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访者们

    1

    星宿寺的讲堂是间十分宽敞的佛堂。

    木制平房。靠里面的墙正中放着不动明王,其他几面墙壁则是以沿着墙壁的形式等间距的供奉着佛像。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照在地板上,被供奉着的佛像们则从深处的昏暗之中静静地注视着堂内。

    讲堂之中有着将近可以容纳百人的空间,但现在在这儿的只有八人而已。而这八人分作三方,相互对峙着。

    剃了发,披着袈裟的僧侣有三名。

    穿着衬衫和长裤的有学者气质的男子和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

    稍远处的是一身西装的中年男性和青年。还有,二十几岁的女性一名。

    最后这三人是到这寺里来拜访的。他们是阴阳厅派来的使者。而另外五个人则是寺里的干部,然而却当着客人的面极不寻常地分立两边互相瞪视。

    “此事早已定论。”

    三名僧侣中的一人这样说道。这是个即使在三人之中也释放着特别的威压感的男人。他虽年届不惑仍是眼神锐利,傲然地睥睨着旁人。

    “也差不多该去面对一下现实了,怎么样?”

    有学者气质的男子这样说道,并毫无畏惧的正面接下了和尚们带着高压态度的目光。守在旁边的戴眼镜的女性也一边一声不吭一边点头以示赞同。

    “这样下去的话,寺里迟早会走投无路。这是燎如观火的事。虽说是落后于时代变化的寺院,但只要改变形态就能够存续下去的话,

    难道不是除了这次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吗?”

    “荒谬!本寺的历史之悠久又岂是区区阴阳厅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更不用说去接受他们的指挥了。”

    “所以我才说你们已经落伍啦!和历史悠不悠久什么的根本没关系。重要的是现在啊,还有将来啊!”

    “过去也好,将来也好,都是一回事。本寺自古以来便丝毫未改而长存于此。无论尘世如何变化也好。”

    “不,寺院之所以能够存续到今天也正是因为一直在变化的缘故!纵使这次变化是过去所不曾有过的大变化,也不必因此而畏惧不前!”

    “多说无益。像这样的举动本身就是你修行不足的明证。在这之上已经用不着再和你废话了。”

    双方的论点完全就是两条平行线。和俨然且冷然的肃立在那里的和尚们相比,学者气质的男子则是拼了命地在忍耐着自己的愤怒。

    “……”

    阴阳厅的使者们,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掩饰着自己的冷笑,还有一个一边皱着眉头烦恼不已一边注视着寺里的干部们。

    而那个初老的和尚也朝他们这边盯了过来。

    “让诸位阴阳师见笑了。贫僧等人招呼不周,还请多担待。”

    “哪里哪里。”

    这样回答道的是面目表情的关注着事态进展的一身西装打扮的中年男性。

    “对我们而言,并不是说现在就要贵寺作出答复。此次前来不过是,仅仅向贵寺提个案罢了。”

    “这样啊。但是,不管你们来几次都是一样的。怕是不能如阁下等人所愿啦。”

    “常玄法师!”

    学者气质的男子咬牙切齿地喊道。但是,初老的和尚已经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了。

    “时候不早了。眼下就由贫僧为各位安排今晚的住宿。只是,打扰他人修行的事,还请三思。”

    只说了这些,法衣衣角翻飞着,他便随同其他两名僧人一起离开了这里。

    灵活的动作让人感觉不到他上了年纪。学者气质的男子和站在他身边的女性,一同恨恨地盯着离去的和尚们的背影。

    皱着眉毛的年轻女性——偷偷地——叹了口气。

    知客僧来给他们领路,是在那之后没多久的事。

    ☆

    “虽说事先就已经有所耳闻了……不过还真是个陆上孤岛呢。”

    在被领到的宿坊㈠的谈话室里,弓削麻里率直地发表着感想。因为在谈话室里的只有同僚,所以便毫不顾忌的一副没好气的口吻。

    弓削是阴阳厅祓魔局所属的独立祓魔官。

    她是持有“阴阳I种”资格的国家一级阴阳师,也就是所谓的“十二神将”中的一人。虽然是以“结界姬”这样的异名而闻名的一流

    结界使,这次却因为“有特别任务”这样的口头命令,连这种山沟子里都去了。穿着的大衣放在分给各人的房间里,于是现在是一身夹克打扮。

    宿坊和寺务所以及库里的增设部分一样,在寺里是比较新的样子。但还是和乡下的旅馆差不多的建筑。拜此所赐,这里虽然通电,却没有空调,山里的寒气都侵到室内来了。虽然只要说一声,寺里就会为他们准备火钵,但是对于火钵的使用没有自信的弓削还是小心地拒绝了。

    通常所谓“宿坊”,应该是在禅寺投宿,体验写经和坐禅来净化心灵,到了晚上就吃着美味的精进料理㈡,在女性当中也很有人气的休闲娱乐才是。虽然这只不过是弓削的个人印象罢了。但是这回——虽说早有思想准备——变得离那样的印象更加遥远了。弓削由于工作原因,几乎没有离开过东京。借着出差的机会稍稍体味一下旅行的感觉也不错啊,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原本的期待却——虽说早有思想准备——简简单单的崩塌了。

    “话说回来,这里还能通电就已经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来的路上,我们根本就没在山道上看到过电线之类的东西还记得吗?”

    “……旁边的一座山上,建着一座输电线路塔。是从那边引过来的吧。”

    回答了弓削的提问的是,翘着二郎腿坐在谈话室里的藤椅子上,读着文库本的男人。

    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郑重其事的整理好的头发,在两侧混杂了一些白色。

    长身瘦躯,穿着精心打扮过的双排扣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塞着西装手帕。不过,却表情贫乏,微妙的有些脸色不好。虽然谈吐流畅,却语气淡薄。听上去这与其说是刻意克制的语气倒不如说是单纯事务性的说话方式。

    虽然和弓削所属部门不同,但也是她在祓魔局的前辈。他便是情报科的特别灵视官,三善十悟。他也是国家一级阴阳师。

    “三善特视官,您对这座寺庙很熟吗?”

    “这是第一次来。和你一样。虽说事先也有所耳闻就是了。”

    三善一边专注于书上的文字,一边头也不抬的答道。“这样啊”弓削这样附和道。

    “这正是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从规模上看倒是个又大又气派的寺院……可是像这样时代错误的生活方式,居然还能持续到现在什么的。”

    “这么着吧。你看啊,这里有电又有水,信号也能传到。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不是吗?倒不如说,能够亲近大自然,不是挺不错的吗?”

    “是,是吗?”

    “空气也非常新鲜。让人有种远离都市喧嚣和烦杂的文明的沉静感。”

    “……哈”

    面对让人一时之间无法赞同的感想,弓削不尴不尬地含糊其辞了起来。话又说回来,虽然三善一本正经的淡淡地说着,但是他到哪里为止是认真的却让人无法马上就判别的出来。

    但是,三善一边轻轻地翻着书,

    “当然,看起来它在【灵】的方面倒不能说是沉静的。”

    一边这样加了一句。

    这回弓削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星宿寺境内的山顶上覆盖着巨大的结界。仅仅如此便已经是相当大规模的咒术了。但在其他各个地方,似乎也同时布置了大小各不相同的结界。比如说在刚才的讲堂,就张开了相当牢固的常设结界。恐怕那个讲堂,是作为所谓的“咒练场”来使用的。况且,不只是结界。境内的大多数人都是能够使用甲种咒术的咒术者。

    “话说回来,这座寺院是哪一派的来着?密教?还是说修验道?”

    “新兴宗教。”

    “诶?”

    “正确的说,应该是真言宗星宿寺派。顾名思义,原本是从属于真言宗的一个分支,但是在战后便独立出来了。换句话说,就是真言

    宗系新宗教。这里呢就是他们的总本山。”

    弓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是,三善毫不在意地继续读着他的书。

    “因此,虽然咋看之下这座寺院给人的感觉和真言宗很接近。但是教义啊琐碎的规矩啊什么的可以认为是他们星宿寺独有的东西哦。比如说刚才那些阿阇梨——也就是说那些僧人,他们不是相互之间称呼对方为法师’吗?本来真言宗的僧人应该互称对方为和尚’才对。表面看上去虽然很像,但其实两者已经不是一回事了。”

    确实,刚才在讲堂被引荐的寺里的干部当中,不只是那三个穿袈裟的僧人,另外那两个也说是寺里的阿阇梨来着。他们也被称作法师。

    “恐怕是,只要有一定的被认可的实力就都能,获得传法灌顶㈢——究竟是不是这样虽然搞不清楚,但至少都可以成为阿阇梨,这样的一种制度吧。代替【佛法】,学的是咒术,不断修行以作为星宿寺派这样一种新宗教的阿阇梨。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但是……如果这座寺院是战后才兴起的新宗教的话,所谓暗寺的历史,不就是从战后才开始的吗?照刚才那个叫常玄的和尚的话来看,这座寺院似乎有着十分悠久的历史才对……”

    “这间【寺庙】本身确实是很久以前就有了。而且,还是好几百年前就有了也说不定。同样地,正如他们自己所说,在表面上这座寺院是从属于真言宗的支派,但是实际上却是作为【暗寺】而存在于世的。作为超越了教义和宗派的【咒术】的殿堂。【像这样的需要】是无论什么时代都存在的。”

    “……原来如此……”

    暗寺和里咒术界有关系,弓削也是知道的。而且,对于暗寺是作为接纳因为种种原由在表社会待不下去的咒术者们的地方一事,弓削也很清楚。星宿寺以及它的末寺㈣作为咒术界的黑社会是毫无疑问的。同时它也是作为【必要之恶】的这样一种存在。

    就在这时,三善和弓削的谈话被打断了。

    接着,

    “——三善特视官。对方的【战力】如何,您知道吗?”

    这样问到的是,到刚才为止一直沉默不语的青年。弓削瞥了他一眼。

    青年站在离两人稍远处,背靠着墙柱。

    是个让人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锐利这样的词来的,态度尖锐的充满知性的青年。【插图】体格匀称,五官端正。但,比起这些更主要的是,他冷淡的目光让人印象深刻。

    不管怎样,他都是一副一看就很有能力,且对自己的能力毫不掩饰反而极力夸饰,盛气凌人的样子。

    还很年轻。在弓削的记忆里,他确实还只有十九岁。虽然和三善一样穿着西装,但这边穿的是单排扣西装所以稍显随意。而现在则连领带都已经松了。

    山城隼人。是这个春天取得【阴阳I种】资格的,年轻的国家一级阴阳师。

    “只要知道个大概范围就够了。请让我听听你的意见。因为是接下来可能会【派得上用场】也说不定的情报呢。”

    山城的措辞虽然很客气,但弓削的脸上还是微微皱了一下。因为透着一股血气上涌的亢奋感,青年的表情和声音都变得有些微妙的殷勤无礼。

    即使面对山城的质问,三善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自己的手边。

    仅仅是一边读着书一边首先对弓削说。

    “弓削氏。有劳了。”

    “诶?……啊,啊啊”

    看见三善用食指指着自己的耳朵,弓削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周围张开了结界。

    这是为了排除从外部而来的咒术上的监视和偷听。不知道是因为他并没有考虑这么多呢,还是因为他并不认为有这样做的必要呢,发问的山城一瞬间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这时三善还是片刻不离书本的头也不抬。

    “境内的人类,除我们之外有四十二人。其中,可以认定为咒术者的,有三十九人。虽然式神有数只在,但是因为高位的个体有隐形的可能,所以我这边没有办法得出准确的数字。”

    像这样若无其事地报告着。

    听到特别灵视官的话,弓削心里咋舌不已。在有着如此多结界的地方,而且还是像这种很难说有什么友好关系的咒术者们的巢穴里,

    三善立刻就把握住了星宿寺的灵的状况。

    在三善所属的情报科,有着被称为灵视系的部门。这是个为了预防灵的灾害——灵灾的发生,24小时监视着东京都内全境的灵气的部门。被安排到这个部门的都是被称为灵视官的阴阳师,三善是这些人中的顶尖人士。

    能够被任命为灵视官的都是些即使在阴阳师里也是有着特别优秀的见鬼才能的人。虽然像弓削这种祓魔官被认为是现代阴阳师的代表,但是相比较起来更注重才能——换句话说就是与生俱来的资质更为必要的反而是灵视官这种职务。更何况是,取得了【阴阳I种】资格而被称为特别灵视官的灵视官。像这样的存在,对于祓魔局而言可以说是无可替代的人才。

    现在,在取得了【阴阳I种】资格的所谓【十二神将】之中数得上的特别灵视官总共三人。而在这三人之中,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高人一头的,就只有这位有着“天眼”的异名的三善了。这正是虽然对外的知名度很低,但却是祓魔局里暗中的实力派的这样一种人物。

    “咒术者差不多有四十人……虽说也有还在修行中的人,但要是让他们团结起来了的话,还是很棘手呢。”

    “……反正,不过是乌合之众不是吗?连正式的训练都没有接受过的野术士,不管来多少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弓削的担心,被山城一下子就打破了。他的声音之中并不仅是透露着单纯的傲慢而已,还能让人感觉到建立在冷静的认识基础之上的切实的自信。

    山城,是在刚成为国家一级阴阳师的时候就被分配到阴阳厅的咒术犯罪搜查部的咒搜官。虽然山城并不像三善那样有着特殊的技能,

    也不像弓削那样有着强大的灵力和特技,但是在以咒术者为对手的对人咒术方面的水平是一流的。事实上,在阴阳厅上层他就是被当做有着大好前程的干部候补生来对待的。

    但是,

    “以防万一,我再说一句”

    三善十分事务性的补上了一句。

    “出身于星宿寺及其末寺的人,在阴阳厅里也有不少哦。特别是以祓魔局里为多。宫地独立官就是一个。最近的话,还要算上镜独立官。嘛,虽然我记得镜氏是出身于末寺的就是了。”

    “诶?室长是这儿的人?”

    “哦呀,原来你不知道吗?”

    没想到有这回事。这次的任务虽然就是弓削的上司,宫地本人口头传达的,但是这种事一次都没有提到过。

    又是一如既往的秘密主义。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弓削顿时无名火起。

    “既,既然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这次不是派宫地室长而是派我来做使者呢?对于室长而言,这里不就像是他的老巢一样的地方吗?”

    “之所以派你来,是因为这次只不过是来提个案而已。以看上去就像是会把一整座山烧个一干二净的人作为交涉对象的话,寺院方也无法冷静下来不是吗?”

    虽然三善坦然地回答到。但事实上是怎样他也不清楚——倒不说是,他实在是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也可以认为正因为是老巢所以更加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

    即使如此,也还是让人生气。“臭胡子”像这样没有说出口的,弓削柳眉倒竖着。

    一边,即使听到人数也坦然自若的山城,在听到出身的话题以后脸色也变得险恶起来。

    “『噬鬼者』(OgreEater)是暗寺的……”

    像这样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之后,山城立刻就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而啧了下舌。虽然立刻就消去了表情,但是看得出他变得更认真了。

    三善继续用淡薄的口吻说着。

    “对于咒术者而言,暗寺的环境过于残酷。但相应的,那里时不时的会有不为世间常理所束缚的,怪物般的逸才辈出。能让人的才能绽放的环境这种东西,对于每个人而言是各有不同的啦。”

    “……或许是这样也说不定啦。倘若真有室长那种级别的咒术者在的话,怎么样也会有传闻进到耳朵里的。现在的星宿寺里,还会有这种程度的达人在吗?”

    “怎么说呢。水平行还是不行,我不清楚。但至少,刚才我们面会的那几位阿阇梨都是有着相当灵力的哦。不管哪一个都有着,普通的祓魔官们绑一块儿都比不上的灵力哦。特别是,那个叫常玄的男性。我认为,他虽说还不到宫地氏的程度,但至少远胜过我们。当然,这不过是只限于灵力来说的话。”

    听了三善的见解,弓削无话可说。

    确实,当初是有觉得聚集在讲堂里的寺里的干部们,全员都是出色的咒术者。可是,祓魔官即使在专业的阴阳师里也算得上是精英了。断言说即使是复数个祓魔官也无法与之相比什么的,实在无法让人立刻就相信。虽然咒术者的优劣并不是由灵力的强弱来决定的,但是在咒术战的时候灵力占有一个很重要的地位也是事实。

    “话又说回来,如果要正确的估计【战力】的话,仅仅只是注意咒术者也是没有意义的。这里可是他们的home啊。趁我们睡着的时候来偷袭呀,放火烧我们呀什么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啊啊,还有毒杀这种手段。别的还有……”

    “喂,特视官。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对着一脸平淡的说着的三善,弓削一副苦瓜脸。

    接着,三善突然离开了正在读着的文库本抬起了头,朝墙边的山城看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这次的任务是对星宿寺的【劝告】。即使不能说服也不会采取强制措施。没有必要乱来。”

    虽然是一如既往的事务性口吻,但姑且还是有注意到不要让自己显得气势不足的样子。

    山城既没有回答说yes也没有回答说no。只是,摆出一副和三善同样的极其事务性的微笑作为回答,并离开了他背靠着的墙柱。

    “我稍稍在这周围转一转。”

    “山城”

    “知道啦。”

    山城一边不假思索的应付着弓削,一边从谈话室里离开了。

    弓削“哎呀哎呀”地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虽然这么想着,但察觉到这种想法有一股子老人气以后,弓削便立刻慌慌张张的摇了摇头。每天都过着沉浸在工作里的生活,连脑子里的想法都开始变得像老人了。这可就头疼了。

    “……山城氏好像是仓桥家的门生来的。”

    三善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同时他的视线依旧朝着山城离去的方向。

    “幼年之时便拜入仓桥家的门下,有段时期甚至得到过仓桥局长手把手的亲自教导。”

    “像这样的事情,也是听说过的。嘛,上面对他很期待不是吗?虽然也能看到有急功近利的言行,但说不定他本人是意料之外的有感到压力哦。”

    这样想来,他那若隐若现的傲慢自大也是能够被原谅的了。倒不如说,仔细想想看的话,虽说是个傲慢的后辈但总比同僚的镜伶路要好得多啦。

    “他的实力是没话说的,我们是不是担心过头了呢?”

    弓削一边笑着一边对三善总结到。但,三善又随即低下头去读他的文库本去了。弓削反射性的烦躁了起来。宫地也是,看来不管怎样,这个年纪的男人——特别是单身的——都是这样我行我素让人不爽。

    “……其实,三善特视官您是怎么想的呢?您觉得星宿寺会接受本厅——阴阳厅的提案吗?”

    “啊,我是不清楚啦。”

    “没关系,只要说说你的看法就好了。要我说的话,刚才在讲堂里反对那个叫常玄的僧人的那个男人——是叫理晏法师来着?那个男人的说法,我也觉得是对的。原来如此,确实,至今为止暗寺的存在是因为有【需要】而得以成立的也说不定,但随着阴阳法的改订,情况也发生了变化。阴阳厅应该不会再继续放任暗寺不管了,如果寺院方面再这样采取消极反抗的态度,就会认真拿出对策来了。要是变成那样了的话,无论如何寺院方面都不会有获胜的可能。”

    这次弓削他们向星宿寺提出的建议是,签订契约让星宿寺成为阴阳厅的官方【修行场】。当然,不用说这只是表面上的说法。这是要

    慢慢地把星宿寺变成阴阳厅的一个部门的策略。说白了就是,对星宿寺过去的咒术犯罪以及其对咒术犯罪提供的协助一概既往不咎,相对的,今后要处在阴阳厅的管理之下这样一种劝告。

    换个立场来看,这就是所谓的【降伏劝告】。但是对寺里的人的身份地位是有保障的。对于实力者,也会重新给与阴阳师的资格。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现在的星宿寺,在法律上来说,都是【犯罪组织】,这一现状也是事实。在弓削看来,阴阳厅的提案已经是超出酌情考虑的破格的优待了。

    但是,三善的意见却略有不同。

    “人啊,即使是在性命攸关的事情面前,也未必能够作出客观公正的判断。倒不如说,在那样的情况下反而更加难以作出适当的判断。”

    是这样的吗,弓削一时之间也难以赞同,便保留了她的个人意见。

    不管怎么说,弓削他们接到的命令也不过只是劝告而已。不管寺院方面做出的选择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都不是弓削他们的责任。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

    “……然后呢?这之后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哦呀,这之后的事是?”

    “另一件事。【土御门】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着手?”

    “……”

    三善停止了读书,把头抬了起来。

    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珠子却转了几圈——看起来像是这样。弓削一开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等明白过来便瞪大了眼睛。

    “……诶?诶?三善特视官?难不成,你忘啦……”

    “怎么可能。我记得很清楚哦。”

    三善一边看着其他的方向一边断然的说到。弓削觉得头痛了。

    “既然如此,在刚才的会谈时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提到这个话题呢?”

    “那……不是当然的吗?因为那并不是可以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不管怎么说,那时对方可是自说自话的就开始内讧了啊。”

    虽然姑且算是言之有理,但是弓削还是对他投去了露骨的怀疑的目光。三善并没有看着同僚这边,而是装模作样的咳个不停。

    弓削他们这次的任务除了向星宿寺传达阴阳厅的提案以外,还有另一件事。

    那就是,收集关于土御门春虎的情报。

    土御门春虎,是在阴阳道的名门,土御门家的分家出生的少年。原本是个在阴阳塾这样一个阴阳师育成机构里就读的阴阳师的雏,也就是说不过是一介塾生而已。

    那是在去年的夏天,以某件事为契机,他突如其来的向阴阳厅举起了反旗。

    在被羁押的厅舍里引起骚动,然后便隐藏起自己的行踪,之后,还在东京都内各地引发事件与阴阳厅对抗。而且,他还有在他把自己的行踪隐藏起来之后没多久,就施行了禁咒的嫌疑。没多久,就有一部分要将他当作恐怖分子来对待的声音出现了。

    但是,如果只有这些罪状的话,土御门春虎的问题就仅仅是咒搜部的管辖范围了。

    事实上,在追踪他的行踪的也正是咒搜部的咒搜官们。

    但是,对于土御门春虎,不仅是咒搜部,还有阴阳厅上层部——甚至,全体咒术界都不能不予以注目,因为一件事。

    土御门春虎是【土御门夜光的转生】这样一个传闻,如同真相一样到处传播。

    而且,糟糕的是,这个传闻的可信度【很高】。

    比如说,成为春虎行踪不明的契机的,去年夏天的事件。作为这个事件的起因的正是被认定为禁咒咒具的【鸦羽】这样一个人造式。区区一介塾生之所以会有如此豹变,正是因为被【鸦羽】所凭依的缘故,也有这样的说法。但话说回来,【鸦羽】本来就是夜光所制作出来的咒具。认为土御门春虎因为【鸦羽】的影响而【觉醒】为土御门夜光,也并不是什么太过跳跃性的想法。

    况且,在此之上更成问题的是,在去年行踪不明之后,土御门春虎又在阴阳厅门前出现过,能够确认那时他身边总是有两具式神的身影一事。

    那正是夜光曾使役过的两具传说中的式神,飞车丸和角行鬼。

    当然,这并不是说已经确定了。但是那两具式神是极为强力的个体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同时过去也接到过报告说其中一具式神

    和传说中的一样是【独臂之鬼】。土御门春虎带着两具强力的使役式——护法这一事实,便是推动他才是夜光的投胎转世这一传闻的,巨大的原动力。

    原本,土御门夜光会在自己后代的血脉之中转生这一传闻,早已经是流传了十年以上的事了。由过激的夜光信者结成的秘密结社双角会也曾为了促使夜光觉醒,尝试过和土御门家的人接触。在那之后,虽然双角会在咒搜部的一并揭发之下被扫荡了,但是围绕着夜光的转生的传闻却并没有消失过。

    土御门春虎现如今,也在为了躲避咒搜部的追捕而持续潜伏于地下。

    然后,这个星宿寺,就是咒术界的【地下】——里情报集中的场所之一。获取与持续逃亡中的土御门春虎有关的,大致可能的线索。

    这也是此次弓削他们被交代的任务。

    “嘛,非要说的话这边的任务不过是顺带的,其实也确实是顺带的没错,但是这也是任务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身为代表者的三善特视官,如果不好好振作起来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所以说,我又不是真的忘了。第一,这并不是能够正面向人询问的事。因为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就有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情况,一面考虑到对方的态度的必要。”

    “为什么?”

    “那还用说?因为暗寺和夜光是有因缘的哦。”

    这还真是没想到啊。但是考虑到刚才的事,实在让人无法马上信任。弓削无言地看着他,三善只好无可奈何地把文库本合上了。

    “弓削氏,你对星宿寺的本尊㈤知道多少啊?”

    “不知道……你总该不会说是夜光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

    “请不要再开玩笑了。”

    “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刚才我有去偷偷地瞧过一眼,这里的本堂㈥的装饰过的堂额㈦上,写着【灵符堂】。即是说庙里的本尊是镇宅灵符神——也就是妙见菩萨㈧。这尊菩萨虽说是菩萨,其实是天部㈨,也被叫做尊星王。”

    “这种程度的还是知道的啦。所谓妙见菩萨,就是北极星的神格化——”

    就这样,弓削闭上了嘴。

    土御门夜光,被他的崇拜者们称之为【北辰王】。所谓北辰,就是指的北极星。夜光,换言之【夜之光】,即是对在阴阳道中也得到相当重视的北极星的比喻性的尊称。

    “……那不过是,巧合不是吗?不是说暗寺的历史有数百年之久,比夜光更古老吗?还是说,在夜光风头正劲的时代,改了本尊呢?”

    “非也。原本星宿寺所在的山就叫做【北辰山】。自古以来便是以妙见菩萨为本尊来供奉的地方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又是为什么?”

    “正相反。”

    “哈?”

    “用【北辰王】这样暗喻着本尊的称呼来作为夜光的名号的,据说正是这座星宿寺哦。”

    “——!”

    弓削一边说着真的假的一边凝视着三善。三善虽然还是一副老样子的态度,但也不觉得他会信口雌黄。

    “我不是说过了吗?夜光和这间寺院是有因缘的。嘛,虽然关于名字的事,和他的护法也有关系就是了。但不管怎么说,虽然记录很暧昧,但他在接受军部的要求创建【帝式阴阳术】的时候,从星宿寺那里得到了大量的帮助一事可以被认为是事实。”

    “那个夜光吗?”

    “是的。刚才也说过了,因为这里是自古以来便作为【超越了教义和宗派】的【咒术】的殿堂而存在的。”

    听着三善的说明,弓削发出了呻吟声。

    现在阴阳厅所采用的【泛式阴阳术】,虽然还说是阴阳术,其实,是网罗了大量的其他宗教所使用的咒术。这是因为,作为现在【泛式】的基础的【帝国式阴阳术】是在当时的日本将各种各样的咒术啊超自然力啊全部统括起来所创立的,巨大的咒术体系。

    既然是这样的话,创造了这样的咒术体系的夜光,和将各种各样的咒术者聚集起来的暗寺毫无关系什么的是无法想象的。

    “原本,崇拜北极星的信仰,是在古巴比伦和印度,以及中国都能见到的一种独特的信仰。作为北极星的象征的妙见菩萨,在本国也

    不仅是和星宿信仰有关,阴阳道啊宿曜道㈩啊,密教,道教,更新的还有日莲宗,和他们都有很深的关系。到底是如何变成暗寺的本尊的,虽然无法想象,但供奉在有着各种各样的立场的咒术者们前来的寺院里,确实是与之相称的本尊啊。而且,在夜光创立【帝式】的时代,知晓了他的才能的寺里的阿阇梨们都不禁赞叹他是自己本尊的化身……嘛,不过是古老的传闻罢了。”

    “……”

    “但是姑且不论,北辰王这个名号的由来,至少夜光和暗寺曾经有过合作关系,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在这样的地方,对土御门春虎发出了逮捕令的阴阳厅的人来向他们询问关于传闻中是夜光的转生的他的情报,想来也不会老实回答我们的。因此,有一面小心翼翼的观察情况,一面考虑到对方的态度的必要。”

    三善再一次陈述了相同的结论,便又打开他的文库本开始读他的书去了。

    弓削则陷入了沉思。

    如果三善说的是真的,那么星宿寺是【夜光派】也是有可能的。而,被视为夜光的转生的土御门春虎,现在则正向阴阳厅举起叛旗。

    这下,要是乱来的话,可能会让星宿寺倒向土御门春虎——这样的展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老实说”

    突然冒出一句,三善喃喃地说道。被新的可能性吸引了注意力的弓削“诶?”地一声无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瞬间还以为【中了】……但看起来【这个】不是呢。嘛,也是呢。看起来【这个】,与其说是转生倒不如说是返魂之类的……”

    这是在说什么?弓削无言的看着三善。

    特别灵视官始终盯着手边的书。但是,弓削注意到他的视线的焦点有些微妙的对不上。

    “……而且好像还封印着什么……不对,是维系着……因此才能【续命】不是吗?如果是寺里的人干的好事,不管怎么看都觉得不自然呢……况且,如此程度的禁咒,我不觉得高位者会察觉不到,那么……”

    不知何时起,三善已经是在自言自语了。弓削在烦恼着该不该出声。但是,这实在是光听着就让人在意的不得了的独白。

    “三善特视官?从刚才开始您一直在说些什么啊?”

    弓削开口问道,三善闭了一下眼。一边回答到“没什么……”一边摇着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似的,继续开始读他的文库本。

    “因为有【死人】在所以有些在意罢了。说起来真不愧是寺院这种地方呢。”

    注释:

    ㈠所谓的宿坊即为寺庙办的旅馆。寺庙本是专供僧侣生活居住的地方,但部分住房有余的寺庙也开放部分房屋供参拜者住宿。

    ㈡「精进料理」起源于日本平安时代(794-1185年),含有禅宗的精进精神。当时在佛教寺院举行法事期间,只准进食非肉类的料

    理,一般僧人吃得简朴,平常只是清茶淡饭;但若有贵族、武士来到寺院,便会烹调较为多样化的素食;这种寺院素菜渐渐发展成变

    化多端的精进料理。时至今日,在京都一些寺院及餐馆仍能品尝到精进料理。

    ㈢传法灌顶

    为密教最重要仪式之一。又称阿阇梨灌顶、传法阿阇梨灌顶、付法灌顶、传教灌顶、受职灌顶。即密教之行者于即阿阇梨位时获得印可之仪式,以表示受传大日如来之法,自此之后,即成为具有传法资格之阿阇梨。盖密教之行者如法修学三密瑜伽之行,得授以受明灌顶’,更积多年密法修练之功,成就众德,堪能任以师位,其师乃为之造立曼荼罗,引入投花,传授金、胎两部密法而印可之。此一阶位相当于大日经卷五秘密漫荼罗品所说五种三昧耶中之第四三昧耶。

    传法灌顶有三种,即:(一)印法灌顶,又称离作业灌顶。即诚心殷重而深乐真言行持之弟子,若资力较弱,较无办事能力者,其师乃起慈愍心,观其心行,令其离诸作业,或简略作业,而传授本尊之秘印。(二)作业灌顶,又称事业灌顶、具支灌顶。意指具足供物、香花等种种供养之支分而行灌顶之式。弟子于七日以来诚心礼悔,其师亦于七日以来为之持诵,七日期满,设立坛场,备办种种供物,而后授以秘印。又行法之时,行者在大日如来之觉位,头戴五智宝冠,接受由阿阇梨对大日如来之供养,故于密教诸仪式之中,为最重大之仪式。(三)以心灌顶,又称瑜只灌顶、秘密灌顶。即师徒共同进入特定之仪式时,不另于心外设立坛场,而以心坛传法。

    传法灌顶既为密教最极之秘法,故拣择弟子绍继阿阇梨位之时,必选择堪受大任之法器,并严格限定人数。据大日经疏卷四载,弟子之中,须兼备信心、种姓清净、恭敬三宝、深慧、堪忍无懈倦、尸罗净无缺、忍辱、不悭吝、勇健菩提心、坚行愿等十德者,方可堪任受传之人。又于一期道场之中,得以同时为三位,或六位,或九位弟子行此灌顶,最多不得超过十人。[瞿醯经卷上阿阇梨相品、金刚顶瑜伽中略出念诵经卷四、大日经疏卷三、卷十五]

    ㈣末寺是日本佛教用语。与「本寺」相对称。指别院,即本寺所属之寺院,在日本江户时代本末制度确立以来,末寺之性质方才固定。在此以前,本、末寺之关系完全以政治、经济为基础,未必是依宗派之关系而连结。至于规定诸宗之法度必须严守本末关系,则形

    成本山、本寺、中本寺、直末寺、孙末寺等上下俨然之统属关系。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于宗教法人令之施行,统属体制始告衰

    微。自此,末寺方才打开独立之道。〔百炼钞卷七〕

    ㈤即根本主尊。指修行佛道所依之无始以来本有,且于出世间为最胜最尊者。或指在一堂、一寺所供奉之诸多尊像中特殊而主要者,即以其尊为本而尊崇之。又为别于在中尊左右及其周围以表中尊功德之胁侍及亲近随从之眷属等,亦称为中尊。

    在印度,原供奉释迦牟尼佛像。又以归依佛、法、僧三宝之故,而称为三尊。古代印度则雕刻菩提树、金刚座、法轮、佛塔、佛足等以代替佛像。盖藉标帜显示尊形,与刻画尊形,二者之意义不同。至密教兴起后,即以字、印、形等表显佛菩萨。

    一般寺院对于本尊之安置,均视其创立之目的及愿主之信仰而定,故本尊亦各有不同,如日本之法隆寺金堂、兴福寺西佛殿等供奉释迦如来,延历寺根本中堂、金刚峰寺金堂等供奉药师如来。净土宗、日本净土真宗则以阿弥陀佛为其本尊,据梁高僧传卷六载,慧远最早于庐山般若精舍安置阿弥陀佛像。而各宗派之中,亦大多有其一定之本尊。又安置本尊之堂称为本堂,并有依其本尊之称号而命名为阿弥陀堂、药师堂等名称。

    密教中,以大日如来为普门本尊,其他诸佛菩萨则为一门本尊。并依修法之种类与目的之不同而各有不同之本尊。本尊大别有字、印、形等三种,且各有无相与有相之分。字者,如(vaj)、(hrīh)、(hūj)等,为大日如来、阿弥陀佛、阿閦佛等之种子。印者,如观世音之莲花、辩才天之琵琶等三昧耶形。形者,指相好具足之尊形。其中,有相本尊乃指在自己之外别立本尊,为诸尊中之最尊贵者,或指自己与其结缘后长久崇敬有加之佛菩萨。无相本尊则指以自身为本尊,生来即具足功德,为世间、出世间之最上者(即唯我独尊)。密教认为佛与自己互相涉入(入我我入),成为一体之极致。故在修法上,本尊之加被力与行者之功德力互为一体,其所行之加持,称为本尊加持。又于道场观中,观想本尊之相好,称为本尊观。

    净土教古来即以阿弥陀佛或弥陀三尊(阿弥陀佛与观音、势至)为本尊。日本净土真宗则于绘像、木像为本尊之外,另以名号为本尊。其名号有六字(南无阿弥陀佛)、九字(南无不可思议光如来)、十字(归命尽十方无碍光如来)等三种。莲如以为真宗较重视名号本尊,绘像次之,木像又次之。此外,真宗尚有将印度、中国、日本等诸祖先德绘于一幅者,称为光明本尊。

    日本日莲宗专崇法华经,故以法华经之题目「南无妙法莲华经」为本尊,或以日莲所绘之十界劝请大曼荼罗为本尊,或以本门之释迦及本化之四菩萨相为本尊。又日莲宗称本尊、题目、戒坛为三大秘法,然本尊须定于人或法,古来即有议论。初期谓二者有异,以佛像为人本尊,以十界曼荼罗为法本尊,而以法本尊为主;日导以后则不以为本尊有不同之二种,主张以无作三身之释迦本佛为本尊,其他本尊仅是本尊之广略、木刻与绘画之不同而已。其中,木、画之本尊系依众生之性质能力等而作适宜之安排。木本尊乃为方便信行而设,故称教门本尊;而十界曼荼罗等画本尊则为便于行法而设,故称观心本尊。〔六度集经卷四、大日经卷六说本尊三昧品、大日经疏卷三、卷二十、秘藏记、吾妻镜卷二十六、祖书纲要删略卷七〕

    ㈥本堂指寺院中安置本尊之堂宇,多为日本佛教所用。古称金堂,如法隆寺金堂、金刚峰寺金堂。西域求法高僧传卷上称之为根本香殿。日本净土宗、真宗之本堂又称阿弥陀堂,而别设祖师堂、御影堂;禅宗称本堂为佛殿。我国与韩国则通称大雄宝殿、大雄殿、大殿。〔禅林象器笺殿堂门〕

    ㈦即堂榜,堂上挂匾额的地方。

    ㈧妙见菩萨(みょうけんぼさつ)是日本佛教天诸神之一。也称作妙见尊星王菩萨、北辰妙见菩萨、妙见天,妙见大士、北辰菩萨、尊星王、妙见尊星王,为武神、护法神。妙见和其他来自于古印度的菩萨相异,源自星宿思想,是北极星的神格化,相当于道教奉祀的真武大帝,通常和大黑天、多闻天、辩才天等类似,归类于天部。密宗将其视为众星中之最高圣者,是“神仙中之仙,菩萨之大将”(《七佛八菩萨所说大陀罗尼神咒经》卷二),具有守护国土、消灾却敌、增益寿等功德。据《妙见陀罗尼经》卷下载,妙见菩萨位于娑婆世界之北方,故称北辰菩萨,能救诸众生,令获吉祥之福。其修法称《北斗法》、《妙见法》、《尊星法》,是以北斗七星为本尊,据称可禳灾、延命、护国、治疗眼疾。此类修法大约也受到我国道教礼拜北斗理论的影响。妙见信仰是由古代巴比伦经印度,在中国和佛教、道教习合,和佛教同时传到日本。妙见菩萨信仰混合道教、密教、阴阳道等要素,形像不定,多是身着甲冑的武将形、手持剑、乘坐在龟蛇或龟之上的形像,多见于日莲宗、以及真言宗与天台宗的密教系寺院,受到民众的广泛信仰。中世纪,千叶氏、九户氏视妙见菩萨为一族的守护神,作为千叶氏的氏神,是千叶妙见宫(千叶市千叶神社)的祭神。明治维新的神佛分离令政策下,妙见信仰的寺院被神道化,祭神也改成天之御中主神。

    ㈨(天部指住于天界者。乃佛教图像分类之一。佛教护法神。又称诸天部。内含各类佛像。佛教以外之神大多被奉为护法神,例如密教外金刚部(金刚界曼荼罗之外众)之尊,本为住于天界之「天」。毗沙门天(多闻天)等四天王与帝释天、十二神将、金刚力士等神王形亦披著中国式之甲冑。另有自然神格化之诸天,彼等身裹天衣,呈天女形,例如吉祥天、辩才天、梵天、日天、月天、伎艺天等。又如天龙八部、迦楼罗天、深沙大将等异类之姿态种类亦极多。

    ㈩宿曜道是以日本留学僧弘法大师空海从唐朝带回的《宿曜経》(不空译)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密教占星术。

    2

    即使在药食结束以后,寺里的空气也紧张不已。至今为止积聚的焦躁和紧张感仿佛就要这样一口气喷发——但是却并没有真的爆发而是勉强停留在了爆发之前的临界状态。

    被吩咐去照顾北斗的秋乃,在那之后也一直和她在一起。准备午饭,帮忙做寺务,准备药食,又是寺务。途中,阴阳厅的使者来的时候,寺里的紧张氛围达到了顶点,然而,秋乃却毫不在意那边的情况,只一门心思集中在做好自己的工作上,就这样迎来了夜晚。

    秋乃平常睡的地方,是库里的居住部。那是【云水众】的女寝。虽然女性用的房间别处还有,但秋乃和两名年轻的前辈住在一起,起居都在这间六畳(一)大小的房间里。

    但是,与将北斗带回来的秋乃相比,两名前辈的反应可就没那么好了。

    “在这里住上四个人的话,再怎么说也太窄了不是。”

    “忠范大叔,在搞什么啊。”

    如果是从上面吩咐下来的指示的话,姑且不论,但是突然被由后辈带回来的新人压迫了生活空间却让人咽不下这口气。虽然忠范说已经打过招呼了,但是前辈们却一口咬定自己听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结果,北斗今晚只好,在搁被褥的房间睡了。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连秋乃你都陪我一起啊。”

    “但,但是,没能说服前辈的是我,况且我可是被拜托要照顾北斗的啊。”

    对着苦笑着的北斗,秋乃慌慌张张的说着。

    搁被褥的房间比起刚才的女寝要大上好几倍。但是,褪了色的榻榻米(二)基本上都被重重堆积起来的被褥所占据了。因为是阳光照不到的坐南朝北的房间,所以到处是灰尘,稍稍有些霉味。但更重要的是,没有光线很不方便这一点。秋乃从置物

    间把佛事用的和蜡烛(三)——偷偷地——拿来了,用火柴一点,小小的蜡烛就这样竖着点着了。

    摇曳着的昏暗光线,映照着搁被褥的房间和房间里的两名少女。和女寝里的照明相比的话,虽然完全是暗的可以,但正是在这种程度的光亮下才可以隐藏多余的东西,相对地心情也变得愉快了。

    但是,因为是个让被子占据了的狭小空间的缘故,北斗身上所散发的香味,让人觉得离自己更近了。仿佛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一般,稍稍心跳不已。

    “给你添麻烦啦。”

    “诶诶?没事啦,哪有这回事!又不是北斗的错。请不要在意啦。本来我就,不是怎么讨厌这间房子啦。即使是我一个人,也时不时的会来这里睡的啦。”

    “诶?为什么?”

    “那是……嘛,像是在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什么的啦……”

    所谓各种各样的,要而言之,就是被前辈们欺负的时候,但是要对身为新人的北斗说明这些果然还是太丢脸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蜡烛的光线,就这样一句“总之请不要在意!”秋乃强行打断了这个话题。

    “倒不如说,要道歉的是我这边才对。入寺第一天,就让你遇到这种事……”

    “这才是,不是秋乃你的错呢。倒不如说,能够趁乱混进寺里来,对我个人而言是幸运的呢。”

    “诶?这是为什么呢?”

    “啊,呃呃……因为我不太想沐浴在他人的注视之下。”

    北斗这么说着,尴尬地微笑了一下。

    说起来,和秋乃初次见面的时候,北斗的态度也是这么生硬的。

    意外地,北斗是怕生的体质也说不定。不知怎的,让人涌出了一股亲近感。

    “……阿勒?但是听说你在做事的时候可是相当积极的和别人交谈来着?”

    确实,在准备药食的时候。因为寺里都是一片惊慌失措的样子,所以秋乃最终还是没能把北斗完全的介绍给周边的每个人。相反的,由于北斗对在库里的人们刨根问底的问个不停,而被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结果又被人嫌弃了。

    北斗所热心询问的是,关于阴阳厅来的使者——【十二神将】的事。

    “对不起。那个……因为,只有【来的是谁】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得不要确认一下。”

    “啊,不用特地道歉也是可以的啦……”

    说到阴阳厅的【十二神将】的话,那可是咒术界的TopStar。会在意是可以理解啦,但是说【要确认】是什么意思就不是很明白了。

    “那个啊,结果你弄清楚来的人是谁了吗?”

    “是的。只靠着从听来的话来判断的话,好像其中一个是特别灵视官。另一个是叫做弓削的女性独立祓魔官。剩下那一个,我想恐怕是最近刚成为国家一级阴阳师的这么一个人……总之,我放心了。”

    “放心了是?”

    “啊,不对。那个……该说是幸亏不是认识的人……”

    嘴里一边说着,北斗一边一副糟了的表情把头低下来。秋乃愣住了。既然难得来了【十二神将】,那么来得是认识的人才应该高兴啊,但北斗好像不是这样的。

    “嘛,嘛,虽然北斗你今天不是很走运,但是我想因为那些人很快就会回去的啦。那样的话,我想忠范法师也会重新,去关照寺里的事情啊寺务的分配啊什么的。当然,修行的事也是哦。”

    “……是啊。”

    虽然北斗听着秋乃的话点了点头,但是因为太暗了而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是,这就够了。无论什么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也并不就总是正确的。

    那之后,两人从成堆的被子里选出了看起来还不错的,然后就在狭小的空间里并排地铺上了。

    如果是平常的秋乃的话会有着无法安心的距离感,但是昨天就和北斗在门前堂共处一室过,即使是和那时相比,这种距离感也已经很大程度上被打消了。倒不如说,像这样枕头靠着枕头睡反而更让人高兴。虽然是以被从寝室里赶出来的形式,但只

    有今晚也要感谢那两名前辈呢。

    “啊,对啦。明天早上四点钟要起床。虽然早了些,但是你没问题吧?”

    “阿勒?今天睡迷糊的,确实是秋乃你才对吧?”

    “那,那个是!?一不小心,那个……是,是因为在不习惯的地方啦。”

    “如果是不习惯的地方的话,一般应该是睡不着才对吧。”

    “才,才不是呢!今天早上的那不过是偶尔……运气不好罢了!?”

    面对着一副揶揄的口吻的北斗,秋乃满脸通红的回答道。但是,明明是在被人揶揄,却不可思议的并不让人觉得不舒服。虽然让人心里有些又羞又痒的,但并不讨厌这样。

    “北,北斗还不是。最初的时候一脸不愉快的表情,就那样一句话也不说,不是吗?”

    “有那么一回事吗?”

    “啊,耍赖皮。只有自己的事就不记得。”

    “因为秋乃你可是连四碗杯面都吃下去了啊,我被吓了一跳所以没能和你搭上话。”

    “才,才没有连四碗都吃下去了呢。只有三碗而已!”

    “看不出还是个贪吃鬼呢。”

    “只,只不过是肚子饿了而已。北斗你还不知道吧,在这里杯面什么的,可不是总是能吃到的哦。”

    秋乃拼命地在反驳着。但是,反驳着反驳着,秋乃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嘴边露出了笑容。北斗也是。在微微的光线之中,一边说着欺负人的话,一边露出了恶作剧般的微笑。那个目光是如此的亲切,如此的温柔,渐渐地也变得害羞了起来,心里痒痒了起来,高兴了起来。这样的体验还是头一遭。

    一面换好了睡衣,一面坐在铺好的被子上,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变成一边噗嗤噗嗤的抑制着说话的声音,一边一起笑个不停了。

    非常愉快。而且让人开心。讨厌的事也好难过的事也好,全部都在一瞬之间变得没有必要去在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真是奇怪——而且奇好的感觉。

    “真是的。明天还要早起的说,因为北斗的错这不就睡不着了吗?”

    “是我的错吗?”

    “还不是因为,北斗说了奇怪的话。昨天的时候,我可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来着。”

    “哼哼。我也是这么觉得。”

    “诶?”

    “我也是,竟然在来了暗寺以后还能像这样笑着什么的,想都没想过啊。像这样笑着本身就已经是很久没有过的事啦。真的是,从什么时候以来就没有过了呢?”

    “……”

    面对着仿佛在自问自答似的话语,秋乃没有出声,一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一边注视着北斗。

    就这样,突然间北斗止住了笑声,平静地看着秋乃。

    “来到这里,第一个遇见的是秋乃你真是太好了。谢谢。”

    毫无修饰,就这样直白的说到。

    秋乃一瞬间做不出反应。只是,脸颊渐渐发热。虽然像是要说些什么似的张开了嘴,但是除了些“呜诶”和“啊呀”的奇怪的话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便又慌慌张张地闭上了嘴。

    接着,又低下了头。

    但是,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情。

    来到寺里的新人,是北斗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因此,如同至少想要把这一点给传达到一般,秋乃满脸通红地又把头抬起来了。越过因为低下头而稍稍滑落的眼镜,看向北斗的脸。

    北斗,突然愣住了。

    “阿勒”一声,秋乃盯着北斗。北斗也盯着秋乃……但是视线却没对上。北斗,一脸呆然地,盯着秋乃的【头顶】。

    悲鸣响起。

    “啊!呀!不,不要看!”

    虽然慌慌张张的举起了两只手,但是已经慢了一步。指尖所触碰到的,那个触感。是耳朵。一蹦就伸出来了,不争气的兔耳朵。看来是感情波动过于激烈,于是就意外的冒出来了。虽然只要马上解除实体化就好了,但是由于太过焦急连这都做不到了。

    秋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继续保持两手上举的姿势,这样多少也能挡住一点耳朵。

    另一边,北斗还在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秋乃和她的耳朵。

    蹦的一下,耳朵尖动了起来。虽然自己没这个意思,但糟就糟在让人看见了还被意识到了。耳朵擅自地动起来了。就像是要表现秋乃的心理似的,头顶的兔耳朵一蹦一蹦的,一点一点的改变着朝向。

    接着,北斗就这样双目圆睁着。

    “……可”

    “……!?”

    “好可爱……”

    “……诶?”

    秋乃的双耳,噌的一下有了反应。

    北斗一直在用认真的眼神紧盯着秋乃的耳朵,在这之后又啪啦啪啦的眨起了眼睛。

    “那是什么啊。所谓兔子的生成,是会长出这么可爱的耳朵的吗?”

    “谁,谁知道,那个,这个。”

    “虽然空的耳朵也很可爱啦……但是兔子的耳朵,居然这么可爱啊。该说是表情丰富呢……啊,又动啦。”

    “……空?”

    一端的耳朵,惊讶的跳动着。虽然秋乃小声地反问着,但是北斗却并没有注意到。相反,她还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不知不觉的靠了上去。

    “那个那个,也能听见声音吗?”

    “诶?不,不是太能……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比较容易感觉到气息。”

    “这样啊。因为是灵的存在,倒不说是更接近【视】这一边呢。然后呢,能够自由地动弹吗?”

    “诶多,某,某种程度上……”

    面对着那一瞬间充满了期待的眼神,秋乃无可奈何的放下了双手。

    再次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就这样,她扶正了滑落的眼镜,用像是要看向自己的额头一样的目光向上看去。

    眼见着弯成了个く字的耳朵尖,蹦的一下往右边倒去,接着,又蹦的一下往相反的方向动了起来。

    北斗,哇的一声,两眼变得通红。

    “这真是……太可爱啦。”

    “……”

    “摸一摸也可以吗?”

    “呜诶!?”

    “啊,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不不,要说不愿意嘛……碰,碰一下……呜,呜呜……只,只是一下下的话……”

    秋乃满脸通红着犹豫不决,结果还是低下头,把耳朵往前倾了。

    北斗轻轻地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了。嗯的一声,秋乃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出乎想象的抓耳挠心。虽然忍受不住的耳朵尖像是要折了似的动了起来,但北斗依旧用纤细的手法不停地抚摸着兔耳朵。仿佛沉迷在了那毛皮的柔软感之中。

    “好可爱……怎么说呢?因为秋乃是这样的性格,反倒有些多余的相似不是吗?”

    “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秋乃有着像是兔子一样的地方不是吗?”

    “诶诶?”

    “人前很胆小怕生但却又是个贪吃鬼,有些慌慌张张却又意外地优哉游哉。”

    “啊,那样的事才。”没有——什么的却说不出口。最终,歪歪扭扭的耳朵无力地垂了下来。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的北斗,一边说着“啊,对不起”一边慌忙地把手拿开了。

    “说了失礼的话了。但是,真的很可爱很适合你哦。而且,在旁边仔细看的话,非常的漂亮。与其说是白色的,不如说是类似白色的银色一样的毛色。”

    北斗并不是在说客套话。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对于秋乃而言还是心情复杂。毕竟这正是自卑情结的根源啊。

    “为什么平常要把它藏起来呢?”

    “因为……这种东西在脑袋上什么的,太逊了啦。也因此被大家当笨蛋耍……”

    “很逊,是吗?”

    虽然北斗一脸意外的回应道,但看着秋乃那固执的神情,一反常态的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

    但是,

    “我,很喜欢哦。秋乃的,那个耳朵。”

    “……”

    秋乃一阵张口结舌,便把脸半埋到抱着的膝盖里去了。像这样,拼了命的掩饰着自己的表情。相反的,头上的兔耳朵,在一瞬间停了下来之后,又高兴地蹦蹦跳跳了起来。好害羞。终于不再把脸抬起来了。

    但是,跳动着的秋乃的耳朵,突然之间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两耳噌的一下同时改变了方向。是将被褥房和走廊隔开的纸拉门(四)的方向。接着北斗似乎也察觉到了,啪的一下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是谁——”

    “啊,没,没事的。这大概是,天狗先生哦。”

    北斗一脸茫然地,“天狗?”这样问道。在那之后,一阵喀拉喀拉的声音响起,被褥房的门被拉开了。

    走廊上的光线已经消失了。从蜡烛的光线所照射不到的深邃的黑暗之中,巨大的人影悄然而入。

    这是个筋骨隆隆的巨汉。

    胸肌很厚实,手臂则像圆木一样又粗又长。虽然有着相当的身高,但却压弯了腰似的膀阔腰圆。因此,这轮廓看起来与其说是像人倒不如说更像大猩猩。

    虽然有着这般异样的体格,但更为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衣着。男人穿着一身直裰(五)样式的法衣,但头上却缠着头巾,顶着个充满威严的天狗面。

    这样的彪形大汉,却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但,这也是当然的。

    “——式神?”

    “是的。”

    回答了北斗的疑问的是秋乃。

    仔细一看,顶着个天狗面的式神,肩上扛着一堆被子。对在这种地方做着就寝准备的秋乃她们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径自向房间的深处走去。然后,把扛着的被子,往堆起来的被子上放。

    “……高等人造式?是谁的?是这里的僧侣的式神吗?”

    “啊,不是,是野生的。”

    听着秋乃的回答,北斗“哈?”的发出了不像样子的声音。

    “野生?野,野生是……”

    “就是说,他谁的都不是,就只是个一直以来就住在寺里的式神先生。”

    “啊啊,也就是说侍奉的是星宿寺……但是,即使如此也没道理没有主人的啊”

    “就算你这样说也……嗯,硬要说的话就是【大家都是主人】吧?无论是谁的请求,只要是做得到的事情的话他就都会听从。因为他很有力量,所以很能帮得上忙哦。”

    “……”

    北斗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皱着个脸。另一面,顶着个天狗面的式神在把扛过来的被子堆完了以后,便缓缓地掉转脚跟,朝门的方向而去。

    即使是在寺里的人们都睡着了的时候,也一个人忙着寺务。秋乃朝着那宽阔的背影,“您工作辛苦了”这样说了一句。

    紧接着,式神停止了脚步。一瞬间,回过头来,天狗面朝向了秋乃她们。秋乃“阿勒?”一声被吓了一跳。

    然后,

    “有死人,在。”

    从天狗面里传来了低语声。

    秋乃瞪大了眼睛。

    “会动的死人,有趣。”

    秋乃的兔耳朵,噌的一下僵住了。从心底感到惊讶不已。

    在这之后,式神又向着前方走去,慢腾腾的离开房间到走廊去了。推拉门哗啦作响地被关上了。秋乃的耳朵,还是一副僵硬的样子。

    “……啊啊,吓到我啦。”

    又过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地舒了一口气。

    “天狗先生开口说话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听到……天狗先生,说话啦。”

    即使是前辈们,天狗的式神会说话什么的也是肯定不知道的。这次即使是千爷爷也要我来告诉他知道了。还是说,千爷爷他本来就知道呢。震惊之余还有少许兴奋。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遭遇了难得一见的场面啊。

    “真厉害啊。呐呐,北斗。天狗先生平常可是一句话也不会说的哦!今天这是怎么啦。北斗你也听到了对吧?对吧?”

    秋乃鼻息慌乱着,向北斗这边回过头来。

    北斗则,脸色发青。

    “诶?啊,北斗也吓了一跳是吧?没关系的。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是他是不会做可怕的事情的。”

    仿佛要让北斗安心似的,秋乃慌慌张张的对式神做起了说明。但是,不经意间有了疑问。

    在式神刚进到房间里来的时候,北斗虽然紧张,但却并没有害怕。也不可能是因为他说话了这件事而被吓到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北斗都是第一次见到他。既然如此,那么北斗为什么会一脸面无血色的样子呢。

    对啦,秋乃终于想了起来。

    式神,在朝着秋乃她们——秋乃和北斗,看过来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

    有死人在。

    “……诶?”

    死人?

    北斗就这样全身僵硬着,无言地咬起了嘴唇。那副表情,比起第一次和她相见时还要,更为严峻和冰冷。

    突然之间,秋乃的背后有一股正体不明的冰冷的感觉油然而生。

    房间之中现在也依然,微微漂浮着从北斗身上散发的芳香的熏香。

    ☆

    说到夜晚的寺院就会让人想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的万籁俱寂之境。但是,看来星宿寺却并非如此。

    处处可闻的虫鸣声,还有从暗暗的山中传来的野兽的叫声。正因为人的活动已然停息,自然所弹奏的乐章才能像这样传入耳中。而且,虽然早已做好了面对一片漆黑的觉悟,但是实际上星星点点的遍布着的石灯笼里是点着火的,因此在境内的移动大致上是没有问题的。

    该说真不愧是暗寺啊,点着的火是咒术的火。

    山城,从分配给他的房间里走出来,之后便离开库里向着境内的深处而去。不用说,自然是隐形着的。一面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周围,一面加快脚步拨开树枝进到了杉树林里。

    在星宿寺里,被称作【云水众】的修行中的咒术者们,一概都是在库里当中生活起居。但是,成为了【阿阇梨】的人,则好像可以被给予堂或者庵。也就是所谓的僧房。

    但是,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有一间房,而是几个人用一间僧房,当中的单间则作为私室。

    真是简陋的生活。如果是对自己的实力感到自信的人的话,对寺里的待遇抱有不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接下来要去见的人物,也正是这样抱有不满的人。

    在树林深处看到了目的地的光线,山城停下了脚步。

    光线,掩映在山林之间忽明忽暗,是从僧房中传来的。山城哼了下鼻子。

    “……是在这儿就把身份亮明的好?还是说,就这样让我打破了进去也没关系呢?”

    不知道在向谁搭着话,紧接着稍前方的空间便微微摇晃了起来。是在慌慌张张的解开结界吧。

    该不会是想要确认这边的实力吧。虽然是足以让人哑然失笑的事,但是件件事情都去推量对方的心思也没有意义——倒不如说是,对方没有让他这样做的价值。山城一副冷然的态度,快步向前。

    这间僧房,有着山小屋(六)般的外观。往入口前一站,门便如同一直在等候一般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张女人的脸。是白天在讲堂里的,戴眼镜的中年女性。

    “刚才真是抱歉。”

    “……”

    看了灵气就知道了。刚才那个结界,是这个女人张开的。女人带着些许尴尬的神情将山城请了进来,接着就把僧房的门给关上了。

    虽然正如所想的那样是间古旧的建筑物,但姑且还是通了电的。脱下鞋子,在女人的指引下穿过走廊。

    所到达的是,深处的房间。

    “让您久等了,理晏法师。”

    “啊,一直在等你啊,山城君。”

    在房间里的是,在讲堂里与常玄对立的有着学者气质的男子,理晏。

    虽然是有着差不多八畳大小的和式房间,但却放着桌子啊table什么的,墙边还放着书柜,看来是拿来当书斋用的。理晏从椅子上起身,用目光示意带路的女性。女人立刻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袄障子(七)。

    这间房子,看来是理晏的私室。拒绝了阿阇梨让过来的椅子,山城把手放进西服内口袋里。拿出来的是一封封好的信。一看到这个,理晏便满脸放光。

    “这就是,从仓桥长官那儿……”

    “是的。我被吩咐要偷偷转交于您,于是便来此面呈于您。”

    面对山城递出来的书信,理晏一跃而起的收了下来。打开封缄,仿佛要把它吞下去一般地读起了里面的信。山城则在对他那个样子瞥了一眼以确认之后,便一边浅笑着一边观察起了房间的样子。

    面朝窗户的桌子上,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着。其他还有,智能机和平板。一旁则放着小型液晶电视。这是张能让人感觉到在这落后于时代的山中异界之中而对外界眼红不已的桌子。

    把视线转向书柜,则能看到佛典和咒术书混在一起,也能看到新的商业书籍。在玻璃门的里面并排放着洋酒的瓶子。明明种类杂多,却还偏偏都是高价货。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容易被看透的男人啊。意识到这一点的山城,他的微笑便成了冷笑。

    “……挺不错的收藏嘛。”

    “诶?……啊,啊啊。要喝一杯吗?”

    理晏不知怎的浮现出献媚的表情,打开玻璃门从里面拿出了白兰地。

    “这就是所谓的般若汤(八)是吧?”

    “哼。这儿的戒律什么的,差不多等于没有。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确实如此。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来到这一看确实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居然是到这种地步的过时生活啊。”

    “又不是喜欢才这样的。你是不知道,所谓因袭这种东西,它自身便是一种强力的【咒】。无关乎咒术层面的抵抗力,就这样束缚着人心。”

    “……要是有着能将它打破的【术式】,的话?”

    “嗯。嘛,就是这么一回事。比如说,像这样。”

    这样说着,理晏挥了挥手里的书信。

    接着便拿出玻璃杯,打开白兰地酒瓶。和咕咚咕咚的愉快的声音一同出现的是,漂浮在房间里的白兰地的香味。

    “话又说回来,这回的事非要说的话,我打出的这一手也不过是让【术式】得以启动罢了。事实上能够打破星宿寺的封印——名为因袭的诅咒的,是阴阳厅啊。换言之,则是位居其顶端的仓桥源司阁下啊。”

    “……这么说来我也不过是,长官所使出的一个式,对吧?”

    “正是如此。”

    理晏一边笑着一边递出了倒满白兰地的玻璃杯。山城——表面上——恭敬地接了过来。

    “为了星宿寺的未来,和阴阳厅的繁荣。”

    理晏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酒杯。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和繁荣吧,山城一面这样在心中讽刺道,一面也默默地举起了酒杯。

    山城和这个叫理晏的男人,还是前不久在讲堂才初次相见。但是,通过邮件和他的交流,已经有好几次了。

    原本,在这次山城他们作为使者被阴阳厅派来之前,星宿寺就已经分成保守派和改革派两派而互相对立了起来。特别是,从去年年末阴阳法改订以来,这种对立似乎就变得更为激烈了。

    一直以来的阴阳法,对阴阳师——也就是咒术者的权限和职务范围都有着严格的规定。说得极端一点,修祓东京都内多发的灵灾,以及检举有关咒术者的咒术犯罪,阴阳师的职务仅仅被限定在这两点而已,而且只有以附带的形式才能获得使用咒术的许可。虽然例外的有所谓灵的治疗,然而究其本源这也不过是为了治疗由于灵灾而导致的灵障才存在的东西。

    但是,这样的阴阳法,被大幅改订了。对阴阳师以及咒术的规制,有相当一部分被缓和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体现出实际的效果,但是今后阴阳师活跃的场所会扩大到各种各样的领域里是准没错的。

    而知道了这个法的改订的星宿寺之中,改革派则变得群情激动。现在正是抓住法律改订的大好时机,并以此为契机洗干净非法的背景到外面的世界去的胜负的关键,像这样的主张开始变得呼声高涨。

    改革派,是由对寺里的生活抱有不满的年轻的咒术者们所组成的。成为了他们的核心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理晏。

    理晏,他暗中和阴阳厅保持着接触,以为了星宿寺的改革为理由要求阴阳厅成为他的后援。这样做,对于以非法活动为生的【暗寺】而言,是近乎于背叛的行为。但是,这样做是值得的,理晏和阴阳厅上层部成功的订下了密约。这件事,即使是同样作为使者而来访的三善和弓削也不知道。这是只有咒搜部的山城才知道的事实。

    理晏坐回椅子上,又把书信过目了一遍。

    “……谢天谢地。这下子大家的士气也会高涨了。”

    “……”

    山城仍然站着不动,静静地将酒杯靠近嘴唇。

    理晏他们渴望着外面的世界。

    但是之所以不自己主动从寺里出去,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在寺外生存下去。而且,他们也并没有舍弃身为阿阇梨的立场,仅仅作为一名咒术者——即使是个没有资格的咒术者而活下去的觉悟。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寺里长大的人,要在寺外生活下去是很难的。因此,才会特意要寺院自身来开放。

    而在山城递交的书信里,从理晏开始算起整个改革派的人们的待遇都会得到保障,以阴阳厅长官的名义如此写到。这是理晏和仓桥之间签订的密约。特别的,和理晏个人的待遇相关的事项,还准备了特别的信件来予以说明。

    这份密信,简直就是【为了他】而特地准备的。

    “总之,辛苦你啦,山城君。回去以后也希望你能代我向长官问个好。寺院的开放,也已经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了。”

    看着故作强势的笑着的理晏,山城不禁又要咋舌了。

    “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事?你在这里悠哉的说些什么啊,法师?”

    他声调微微一变,便尖锐的批评了起来。“什,什么?”理晏如同被打中要害一般狼狈不堪。

    “自你和阴阳厅接触以来,已经半年过去了。这次我们来星宿寺拜访,也是一点事态的进展都没有看到。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有阴阳厅做后盾的话,寺内的调整就能很容易的进行了。取得改革的主导让我见识见识吧,还是说……”

    “那,那个是……这边也是有着各种各样的情况的。即使是如此事前准备也还是在前进的。”

    “那个结果就是白天的争论吗?不,那个连争论都算不上。常玄法师的一派,根本就像是没把你们当做对手来看待哦?而且,事实上,你们的【事前准备】的结果,并没有让状况发生任何变化。”

    “仅,仅凭那次会面就作出判断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寺里面,可是有着不是寺里出身的人就不明白的大量的问题残留着。要花上些时间也是没有办法的。”

    面对着年轻使者的无礼指摘,理晏皱着脸反驳道。话说回来,这与其说是反驳倒不如说不过是没有内容的借口。想着真亏这种水平也能统帅改革派,是因为在他们当中评价甚高呢。还是说,所谓改革派也不过是同等水平的东西呢。虽然希望至少能是前者。

    “不管怎么样,白天会面时的情况不向长官报告是不行的。根据情况,以后接触的不再是你反而是常玄法师也说不定。”

    “什!?这种蠢事怎么可能。看了就知道了不是吗?那个家伙怎么可能会同意开放寺院这种事!”

    “……纵使如此,只要他还是这间寺院的实际支配者的话,也别无他法了。星宿寺的各位是有着怎样一种时间感受,我是不知道,但是阴阳厅已经没有配合这种步调的闲工夫了。”

    面对着山城那辛辣的口吻,理晏紧咬嘴唇。虽然恨恨的盯着咒搜官,但是理晏似乎还是理解到了他的话语并不是在威胁。

    “但是……既然如此,你说该怎么办?”

    “很简单。在我们下山之前,请拿出些什么【成果】来让我看看。即使是阴阳厅,当然也希望交涉的对象是能够说得通的人。只要理晏法师能拿出【成果】来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

    理晏低着头陷入沉默之中。

    真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但是,山城并没有作出进一步催促理晏的举动,而是一边悠然地等待着一边把白兰地倒进嘴里。

    丢开理晏去和常玄接触这样的事,事实上也是考虑过的。但是,从现状来看,那样更为困难,而更重要的是眼见着就会变成麻烦的交涉。只要理晏能动起来把星宿寺的实权握到手里,那就最好不过了。就算做不到这个地步,只要能够把星宿寺内部的混乱扩大,那么阴阳厅能够趁虚而入的空隙也就越大。像这种暗地里的工作,也是咒搜部工作的一环。

    理晏在经过了长时间的沉默思考以后。

    终于,

    “……还是有问题。”

    “是什么呢?”

    “我们的同伴……基本上都是些年轻人。虽然也有几个被认可为阿阇梨的人,但是在战力方面相对而言的话,虽然很遗憾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的话……”

    “……不是常玄法师他们的对手?”

    山城轻轻地确认到,理晏则不情不愿的点点了头。还真是自命不凡啊,这种程度的事情还以为这边没有把握到吗。

    在星宿寺里有着大量手段高超的咒术者。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曾染指过非法活动的咒术犯罪者。仅此一项他们便会对阴阳厅抱有强烈的警戒心,基本上都是会支持身为保守派的常玄法师的。阴阳厅之所以选择理晏而不是常玄做中间人——或者说是不得不选,结果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如果,万一,发生了要正面冲突的事,我们的胜算较低……不,虽然我觉得这是根据做法来的,但是即使如此也会变成一场危险的赌博……”太天真了,山城这样笑着。什么胜算比较低,真要是分成两派来打咒术战,理晏他们胜利的可能性是完全没有的。

    但是,

    “……法师。正是因此,我们才被派遣而来的。”

    山城温言说道。理晏蓦地抬头看向年轻的咒搜官。

    “别看我们这样,我们怎么说也是身为国家一级阴阳师的百忙之身。然而,你以为为什么特意让我们丢下本来的业务不管,选我们到星宿寺来做使者呢?”

    “但,但是……!?那么,另外两位也是?”

    “啊,抱歉。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一旦有事,他们也不可能会拒绝。更何况——怎么说来着,这里是咒术犯罪者的巢穴。只要有这个意思,什么名目都找得出来的。”

    面对着悠然的笑着的山城,理晏瞪大眼睛,吞了口口水。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但终于还是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摇着头。

    “你,你们还不知道常玄的可怕之处。虽然我没有轻视【十二神将】的意思,但那家伙是怪物啊。正因为同为阿阇梨,所以才能明白他的那个实力啊。”

    听着理晏那不吉利的台词,山城轻轻地哼了下鼻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话也是对的。用不着去想起三善的战力分析。只要看着理晏就明白了,虽然他实战经验如何现在还不知道,但可以【视】得出他身为咒术师的资质是一流的。

    连这个理晏都如此恐惧。仅凭这一点,便能知道常玄在等级上就与他们不同。

    然而,那终归不过是个人的力量罢了。

    “既然如此我便要问你一句,理晏法师?常玄法师他们,换言之保守派势力的诸位人士,有着【真心】要和阴阳厅敌对的觉悟吗?”

    啪的一下理晏睁大了双眼。

    “不,不是。那样的事……”

    “没有,对吧?没错,不可能有那种程度的觉悟。至少,大多数人是踌躇不定的。不熟悉还好,正因为是熟悉里社会的人,所以才能认识到阴阳厅的强大,不是吗?然后,认识到了阴阳厅的强大的人,还能面对代表着阴阳厅的【十二神将】而刀剑相向吗?只要放弃抵抗那么过往的罪行就一概既往不咎,即使向他们提出这样的承诺也不会动摇吗?”

    “……”

    “当然,当中也是有着固执于自身的主义的,愚昧之辈的。比如说,常玄法师就说不定是这样。但是,保守派的各位也应该是有长着自己的脑袋的。在星宿寺内部的形势如此暗流涌动的当下,您觉得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判断呢?”

    面对山城的甜言蜜语,理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但是,这次的沉默和以往的感觉不同。他的眼中透着异样的疯狂,嘴角紧绷着。

    山城一脸满足地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

    “法师。虽说是非正式的,但我可是从仓桥长官那里,获得了足够的【自主权】的。要是有了什么麻烦的话,还请您积极的依靠在下。”

    注解:

    ㈠就是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也就是所谓的三坪房间。在日本,房间的面积是用榻榻米的块数来计算的,一块称为一畳。而通常所谓一畳,即是指宽90厘米,长180厘米,面积1.62平方米。因为榻榻米的大小是固定的,所以传统的日本建筑中,房间尺寸都是90厘米的整数倍。传统的商店店堂设计为五叠半(8.91平方米),茶室常常是四叠半(7.29平方米)。

    ㈡叠席是房间里供人坐或卧的一种家具。为日本传统房间「和室」内铺设地板的材料,汉字写作「畳」,日语假名「たたみ」,现代汉语通常音译为榻榻米、塌塌米、他他米等,《中山见闻辨异》中音译为拓札密、脚踏棉,用字不固定。传统上榻榻米以稻草编织,是稻作收割后的副产品,近年来也开始使用泡沫塑料。榻榻米与日本的神道教宗教仪式和茶道都有密切联系,现代许多日本家庭的房屋中仍然至少有一间铺设榻榻米的房间。

    ㈢用野漆的果实榨出的木蜡加热融化以后和用和纸或灯芯草做的灯芯做成的日本蜡烛。断面呈年轮状,多用于佛事,是佛教用品。也有配以金箔佛坛的。历史上最早出现在《太平记》的记载中。

    ㈣日式建筑里房间与房间的隔断多用纸拉门。隔断房间与走廊的叫明障子。

    ㈤“直裰”是指偏衫与裙子之裰合者。斜领大袖,四周镶边,因背之中缝直通到下面,故名直裰。也有说是长衣而下面无襕的叫做直裰。始于晋,流行于隋唐,后世承之。因僧徒道徒多服之,故亦指僧裰道服。据宋朝人赵彦卫《云麓漫钞》谓:“古之中衣,即今僧寺行者直掇。”两宋时期的直裰多为僧侣穿着(少数文人也有穿着)。而到了明朝时期,直裰的款式发生变化,在文人、士大夫中流行。《敕修清规》卷五说:“直裰,相传前辈见僧有偏衫而无裙,有裙而无偏衫,遂合二衣为直裰。”

    ㈥山小屋指的是山中建造的可供借宿、休息、避难的建筑。又可分为有人管理的有人小屋与无人的避难小屋而广义的山小屋还包括了农林业人员在山中兴建的小屋。

    ㈦由屏风发展而来的和式房间内部的纸拉门。

    ㈧和尚们的暗语,指的是酒。宋窦革《酒谱·异域酒》:“天竺国谓酒为酥,今北僧多云般若汤,盖廋辞以避法禁尔,非释典所出。”

    3-

    凌晨四点。四周依然很暗,仍是夜色朦脓。【云水众】的众人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相互之间匆匆忙忙地话也来不及说上一句,就在石灯笼的火光的照耀下,向着境内各处散去。有的人要去准备早餐,有的人要去给阿阇梨们的修行做准备,有的人则负责其他的寺务,各自都有各自的任务。

    当然,北斗的任务,还没有被分配下来。于是,今天她也就这样分担着秋乃的份。这是份要求两人手拿竹扫把,把境内的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工作。虽然要是使用式神的话就可以很轻松的完成了,但是【寺务】毕竟也是修行的一环。自己亲自去做,从阿阇梨那得来的指示就是这样。

    随着冬天将要到来,山里的早晨变得尤其寒冷。两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来到了指定地点,然后便开始默默地收集起枯叶来。

    虽说并不是一定会是这样,但是通常在早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也有睡意未消的原因,但是该说是黎明前的山中的气息呢还是什么好呢,总觉得面对着这种感觉还是不要窃窃私语发出多余的声音比较好。是察觉到人的气息了吗,不远处的虫声依稀可闻。剩下的就只有,两人挥动竹扫把所产生的有规律的沙沙声。不多时,微薄的晨曦便和朝霭融为一体,将境内覆盖了起来。点燃着的石灯笼,啪啪作响,它的光线就这样诡异的摇曳着徐徐的暗了下去。

    山中响起了鸟儿的叫声。

    再过一会,早晨就要来了。

    突然,竹扫把的声音有一边戛然而止。接着虽然迟了些,但是另一边也停了下来。秋乃就这样手里拿着扫把,低着个头一动不动的。察觉到了的北斗,也停下了双手回头看了过去。

    “……秋乃?”

    北斗出声问道。秋乃即使如此也没有回话,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昨天晚上,自从天狗的式神留下了不吉的话语以来,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再说过话。北斗虽然张开了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把要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秋乃。我,还是到那边去扫吧。”

    感觉到话语里的阴霾,秋乃反射性的将视线朝向了这边。映入眼帘的北斗,她的侧脸满是落寞——秋乃终于鼓起了勇气。秋乃紧握着扫把,径直朝着小心翼翼和自己保持距离的北斗走去。

    注意到了的北斗一声“秋乃?”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一靠近北斗,便能感觉到她那甘甜的香气。

    但是,秋乃丝毫不在意这些。

    “那,那个,北,北斗”

    “是。”

    “昨,昨天那个是吧?那个,天狗先生说的话,那个,不,不用太在意就好了,所以……”

    “诶?”

    面对着一副绞尽脑汁的眼神的秋乃,北斗掩饰不住自己的迷惑。但是秋乃却毫不在意的,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一样的,嗯的一声大大地点了点头。

    “天,天狗先生会说话,也不过是昨天才知道的事。至于是出于什么缘故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我是一点也不明白。所以,不用在意。就,就算是我,也没有在在意啦。”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撒谎。

    但,并非是同等程度的谎言。

    透过眼镜,秋乃凝视着北斗。这样一比,北斗比秋乃高出半个头。北斗一面稍稍动摇着,一面看向小小的秋乃,但……

    突然表情缓和了下来。

    一副恶作剧的神情,眼角却带着笑意。

    “但是……假如我真的是死人的话该怎么办呢?这样也行吗?”

    “行——当然行,怎么不行!在这儿,怪人有的是。我,我不也是兔子的生成。那又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秋乃完全认真地,严肃地,断然地说道。

    同时,蹭蹭地,少女的头上出现了灵滞,长长的兔耳朵伸了出来。但是,秋乃已经,没有要隐藏的意思了。她看着北斗的眼眸,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湿润着。

    北斗静静地闭上双眼。

    “……谢谢。秋乃……你真是温柔呢。”

    这样,平静地说着。

    接着,嘴里便讷讷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我——对你隐瞒的实情,其实,是有很多的。非要说的话,肯定会连你都惹上麻烦。但是……跟你比起来,我始终是不诚实的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北斗”

    秋乃瞪大双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北斗。

    “没,没事的。那种东西,在这里,谁都是如此。”

    来到寺里的人,各自都有各自的缘由。秋乃除了寺院以外便一无所知,要想象也很困难。况且,询问别人的过去,是寺里的禁忌。正因为这里是远离俗世的地方,所以才能成为无处可去的人们最后的归宿。在这个意义上,这里不愧是所谓【寺】这种地方。

    说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但是,也有即使撒谎也要保护的东西。

    不过,北斗所开诚布公的却不止如此。

    “秋乃。只有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是抱着目的来到这里的。”

    “目,目的。”

    “是的。而且……事情结束了的话,我就会离开这里。”

    “……诶?”

    出人意料的一言。就算听到北斗是幽灵而受到的冲击,也肯定没有因为听到这句话而受到的冲击那么大。

    “但但,但是,离开寺院,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能够去到外面的,基本上只有成为阿阇梨的法师而已哦?要成为法师的话,不经历常年的修行并获得承认是不行的……”

    秋乃立刻这样说明了起来,但同时她也知道,这并不是正确的事实。

    入寺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是,因为在外面的世界无处容身才进到寺里来的。因此,还想要出去的人本身就很少。因为厌烦寺里的生活而偷偷溜出去的人也有,但是这些人最终又都回到了山里,在接受了惩罚以后,便又回到以前的生活之中。

    但是,即使溜出去的人就这么逃亡了,寺里也不会特意一个一个去追回来。如果逃亡的不是阿阇梨而是【云水众】的话,就更是如此了。对于无家可归的咒术者而言,寺里是他们最后的堡垒,而不是牢狱。原则上阿阇梨以外的人被禁止外出,但那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纪律。对于能够在外面生活下去的人,也不会特意叫回来。

    因此,北斗要是想要从寺里溜出去的,恐怕是会成功的吧。这就是,即使事先知道她要逃亡结果也什么都做不了。

    北斗说她自己的态度不诚实。那么硬是要告诉秋乃说她要【从这里出去】,是为了至少做些补偿也说不定。

    “尽是些擅自决定的事,真是对不起。”

    北斗又一次道着歉。这回秋乃,已经什么回答都做不出了。

    兔耳朵也无声无息的萎靡了。在一旁看着的北斗,痛苦地张口结舌。

    “还……还有多久,便会结束?”

    “……不知道。但是,因为义父(一)是在一周前读的星,恐怕很快就会……再过几日的样子吧。”

    “怎么会?”

    说是读星但读星是什么意思,秋乃并不懂。可是,听到【还有几日】这样的话,那种事就怎么样都好了。

    好寂寞。好失望。

    但是,同时,

    ——……也是啊。

    这样想到。

    不是一直就觉得她是寺里罕见的,在寺里看不到的type吗?早就应该知道,她不是会安于寺院的人才是。像她这么又漂亮又温柔的人,在这种偏僻的异界里,才是不适合的。更何况,待在像我这种人身边就更不可能了。

    北斗,正是由于有着与她相称的目的,所以才会来到这与她不相称的星宿寺。然后,偶然遇上我来给她带路。不过如此。可是面对这不过如此的事情,为何我却如此失落呢?话说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即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也在期待着。

    “……”

    这样是不行的。因为北斗很温柔,要是我一副愀然的态度,说不定她就会觉得自己要负起责任来了。难得有人信任我,还向我稍稍挑明了秘密的说。这样,可不行。

    “有什么……”

    “诶?”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有吗?”

    北斗睁大了双眼。

    稍稍苦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还真是敌不过秋乃你啊。”

    一声低语,声音中充满着无法隐藏的感谢之心。听着预料之外的台词,秋乃“诶?诶?”地困惑不已。

    北斗把扫把抱在胸前换了个拿法,小声而雀跃的说着。

    “那么,秋乃。现在有件很不好意思的事情要拜托你也可以吗?”

    “什,什么事?”

    “请和我做朋友。”

    兔子的双耳立了起来。

    眼看着脸颊就红了起来。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嘴里便擅自发出,哈呀和噗哇之类的奇怪的声音。不是自夸,这一位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什么【朋友】。非要说的话千爷爷也不能说不是,但是和同龄人是第一次。对于在寺里长大,除了寺里就一无所知,身为味增渣的自己而言,所谓【朋友】本来就是诸多无缘之物的其中之一。

    明明如此却……

    “不行吗?”

    “才才才,才不——是,这样——的——!”

    又紧张又兴奋地匆忙之间舌头都要打不转了。秋乃好不容易才回了话。头上的耳朵也,不得了的忽左忽右地跳来跳去。北斗也一边笑着一边高兴地说着“谢谢”。

    ——怎么办呢?

    我有朋友了。我交上朋友啦。但是,所谓朋友到底是,该做些什么才好呢?在开始高兴之前,便开始混乱了,焦躁了起来。秋乃拼命的回忆着自己那贫乏的知识。总之先从面包开始吧。只要买了炒面面包就好了吧。但是,身上又没钱,况且哪里有卖炒面面包也不知道。

    一旁,北斗一脸奇怪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秋乃。

    “对了。呐,秋乃。作为成为我的朋友的谢礼,我给你看一点奇怪的东西。”

    “诶?”

    北斗明媚的笑着,突然把右手从旁边伸过来。“要保密哦”这样对秋乃说着。之后便向着朝上的手掌说道。

    “……没关系的。出来吧。”

    并不是在和秋乃说话——这么想的瞬间,北斗的手掌上方,闪耀起了淡淡的光芒。手鞠(二)大小的,黄金色的光芒。那个光芒,渐渐地呈带状伸长了。秋乃咽了口口水的看着这个光芒。从那黄金色的光芒之中——倒不如说是,那光之带集结在一起而显现出来的,是身长近一米的【龙】。

    不,那真的是龙还是别的什么,秋乃并不清楚。因为不管怎么说,那个尺寸也太小了。但是,就像秋乃所知道的那样,它有着两只角和鬃毛,以及带着钩爪的短小四肢。全身覆盖着璀璨的黄金鳞片,优雅扭动着的同时,在朝霭之中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

    “……”

    秋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被眼前漂浮着的龙所吸引。同时龙这一边也,对着这个头上长着兔子耳朵还看着自己的少女,投去这样一种目光。眼神里仿佛说着“怎么回事?这家伙真奇怪”。龙就这样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好厉害。

    这是多么美丽的生物啊。简直就像是有着生命的艺术品一样。是式神吧。但是,应该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人造式。虽然从眼前这个存在这里感觉到的灵气决不能说很强,但是能够感觉到高贵的气息。

    在这之后,秋乃突然回头看向北斗。

    “北斗,这个,难道说是,北斗的?”

    是有说过北斗是蛟的生成来着。而蛟又是龙的一种。外观上也和龙很像。

    “是这样吧?因为你看它这么小。这是【蛟】对吧?”

    “——啊,诶多……”

    北斗没法立刻回答她。但,就在秋乃天真无邪的带着确信,这么说着的途中,龙的动作看起来突然变得和之前不同了。

    滑滑的在空中游动着来到了秋乃眼前。秋乃即使反射性的吓了一跳,也还是出于孩子般的好奇心而继续热心的盯着龙看。仿佛在表现着秋乃的兴奋一般,两只耳朵交替着蹦蹦跳跳。

    龙盯着那对耳朵看了一会儿——

    咔嚓一下咬了下去。

    无视着一瞬间仿佛被冻住了的秋乃和北斗,兔耳朵滋滋的响着发生了灵滞。秋乃啊的一声发出悲鸣,是在那之后一秒半的时候。

    “这!?喂,北斗!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耳,耳耳,耳朵,耳朵……!?”

    “快放开!马上给我放开!”

    秋乃就像个烧着了尾巴的鸡一样,在四周来来回回的跑着。咬着耳朵的龙,则如同钵卷(三)一般蜿蜒飞舞着。

    让人惊讶的是秋乃的敏捷性。

    好快。

    明明不过是由于迷失了自我而乱七八糟的动作,却是何等可怕的快。不是在开玩笑,这已经是能看到残像的程度了。北斗虽然拼了命地在追,但马上就放弃了。话又说回来,眼睛能够跟上就已经很勉强了。简直就是动如脱兔。

    “北斗!”

    听到这一声叫破喉咙的怒吼,龙终于松开了下颚。同时,秋乃也两脚缠到一起,碰的一声头朝下倒了下去。北斗慌忙跑向秋乃。

    “秋乃!没事吧?”

    “呜诶诶……耳朵……”

    “这个——笨蛋北斗!不像话也要有个限度啊!”

    虽然北斗柳眉倒竖的瞪着龙,但龙却毫无愧色。一副与其尺寸毫不相称的傲慢态度,还摇着尾巴仿佛在说这是当然的报应一般。

    “对不起。这个笨蛋不管经历了多少年都是我行我素的……因为认为自己是龙,所以只要被人当作蛟来对待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生气。”

    北斗蹲下半扶着秋乃。相对的,一旁的龙又喀嚓一声把牙露了出来。似乎是对关于自己的解说很是不满的样子。北斗烦躁的半睁着眼瞪了回去。

    “烦死啦。刚才的北斗,不就是一个蛟的样子吗?第一,去咬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孩子,又岂是龙之所为。不要说什么蛟,叫你【四脚蛇】就够了。”

    龙虽然事实上非常不服气地扭来扭去,但也没有再采取在这之上的反抗态度。估计是考虑到,要是真的被叫做【四脚蛇】可就头疼了。

    “……【北斗】?”

    “啊,秋乃。没事吧?真的是对不——”

    “刚才,你管【那个孩子】,叫【北斗】?”

    还依然瘫坐在地上,秋乃就先是看着龙,接着抬头看向北斗。因为跑来跑去而且跌到了,眼睛一副要滑落的样子。但是,头上的耳朵已经停止了灵滞,回到了原样。

    北斗总之是放心了。

    “是的。这孩子的名字,是北斗。”

    “是同一个名字吗?”

    “……与其说是同名,倒不如说是【同一】。因为,现在,【我有一半,是靠北斗才能成立的】。”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对不起。因为我对咒术的事情不是很清楚,所以对北斗说的事情不是太明……”

    秋乃一脸困惑地说着。北斗边笑边说着“没关系的”回答道。

    “就像秋乃你刚刚所说的那样,这孩子凭依在我身上……不,是【让它凭依】在我身上。因此,说我现在是生成,也不是在骗人哦。”

    能站起来吗,北斗这样温柔的问道。然后手拉着手,北斗和秋乃一起站了起来。秋乃一边扶正歪了的眼睛,一边交替地看着北斗和龙。在一人和一匹之间就这样反复交替着。

    少女的北斗和龙的北斗。

    “……真是吓了一跳。”

    “嗯。真,真是,对不起。”

    “啊,我不是说这个……北,北斗你,居然可以让凭依着自己的蛟——龙到外面来啊?”

    蛟字刚说出口,就立刻慌慌张张的换了个词。北斗一边说着“是的”一边点了点头。

    “我的情况,是相当特殊的个例。虽然这么说,但是其实能够放出来的也就一点点而已啦。在那边轻飘飘的漂浮着的,并不是本体,而是那孩子很少的一部分哦。”

    即便如此,也很让人震惊。秋乃完全没听说过,居然还能够做到这种事。秋乃的目光再次被龙所吸引。但是,被咬的心理阴影并没有消失。在和转动着眼珠的龙的视线相交的途中,头上的耳朵便立刻往相反的方向转去。明明不过是条很小的龙却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不过,刚才我也吓了一跳哦!秋乃,你的脚步非常的快哦。不是用了咒术里的步行法吧?难不成是因为兔子的生成?”

    “呜,嗯。虽然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忠范法师和千爷爷他们,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跑得快,特别是逃跑的时候跑得快,这是秋乃唯一的特技。本来,就算能够发挥出最大速度,也大抵上只有在像刚才那样陷入恐慌状态的时候。要是那样的话,冲进树丛里从悬崖上掉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平常会更加抑制的奔跑。

    比起这个,

    “啊啊,糟啦……”

    往地上一看,因为想都没想就跑来跑去的错,好不容易才聚集到一起的落叶,被踢的到处都是。这下又要从头开始了。北斗发觉了秋乃的视线和表情,一边苦笑着一边拍着肩膀。

    “动作快点还是来得及的。就让北斗也来帮忙吧。”

    “诶?怎么帮?”

    “说的是啊。总之,就让它先用嘴把枯叶一枚一枚叼着收集起来吧。”

    龙仿佛说着“别开玩笑啦”似的抗议着。但是,北斗却一脸故意假装不知道的神情,说着“这是惩罚哦”。看起来,虽说是【同一】,但比起龙来还是北斗这边的立场更强的样子。秋乃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但一看到龙在盯着她,便立刻慌慌张张的把脸别过去了。

    突然,就在这时。

    秋乃的双耳有了敏锐的反应,龙,也蓦地一下警惕了起来。

    “……便是汝吗?自昨日起便落于境内的阴之气。”

    虽然这个声音既不巨大也不猛烈,但它还是掠过地面而来,嗡嗡作响。

    北斗和秋乃如同弹起来一样回过头来。

    朝霭之中,一个僧人站在那里。

    黑色的僧衣外面披着袈裟。是个初老的阿阇梨。不过,虽说是初老,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衰老的气息。分明不是有着多么巨大身躯的人,却散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微微睁着的双眸深处,蕴含着火一样的目光。

    “常,常玄法师!”

    秋乃连两只耳朵都忘记藏起来,就慌慌张张的深深地低下了头。

    北斗在一旁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一脸紧张的,也学着秋乃的样子低下了头。龙也一边继续漂浮在空中,一边悠哉地回到北斗身边。龙的视线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常玄。

    同时,常玄一边睥睨着这三者一边悠然的向她们走近。

    与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相反,没有一点脚步声。法衣下摆窸窣作响的摇晃着,仿佛被阿阇梨的威严所震慑,四周的朝霭也被驱散。

    随后,常玄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秋乃在紧张的余韵里膝盖颤抖不已。一旁的北斗,一边继续低着头,一边用丝毫不敢大意地眼神注视着常玄。兔子的双耳微微颤抖,秋乃吞了口口水。北斗现在,简直就如同修行前的阿阇梨——也就是如同面临实战形式的修行的咒术者一般。

    常玄徐徐开口说道。

    “听闻忠范所言。贤行所携来之新入者,便是汝吧?”

    “——是的。”

    “名字是?”

    “北斗。”

    “姓氏呢?”

    “听闻入寺之后便不再需要了。”

    “确乎如此。在这里对于他人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加以过问。但是——”

    常玄一时之间停止了话语。对于低着头的秋乃而言,即使能【视】见北斗的灵气,也窥不见她的表情。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的心脏吵死人一般在那激烈的响个不停。

    “抬起头来。”

    秋乃如同被丝线提起来一样,北斗则冷静了下来毫无破绽的动着,两人各自抬起了头。

    常玄眯着双眼注视着北斗。如火般强烈的目光,看来是因为收敛了起来而变得更加有威力了。北斗在与忠范相对之时连微尘都没有动摇,可现在面对眼前的常玄也变的表情凝固了起来。但是,她并没有畏缩。看得出来,即使面对常玄身上那如同磁场一般的威严感,她也咬紧牙关的抵抗着。

    常玄即使是在寺里也是最可敬畏的阿阇梨。像秋乃这样的,仅仅是像这样站在他的面前就会不由自主的发抖。像北斗这样的态度,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但是,也并不是说就完全做不到,

    ——为,为什么北斗她会,如此的,抱有反抗的……!?

    北斗从正面注视着常玄。这简直就如同是,马上要找常玄打一架的架势。难不成是因为龙被看到了的缘故。说起来北斗有说过“要保密哦”。因为那个被看见了,所以生气了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这样下去可不行。这样想着的秋乃,抱着从清水的舞台(四)上跳下来的决心,闭上了眼睛,伸直了腰。

    “常,常常常,常玄法师!”

    这样用尽全力的提高音量。

    “我我,我被忠范法师,拜托要照顾好北斗。在,在那边飘着的是蛟……北斗是蛟的生成。然后,那个,如,如果有什么疏忽的地方,我等下就会,狠狠的对她说教的!然,然后北斗?这位便是人称常玄法师的,星宿寺【最伟大的】法师大人!

    所,所以,别老用这种态度……给,给我端正礼仪,那个……”

    虽然秋乃一心想着怎么样也要打好圆场,但是结果仅仅因为对方的气势,最后就变得语无伦次了。就像是看到一间着火冒烟的房子,却还特意拖着个油瓶闯进去,结果漂亮的摔倒一样。涨红了的脸上升起了一阵寒气。就算是北斗,现在也已经没有去在意秋乃的余裕了。她并没有回答这边的话,而是继续一动不动的。

    然而,

    “贫僧并非本山之管长(五)。”

    作出回答的反而是常玄。“诶?”秋乃禁不住口无遮拦的低语道。然后,便大为慌张的闭上嘴低下了头。

    常玄瞥了一眼小小的龙。

    “……蛟?生成?”

    “……”

    “那么此【返魂香】是?”

    “……嗯”

    北斗并没有回答。但是,看得出来,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瞬间,她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了。

    秋乃在此之后并没有再插嘴。“返魂香”是什么呢。难道是指北斗身上,那个熏香的香味?是说那个怎么了吗?秋乃不胜惶恐的偷偷朝上看去,窥探着常玄的样子。

    突然,

    ——阿勒?

    只见常玄的唇边露出微笑。至今为止所感觉到的阿阇梨的压力——也不是说就这样消失了——缓和了下来,向后退去。

    “……也罢。无论何人,有能之人于此时入寺,正合我意。务求精进。”

    用低沉而流畅的声音这样说着。常玄便掉转脚跟。

    向着依旧微微残留的朝霭之中,留下两人径自离去。秋乃不禁全身脱力,瘫倒在地。

    但是,

    “常玄法师!不,不得了啦!”

    随着突然响起的叫喊声,从寺院中庭那边跑过来几个僧侣。在那之中,也能看见忠范的身影。“——北斗!”北斗迅速地命令道,一瞬间龙的身影便消失了。秋乃也在头上的耳朵吓了一跳要动起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解除了实体化让它不见了。

    同时,刚刚离去的常玄也停止了脚步,恢复到平常那强硬的面孔盯着僧侣们。

    “……何事?”

    “那,那是!”

    “刚才在山门(六),式神——”

    “有,有着这样的书状——”

    僧侣们相当的自乱阵脚。忠范近前,将重重折叠的纸递了过来。常玄取过书状,手一挥将其展开,视线便在书状上游走了起来。

    一读之下,那薄薄的嘴唇浮现出了比刚才还要强的笑意。

    但是,那也不过是一瞬。察觉到常玄笑容的,只有摸不着头脑地站在远处看着事态发展的,秋乃和北斗两人而已。

    “……明白了。各位,都回去吧。”

    “常玄阁下!”

    “这,这可是本山的头等大事啊!”

    “继昨天的【十二神将】之后……”

    不只是忠范其他僧侣也是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的——但是却奇怪的忌惮着四周——诘问着常玄。

    然而常玄不为所动。只是一副仿佛在说“愚蠢”的样子瞪着僧侣们。

    “这等样子也无面目去笑理晏了。真是难看啊。少安毋躁可好?”

    “可是,法师!这样下去的话——”

    “倘若来寺者,确为本人的话——”

    喝(七)——常玄一声咆哮。

    僧侣们便如同触电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个个都全身紧绷的呆立在地。秋乃她们,虽然离得较远,也快要断气了。

    “……都回到修行中去吧。”

    对着呆立着的僧侣们傲然地如此宣告之后,常玄这次终于要,离开此处了。留下来的僧侣们虽然稍稍呆呆的杵立了一段时间,但总算是取回了自我的样子,压低声音,开始交谈了起来。

    ——到,到底,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如此狼狈周章的僧侣们,秋乃至今为止都还没有看到过。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明明那才是寺里的生活啊。

    面对这第一次出现在眼前的【变化】,以及那【征兆】,秋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

    “……难道说……”

    北斗喃喃地说道。

    北斗为了听清楚僧侣们的谈话,拼命竖起耳朵去听。仿佛要将那边的情况吞下肚一样注视着。

    那个时候的北斗,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早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样。

    秋乃感觉到胸中一阵强烈的骚动不安,一边看着北斗的侧脸。

    来山者的名字出现在寺里的人们的口中,是在这之后没多久的事。

    注释

    (一)在日语里,义父也可以是岳父或者公公的意思。

    (二)就是过去日本女孩子小时候玩的那种一边哼数数歌一边用手拍着玩的球。传统工艺为丝绵制,现在也有用聚氯乙烯制。

    (三)日本人在参加鼓舞活动时绑在头上的带子。通常是白底上面画一个太阳,然后写上“必胜”之类的字。

    (四)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建于公元798年,占地面积13万平方米,慈恩大师创建。相传慈恩大师是唐僧在日的第一个弟子。现存清水寺为1633年重修。清水寺为栋梁结构式寺院。正殿宽19米,进深16米,大殿前为悬空的“舞台”,由139根高数十米的大圆木支撑。寺院建筑气势宏伟,结构巧妙,未用一根钉子。寺中六层炬木筑成的木台为日本所罕有。舞台的建筑,巍峨地耸立于陡峭的悬崖上、极其美妙。日本有一谚语:“从清水的舞台上跳下去”(清水の舞台から飞び下りる),用以形容破釜沈舟做某事。

    (五)指近代日本佛教等各宗派之行政首脑,始置于明治五年(1872)。其职权主要为制定宗寺法规、任免所属寺院住持、升降本派教师、管理宗寺财产等。对政府之监督官厅负一切责任,其待遇与政府敕任官相同。选任方法各宗不一,一般采选举制,自末寺选出,如天台、真言、净土、临济、日莲宗等;或采轮流交替制,如曹洞、法相宗;或采世袭制,如净土真宗之父子相承。其下一般设宗务所,由宗务总长主持日常工作。此外,亦有宗派依惯例对此职另有称号,如天台宗称之为座主、净土真宗西本愿寺派称之为门主、大谷派称之为法主等。又神道教各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亦多采行此制度。

    (六)又作三门。禅刹七堂伽蓝之一。指寺院正面之楼门。以寺院多居山林之处,故有此名。一般有三个门,象征三解脱门(空门、无相门、无作门),故又称三门。或仅有一门,亦称之为三门。

    (七)棒喝,缘于禅家宗匠接引学人之作法。棒,始于德山;喝,来自临济。棒、喝均为接引学人转迷开悟之法。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