让我感到十二万分的高兴与感激……”

    “话说回来,这个岛上的饮食,营养是不是好得出奇啊?你究竟是吃了什么锻炼了哪里才有这么雄伟的奶子的!你和朱志香谁比较大,就让我稍微摸一把确认一下吧!”

    我的十根手指就像打了兴奋剂的淫虫一般欢快蠕动着,做着如此下流手势的我嘴角挂着啥喇子一步一步逼近纱音。为了我的名誉与正义我得在此补充一句,这可不是因为我只要不抓揉女性胸部脖子上的淋巴腺就会异常瘙痒最后忍不住抓挠到破裂流脓并身患怪病哦?这可是本大爷我约定俗成的交流方式。

    面对眼前的我以这般嘴脸逼近纱音这一场景,十有八九会有人挑出来阻挠并要给我些颜色看看吧?这种看似意识不良事实天真无邪的瞎胡闹就是本大爷原创的沟通交流手段啦!

    ……不过呢,那啥来着,十有八九不是还剩下一成的可能性吗?要是真让我摸到了那就走大运了。嘻嘻嘻嘻嘻嘻嘻,我倒是没期待过事情最后会变成那样!现在我的爪子距离触摸到纱音的胸部还有一公分左右,居然让我长驱直入到这份上……而至今还未遭遇任何反击。

    尽管意识到自己会被做些什么的纱音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且不禁低下了头,可她的手浓旧恪守礼节地叠放在身前,即没有表示拒绝也没有慌慌张张地护住胸部。

    ……唔哦哦哦哦喂!这真是预料之外!不过,我求你了纱音,好歹有些表示吧,不然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被我给摸了哦哦哦哦哦哦!?于是,朱志香恰到好处地用手肘给予了我脑袋一记重击,我真是感到欣慰啊……

    “噗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痛痛病痛痛痛痛,朱志香啊,真是多谢你这—击啊!”

    “为为、为什么你要谢我啊!?嗯嗯嗯?”

    “哎呀哎呀,真是抱歉了纱音,我不由自主地被你那魅力十足的胸部给吸引过去了……话说,要是真让我给摸到了我铁定被大家当成色狼。这可不行啊,我得经得起考验!”

    “我说啊,就算这家伙是客人,色狼就是色狼!距离女孩子胸部十公分左右的地方起就是防空识别圈,对方要是侵入到距离只剩两公分那就是侵犯领空!得拉响防空警报并且把敌人击坠才行!”

    “…………那、那种事我做不到……我们是……那个,是家具……”

    当然纱音她自己也不想被上下其手,可要是客人需要就打算委屈自己,这是怎样的—种自我牺牲精神啊。……这样的女孩子,让她脸红心跳之前还是先把她保护好为妙……

    “现、现在我的面前站着一位有着如此这般献身精神的女孩子。真是闪瞎了我的狗眼,都觉得有些晕眩了……但是这样不行啊!这样是绝对不行的啊!我可是顶着一脸咸湿的表情在逼近你哦!应该—击把我打飞才对吧!要是不说不要啊~、大色鬼!’之类约定俗成的话我静不下来啊!我求你了我拜你了,把我给打飞吧!像这样,—拳打飞!一拳打飞啊啊啊啊!”

    “您、您这种请求恕我无法满足。因为我只是家具而已……不过……如果是命令的话我会遵从……听从命令是我必须尽到的义务。”

    “啊哈哈。那就让我来给你下达命令吧。下次战人君要是再敢摸你的胸部,就毫不留情地还手痛揍他一顿。明白了吗?”让治大哥笑着说道。

    “……是、是的,我明白了,以后一切遵照您的吩咐行事。战人少爷,也请您明白这一点。”

    纱音以优雅而又端庄的姿态对我发出了婉言谢绝的宣言,表情也一扫刚才的尴尬与羞涩,变得活泼而又明朗。为表示对这一点我完全0K,我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记得六年前纱音还是在这里干活的佣人带来的孩子,印象中你还顺道帮忙干点活吧。……没想到现在变成能独当一面的佣人啦,今年是你第几年在这儿工作了?”

    “是的,托您的福我得以在此工作,至今已经差不多有十年了。”

    她就是纱音……读作“Shannon”。这又是个偏离日本人的命名习惯的强大名字。过去我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鬼的时候,也没刻意留心她的姓名,就想当然地秀才识字读半边了。没想到非右代宫家亲族的人都未能幸免,这起名品味真是太罕见了。

    ……恐怕这强大的名字应该是佣人们的花名吧……如果真是这样,刚才在蔷薇庭院中遇到的嘉音君的名字我也就不难理解了。

    纱音自六岁起便在右代宫家工作,是一位资历相当老的佣人了。女大十八变,她的容姿已经发生了本质变化,以至于现在我眼中所看到的她与当年的印象完全对不上号,不过好在六年前我们彼此也曾有一面之缘,不至于把对方彻底忘记。她那内向的性格倒还是老样子,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没半点变化,可毕竟随着年纪的增长,女孩子特有的魅力也开始在她身上显现,尤其是胸部啊,胸部。

    “战人君,刚才我们在庭院里遇到的嘉音君,就是她的弟弟。”

    “……其实也算不上真正的弟弟……不过,他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敬爱……难道他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哈哈!他还是老样子整天摆着一张扑克脸啊。要是他再热情一些该有多好啊,白白长了这么秀气的一张脸。”

    “看样子嘉音给各位添了麻烦……真的非常抱歉……”

    “他才没给我们添麻烦呢!身为男人我非常明白他的心情,他好歹处在敏感的年纪,就算待人冷点一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啦!”

    “呜!真里亚也经常被人这么说!经常被人说待人冷待!和嘉音一样!呜!”

    “呵呵……真里亚小姐待人才不冷淡呢。”

    “呜?还是一样比较好……呜。”

    “那个,你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啊……是的,让治少爷,非常抱歉我把这一点给忘记了!……午餐已经为各位准备好,接下来请允许我带领大家前往餐厅用餐。”

    纱音形式地向我们深鞠一躬,重新回到身为佣人的工作模式中。再这样和她进行不分尊卑的对话的话,反而会为她的工作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觉察到这一点的我们自然得打住脱线的嬉闹,站起身来跟随她的引领。

    “差不多我们也回洋馆去吧,大家都应该觉得饿了吧?”

    “是啊,只要乡田先生在这边工作我就无比期待吃饭时间呢。那人据说以前是某间著名酒店的主厨呢,料理功夫那可是相当了得!”

    “呵呵!那可真是让人期待!我们走吧真里亚!让我们像狗一样啃得到处都是吧!”

    “呜!像狗一样啃得到处都是!”

    “不行不行!战人君说的话你可不能每一句都当真啊?全部都是他开玩笑的。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四人在纱音的引领下,动身向洋馆前进。路途中,我们再度经过了气派的蔷薇庭院,紧接着再向深处进发,气势恢宏的右代宫家宅邸豁然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之中。据说这是战后不久就建成的洋馆,迄今为止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半个世纪,有着一种饱经风霜的威严感。外表看起来尽管相当奢华,毕竟是一幢老旧建筑,空调之类的设备貌似早就不怎么灵光了。

    根据朱志香的说法,冬天时侯窗户漏风最让人觉得头疼。要是这么冷摆个桌炉不就完事了。

    迈入玄关后,以为上了年纪的佣人前来迎接我们的到来。我当然没把他给忘记,怎么说他可是在这里资历最老,负责统管所有佣人的源次先生。

    “……战人少爷,好久不见了。”

    和我四目相交的瞬间,源次先生用沉稳的声音向我问候道。如果乡田先生迎宾时的鞠躬堪称优雅,源次先生可能并没有他这般干练,不过他的鞠躬透露着几分粗鲁,举手投足间却毫无保留地传达着他的情感。

    “源次先生,真是好久不见了!您看起来可真精神啊。”

    “托您的福,我才能身体腱康地活到现在……战人少爷您也成长得相当伟岸了………和主公大人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神似啊。”

    “我像祖父?要这么说的话,可想而知祖父当年是多么吃香啊,嘻嘻嘻!”

    “……接下来由我代替纱音引领各位前往餐厅,请跟我往这边走。”

    随后,纱音深深向我们鞠躬,目送我们离开。接下来将有源次先生带领我们前往餐厅就餐。与我们这群年轻人六年间天翻地覆的成长变化相比,源次先生和熊泽奶奶一样,与我们截然相反。六年一晃过去,可他留在我记忆中的形象和现在相比没有丝毫变化。重逢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时间在他身上似乎静止了。

    源次先生是个相当沉默寡言,且异常脚踏实地的人。该说他是祖父的贴身侍从呢,还是说是祖父的看护人呢……仔细一想,说他是祖父的保姆都丝毫不为过吧。

    事实上,早已过世的祖母在祖父身边呆的时间似乎都没有源次先生这么久。要朱志香来说,比起我们这些亲戚,他更愿意信赖源次先生。

    不过,源次先生究竟为祖父服务到什么份上呢?详细情况我倒是从来没有打听过,不过倒是听说过从这件洋馆竣工后源次先生就在这里工作了之类的事……这也就是说,他把半辈子都献给了右代宫家,那祖父当然会给予他深厚信赖啦。

    在源次先生的带领下,我们穿过了前往餐厅的必经之路,刮着过堂风的大厅。此时,我看到了六年前的记忆中不曾有过的东西。那是一幅被装饰在前往二楼的楼梯口正面墙壁上的巨大女性肖像画,其魄力都让我不禁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由于我的戛然而止,走在我身后的真里亚一头撞在了我的背上。

    “呜?”

    “……啊,不好意思。……我说朱志香,那幅画之前就挂在那儿吗?”

    我指着大厅中悬挂的那幅巨大画像问道,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啊,……那个么。以前战人来的时候还没被挂上去,到底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来着……”

    “我记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前年左右吧。”

    “……让治少爷说得没错。确实是在前年的四月,主公大人重金聘请某位画家来到岛上,并命令他画下了这幅肖像。之后就—直被展示在那里。”

    “原来是我们的祖父啊。还劳师动众地画了这么大一幅画……”

    肖像画所显露的艺术氛围与这件西式的洋馆相得益彰,画中所描绘的是一个身着华美礼服、气质优雅,品貌端庄的女性。虽说看不出她有多大年纪,眼神却相当锐利,透露着—股意志坚强的意味,给人的印象还是相当年轻的。和那些世界名画中所描绘的中年妇女悠闲自在的氛围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画中的女性衣着普通,有着一头平淡无奇的黑发的话,我会觉得这没准是已经故去很久的相母年轻时候的画像。可画像中的女性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容貌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日本人。

    “于是,那是谁来着?画里的这位贵妇人。”

    面对如此单纯的疑问,真里亚像想要急切地表现自己知道这是谁一般威势十足地抢先回答道:

    “呜!真里亚知道,贝阿朵莉切!”

    “……贝阿朵……啥来着?”

    “……贝阿朵莉切,她是魔女哦。战人你以前,没听说过她的故事吗?”

    “魔女啊……于是?……是这个岛上的?”

    ……我想之前我已经提到过,这座六轩岛是方圆十公里左右的小岛,不过对于只此一家居住于此的右代宫家而言显得相当庞大。因此经过开垦整治,用于建造宅邸和生活配套设施的只有码头和洋馆周边地区,其余则保留了无人岛时期原始的生态地貌。

    想要理解没有任何照明、电话接不通、没有行人路过的茂密森林有多么危险,必须要摆脱都市生活常识的束缚。不管怎么说,要是有个万一在森林深处掉进了隐匿于树丛的洞穴中还扭伤了腿脚的话,那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哭是闹都没有人会来救你。就这样天逐渐黑下去,一盏路灯都没有的森林会彻底被黑暗笼罩。此外,树林中指示牌什么的标志物也不可能有,一不小心就会迷路,而且在昏暗的森林中也很容易失去方位感。

    现在,森林之所以给人一种休闲度假胜地般的印象,完全是因为文明的光芒驱散了黑夜的恐惧。对于上古时代的人类而言,森林的存在犹如阻隔文化与地域交流的天堑,是和地面上的海洋近乎相同的存在。

    这就好像出海打渔的渔夫即使知识和经验都相当丰富,在海上依旧会遭遇致命威胁,进入森林狩猎的猎手为了学习专门的知识,在森林中摸爬滚打生命安全同样会遭遇威胁。

    ……让小孩子随便跑进这样危险的森林里玩,未免太危险了吧。

    哪个长辈曾经这样想来着。……是祖母吗?还是说,说这话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祖父他自己也说不定呢。再不然就是很久以前便在这个岛上流传的故事,森林里住着可怕的魔女,绝对不能擅自闯入。连这样有关六轩岛的奇闻怪谈都应运而生了。

    这就是六轩岛的魔女传说。因此,只要谈及这座岛上居住的魔女,指的就是那片广袤而未被开垦的森林的主人。

    说起来,记得我小时候在这栋洋馆里过夜,还听说过在风雨敲打门窗的毛骨悚然的夜晚,居住在森林里的魔女会外出寻找活祭这样的恐怖故事,当时还把我吓得够呛呢。原来说的是贝阿朵莉切啊……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魔女传说中的魔女有着贝阿朵莉切’这样一个华丽的名字啊,我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难道说,祖父那家伙是因为我们这些孙辈不相信魔女的存在才刻意要画这张画的?”

    “……这是存在于祖父妄想中的魔女……从挂上这幅画的那一刻起,他老人家就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区别了……对于我们而言那充其量是存在于想象中的魔女……对于祖父而言,她切切实实地存在’于这座岛上。因此,据说是为了让无法理解这一点的我们明白魔女是事实存在的,他才会请人来画了这张画…………实在是太恶心了。我都懒得再说他什么。”

    “…………朱志香大小姐……对于主公大人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画像……鄙人真切地恳求您,切忌在主公大人面前如此口无遮拦。”

    “……我知道啦,你拜托我我都不会这么说。”

    朱志香用透露着嫌恶的眼神狠狠瞥了肖像画一眼,把脸扭向了一边。这时让治大哥招呼大家抓紧时间继续赶路。

    “……我们走吧。大家都在餐厅里等我们呢。”

    “呜!肚子饿了!”

    ……这座岛屿,被右代宫家所占据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如果说,剩下大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全部被她,魔女贝阿朵莉切所支配,那她才是整个六轩岛真正的支配者。在乘船前来岛上的途中,当得知海面上镇守一方安宁的祠堂被落雷击毁时,所有人心中都浮现了一丝异样与不吉利的感觉。随后熊泽奶奶还试图说一些和六轩岛相关的不吉利的故事,马上就被朱志香制止了……可她究竟想说关于这个岛屿的什么故事,大家都不得而知。然而,只有一点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六轩岛的支配者并非右代宫家,而是魔女贝阿朵莉切。

    没错……因为这里,是魔女的岛屿。

    “战人!呜!你好慢!”

    等我回过神来,大家都已经再度动身向餐厅进发,我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了餐厅的大观音门前,源次先生轻轻敲了敲门。

    “……抱歉打扰—下,孩子们已经全部带到。”

    餐厅的大门缓缓敞开,迎接我我们进入用餐。不得不让人感叹右代宫家是超级豪门的餐厅中,摆放着只用于让宾客们明白序列高低、尊卑有别的超长餐桌。遵照家族序列,父辈们已经率先就座了。

    “你们去哪儿踩蚂蚁了,小兔崽子们。快点坐下。”混账老爸敦促我们尽快入席。

    长桌边,只有属于我们几个的位置依旧是空着的,顿时一股“糟糕,果然迟到了”的感觉从心底涌起。而长桌正面最深处,也就是所谓的诞生席,是整张桌子中最上位的席位,祖父的指定席位。此刻这个席位也依旧空空如也。……估计他老人家最后一刻才会姗姗来迟吧。

    右代宫家族成员依据以下顺序以此就座。正对诞生席,按从左到右、序列从高到低一次排列。家族中所处序列越低距离诞生席越远。

    换句话说,距离诞生席最近的是第一列左边的座位,也就是序列第二、亲兄妹四人的长兄藏臼伯父的座位……伯父好像还没来,他的座位还是空着的。

    然后藏臼伯父的对面,第一列右边的座位上坐着序列第三,亲兄妹四人中的长女绘羽伯母。第二列左边座位上坐着的则是序列第四,亲兄妹四人中排老三的我的混账老爸,留弗夫。在他对面第二列右边座位上坐着的是序列第五,亲兄妹四人中的老么,楼座叔母。

    以此类推,没准有人就会想,接下来就应该由父辈们的配偶们就座了吧,事实上并非如此。接下来第三列左边,是序列第六位的朱志香的座位,她的对面则是让治大哥。而在朱志香右手边坐着的则是我,我的正对面坐着真里亚。

    再接着我的右手边,也就是第五列左边座位,总算才轮到序列第十位的夏妃伯母就座。夏妃伯母的正对面坐着秀吉伯父,在她的右手边的第六列左侧,也就是距离诞生席最远的座位上坐着的是雾江姐。

    尽管雾江姐的对面席位上也摆放着餐具,可却是空的。就序列而言,那应该是楼座叔母的丈夫的席位……尽管对方并没有来,佣人们却依旧为这位不知身处何处的宾客准备了席位。

    一般家族都会认同家族中某一成员的配偶拥有与家属等级相同的序列,不过右代宫家有着自成一派的序列排位方式……这多半是由于男尊女卑的封建残留思想作祟。在祖父看来,女人不过是借用子宫来繁衍后代的道具,以此为基准,直系的子女序列最高,其次是孙辈。没有血缘关系的配偶们自然就被划到序列最为下等那一类去了。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祖母至今健在,身处序列比我这个做孙子的还低。年轻的时候遵从父亲,嫁了人遵从丈夫,老了还得遵从儿子。“身为女人,三界之内没有安身之处”说的就是过去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

    过去自己还小,远没有现在想得这么多,只是单纯地觉得亲兄妹一窝,堂兄妹一伙,各自为营分开坐,方便闲聊没什么不好。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再回过头重新审视一遍序列排布,总觉得心情相当复杂……

    嫁给本家的长男,为了整个家族忙里忙外任劳任怨的夏妃伯母实质上是如假包换的二把手,现在却坐在我的右手边……也就是说她的序列比我还低两位。

    想要参透伯母的想法是很困难的,因此我近乎以一种赔礼道歉的姿态坐在了伯母身边。

    “真的好久没见了,战人君。六年一过你都长这么壮啦。”

    夏妃伯母向我问候道,我顿时一紧张,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哎?啊,是的!吃啊吃啊吃的,不知不觉就吃成现在这块头了。”

    “到底是男孩子。现在身高有多少了?”

    “差不多一米八吧?话说伯母,您刚才应该吐槽说你这小饭桶怎么就知道吃’才对吧!”

    “哎?……啊,呵呵,真对不起啦。”

    尽管伯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才赔上一个浅浅的微笑,可在我看来她根本就没明白我刚才所说的话中笑点究竟在哪里。

    这个人是夏妃伯母,亲兄妹四人中的长男,藏臼的妻子,也就是说她是我老爸的哥哥的老婆。或许还是说她是朱志香的母亲更加容易让人理解吧。这样介绍夏妃伯母多少有些不礼貌,其实我并不讨厌她,可也谈不上我有多喜欢这位伯母。她不怎么和我们这些小辈们交流,留给我的印象也只有整天盯着一脸相当凝重的表情,整天和父辈们说一些难以理解的话。

    ……事实上我真的很少和她说话,现在我也很迷惘面对她应该怎么表现,该说些什么……刚才的搞笑不就打了水漂,半点用场都没派上。

    长桌上已经井然有序地摆放上了餐具,不过现在还没有开始上菜。一般来说,一家之主入座之前是不能开饭的。换句话说,只要序列排位最高的祖父不来,我们等到何时都别想吃上午饭,就连前菜也不给上。

    整个餐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我们这群小辈与自己的父辈一起忍受着碌碌饥肠,就算对大家共同的长辈满腹牢骚,也只能嘴上念叨一句“祖父怎么还不来”,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继续等候着。

    不过,在我的记忆中,祖父每逢聚会聚餐必定准时出现,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根本不可能会迟到得让子女孙辈凑齐了一起等他出现。

    “祖父好慢啊……我记得他是个对时间要求很严的人呢。”

    “啊,六年前没准还是这样吧。最近他可完全变了一个样,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头扎进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吃饭时也不露面。我还以为难得今天大家都到齐了他多少也会露个脸呢……算了,他不来我觉得更轻松。”

    “……朱志香!”

    面对母亲的叱责,朱志香吐了吐舌头,把脸扭向了一边。……真没辙,看来我们还得继续等主公大人现身。我瞥了一眼时钟,指针马上就要指向十二点二十了……

    ■金藏的书房

    此时,年迈的右代宫家家主右代宫金藏依旧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时钟的指针早已走过了正午,可他依旧坐在安乐椅上不肯起身,戴着老花眼镜凝视着精装旧书,并将它们依次累叠起来,随后忘我地开始阅读这些书籍。

    他这番模样并不像在纵情享受阅读所带来的乐趣,透露着珍惜自己所剩不多的分分秒秒的焦躁感,也可以说是时日不多带来的危机感。久未打扫的房间内悬浮着厚重的尘埃,粉尘和气味古怪的药物散发出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充满凝滞感的空气几近让人窒息。

    然而这对于书房的主人而言却是如此的芬芳而又沉重。嗅觉正常的人类一走进这间屋子,首先要做的想必就是打开窗户通风换气。可现在这间书房现在依旧大门紧闭,从刚才开始,门的另一端就传来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期间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两句“爸爸”的呼喊。

    金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粗暴地合上手中的书本,将其狠狠地扔到桌上,最后大声地对门外不住地敲门的藏臼怒吼道:

    “吵死了!能不能别发出这种声音,你这个蠢货!谁告诉过你只要敲门我就会开门的!我非把那家伙用针活活扎死不可!你也想被乱针扎死吗!”

    “……爸爸,现在不是一年一度的家族会议时间吗?大家都聚集在楼下等着您呢,请您出来吧。”

    藏臼隔着门板请求自己的父亲出来。金藏总是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连家人都不让进,所以他的子女们只能像这样果在走廊里向自己的父亲搭语。

    “你们别管我!我管你们到没到齐,别想把我从这里拽出去!要不然你们杀了我得了!然后把我大卸八块当成柴火扔到魔女的炉子里去烧吧!然后就在那炉子上架口锅,在锅里煮苦艾吧!想把我从这里带走的愚人们就给我去喝默示录煮成的汤汁吧!接下来就让我泡在酒缸里吧!啊,源次在哪里!把源次给我叫来!给我准备苦艾酿制的魔酒!绿色的妖精们的细语我听不到啊!啊,源次在哪里!把源次给我叫来!”

    书房门前,藏臼和南条,以及源次依然在等着不会离开这间书房的家主从打开房门。

    “呼……看来我还真是彻底被讨厌了,我说的话爸爸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藏臼无奈地耸耸肩,向南条和源次露出了苦笑。他自己从来不曾觉得只凭自己单方面的呼叫就能把顽固的父亲从书房里喊出来,不过为了尽到长男肩负的义务,他才象征性地来到自己父亲书房前喊一声。

    “……金藏先生,您的儿子,女儿还有孙子孙女不是都专程来看你了吗……让大家见你一面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即使南条这样说,书房的门依旧纹丝不动。

    “吵死了给我闭嘴!你们难道对我有意见吗,南条!好了快点!快点给我叫来!时间非常有限,使徒们已经准备好,随时都会吹响号角,为什么你们不明白一点,一群愚蠢的羔羊!”

    金藏接二连三地将古书砸在书桌上,明眼人都明白那嘈杂的声响代表着他最大程度的愤怒。随后,金藏又把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扔到一边,暴跳如雷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像在座无虚席的剧院演唱一般,像在对谁倾诉心中疾苦一般,朝天伸出双手怒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来阻挠我!我把一切都舍弃吧!我把一切都献给你吧!作为回报我只希望能实现一个心愿!哦哦,贝阿朵莉切,如果能让我再看一眼你的微笑,我愿意夺走全人类的微笑献给你一个人!哦哦,蝗虫大军的首领们啊,快去收割掠夺全世界的微笑吧,咳咳咳,咳咳咳咳!啊啊,一切都如此肮脏,一切都如此烦人!为什么如此贵重的一天中我非要被这些愚人打扰不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快把源次给我叫来!咳咳咳咳!”

    “他在怒吼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八成脑子已经彻底烧坏了吧。”

    “藏臼先生……他好歹是您的亲生父亲,这么说他老人家不太好吧。”

    “我家老头子早就死了……这间屋子里大吵大闹的不过是老头子过去留下的幻想而已,除非有朝一日他自己寻思着要出来,不然别想死乞白赖地把他给拽出来。”

    “………………金藏先生。”

    书房中再度响起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

    “我回楼下了……可不能让乡田先生引以为傲的午餐白白冷掉。对于亲戚们而言,还当家的不在比较逍遥自在吧……呼。”

    藏臼迈步准备往回走。他抬手瞥了一眼手表,当着源次和南条的面露出了一脸嫌恶的表情,仿佛在说,听这老不死的废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源次先生……老爷子在呼唤您呢。麻烦您去对付他了。”

    “………………遵命。”

    “南条先生,我们去吃饭吧……您还想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这种又甜又丑的气味闻多了味觉会便奇怪的。”

    藏臼并没有停下脚步等南条,而是径自走下了楼梯,此时源次也在敦促南条赶快前往餐厅就餐……南条望了一眼藏臼那即将在楼梯上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书房紧闭的房门,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对不住了源次先生。就全拜托你了。”

    “好的……请放心交给我来处理。”

    “尽量不要让他喝酒。……他那酒瘾实在是强得过分。”

    “源次还没来吗!哪个混账在阻挠源次来到我身边!啊,源次在哪里,把源次给我叫来!”

    “好了……接下来就让我来处理吧。”

    “……嗯……真是抱歉啊。”

    南条向源次略一颔首,转身走下了楼梯。源次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转身轻轻敲了敲房门。

    “………………主公大人,我是源次。”

    “是源次吗!为何等到这个时候你才出现!你旁边没有别人了吧!?”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

    书房里的金藏坐回椅子上,按下了桌上某个样式古旧的按钮。此时传来的并非房门被打开的声立,而是门锁被揭开的喀嚓声,随后紧接而来的是门上机关保险被解开的沉重声响。

    看来金藏一直坚信自己的家人把自己的房间弄得一团糟,再不然就是怕万一有谁想通风换气而把窗打开,导致自己收集的珍贵资料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这样会使他感到极端的不愉快……现在金藏在自己房间的房门上安装了一道又一道的门锁,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都不能进入他的房间,彻底把自己囚禁在自己一手创造的牢笼中。

    相比之下,最受金藏信赖的源次则能出入金藏的书房,可这也并非等同于能随意进出,金藏情绪暴时连源次也会被关在门外……其他人根本不用指望能见到金藏一面,能隔着一道房门对话就算他赏脸了。不过多数情况下,就算隔着一道门,金藏也不想和自己的家人说半句话。

    然后对于金藏的家人们而言,金藏成天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并不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既然这个磨不透又难以相处的家主喜欢蹲在自己屋里搞那些稀奇古怪的研究,过与世隔绝的隐居生活,那就随他去呗,既没理由也不需要对他说三道四……万幸的是,就算他整天呆在书房中闭门不出,只要委托佣人们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保管死不了。他们自己也有打算,想将老爷子一直这么隔离下去。

    “源次,麻烦给我一杯我常喝的那个。我现在忙着呢。”

    “……是。”

    源次转身迈步走向书房的一角,那边的架子上争奇斗艳地摆放着几个奇形怪状的瓶子,里面装着看起来毒性剧烈的液体……尽管这事实上不过是酒,不过被摆放在如此诡异的房间里,不禁让人怀疑这是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药。

    书房中,金藏收集的稀奇古怪的书籍早已堆成了山,那是些无论哪一本都被禁止公开,或是遭到诅咒,或是遭到封印的来历不明的古书和禁书。其实原本就只不过是一堆旧书,称其为旧书也无妨,可金藏一听就暴跳如雷地咆哮道,“这是咒文书!”。

    此外,书房里还陈列着融化得奇形怪状的诡异蜡烛,乍看之下让人隐约觉得和黑魔术有所关联的奇怪道具等等稀奇古怪的东西。天球仪上记载的,是连熟知夜空的天文爱好者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奇妙星座。随意摊开并散落得到处都是的古书记载的插图,描绘的尽是充满宗教色彩的神秘事物,其中有些事类似于恶魔的纹章之类的奇异图形,其余的则是五花八门的魔法阵型一般的图案。

    最让人为之感到惊悚的,是这间屋子里充满着的甜蜜毒药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初次造访这间屋子的人,不仅视觉和嗅觉会被屋里奇幻诡异的氛围所麻痹,连感官也会深受其害,毫无疑问地丧失现实感……

    在这般虚幻的屋子里,源次以一贯的娴熟手法为金藏准备他最爱品尝的美酒。装饰复杂、造型精致的酒瓶中装着的暗绿色液体看起来是如此恶心,如果不说这是酒,一般人根本没有胆量尝一口……源次徐徐将少许瓶中的液体注入酒杯中,随后用一把奇形怪状的小匙舀了一块糖放入液体之中,再用滴管向杯中注入了少许清水。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酒杯中暗绿色的液体被注入透明的水滴之后,马上变成了乳白色的浑浊液体……这不禁让人产生水和这不明的暗绿色液体之间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的错觉,更加觉得这绝非同意义上所谓的酒。之后源次根据金藏个人的喜好对其勾兑调味调和口味并没有所谓的配方,一切只能通过金藏的一喜一忧推断他此刻的心情,以此为依据对口味进行调整,只有全心全意服侍金藏数十载的源次做得到这一点。

    源次将酒杯置于托盘上,端着托盘回到金藏身边,而金藏则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眺望窗外的景色。

    “……请用,主公大人。”

    “麻烦你了……”

    此时的金藏重新回归镇定,让人完全不觉得现在的他和刚才还在吼叫、叫嚣、咆哮的右代宫家家主是同—个人物。眼前的这个男人,只不过站在窗边浅酌着杯中酒,俯瞰窗外的景色,其背影就显露着家主独有的威严与知性。

    ……源次则为了能让金藏随时放下手中的酒杯,如同为了成为金藏的左膀右臂而生一般毕恭毕敬地守在他的左后方。随后,金藏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景色,贪婪地吞饮杯中的酒,直至杯中留下一小口才罢手。可他之后并未将酒杯放在源次端着的托盘之中,而是径直递到了源次的面前。

    “……你也来一口,我的老友。”

    “………………实在愧不敢当,太浪费了。”

    “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还讲那些繁文缛节作什么……喝吧,老友。”

    “…………那我就不客气了。”

    源次毕恭毕敬地接过金藏递来的酒杯,略微倾斜,使自己能舔到杯中的酒尝试—下滋味,随后将残酒一饮而尽。

    “我以前也学着你的样子自己调制,可怎么都不能调出相同的味道。还是你调制的比较好喝。”

    “……非常感谢您的夸奖。这全拜主公大人您悉心指导所赐。”

    “哼……”

    眼前这个自己的忠臣即使存心骂人也绝不带半个脏字,金藏不禁以鼻音笑出了声,可这并不代表金藏愚弄源次,而是他对于这位亲密老友的无药可医的老毛病的简单调侃。

    “……我们都老啦,很早以前就忘记该怎么掰着指头算自己几岁了。”

    “我能像现在这样陪伴在您身边生活至今,全托了主公大人您的福。”

    金藏对源次露出了一丝浅笑,仿佛在说“我不是说了繁文缛节免了吗”。

    “…………难为你一直辅佐我到今天……无论哪个子女都管我叫怪人,不少以前在这里工作的佣人们都因为对我感到畏惧,纷纷辞职不干了……只有你,肯一直辅佐我到今天。”

    “……您这么说我实在愧不敢当。”

    “……我也没几天好活的了……此刻我那些垂涎我的遗产的子女们就像等着猎物死去的秃鹫一般对我虎视眈眈。”

    “……………………”

    “藏臼那个蠢货挥金如土,为了得到—枚金币情愿用两枚金币去换取,就这样还敢口出狂言说自己这是为了赚钱!绘羽就是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典型,她把我当成会下金蛋的母鸡来使唤!我死了之后她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头,连骨髓都榨干净!留弗夫这个笨蛋满脑子只知道成天和女人搅在一起!楼座居然还跟不知哪儿来的下流胚子一起生了个孩子!

    朱志香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窝褒废!让治身为男人半点器量都没有!战人是个主动舍弃右代宫家的荣耀的蠢蛋!真里亚一看就觉得肮脏透顶!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继承右代宫家血脉的都是一群无能之辈!为什么没有人配继承我一手构筑的无上荣光!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贝阿朵莉切的诅咒!……哈,黄金的魔女,你打算报复我吗?

    如果你怨恨我的话就尽管怨恨吧!你想要逃的话就尽管逃吧!我不会让你逃走的,不会让你逃走的不会让你逃走的不会计你逃走的!你是我的所有物!你必须时刻乖乖呆在我手心中才行!你是我这一辈子的全部!你只能呆在我为你打造的鸟笼里,只为我—人轻声细语!贝阿朵莉切……为什么……你不肯再度对我微笑……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贝阿朵莉切——!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阵咆哮过后,金藏再度哽咽了。源次放下手中的托盘和酒杯,缓缓地轻抚主人的后背。金藏的脸再度变得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这都是老样子了。

    “…………咳咳……嗯嗯…………对不住了,我的老友。”

    “……………………”

    刚才还犹如神经错乱般发狂的金藏好不容易收住了激动的情绪,再度回归镇定……这一瞬间的情绪转化,就好像金藏的身体中寄宿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格,一个是暴躁狂乱的金藏,另一个则是沉着冷静的金藏。

    “因此,我下定决心了…………整天抽抽搭搭,无所事事地度过余生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如果我身上还有能充当赌注的硬币,我会将其押在恶魔的轮盘上……魔法之力一直以风险为赌注,日本古代咒术之一的丑时参拜也是这样。只有将仪式中七日间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的风险作为赌注,才能最终获取魔力。风险越高,相应地获得的魔力也就越强。神话中出现的种种奇迹。可以说是以被天文地理全面否定的风险为赌注,奇迹般地以极小概率获得的让人为之愕然的魔力结晶!摩西将海一分为二并非神引发的奇迹,那是他被承载于虐杀天平上的军队一路追杀到红海边后,以眼前一筹莫展的危险处境为赌注获得的奇迹魔力!同样的事以同等规模重复几遍,都不可能将大海一分为二吧。

    若要问这是为什么,拥有崇高力量的神明们的轮盘赌中,摩西以近乎不可能的概率赢得了押在轮盘上的不计其数的赌注,从而漂亮地引发了被镌刻在眼中的唯一的奇迹。这是能战胜天文学概率的力量!没错,掌握奇迹的运气也即等同于所谓的魔力!为了获得强大的奇迹就不得不背负让人感到绝望的风险!没有魔力的家伙不敢以高风险作为赌注,这就叫做自暴自弃!然而真正拥有魔力的人物会将奇迹一手掌握,然后成就神秘!如果我也拥有魔力的话,我也会将那奇迹一手掌握,实现我耗费了终生也未了的心愿!”

    金藏对着窗外仰天长啸,犹如向天上的某人述说着什么一般张开双手。

    “如果!我有将奇迹一手掌握的资格的话!……哦哦哦……贝阿朵莉切……贝阿朵莉切……让我再看一眼你那娇媚的笑容吧……无论经历多少次春去秋来,无论经历多少次沧海桑田,你的面容都不会再我脑海中消失……我只是想看一眼你的笑容……仅此而已……!你赐予我的一切我将悉数归还!自那天起我所获得的一切荣光我将悉数归还!富裕也好名誉也好黄金也好,我全都不需要!你赐予我的一切我都悉数归还!我只是想再看一眼你的笑容,仅此而已!引领我前往极乐吧,贝阿朵莉切!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愤愤不平的怒吼声,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之后又变成了失声痛哭,金藏也在不知不觉间伏倒在了地上,双手不甘地抓挠着地面。

    此时的源次根本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低头注视着痛苦不已的家主……

    ■餐厅

    和右代宫家主医师南条先生一起回到餐厅的藏臼伯父,对在场的所有人如是说道:

    “哎呀,大家都到齐啦……我们家的家主大人身体状况似乎不怎么好。难得大家一年一度聚会一次,不能喝诸位一起进餐,他老人家也觉得相当遗憾……乡田,我们开始午宴吧。”

    “我明白了,请允许我宣布今天的午宴正式开始。”

    “……南条先生,我父亲的身体状况有那么糟糕吗?怎么都得让我们大家见他一面吧?”

    “绘羽夫人,他身体健康状况姑且还行,只是心情有些……只有这老毛病无药可医啊。”

    “喂喂,老爷子又闹情绪了?不带这样的吧,我一到秋天就忙得要死,这趟可是认同砍掉了后面的行程来看他老人家的,一句心情不好就把我的孝心给打发了?”

    “呼……有什么不好的,留弗夫。原来你是专程来尽孝的啊……那不如你替我去说通那顽固的老爸,把他老人家带来共享天伦之乐如何啊?”

    “……别拿我寻开心。”留弗夫耸了耸肩。

    难道你想让我也去触那自作主张的老头的霉头吗,要死见不着他的脸就能了事的话那倒还马马虎虎……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说这番话。

    “晚饭前父亲的心情能有所好转吗?藏臼哥哥。”

    “楼座,那种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不如直接去问他本人吧……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我觉得你不找他说话他心情会恢复得更快。”

    “想让祖父心情好转,那只能让源次先生出马。爸爸你也太难为情了,自己父亲还搞不定,得靠佣人帮你哄他开心。”

    这番话,朱志香原本只想偷偷摸摸说给我们这些堂兄妹听,不想被藏臼伯父听了个一清二楚。

    “朱志香,别尽说那些多余的废话。”

    遭到斥责的朱志香一脸不满的表情,愤愤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都说父亲状况不太好,也就是说他的病情还没有恶化到那种地步吧?要是没什么精神的话姑且还好说,心情不太好至少还证明他还有这一口气能振作起来吧。”

    我话音刚落,让治大哥马上按过我的话茬说道:

    “那是因为祖父他有着极为坚强的意志力呢。不过,就算他精神上竭尽全力振作,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肉体还能跟上精神。从去年至今,南条医生就—直在说他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如果最初的诊断正确无误,祖父就是完全自己依靠意志力支撑才—直活到现在……说话不注意点分寸可不行。”

    午餐终于开始,而此时家主的席位依然空空如也……原本理应坐在这里的人物已然是耄耋之年老人,当年凭借一己之力复兴右代宫家族的熠熠荣光随着时间长河的奔流逐渐被自己的后人忘却。

    家主的席位依然空空如也,午餐依旧开始,所有人都是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不曾觉得有任何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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