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层4

    「这么早打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樱坂。室见你现在方便吗?」

    「……问我方不方便?现在几点了。八点?嗯……今天是星期日吧。我正在睡觉。」

    「抱歉,有件事情我必须和你商量。」

    「一定要现在吗?发生什么障碍了?」

    「不是障碍,是关于业平产业的案子,想要讨论一下如何处理。」

    「明天再说不行吗?我昨天刚处理完深夜作业呢。」

    「这我知道。真的很对不起,不过老实说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一个人实在无能为力。拜托,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

    「只要找到突破口,之后我就能自己想办法了。」

    「……知道了啦。那么,你想怎么办?就这样在电话里讨论?」

    「不,因为需要参考许多资料,所以希望能够当面谈谈。」

    「那么我准备一下就到公司去吧。才刚醒来而已所以乱七八糟的,可能会多花一点时间。」

    「啊,没有关系,不必特地到公司去了。」

    「?」

    「我现在就在你家前面。」

    「…………?」

    「……你啊,差点就变成跟踪狂了知道吗?」

    靖国大道沿线的星巴克内,工兵和室见两人正坐在朝南的三楼座位上。他们面对面地坐着,桌上同时摆放有笔电、资料以及书写用具。

    室见的表情相当不悦。她的服装是连帽外套搭配一件牛仔裙,相较之下较为随意的打扮。或许是慌慌张张被叫出来约缘故,头发上处处可见翘起的地方。看似微肿的眼皮,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关系吧。她发出不满的低吟,一边喝着桌上的拿铁咖啡。

    「事前未经联络,就擅自跑来独居女性的家里,就算报警把你抓起来也无话可说喔。而且,什么叫不必特地到公司去?莫非你打算就这样进来我的房间吗?」

    「这个……也算是一种选择啦。」

    「才没有!你是白痴啊?用常理去想,根本就不可能好吗!」

    室见居然会强调常理……太稀奇了。

    话虽如此,这一次毕竟完全错在自己,工兵于是乖乖地低头道歉:

    「对不起,我一个人思考的话效率似乎很差,所以才会抱着一丝的希望找室见你帮忙。就像电话里所说的,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室见用鼻子「哼」了一声,拿起资料来:

    「然后呢,你想怎么做?在拟定对抗Almada的策略上。」

    「我想进行一次模拟战。」

    「模拟战?」

    室见不解地倾头。工兵回答「是的」,然后开始解释:

    「Almada应该仔细分析过我们的系统和提案,并制定了攻击方案。毕竟对方手中有我们的运用资料和估价单,想必会加以熟读,然后从效能、运用规格和费用等各方面发动攻击。」

    「或许吧。」

    她的语气彷佛在说,那是什么迟来的新发现。但工兵不予理会,继续说了下去:

    「何止是来自各方面的攻击,这场战斗的主导权根本在对方手中。只要他们找出防御薄弱的部分,就能针对该处集中战力。制定攻击方针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我们不同。」

    「…………」

    「我们是被动的一方,既然不知对手会从何处攻击,就要推出各方面的防御计划。必须对至今提出过的所有运用资料、提案书、估价单等等所有东西准备说词。不过这事实上是不可能办到的。若我称有无限的时间可以挥霍,或许还另当别论,但如今的状况下、翘阿有效地利用剩余时间,才是获胜的关键。关于这点,我们处于压倒性约劣势。相较于次郎丸小姐——AlmadaInitiative而言。」

    「这个……不过你——」

    室见看似忍不住,终于开口打断工兵。

    「现在也无计可施对吧?无论怎么做,还是无法改变我们防守的立场。在这一次的案件里,我们毕竟只是现有的供应商。」

    而非挑战者。

    室见的低语,道出了事态的本质。

    不过——

    「确实就像室见你所说的,我们处于防御的一方,是无可撼动的事实。只不过,这是实际的现场——面对可行性研究时的立场。在事前的准备工作里,完全没有必要坚守这个立场。」

    「所以?」

    「唯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能化身为AlmadaInitiative的员工,根据现行的资料来大肆发动攻击。只要换一个立场,就可看出对方的手法,也能预测他们会从何处进行攻击。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室见陷入沉默。安静好一阵子后,她语带怀疑地嘀咕:

    「这个……就是你所谓的模拟战?」

    「是的。」

    「靠这种小把戏,你觉得真的可以突破目前的困境?」

    工兵平静地摇头:

    「我不清楚。可是,我们以往的立场基本上都是挑战者。既然如此,与其想破头去思考防守策略,不如从我们习惯的攻击方观点来思考比较好。我是这么觉得的。」

    「…………」

    「你愿意帮这个忙吗?」

    面对语气坚定的这句话,室见叹了一口气。她将自己的头发抓乱:

    「反正你还是会一直死缠烂打,直到我点头答应为止对吧。知道了,既然时间所剩不多,就赶快开始。只要看过这个就行了吧?」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运用资料。工兵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就是阅读管理文件,思考有哪些部分可以攻击。别忘记了,我们现在是站在攻击者——Almada员工的观点。」

    「知道知道。」

    室见不情不愿地念着:一边摊开各类文件,从右上方那一份开始看起。

    但不久后,她却放松了表情:

    「……啊啊,啊啊,多么美丽的网路架构图啊。纸面上交叉的线条完美地对称,VLAN和实体线路就好比多股缠绕而成的钢缆。将故障点缩减至最低,就连跳数也经过严谨的计算。简直就是出自专业人士之手的杰作。」

    「开始自卖自夸了!」

    冲击性的发展。

    不但浪有找出攻击目标,反而开始夸起自己的工作。

    或许是察觉到工兵的错愕目光,室见恍然大悟地凝起脸:

    「啊,对啊,这是我绘制的文件呢。难怪看起来这么顺眼。」

    「…………」

    「嗯……嗯,那么来看看其他份吧。例如这个。」

    她拿起位址管理表。但紧锁的眉头在短时间内便放松,嘴角开始因喜悦而颤动起来。

    不行,这家伙没救了。

    工兵叹了一口气,拿走室见手中的资料。

    「干嘛,我还没看完呢。」

    「我们改变一下方式吧。」

    他翻阅资料,略过机器和线路清单,直接亮出运用定义的部分。

    「请想像一下,梢有一天突然辞职,跑去Almada上班。这份资料是身为Almada员工的她所制作出来的。不为其他,纯粹就为了要打倒室见你。」

    「那个稻草头……」

    室见哑口无言,低头望着这些资料。

    「你就算输给梢也无所谓吗?她都放话罗。『啊哈哈哈,室见果然只是个技术狂呢——没有我的帮忙,就连一份提案书也做不好。啊哈哈哈——白痴、智障、幼女。』」

    「什么!」

    塑胶制的杯子被一把捏烂,溅出的拿铁弄脏桌面。室见的双眸上吊成陡峭的角度。

    「谁是白痴智障加幼儿体型了!那个臭嫉子……什么话不讲居然敢叫人家洗衣板,不可原谅。」

    「唔,我可没那么说——」

    「拿来!」

    她抢过工兵手中的资料,睁大双眼开始浏览这些文件。气势和刚才有着截然的不同,完全是一副准备杀人的眼神。

    该不会为了私人恩怨,开始挑一些错别字之类的小毛病吧?在工兵这么提心吊胆之际,室见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我先确定一件事,樱坂。」

    「什么?」

    「我了解这个案子的背景。乍看是供应商乐意提出的规格,却是公司在内部极力协调工时和成本之后才终于拍板定案的。不过,现在可以完全不理会这方面的问题吧?」

    「是的。」

    工兵毫不犹豫地点头。

    应该说,不这么做就没有意义了。对于敌人而言,公司内部的成本和编制根本就毫无关系。反倒是我们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部分:最有可能遭到对方的攻击。如今用不着顾虑些什么了。

    室见将资料摊开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份:「就是这个。」

    「障碍发生时的处理。接获用户通知后,OS部门实施障碍隔离,若属于硬体方面的障碍,就上报给机器供应商,在四小时内更换机器——上面是这么写的。」

    「是的。」

    「再来是这边——监控系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透过HCMP/SNMPTrap来监控系统的正常与否,发生问题时则以电子邮件通知。」

    「是的。」

    看不出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究竟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还不懂吗?既然有能力侦测问题所在,就由我们自己来处理就好了,何必要等到用户通知我们呢?」

    「啊。」

    工兵急忙再次确认资料。确实如室见所言,两者的说明有着微妙的出入。

    「真……真的耶。为什么?怎么会开出这样的规格来?」

    「为了降低估价时的障碍处理件数。」

    室见满不在乎地说道:

    「警示的发生原因有停电和网路壅塞等许多种,并不一定就是哪里发生障碍了。所以,首先让用户自行确认,排除问题。当对方无法解决时,才联络我们。这是一种简易的筛选机制喔。」

    为何要这么做……工兵心想,却忽然察觉到一点。啊啊,原来如此。

    「目的是压低成本?」

    「没错。」室见这么点头。

    「既要遵守RFP的需求,又要将费用压在客户能够接受的范围,唯有出此下策了。不过在这种规格下,倘若真的发生障碍,我们未接获申告前将无法处理。这会导致系统持续处于罢工的状态喔。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只能请用户端随时随地都能接收警示。无论是下班时间、假日或者深夜。」

    「…………」

    未免太不方便了。真亏客户愿意接受这样的处理方式。不过,既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障碍,对方或许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吧。

    「其他还有『备扰系统类的障碍,在下个营业日处理。以及,不对边缘交换器的连接埠实施监控』等,一大堆迁就业者的规格喔。还有这个『BestEffort模式线路的障碍问题,不在处理的范围之内』。」

    「……那么,系统的建构方面又是如何?」

    和刚才不同,室见的观点如今变得冷静无比。那么对于自己的工作,她或许也能给予客观性的建议吧。

    「这个嘛……」

    室见斜倾着纤细的颈部。

    「和运用不同,规格上很少有可供置喙的部分。毕竟机器和线路这些东西是一分钱一分货,只要我们不赚得太多,应该不至于被刁难才对。多亏现有的供应商——RegioNet,我们能评选出相当紧凑的规格来……只不过——」

    「只不过?」

    室见戳了戳网路架构图:

    「我的备援方案,基本上都是采用Active/standby的架构喔。就是另外设置一组一模一样的系统,当发生障碍时可以切换过去。尽管可靠度很高,但待命的设备就会变成一种多余的呆重。可能会被指为浪费,而叫我们改成Active/Active架构。」

    「?所谓Active/Active,就是同时使用两台机器来分担吧。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到?」

    「这个吗,也不是办不到喔。只要使用『Equal-costmulti-pathrouting(注:等价多路径路由)』或者『MHSRP』等技术的话。不过,Active/Active本身相当麻烦喔。通讯品质会被较差的那一方拖累,也很难锁定某流量会经过哪条线路。另外,更麻烦的地方就在于CapacityPlanning(注:容量规划)。」

    「Capacity……什么东西?」

    「CapacityPlanning,就是规划网路上某一点可处理多少的流量。若是Active/standby的话,就非常简单了对吧。倘若Active和Standby同样使用100M的线路,无论流量跑到哪里,传输上限都是100M。」

    「应该是吧。」

    「不过Active/Active昵?因为要使用两条100M的线路做负载平衡,所以最高可以处理到200M的总流量。而一旦发生障碍的话——」

    啊啊。

    原来如此,我懂了。

    「一条100M的线路,根本无法处理高达200M的流量吧。」

    「没错,会导致阻塞。有些业者会坚称那是一种降速机制……但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呢。发生障碍的时候,根本无法立刻去判断哪些流量比较重要吧?要是因为网路缓慢或封包重送而影响到客户业务的执行,那么备援架构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所以我坚持采用Active/Standby架构。」

    中心思想可以理解,但用户是否能够接受,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如今需要加强这方面论述,以抵御Almada的质问。

    「我知道了。那么,我会准备相关的回答,以应付针对这方面的攻击。请你提供一下必要的关键字,之后由我来拟稿。」

    「等等,我自己也试着统整一下。」

    室见从包包中取出笔电,解除休眠后开始敲击键盘。没办法,来整理其他的提问项目好了。就是刚才所提到的运用课题,由于成本限制而导致的非蓄意业者本位假象。

    呃……应该是在障碍处理流程图吧。

    工兵翻动着文件,一边陷入沉思。

    究竟该怎么回答才好呢?倘若只是回答「因为费用上的限制」,Almada很可能会反驳「不,按照那种价位,正常来说都能做得到吧」。然后接下来就是「办得到」和「办不到」各执一词,让用户留下最坏的印象。

    要是能拿出某种数字性的证据就好了。抱着一丝希望,工兵不断地翻找资料,试图找出足以证明我方估价的恰当性和请款依据一类的东西。

    ……喔。

    工兵停下手指。

    运用编制图中夹杂了几张表格。标题为「十一月处理纪录」,上面整理了业平产业通报过的警示和委托项目。

    工兵查看表格的内容。发生时间、处理者、处理内容、结案时间……喔喔,很不错嘛。只要将摘要整理起来,就能精准地查出每个月的工时为多少,以作为请款的依据。先抄在别张纸上,做个统计好了……

    写了好一会,工兵忽然停下动作。

    嗯?

    目光不自觉地被表格所吸引。这个数字是怎么回事?他急忙确认其他资料,查询记载的意义为何。随着对内容的理解愈来愈深入,工兵的脸色逐渐发青。

    (这个……会不会太糟糕了?)

    「?怎么啦,樱坂?」

    室见一脸疑惑地问道。工兵摇摇头,递出手中的处理纪录:

    「这是骏河系统去年的运用工时清单。藉由统计实际的工时,向客户表明我们的估价是合理正常的。」

    「这样很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依照委托内容分类的摘要部分。每月平均都在数件内,唯独某处的件数很不寻常对吧?」

    「十一月……十二件?十二月也有十八件,这是什么东西啊?」

    室见眯细双眼,目光落在「交换埠设定变更委托」的字样上。

    「是伺服器收容交换器的设定变更喔。接获客户『我想把这台伺服器连到指定的网路上』的委托时,就将实体连接埠和VLAN做关连……分配一种类似网路ID的东西,就能使用了。」

    「这我都知道啦……」

    但真有这么多件吗——室见露出这么询问的表情。这也难怪,毕竟自己也是这样怀疑的。

    「客户扩充系统的速度,可能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快喔。唔……其中还包括了关闭连接埠的委托,所以算是有增也有减。总而言之,由于客户频繁发生交换器的设定变更,所以委托的件数也跟着增多。」

    「……的确出乎我们的预料呢。不过有什么问题吗?这就代表我们发生了额外的工时,而且还是收取同样的月费。客户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迁怒于我们。」

    「按常理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

    工兵拿起一旁的运用需求定义书,迫不及待地直接翻开中间部分:

    「看这个。关于伺服器收容交换器的运用。『本系统的责任分界点至边缘交换器的连接埠,不负责管理各连接埠的设定及连线状况。连接埠的组态资讯由客户自行维护,变更设定时的资料更新,也由客户自行实施』。」

    「…………」

    室见皱起眉头。她一脸凝重地接过需求定义书并详加确认,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换句话说,这十二次和十八次里,客户也同时更新了这么多次的管理资料?」

    「是的,而且我们既然不负责组态的管理,对客户的申请也就未加确认,直接拿来设定了。其结果就是,由于申请内容的错误或疏漏,使得连线障碍频繁发生……平均每一次的申请,后绩都要伴随三、四封修正申请的往来。」

    客户说什么,我方就照做。申请内容有无问题,都是客户必须负责的,骏河系统完全不加以干涉……就某层面来说,这是相当简洁的运用。毕竟有了控制成本这个名义,再加上双方事前都已经敲定:相信应该没有人会抱怨才对。但实际上,客户所承受的压力确实不小。倘若Almada要发动攻击,这势必为一个理想的目标。

    工兵猛然回忆起痛苦的往事。

    江古田建设的败因。据点资讯的管理方法。

    当初认为据点的整合与废除会很频繁,因此骏河系统才委托客户自行管理组态。相较之下,Almada却是提案使用一套系统,透过专用的网页来做据点的即时管理。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就不用再多说了。假如敌人这一次也采用相同的手段——

    工兵全身冒出一股寒意。

    就仿佛走夜路的时候,前方居然出现一个大洞。幸亏身上刚好带有手电筒,才能及时发现。但若未能察觉而继续前进的话,就会摔得遍体鳞伤。

    工兵急忙拿出手机:在电话簿里寻找人名。

    「等……等一下,你要打给什么人?」

    室见狐疑地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和梢商量一下了。请她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当前的成本下,改善交换埠设定的运用——」

    「笨蛋。」

    她一把抢过手机,表情僵硬地看向这边:

    「你冷静一点,原价维持不变,却还要单方面加重作业,你想把这个案子搞成钱坑专案吗?况且只有这个部分不寻常降价,你要怎么顾及和其他估价项目的整合性?工时单价的说明会变得乱七八糟喔。」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但若不设法解决这个问题,必定会导致失败的局面。一旦发现任何的突破口,Almada势必就会全力抢攻吧。既然得知弱点所在,就不能放任不管。

    「啊,不然就说我在做prc-sales如何?因为这位客户后绩可望会发包其他案件,所以我们先实施一些运用支援,当作是提案活动的一部分。」

    工兵满怀希望地这么建议,却立刻遭到室见摇头否定。

    「名义上说得再好听,一样要消耗我们员工的工时吧?到头来,还是要有人无偿提供支援。这可是做生意的旁门左道,属于犯规的喔。」

    「不然——」

    工兵的思考停止。没有其他的备案了。无论怎么想,脑中依旧是一片空白。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室见毫无回应。她像一块石头般沉默不语,薄薄的双唇扭曲成へ字形。

    工兵紧咬牙根。

    混帐,就算已经知道敌人会从哪里下手,若不能采取防范策略的话,就等于徒劳无功。只要待在骏河系统这家公司里,难道就永远无法胜过Almada吗?

    「要是我们公司有制作运用工具的编制……」

    听工兵咬牙切地这么喃喃自语,室见忽然抬起脸来:

    「什么?运用……什么东西?」

    「就是运用工具啊。像Almada在江古田提案的那样,要是有一个能够自动受理连接埠设定变更的系统,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不仅运用起来省时方便,也不会影响到工时。」

    「…………」

    室见陷入沉默。她沉思了好一段时间后,投来试探性的目光:

    「什么样的系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再跟我说得详细一点。」

    「跟你说……这不过是我的一种想像罢了。」

    「无妨。」

    工兵叹了一口气,开始描绘出脑中的想像图。先是首页画面,上面有登入帐号和密码的输入栏位。

    「……选单页有各台交换器的清单。然后,只要点击欲变更设定的交换器,就会跳出该机器的正面图,连接埠像这样排成一列。」

    他在画面中央绘出许多方格,每个连接埠就用一个○来代表。

    「然后,这些连接埠都可以点选。选择后,会出现目前的设定为何。包括速度、所属VLAN还有description………注解之类的。就是这方面的资讯。」

    他接着画出下一个画面。

    「凡是显示出来的资讯,都能进行变更。操作者可以在下拉式选单里改变VLAN和速度,然后点选【变更】键。如此一来,相关的资讯就会传送到该交换器,完成设定的变更。当然了。整个系统本身的管理资讯也会自动更新。设定和管理同时进行,简直就是一种理想的工具。」

    工兵停下手中的笔,下意识叹了口气:

    「不过,理想终归还是理想吧。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制作,而且应该也要花不少钱才对。」

    他自嘲般地这么说道。但室见却保持沉默,一脸为难地盯着纸面。

    工兵的一颗心不禁活跃起来,意识中闪现一丝希望。

    咦,这莫非是——

    「那个……室见,难道你会写这种系统?」

    「不。」

    立刻失速。满心的期待一口气消退。什么啊,害我白高兴一场。

    他失望地垂下双肩之际,室见忽然翻过纸张背面,将刚才的草图拿到工兵面前。

    「我做不出来……不过,我知道有人办得到。」

    「咦?」

    工兵盯着这张纸,错愕地猛眨眼睛。意想不刭的一句话。室见露出一副相当不愉快的表情。

    「咦,是谁?藤崎先生?」

    室见摇摇头。

    「不然是……梢?」

    「不对。」

    嗯嗯嗯?

    那么会是谁?难道是公司外面的人?她认识那种不收钱,却愿意出手帮忙的好心人吗?唔,可是她看起来为何会这么不高兴?就彷佛要向某个杀父仇人求援一般——

    「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面对沉默的工兵,室见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这么告知,表情还是一样灰暗且忧郁。

    「我们公司里,有个叫软体开发部门(SD)的地方。」

    SoftwareDevelopmentDivision——简称SD部门。他们是负责应用程式以及网页服务开发的团队,由一群程式设计师和网页设计师所组成,拥有包括江古田建设在内的众多客户……似乎是这个样子。之所以如此不确定,主要是因为自己和他们之间至今几乎没有业务上的往来。记忆中和SD部门的接触,就只有刚进公司的第二天,把那里当成SE部门的办公室而误闯进去罢了。当时SD部门的成员们,个个都像冷冻鲔鱼一样毫无反应。自己如今依然能回忆起来,弥漫在室内的沉重气氛,土黄色的脸和嘴角上的白沫。由于这一幕惨状,自己原以为今后不会再接近那里了。但听室见刚才这么一说,他们的确是最适合处理这件事情的组织。早知道的话,应该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们才对。

    当着猛抽一口气的工兵面前,室见拿出手机,一脸不情不愿地按下拨号键:

    「……喂,我是室见。辛苦了,请问福大先生在吗?」

    一阵沉默后——

    「啊,福大先生吗?抱歉假日打扰您。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一下……咦?是关于工作方面的。怎么,不行吗……是的……不……是的,您在办公室吧……好的,我这就过去……好的。」

    那么失礼了——说毕,她便挂断电话,拿起自己的行李。

    「对方说愿意听听看怎么回事。我们现在就去公司吧。」

    「那……那个,室见?稻大先生是谁啊?」

    工兵完全跟不上状况。明明是假日,为何会想到打去公司?莫非早就料到,想找的人会出现在公司里?

    室见扭起嘴角:

    「福大先生……他是SD部门的程式设计师。专长是开发网页应用程式和OSS的自订。」

    「OSS?」

    「openSourceSoftware(注:开放原始码软体)。」

    唔,听不太懂。总之知道是某个愿意帮忙制作该工具的人就行了。但如果是这样,她应该要表现得高兴一点才对吧?

    室见并未再多做说明,迳自站了起来。工兵急忙端起餐盘跟了上去。离开店内后,两人经过麦当劳前,走进富士见坂,沿着明治大学Libertytower所在的道路前往御茶水车站。速度很快,几乎是大步地向前行走。就在工兵开始有些喘气的时候,前方忽然慢了下来。?

    不久,室见完全停下脚步。她独自站在人行道中央,一脸烦恼的表情。

    「那个……室见?」

    「…………」

    到底怎么了?话也不说清楚,就突然走到外面来,现在又忽然停下,老实说根本莫名其妙。

    工兵正要再次开口呼唤时,对方猛然深吸了一口气:

    「啊啊,真是的!不行,我果然办不到!」

    周遭的行人纷纷驻足,显得有些错愕。室见一手按住额头:

    「我不能欠,也不想欠那家伙的人情!啊啊,刚才真不该打电话的。全身都起鸡皮疙瘩,耳朵也好像也怪怪的。恶心死了!」

    「等……等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先冷静下来啊。」

    工兵将她带到人行道旁。室见彷佛受冻一般,不断颤抖着下唇。

    「这么说,你……跟那个叫福大的人关系不好吗?」

    「……岂止是关系不好,根本不是那个层次的问题。」

    室见的声音彷佛在诅咒些什么。

    「我生理上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人。一想到那张脸,就会满肚子火。待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呼吸就够恶心了,待会儿居然还要当面交谈,我实在受不了。」

    「…………」

    ……好夸张的说法。简直就要全盘否定这个人了。

    「呃……你们在工作上有什么冲突吗?比方说,梢跟你就为了运用交接的事在争吵。」

    「不,我们在任何案件中都没有过交集,我也不想和他有交集。」

    …………?

    「那为什么会——」

    为何会如此厌恶?工兵整个人愣住,深烕一头雾水之际,室见向一旁移开视线:

    「入社欢迎会的时候……我被他性骚扰了喔。」

    「性——」

    性骚扰?

    意料之外的这个字眼,令工兵哑口无言。室见搂起自己的双肩:

    「那个时候,许多部门刚好都有新人遥来,于是大家就联合举办了欢迎会。当时我跟海鸥并不是很熟,没认识几个人,所以就独自坐在角落喝东西。结果那家伙突然跑到我身边!」

    「…………」

    「他一开口就是『哇啊,是活生生的JC?还是JS?真是太萌了。喂,说句话来听听嘛。喔喔喔喔!钉宫出现啦——!』这句话。」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哪国的语言?」

    「谁知道?总之他整个人非常兴奋,一直在我身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我毕竟是新进员工,对公司里的前辈自然能忍就忍。结果没想到——」

    室见用力闭上双眼,紧握的拳头不断轻微颤抖。

    「那家伙居然呼吸愈来愈急促,开始伸手对我的肩膀摸啊摸的。」

    ……咦?

    「两只眼睛不断在我的胸部和腰部之间游走。」

    …………!

    「不仅如此,还一直问我穿什么尺码的衣服。最后——」

    怎……怎么会,难道真的——

    「他竟然告诉我:『你很适合扮成魔法SEALs艾莉卡耶——啊,知道吗?那是现在电视上播放中的动画角色,是个国小女学生,体型跟你非常吻合。我来出钱,要不要穿穿看啊?』」

    「啊?」

    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但室见毫不理会工兵全身无力的反应,情绪更是激动了几分:

    「国小女学生?什么不好讲,偏偏把人家形容成国小女学生?而且还说我『适合』扮成动画角色,意思是我穿起那些小孩子的扮装来一点也不突兀吗?看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那个——」

    工兵忐忑地举起手来。

    「不好意思,这就是你所谓的性骚扰?」

    「没错!」

    唔,还以为是对方喝醉之后,藉着酒力做出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若是如此,事情可能就更为严重了吧。毕竟她对性骚扰的定义,似乎是看对方有无提及自己的身体特征(=幼儿体型)来断定的。

    话说回来,包括圣诞装的那件事也好,室见还真的很讨厌角色扮演呢。平时那么讲究穿着,原本以为她会有兴趣多多尝试其他服装的。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尽管倾头不解,工兵依然继续追问:

    「然后呢,室见你是怎么回答的?」

    「那还用说?我立刻赏他一记飞身双踢,把他踹到墙壁上。」

    呀啊——!

    欢迎会当天,一个新进员工对公司的前辈暴力相向。

    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好吧。没有被开除就够幸运的了。

    「从此以后,那个白痴就对我怀恨在心,不断地到处造谣中伤我。像是『室见是个暴力女』、『未开口就先捅出螺丝起子』、『别看室见那副模样,其实勾引过一整打的男人』等等。」

    除了最后一点,其他好像都是事实的样子……算了。

    工兵不禁叹气,绝望感开始占据心头。就彷佛垂吊在眼前的蜘蛛丝忽然烟消云散一般。

    「应该说,要拜托关系如此恶劣的人来帮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吧。你怎么会想到他呢?SD部门并不是只有那个人才会写程式啊。」

    根本用不着去拜托关系这么差的人,不是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问其他人也只是白费工夫。一听到这种事情,他们不到三秒就会开口拒绝。」

    室见冷冷地回答。

    「?怎么说?」

    「应用程式的开发充满了风险。不同于基础建设或市售软体,只要想做的话什么都能办到,所以只要在需求定义上有一点小失误就会害工程师进入死亡行军状态(注:在软体业界常用「死亡行军」来形容长期超时工作还看不到终点的绝望状态),最后成为钱坑专案。因此那些人都养成了不会轻易答应别人要求的习惯,凡事先拒绝再说。」

    「福大先生……他不一样吗?」

    「那个人……再怎么说也是个天才。」

    室见的语气显得苦涩。

    「他可以在脑中组装原始码,马上动手coding喔。要做哪些处理,大概立刻就能想到吧。当别人讨论个老半天时,程式就已经完成。弄好啦,我要回去工作了——类似这样的一个人。」

    「喔喔——」

    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这样听下来,的确是帮忙的最佳人选。唔?应该说,还有其他杰出的人才可以拜托吗?业平的现况访谈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临,难道只是和室见的关系不好,就要断了运条生路吗?

    不,当然不行。

    工兵面向依然气呼呼的室见,语气坚定地告知:

    「知道了。那么由我去拜托福大先生好了。这样总可以吧?」

    室见「啊?」了一声,抬起脸来。那褐色的眼眸不断地眨着。

    「我和福大先生没有任何恩怨,只要告诉他来意,那个……应该会愿意听我说明运用工具的事情。室见你跟着一起去,当面替我做个介绍就好。这样一来,你应该还能够忍受吧?」

    「可……可是,刚才打电话约他的人是我……」

    「现在不是这么死脑筋的时候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法,以便拟定对付Arnaida的策略。更何况,我们还有其他一堆问题没有探讨呢。」

    这句话说得真是义正辞严。

    室见烦恼了好一会。或许是觉得就这么想下去也无济于事,她简洁地说了一句「总之先过去吧」然后迳自迈出步伐。

    在御茶水的十字路口前左转,穿越一堆补习班后来到公司。两人从昏暗的电梯间前往七楼,抵达骏河系统的办公室。

    柜台的灯光处于关闭状态。由于保全系统已经解除,或许有别人在里面,但完全听不见任何说话声,气氛显得非常阴森。

    两人在走廊上直直前进,打开一扇写有「软体开发部门」的门。这个瞬间,暖风迎面扑来。或许是室内换气量不足,空气中还飘有杯面的气味。放在地上的东西是……棉……棉被?

    一幅相当有居住感的光景。由于每个隔间都比较高,视野完全遭到遮挡。某处隐隐约约传来喳喀喳喀的耳机外泄音乐声。室见表情愈发阴沉,走到其中一个隔间前停下。她用拳头轻轻敲着隔板:

    「福大先生,您辛苦了。」

    一个圆滚的轮廓转了过来。

    是个还不到三十五岁的男性。细长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有力的嘴角,眉毛大概有整理过吧,呈完美的弓形。说是美男子……应该也不为过。倘若以每个部位个别而论的话。

    然而,整体看起来显然不太平衡。毕竟轮廓太大了,下巴一带彷佛塞了什么东西,显得又圆又肥。而英俊的五官全数挤在脸部中央,就像失败的笑福面一样……或许可以这么形容吧。好比将布莱德彼特的五官缩小成三分之一,贴在伊集院光的脸上那样。

    「喔——辛苦啦。」

    福大仅仅瞥了室见一眼,又回头面对萤幕。那短小的手指持续盲打着键盘,明显地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

    室见的表情扭曲。或许是想不出该怎么开口,她的嘴巴不断张开又合上。

    「怎么?」

    过了好一会儿,福大这么问道。他的目光依旧盯着萤幕,看似有些不耐的样子。

    「假日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要讨论工作上的问题。有这么重要吗?我可是很忙的,忙到就连假日都要像这样来公司工作……你知不知道啊?」

    「…………」

    「没事的话就回去好吗?」

    实在看不下去了。工兵连忙按住室见,自己走到前头。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等她居中介绍了。

    「不好意思,突然前来拜访。那个……我是SE部门的新人樱坂。」

    「新人?」

    福大一脸狐疑地望向这边,不断地眨着那细长却相对小了许多的眼睛。

    「是的……去年四月才刚进公司,目前正在室见的底下工作。」

    「室见的……部下?」

    他嗤之以鼻,脸上露出揶揄般的笑容来:

    「喔,不错嘛,居然有部下可以使唤了。你愈来愈了不起罗,室见。你要不要紧啊?有没有被她恐吓还是暴力胁迫?」

    「我……」

    悲哀的是,自己居然不能很笃定地回答「没有」。老实说,前阵子被螺丝起子刺中的部位,到现在都还会隐约发疼。就在工兵陷入沉默之际,室见绷起了脸颊:

    「福大先生您至今好像还没有分到任何的部下吧。究竟是第几年了啊?看来一个会性骚扰的训练员,果然不适合带领下属呢——」

    哇啊。

    一招礼尚往来。果不其然,福大的脸色顿时一沉:

    「什么?你想吵架是吧?谁会去碰自己公司里的女人啊——又不是要自找麻烦。」

    「嘴上说麻烦,是谁一直要逼某个女人扮成小学生的角色啊?奇怪,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动画的图片呢?像这样的嗜好,果然很符合您的精神年龄呢。」

    被这么一说,工兵这才发现,福大的桌上都是五彩缤纷的颜色。动画图案的海报、模型以及DVD的盒子密集地摆放在一起,上面统统画着某个大眼睛的女孩子装备格林机炮的模样。仔细一看,电脑桌布也是这位女孩的插画。主控台的视窗被调成半透明状,重叠在少女的站姿上。

    福大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移动那庞大的身躯挡住萤幕:

    「少罗唆——!别管我!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浪事的话就给我滚回去!烦死人了!」

    「好……好了好了。」

    工兵努力安抚着,同时转头望向室见,投以「拜托,请你们不要再吵架」的哀求眼神。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今天是我拜托室见和我一起过来的。所谓的事情,是关于我的工作方面。」

    福大的眼中恢复理智。他疑惑地问:「你的工作?」工兵点头回答:「是的。」然后做了个深呼吸,开始解释目前所遇到的状况。关于Almada的存在,业平案件的困境,以及交换埠运用的弱点。

    从头到尾说完后,福大露出思索的目光。他撑起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喔——透过网页来管理网路设备吗?同时还要进行设定。」

    「……办得到吗?」

    「也不是不可能啦。」

    那细长的眼睛略微眯起,目光中带着试探之色。

    「不过像这种事情,应该透过上司来交涉吧?由藤崎先生和我们的主管进行磋商,根本没有必要浪费你们的假日来协调啊。」

    「这是因为……」

    「如果协调就能马上解决问题的话,我们就不会专程来找您了。」

    室见用失落的语气这么开口。福大先是疑惑地扬起眉毛,随后便扭动嘴角:

    「换句话说,这件事情不能案件化就是了?是没有预算还是没有时间?总之,按正常的流程来处理,想必不会被接受的吧。」

    「…………」

    无话可说。但实际上就等于默认了对方的说法。福大发出夸耀胜利的笑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就伤脑筋了。没有资金和技术,却必须拚凑出一个系统来……唉呀,真是太艰钜的工程了。」

    说着,他一边打量起室见。或许是从刚才的叙述里发现,这其中也有室见的参与,他的眼中闪动着残酷的光辉。

    「不过啊,倘若真的由我来出手,也就等于半义务性质地帮忙呢……室见你可是在强迫我做善事喔。而且还挑在这么忙碌的时候。」

    「才没有……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啊,是吗?那就到此为止吧。」

    福大很干脆地转过身去。啊,不,等一下。

    「我……我们知道您很忙,可……可是,除了福大先生外,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没有错吧?室见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

    室见依旧是一张臭脸。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请她收起自尊心来了。目前看来,福大似乎也是一个相当高傲的人。要是两人这样互相摆谱下去。本来可能谈成的事情都谈不成了。

    可能是工兵的祷告奏效了,室见配合地点了个头。

    干得好,这样传达出福大的实力也获得室见的认可。果不其然,福大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错,她还说要及时处理这种不合规定的委托,就只有福大先生才能够办到了。换成是其他人,总是藉口风险太高或不敷成本,完全不愿意动手。」

    「…………」

    被别人称赞,相信任谁都不至于发脾气。福大看似并不排斥的样子。他将双手在腹部上交叉,撑开鼻腔:

    「的确,其他人就算想要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吧。他们全都是一群什么『系统分析师』或者『资讯科技策略师』这类纸上谈兵的家伙。平时只会讨论再讨论,系统搞了老半天都动不起来。相较之下,我就是直接从原始码下手了。」

    「就……就是说啊。」

    「老实说,听你刚才叙述之后,我已经想到一个不错的方案了。该怎么制作你们想要的系统,如何组装才能正常运作。」

    「真的吗!」

    工兵惊喜地探出身子,福大则是「嗯」地点了个头。他笑容满面道:

    「不过,我要不要动手就另当别论了。」

    怎么这样!

    工兵差一点跌倒。彼此都谈得这么起劲,对方也表达出理解的意思,最后却还是拒绝了吗?室见到底被讨厌到什么程度了?

    福大向室见投以一种爬虫类的目光:

    「话说,对公司里的前辈暴力相向后却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室见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啊。如果是真心来拜托我的,是不是多少该表现出一点诚意来啊?」

    「诚……诚意?」

    难道要对方跪下来认错吗?不过,福大的要求显然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比方说,扮演这个角色试试看。这样一来,我或许会考虑喔。」

    他伸出手,指着配备格林机炮的女孩子。那是一个有着甜美的笑容,身穿萝莉塔风格服饰的动画角色。

    「…………?」

    室见满脸错愕。她张着嘴巴,整个人变得茫然自失。然而,愤怒似乎在下一刻压倒了震惊,眉毛尾端高高扬起:

    「你……你……你……」

    过于愤怒的她,语言中枢看似无法正常运作。她像只缺氧的金鱼,嘴巴不停地开合。但福大或许早就预料这种反应,脸上浮现嘲弄的笑容,转过头去面对萤幕:

    「嗯,用不着勉强自己喔。反正事到如今彼此也没有可能和和气气的了。就跟之前一样,你管你的,我做我的。关于运用工具的事情,同样照规定来,交给主管他们去协调就好了。」

    等到变成正式的业务委托,我再考虑看看吧。

    他丢下这句话,就要回去做自己的工作。

    请等一下。

    工兵忍不住要这么喊道。实在没时间等待主管们的协调了。Almada的「审问会」不知什么时候会召开。拜托,能不能再多考虑一下呢?

    正当工兵准备拚命倾诉的时候,气氛却骤然一变。

    「我做。」

    压抑的嘀咕声。工兵望去,看到室见正紧咬下唇,睁大双眼,表情宛如般若面具那样可怕。

    福大「咦?」了一声,转过头来。

    「那种衣服,只要我肯穿就行了吧?无论有多少件,我都穿给你看。怎么,在这个地方当场换上就好?」

    面对那带刺的口吻,福大露出慌张的眼神。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唔……那个……」

    「我……我手边没有衣服,要先去买或是跟别人借。」

    「这样啊。那等你准备好再跟我说吧。好了,关于运用工具一事,这下你愿意考虑了吧?」

    「…………」

    「可·以·吧?」

    室见不由分说地施加压力。

    她的双眼彷佛快要喷出火来,小巧的耳朵整个变红,每一根头发都带有劈啪的静电。倘若想蒙混过关,似乎就会立刻爆发。就算是福大也看得出来自己有生命危险吧,他不停地点头如构蒜。

    「那么,就拜托您了。」

    室见用力行了一礼,接着转过身去,就这样大步地迈出步伐。工兵则是急忙跟在她身后。

    唔……这种看似不欢而散的结果,真的没问题吗?最后几乎就是采用胁迫的方式了吧。

    但室见的背影,完全拒绝工兵的呼唤。找不到任何的机会。离开房间之前,工兵回头一望,只见福大正茫然地凝视半空中。

    到头来,两人当天未再讨论些什么,便直接解散了。室见的不满情绪达到了极点,根本不是可以好好说话的状态。相较之下,福大似乎变得相当暴躁。工兵准备回家的时候,遇上某个看似SD部门的人询问:「你们刚才做了什么?」

    「福大那个家伙,好久没看他这么生气了。一直在踹垃圾桶,嘴里还不停念着:『那是什么拜托别人的态度啊!』」

    …………

    看来果然是交涉破裂了。工兵带着忧郁的心情回家,首先打开冰箱,将买来囤货的啤酒灌入喉咙之中。真是的,我们公司的员工,为何每个人动不动就在生气。好歹年纪也不小,真是难看死了。就不能学习一下什么叫做忍耐吗?

    内心始终无法平息的工兵,这时选择拿出手机。真想找个人好好吐一场苦水。他在电话簿内寻找,选了一个号码拨出。

    不久,电话接通了。

    「啊,喂?」

    「誉吗?你真是个笨蛋。」

    「怎么突然骂人啊?」

    对方吓了一跳。呼——像这种时候,对自己人不需要客气了。既然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就来道个歉吧。

    「抱歉,心情有点不痛快,所以想要找人发泄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没事就骂人笨蛋,这在学校里可是属于霸凌喔。」

    「你还没有被同学欺负过吧?你大概会觉得这种事情挺新鲜的。」

    「不不。」

    誉这么否定道,声音听来有些僵硬。

    「才没有这回事,我也非常危险喔。有好几次只要处理不当,就会陷入被霸凌的立场。」

    「是吗?」

    真是意外。她的个性很男孩子气又相当洒脱,应该不至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才对。

    「嗯,前阵子还被一个男生戳了肩膀。」

    「什么——?」

    工兵呼吸急促,紧握住手机。

    「那个家伙,居然对人家心爱的妹妹做这种事!快告诉我他家地址,我要去兴师问罪!」

    「别这样,你又不是这块料。」

    当下就被拒绝了。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对方是班上的男生,突然就从背后按住我的肩膀,然后出说了一句:『樱……樱坂,你好吗?我非常好喔!』」

    「…………」

    「我回头望去,发现那家伙的脸好红,还有一群男生站在远处看着这边偷笑。」

    好明显的一幅光景。这根本就不是霸凌吧。全身无力的工兵问道:

    「然后呢?你怎么处理?」

    「先下手为强,把他勒昏了。」

    「喂喂喂喂!等一下!你在干什么啊?」

    「没问题的,我有亲眼看他活过来了。」

    「那不就是假死状态吗!万一留下后遗症该怎么办?」

    哎呀~~手机另一端传来不好意思的声音。

    「可是,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嘛。之前也发生过突然被叫到校舍后面,还有叫我放学留下来,有话想对我说之类的。简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偷袭呢。」

    「……你说的那些人,全都是不同的男生?」

    「嗯?嗯,是啊。」

    这家伙怎么回事?其实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真是太嚣张了。

    「顺便问一下,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好想交一个喔——」

    「那以后就别先下手为强了。」

    「?跟那个有什么关系吗?」

    工兵仰天长叹。我妹妹果真是个大笨蛋。

    誉先是疑惑地哼了一声,便换上正经的语气:

    「算了,然后呢?如果想吐苦水的话就尽管来吧。我听着呢。」

    「唔……我也不是要租你谈论那么严肃的话题啦。」

    自己还没沦落到,必须要向一个国中生倾吐工作上的烦恼。原本想装出一副不要紧的模样,但工兵随即改变了念头。不……恰好相反吧。正因为是和工作毫无关系的国中生,聊起来自然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吐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换成同事或父母的话,就做不到了。

    仅沉默了一会,工兵便开口道:「其实——」他叙述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公司内的不和,特别是室见与福大之间的摩擦。

    「……大致就是这样子,真的很乌烟瘴气,好想要叫你过来调解一下。我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头大的了。」

    听完工兵的抱怨,誉发出「嗯——」的低吟声:

    「我是不太清楚啦,不过哥哥你最好不要夹在他们的中间喔。」

    「?怎么说?」

    「室见小姐……还有那个福大先生对吧?他们两个人的自尊心都很强吧。像这种人,一旦有部下在场,就会变得非常死要面子喔。为的就是不想在部下的面前被削弱了气势。类似这种感觉吧。」

    ……啊。

    「像我的朋友吵架时,我也曾经去劝过喔。尤其在社团内,一堆学弟妹都在看着时,真的会非常棘手呢。平常明明就是个很好沟通的人,却一下子变得超级固执。」

    「社团和公司不一样吧。」

    「都差不多啊。一样有资深和资浅、上司和下属之分。再加上彼此的年龄差距更大,情况可能会更严重喔?」

    「…………」

    这么一说,确实是如此。在自己的面前,室见总是表现出一副前辈的姿态。她努力想让自己看来像一名上司。就好比带着孩子的肉食动物,或是产卵前的鲑鱼那样。她会对福大的每一句话产生过度反应,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要是跳出来讲话,只会让双方更为固执。可是,什么都不做的话,接下来的好几年都会处于冷战状态。总不能等待他们慢慢破冰的时候吧。」

    「这个——」

    誉有些欲言又止。沉默了好一会,她终于开口:

    「我也不知道。」

    喂。

    「因为,我又不晓得公司实际上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牵扯到金钱的事情,也不好随便给什么建议。」

    「你刚才不是说,社团和公司很类似吗?有没有什么你在学校里观察到的心得或是体会!」

    「问我也没用啊……」

    听来十分困扰的声音。誉在电话另一头跺脚的模样,彷佛就浮现在眼前。

    「我基本上很重视自己的感觉啦。要是劝了半天还没有起色,我就自己回去了。这样一来,对方在担心之下就会跟着追出来……自然而然就和好罗。」

    「…………」

    好没用的一个建议。参考价值低得惊人,还远不如去神社抽个签比较实际。

    工兵叹了口气,揉揉眉间:

    「0K,抱歉聊得这么晚。我觉得心里舒畅许多了。」

    「这样就好了吗?」

    尽管还好不到哪里去,但自己毕竟不是为了追求什么答案,才会在这里大吐苦水的。就刚刚那个建议,其实已经算很够了。

    「嗯,想不到还挺有参考价值的。」

    誉立刻抗议:「什么叫『想不到』啊!」工兵随口应付了几句,便挂断电话。不知不觉中,酒力开始发作了。脑袋好沉。将手机接上充电器后,他就这样倒在床上。

    究竟该怎么让室见和福大两人和好呢?不让他们彼此争面子,却也不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出什么好办法……算了,明天再来好好思考吧。睡一觉起来之后,脑袋应该也清醒许多,或许会冒出一些疲劳时所想不出来的好点子。

    明天事就留到明天做。

    念着这么一句消极的格言,工兵逐渐入眠。他丝毫不认为会有什么顺利的进展。

    *

    从结论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想什么办法了。隔天星期一,担心应该如何协调的工兵来到公司之后,就收到了福大寄来的邮件。主旨为——关于运用工具一事。

    「你昨天拜托的事情,DEMOC经可以动了,过来一趟吧。我做个解说。」

    …………?

    工兵一阵错愕,急忙赶往SD部门。至于室见,则是一大早就外出作业了。穿过依旧和迷宫差不多的办公室隔间后,福大就坐在椅子上,维持和昨天一样的姿势。

    「啊啊,来了啊。」

    他用毫无起伏的口吻这么说着。这位微胖的前辈抬起下巴,示意着萤幕上的画面。

    金属质感的浏览器里,显示着一横列的网格。左边的页框中,存在类似主机名称的英文字母清单。福大操作滑鼠,点选其中一个网格:

    「照你的要求,现在可以从连接埠的选项中变更LinkMode和VLAN罗。使用的程式语言是PHP,交换器清单则是透过MySQL的资料库来管理,你们自己去增加和删除吧。Apache你总会架设吧?算了,不知道的话,室见应该会帮忙弄。」

    「请……请让我看一下。」

    工兵接过滑鼠,开始操作画面。首先选择交换器,然后点选连接埠,变更参数后按下执行。

    系统本身也会同时更新资讯。自己昨天随便画出的草图,就这样直接动了起来。

    福大指着摆在一旁的交换器:

    「我用了一个叫PHPCiscoTelnet的class来负责传送指令,记得把机器设定成允许telnet喔。要不要确认一下有没有变更成功?」

    「好的。」

    萤幕上出现终端机软体的视窗。或许是已经和桌上的交换器连线完成,视窗中可以见到的命令提示字元。

    showrunintfa0/12

    按下Enter。

    刚才从浏览器变更的设定……已经存进去了。包括速度、VLAN和注解部分,也都详实地反映出来。

    工兵不敢置信地再次操作滑鼠。他透过网页画面做了和刚才不同的设定,并确认主控台……哇啊啊啊啊!真的变更成功了!

    一种彷佛见识到魔法的心境。不必买什么机器,利用手边的电脑居然就能达成自己的要求。而且仅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做出几近于完成品的DEMO。

    (太厉害了……)

    工兵望着福大,整个人说不出话来。肥胖的前辈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这样行吗?跟你构想中的差不多吧?」

    「是的……简直完美极了。」

    「那就好。」

    福大调整坐姿,让办公椅发出嘎叽嘎叽的声响,盲打着键盘:

    「那么,原始码我就放在档案伺服器上,先把路径寄给你。使用方式和注意事项写在wiki。有任何问题就用电子邮件沟通。」

    「谢谢您!」

    工兵由衷感激地行了一礼。但福大却是挥挥手:

    「不用客气,这件事情算是了结了。我现在要回去处理自己的工作,记得叫室见别再来烦我。」

    「…………」

    还真的这么惹人厌呢。基础建设和应用程式,倘若双方合作的话,应该能够完成更多样化的案子才是。看来他对那记飞身双踢依然余恨未消,实在太可惜了。工兵叹了口气,往后退去,准备踏上来时的隔间迷宫,但忽然被叫住了。

    「话说——」

    懒懒散散的声音。回头一看,福大依然在盯着萤幕。

    「咦?」

    「室见她是不是变了很多啊?」?

    听不懂这个问题的意思,福大转过头来,越过隔间墙看着错愕的工兵。

    「为了拜托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意见,这种事情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分得清事情的轻重,收起自己的自尊心,这根本就不像室见她的风格。」

    「…………」

    室见变了……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和当初认识的时候相比,性格的确是圆和了许多。不过,还是一样的暴力,甚至昨天也吵得不欢而散……嗯?

    思考了好一会,工兵倾头回答:「我也不晓得。」

    「对不起,我是去年才和室见一起共事的。」

    「是啊,你毕竟是个新人呢。」

    福大耸耸肩膀,看似放弃了。他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重新面向电脑:

    「抱歉,还把你叫住。希望你们的案子能够顺利。」

    「好的。」

    谢谢您,真的帮了非常大的忙。

    工兵深深地行了一礼,转身迈出步伐。这一次,就没有被叫住了。

    走出SD部门的办公室,工兵呼了口气,一股迟来的兴奋情绪随之涌上心头。太好了,成功了。我们终于获得强大的武器。交换埠自动管理系统……非属基础建设类,而是另外提供的应用程式层级服务。

    对于Almada而言,这想必是意料之外的防御对策吧。乘着他们得意洋洋地攻击运用方面的疏漏时,我方就拿这个DEMO来加以反击,实在是大快人心的光景。工兵心里不禁快活起来。

    接下来……还有哪些东西?准备关于备援设计的说明资料,统计运用工时的明细。技术方面的问题可以交给室见应付,机器的评选也稳若磐石,应该没有留下让对方质疑的空间。

    不过。

    工兵的脑中掠过那位鲍伯短发的女孩身影。

    那带着自信的微笑,说出「将业平变成我们的地盘」这句话的少女表情。

    仅仅是势均力敌的话,就能赢得了她吗?只是站在同等的擂台上,就能分出胜负吗?

    不。

    说得好听是势均力敌,但实际上的失败机率是五成。攸关骏河系统命运的一战,绝对不能够就这么掷骰子般地听天由命。

    必须要寻找更强大的武器才行。能够将Almada一击打倒的装备……唔,即便太过于奢求,起码也要找到能够增加我方优势的有利情报。

    …………

    烦恼了好一会,工兵终于开始行动。他回到座位上,翻找自己的名片夹,取出其中的一张。确认过上面的联络方式后,用手机拨打。不久,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骏河系统的樱坂。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电话另一头的某人,似乎猛抽了一口气。

    *

    「势均力敌根本没有意义,必须彻底解决对方才行。」

    打断其他人发言的这个声音,比自己预料中还要响亮。

    周遭的目光顿时集中而来,次郎丸缘立刻绷紧了表情。

    总公司办公室所在的大楼四十二楼,面向南方的会议室里,可以清楚地望见东京铁塔。业平产业的业务谘詾小组成员,正围绕着会议桌而坐。他们都是比自己有着数倍甚至于数十倍经历的强者。一般来说,自己就连发表异议都要再三考量一番。但现在并不是墨守成规的时候了。

    「骏河系统的规模虽小,各类人才却相当丰富。之前之所以占上风,都是因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未必就能够依样画葫芦。倘若看轻对方只是个小型的基础建设商,将来一定会尝到苦果的。」

    「我们并没有看轻对方。」

    身穿暗色西装的壮年男性这么耸耸肩膀。

    「业平的案子,除了基础建设外,还有许多方面可供下手。像是业务支援系统(SFA)、客户管理系统(CRM)及群组软体。在我们手中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就必须有效率地分配时间和工时。按照目前所获得的情报,在基础建设这一块上已经很够用了。既然如此,就应该将资源分配到其他的领域。」

    「仅仅『够用』是不行的。」

    次郎丸不自觉地加重语气。

    「对方也已经知道我们所采取的手段,了解Almada是如何赢得江古田和其他案件的订单。如此一来,势必会拟定防御策略。如今不能再像以往那样……认为只有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

    「那么,你想怎么做?过去的资料都已经阅览完毕了不是吗?」

    男性出示资料。的确,我方已经取得骏河系统的建构成果、运用文件,甚至是估价单。进攻的目标已筛选完毕。但依然不够,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笃定胜利。

    次郎丸想了一下,抬起脸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后开口告知:

    「我想进行一场模拟战。」

    室内顿时一阵骚动。

    「将小组分成两块,其中的一块扮演骏河系统,然后让双方进行辩论,藉此预测对方的反击手法。针对那些意想不到的防御策略,就立刻进行分析并讨论对策。倘若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模拟一下业平方面的反应。」

    「这太花时间了。」

    SFA的女性负责人面有难色地这么表示。或许因为下一个议题刚好是自己的业务范围,她明显地摆出一副不胜其扰的表情:

    「基础建设案件的规模好像是一千万?还是两千万?无论金额多少,从整体的角度来看都是微不足道的。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上面,真的有意义吗?」

    「新DC是攻略整个业平的关键所在。只要拿下这里,从应用程式到设备,我们就能将案件渗透到所有的层级。但反过来说,倘若基础建设被对方拿走,所有案件就没有指望密切地结合在一起。即便成本效益差了一些,也绝对要抢下来才行。」

    「考量整体战略的人可不是你喔,缘。」

    「同样也不是SFA负责人的管辖范围。」

    这句挑衅的反驳,令对方红透了脸。在议论即将白热化之际,现场响起一记敲击声。

    「到此为止。」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议长席上。一名金发蓝眼,有着鹰勾鼻的男性刚网敲打桌子。切斯待·罗兹……不用说,正是这支无敌舰队的绝对君王。罗兹沉默地环顾安静下来的成员们。

    「没有时间慢慢讨论了,直接决定方针吧。缘,你的计划需要多少时间?」

    来了。

    她吞了吞口水,瞬间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拟定出可行的计划后开口回答:

    「三小时……不,两个小时就行。」

    「很好。」

    罗兹点点头。

    「明天的组长会议时间,就挪给你的计划来使用。必要的成员由你挑选,人选和资料在今天之内给我,知道了吗?」

    「是。」

    「那么,这个问题就讨论到这里。我们回到议程上,下一个议题是?」

    SFA负责人连忙坐正姿势。参加会议的成员仿佛忘了刚才发生的冲突,再次热烈地讨论起来。

    呼——

    肩膀顿时放松下来。

    脖子满是汗水。刚才自己似乎比想像中还要紧张。心跳得好快,彷佛发了高烧一般。

    不过……这样一来,就能做到最好了。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必须将极不完整的攻击策略朝完美的状态升级。因为自己向他宣布过,要夺取所有的合约。

    樱坂工兵。

    初次见面时,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所属公司不同,却一样是新人的地位。也许是由于Almada内并没有和自己同年龄层的员工,因此每当在提案场合遇见对方时,总会涌出一股同伴意识。

    放眼公司内部,每个人不是比自己年长,就是曾有过其他的资历。尽管声称实力主义至上。年龄或性别根本就不算什么,但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许还是感到很寂寞吧。待在这种没有劲敌,没有任何对象能以同样条件和自己竞争的环境里。

    同年龄、同职业、同样的资历。

    倘若失败的话,就完全没有藉口了。到头来,纯粹只是证明自己还不够努力。

    这……是多么令人紧张的一件事啊。

    次郎丸呼出一口气,张开全身的毛孔。

    一颗心火辣辣地跳动着,精神处于最高昂状态。

    获胜,获胜,获胜。

    一定要获胜,然后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努力。

    她抬起视线。浮现于黑夜中的东京铁塔,就彷佛一根祈祷胜利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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