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刑

    1

    结果,我出了城。

    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伪的,我何时变得疯狂,我又有哪部分是正常的。这些问题在脑内闪来闪去,弄得我连走路走都不踏实。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从我没有去追零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留在那里的权利。

    我已经不再当零的佣兵了。这还是我自己决定的——或许吧。

    从一般身份的人通行的门走出去后,要下很长一段楼梯,恐怕是因为这个城本身就是建在悬崖上吧。能通往城下的道路只有这一条,各种商人和工人在这段长得不得了的楼梯上不停来往。我混在人群中,下了楼梯。

    中途仅回了一次头。

    ——真是愚蠢,怎么会有人真的逃跑啊,醒醒吧,那是吾辈在开玩笑呢——

    我心中或许还在期待零说着这样的话,愤愤地追上来吧。我还真是,够蠢的。

    走完长长的楼梯,就见到了一扇巨大的门。宪兵很狐疑地看着没有入城记录的我,但是,在我给他看了十三号给的特别通行证以后,他就放行了。看来十三号还真是深得王国的信任——说这是『不能以貌取人』还稍有不合适。

    走出大门就见到了一个宽阔的圆形广场。艺人们在各处活蹦乱跳吸引大批游客,并捧着帽子缠着人要小费。

    啊啊——是吗,今天是每周一次的女神祭典。零好像是这么说的。不愧是王都,比佛米卡姆还要热闹。

    在广场的中心,竖着一根粗大的柱子,旁边堆满了稻草。

    我抽抽鼻子。有一烧焦的味道。这里好像是烧过什么。仔细一看,地面上清晰地留下了范围很广的烧焦痕迹。

    只要把放在那里的那一堆稻草都点燃,应该就能留下这种痕迹了吧。

    「——火刑,么」

    我抬头看看柱子。恐怕这柱子上已经绑过不止一个魔女了吧。在周围围上稻草,再将火把扔到稻草上去。火炎会越烧越广。热度不断走高,火熏起黑烟。魔女因黑烟痛苦地咳嗽,在热浪中挣扎着发出惨叫。最后火烧上魔女的衣服,烧上头发,在一旁看着的人发出欢呼——我仿佛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既然有十三号的保护,零应该不会受到火刑的威胁吧。

    ——就算如此,还是觉得很糟心。

    我讨厌魔女。我认为魔女就该早早灭绝殆尽。火刑?斩首?求之不得,她们死得越惨越好。直到前一段时间,我还是这么想的。

    但是,零呢——阿尔巴斯呢。如果那两人要被绑在柱子上接受火刑,我会去喝彩么?我不论如何都无法想象自己会这么做。

    我讨厌魔女。但是,我确实碰上了例外。我确实也承认并不是所有魔女都是邪恶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害怕着零。

    对魔女这一存在本身抱有的漠然,恐慌,以及厌恶感——无聊的偏见。

    这和仅因为我是兽化者就惧怕着我的人们没什么两样。

    我用力挠挠头。

    「算了算了!忘了吧,想来干嘛,荒唐!」

    反正,都已经结束了。我已经不再是零的佣兵,并且,是我背叛了零,而零饶恕了我。我粗鲁地骂完,无视了周围对『突然大喊出来的壮硕男子』投来的狐疑视线,快步离开了。

    「现在反倒清静了。本来这工作就很荒唐,应该谢天谢地能够结束不是么。况且,还有附赠的礼物」

    我尽可能乐观地说着,摸索着挂在腰间的挎包。就算自己的手长着兽毛,从十三号那里得到的小瓶子的感触非常也冰凉。

    这本该就是我唯一的目的。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个——变回人类的方法。

    普拉斯塔中有很多兽化者,这也难怪,毕竟正在征兵。居民们似乎也司空见惯了,我走在路上时也没见到有谁发出惨叫,或是朝我扔石头。但是,我还是用力压住兜帽,藏起我的兽脸。

    不过,也终于要和这兽脸说再见了。我终于要变成人类了。

    在什么时间,以怎样的方式回家呢——

    我莫名平静地思考着本该让我心动不已的回乡计划。

    结果,我还是决定先到一个治安比较好的国家,再变回人类。在陷入与魔女的战争中的维尼亚斯变回一个无力的人类并非上策。

    步行回到佛米卡姆吧。虽然乘公共马车是很舒服,但是被拒绝搭乘的话会很扫兴,被同行的其他客人厌弃的话又很不爽。

    并且,马会害怕。这就是兽化者并不经常乘马车的最大原因。兽化者只要一接近,马就会过度兴奋,无法工作。被人类讨厌,被畜生讨厌,也不和同类拉帮结派,到哪里都没有容身之所。兽化者就是这样的生物。

    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独自一人在路上走着的时候,就会回想起这几天——和零还有阿尔巴斯相遇以后,一边聊天一边旅行的事。我提问,零回答,阿尔巴斯插话,然后被我揍。我们时刻都处于这种状态。

    啊啊——零,正如你所说呢,这段时间,过的挺愉快的。

    而我『失而复得』的寂寞,本是与之前无异,却又比之前要沉重了不少。

    ——呐,佣兵,也来背我吧,总是零一个人坐上面,这也太狡猾了吧。

    ——我为什么非要让一个盯上我脑袋的家伙靠近我的脑袋不可啊。

    ——现在是特殊情况!我不会砍你的头的!呐,让我摸摸毛皮嘛!昨天还很脏,可是洗完以后摸起来就很舒服了!零,换我嘛换我嘛!

    ——吾辈是佣兵的雇主,并且还是绝世的美女。所以这里是吾辈的坐垫,不让。

    ——谁是你的坐垫啊,我摔你下来哦臭魔女!

    想起这些对话,我不禁笑了出来。

    叽喳吵闹的小鬼,和一个执拗的女人。他们两个听了我的怒号也面不改色。我是不是之前也见过这样的家伙呢。刚想要回溯记忆,就发现没这个必要。答案早就出来了——从没见过。

    也就是说,只有我最讨厌的那两个人——魔女和魔术师,是我这不短的人生中历程碰到的,唯一把我当对等的存在看待的人。或许这对造出兽化者的魔女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呢,真是够讽刺的。

    我叹了一口气,仰望天空。

    突然想起了仰望着天空,说天很蓝的零的面庞。零说她从没有离开过自己诞生并长大的那个藏穴。

    ——吾辈,和十三号。除了吾等两人,在洞穴里生活的魔女全部被杀了。

    一回想起这句话,我不禁全身打寒战。

    十年间,在同伴们都死了的那个洞穴,她没和任何人说话,只是孤单地等着十三号归来。这到底有多么孤独呢。

    零所生活着的那个藏穴中。

    能看到蓝天吗。

    我仰望着的天空现在依然一片湛蓝。但是,看起来总觉得已不比当时。

    坐马车到佛米卡姆需要半天——也就是说,我步行的话大概需要一天半。

    理所当然的,在我到达佛米卡姆的大门之前,夜色就已经降临了。我生起火来,做好野营的准备。

    我枕在自己的行李上,闭上眼睛。

    ——佣兵。

    忽然,听到了零的声音。这当然是幻听,因为那个女人太过频繁地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根本挥之不去。

    有问有答。她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对我说话,征求我的意见,仿佛光是这一问一答就能带给她无限的快乐。

    ——吾辈也想去看,一起去——

    我一定永远忘不了,我拒绝她的提议时,她的表情。

    我支起身。

    没能说出口,闷在肚子里的话,现在在肚子里翻江倒海。

    「可恶……」

    为什么,当时没说出『对不起』呢。为什么当时没发誓再也不怀疑她呢。为什么没保证一定会将契约履行到最后呢。为什么没说——『我哪也不会去』呢。

    事到如今,想这些也太迟了。现在我还拿什么脸回去。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更痛苦。痛苦得快要窒息了。

    不过谢天谢地,我的伤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有一股野兽的气味飘来。是兽化者——同类的气味。

    「……就算你想抢我东西,也没啥值钱的哦」

    我为了暗示自己已经发现对方,故意抬高了声音。我拿着剑站了起来。光是见到我这个举动便四处逃窜的强盗土匪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并不是因为我穷。如果偷袭败露的话,想要杀死兽化者是很困难的。就算强盗也是兽化者,反被杀害的可能性也不小。要说就算如此还要冒着危险袭击同类的理由——是为了砍掉我的脖子卖给魔女么。

    如果并非如此——

    「只要把你杀了,就够了」

    那就是私仇了。

    看到从大树的影子后头出现的,毛被扒光了的犬面,我紧紧皱起了眉头。

    好像在哪见过。应该是那个在旅馆被零扒光了毛的臭狗吧。

    「喂,看来你是有什么奇怪的误解呢,扒了你的毛的又不是我」

    「别开玩笑了,这不明摆着是你的错吗!」

    才不是我啊,是零啊,是零!虽然我在脑中这么喊,但我还是坚持装傻。

    「那又如何?」

    我把剑扛在肩上,俯视着犬面——我比他要壮。

    「你想怎样,犬面。要和我,干一场么?」

    「才不是我要和你干呢」

    兽化者对周围的气息很敏感。所以,普通的偷袭是行不通的。

    但是,当眼前出现另一个杀气满满的兽化者时,自然会对其他事物有所懈怠——懈怠,了。

    下一个瞬间,我的背后就被光之箭贯穿。

    我瞪大了眼睛。

    「什……么……!」

    是魔法——。也就是说,这附近有魔女。不知是还是叛道魔术师——总之看到犬面的奸笑,我终于理解的状况。

    「你这家伙……把我出卖给魔女了么!」

    被盯上兽化者的头的魔女袭击的犬面,向魔女说了类似『我可以帮助你抓住更加稀有的兽化者,饶我一命』这样的话了吧。狗头的兽化者鼻子很灵,不难想象曾闻到过我的味道的犬面,带着魔女过来袭击我的情境。

    怒吼的我,在下一秒不得不闭上了嘴巴。我怒吼的对象——犬面的肚子上,插着一根光之矢。他奸笑着的表情开始扭曲,变得很痛苦。犬面膝盖软下来,当场吐出赤黑色的血液。

    之后,他因痛苦发出了咆哮。

    「没击中——杀不死他!」

    女性特有的高亢,并带有几分惊讶的声音响彻林间。她躲在树后,距离并不远。

    是要逃跑,还是战斗呢。我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能战斗,能赢。不知是不是我见多了超规格的魔女与魔术师的对峙,现在我对魔女的恐惧感似乎已经麻痹了。

    我从腰间拔出小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去。这时,一个人惨叫着倒下了。

    我快速地走近了那里,制服了趴倒在地上的魔女。我将插在魔女肩膀上的匕首拔出来,将匕首抵在她细细的脖子上。我不喜欢弄伤女人,这让我感觉非常不悦——但对方是魔女,这种大男子主义也只能收敛一点。

    「居然,敢……这……你竟敢————!」

    「明明是你要杀我,还说什么有的没的」

    我皱起眉头抱怨着。我也不想去问她目的如何,也不想去问她为什么想杀我。我是兽化者,她是魔女,这原因已经足够充分了。

    但是,这次的情况和平时的不太一样。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对脑袋被人盯上这种事情有什么感慨,借零的话来说,就是『稍稍有些不愉快』吧。

    在暗夜之中,用仇恨与惧怕的眼光盯着我的偷袭者的面庞,不管怎么看都像个普通人。虽然经常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职业确实会影响自己的外貌。强盗土匪的长相会让人觉得他们『确实是在干那种勾当』。而零与阿尔巴斯,还有十三号,确实也有一种魔女特有的气场。

    但是,这家伙并非如此。年龄应该是二十来岁,不,或许差不多三十岁吧——蓬头垢面的女性,让人感觉她极像是会从二手市场买旧衣服穿的人。

    阿尔巴斯说过,只要想学,谁都能学到魔法——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为了抢钱而追杀我的真正的强盗,与至今为止从来没打过人,只是为了追求力量而盯上我脑袋的人,这两类人的觉悟是大有不同的。

    「呐……我问你啊,小姑娘——因为自己想取别人的性命,最后如果自己丧命也怪不得别人,你真的理解了这一点么?你认为一个年轻女子袭击了兽化者,结果会如何?」

    「咿,咕……不,不要——!」

    「什么『不要』。我也不想死啊。呐,小姑娘,明明自己没有做好被人杀的觉悟,就想要夺人性命可不对哦。就因为这种家伙绝对活不下来,才有这种说法啊」

    「不要杀我!我也不想这样——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的!好不容易获得了力量……明明马上就要过上美妙的生活的!」

    没错,就是这样。我每次都屈服于这种求饶。

    「你走吧——再有下次我就杀了你」

    我将匕首放下,从魔女身上撤开。魔女便发出不成声的哀嚎,在茂密的森林中隐去了身影。如果她能以此为戒,从此老实做人的话那还好……如果带了一群同伴来报仇,那就麻烦了。

    「看来真要投十三号一票呢……」

    我垂着双肩,仰望天空。

    ——现在确实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问题并不在于以前就生活在此地的魔女。而是在于学到了魔法这种技术的普通人类,在于无法掌握力量,反被力量操纵的人们。

    再说,失去了团长的佣兵团,很快就会被强盗土匪团歼灭。如果国家垮了,就算是正规的骑士也会与不法分子同流合污。必须要肃清这些势力,集中权利,进行管束,夺回秩序。

    魔法也不例外。有必要制定限制使用者的『规则』。有必要惩罚犯规的人。负责惩罚犯规者的人也是必要的。各种各样的职业都有所谓的公会,这不仅是为了互帮互助,更是为了互相监督。各种各样的许可证,介绍信,执照,也都是为了从或许会将世界毁灭的新技术手中守护社会才被创造出来的。

    魔法这一技术太过强力,因此,根本没有能规制得了它的制度。自有家法,反过来说,只要脱离了团体就能无视这些规则——魔法就在还有那么多隐患的情况下,被普及了。

    「净写些麻烦的书」

    一这么抱怨着,眼前就会浮现出零心怀不满地瞪过来的情景。

    我将匕首的血擦干,放回刀鞘里。用脚轻轻踢了踢躺在地上的犬面的头。

    咕——犬面满脸痛苦地呻吟着,狠狠盯了我一眼。因为没了毛,所以显得很狼狈。

    「为什么……你会毫发无伤啊!我可看到了,你,明明……被刺中了……!」

    说起来,我确实是被击中了,但是,我身上却连伤口都没有。

    「那家伙犯傻打偏了吧」

    「这不还击中我了么!开什么玩笑!」

    「那你也犯傻了呗。你这臭狗,净找些棘手的家伙。我还很不情愿地伤了那个女人呢。如果之后她真找伙伴来报仇,把我干掉了的话,我可就要成大笑料了」

    「我都说了我不是狗,我是狼!你胡扯个球啊!是索蕾娜亲手把我兽化成狼的,所以不可能错!」

    他大声地吼完,便口吐鲜血。看来是腹部被击中,胃带被开了个洞吧。尽管兽化者不会因这点小伤而死,但还是很痛的。现在最大的问题并不是犬面有多疼,而是——记得,他刚才说——

    「是索蕾娜……把你兽化的?」

    我一问,犬面便挤出一个咧到耳根子的笑容。这种看上去优越感满满的笑容真是令人来气。要不把他杀了算了。虽然我突然冒出了杀意,但我还是忍住了。

    「原来你也相信是因为前世做多了坏事才变成兽化者的啊……真是可笑。如果前世做了坏事就能变成这样的话,我也会赌上现在这条命不断作恶的」

    「你这不是作恶了么……」

    「才没有!」

    「你不是勾结魔女,并且拐卖少女了么」

    「那个只不过是找人的时候意外得来的……村民要把她们献给我,我就只好收下她们,一并带走了,仅此而已!虽然确实是……品尝了……一下……但是我确实是打算找个时间把她们都放了的」

    「不仅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而且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呢……再说我并没有问你这个。我是想问你——真的是索蕾娜把你兽化的么?」

    「不是『把我兽化』……!而是我自愿成为兽人的。是伟大的索蕾娜亲自将高贵的狼之灵魂转移到我身上的!怎么样?还不快跪……!」

    这时,犬面捂着自己的肚子,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快……帮我一把……肚子上的伤如果不止血,我就死了…….」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我会困扰啊!呐,对不起行了吧!很抱歉把你卖了行了吧!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死!索蕾娜把大小姐托付给了我!现在大小姐不见踪影,我现在正跑遍全国找她呢!真的!」

    「大小姐?」

    『你听了可别吓一跳哦』——都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犬面还仰着脸做出得意的表情。

    「我现在正在找着的人,可是被捧为复仇的象征的,『那位大人』的代言者——伟大的索蕾娜的直系外孙女哦!」

    真是奇妙的缘分啊。我脑中不禁浮起了这种缺乏紧张感的感想。

    这应该就是之前阿尔巴斯说过的,代表『那位大人』统率着的索蕾娜的孙女。当然,她应该也和有脱不开的干系。

    我一直想和她见一面——这下可好,『见她的借口』不请自来了。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将剑举到得意地仰面的犬面鼻尖前。

    「跟我好好说说吧,狼先生」

    虽然我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但从结果来说,这只是让犬面无毛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而已。

    2

    我用火烫过的匕首把他的伤口烧焦,再用佣兵必备的裁缝工具将他的伤口缝上。这样的话,靠兽化者的恢复力应该就能勉强撑过去了。犬面对我缝得乱七八糟的伤口抱怨个不停,作为补偿,我把随身带着的酒给了他。他欣然接过酒,大喝一口后长叹了一声。

    随后,他终于开口了。

    犬面并不直呼索蕾娜的孙女的名字,而是叫她『大小姐』。我试着去问过,但是被处于濒死状态下的他反瞪一眼——『怎能轻易把魔女的名字告诉你』。于是我放弃了追问。倒不如说,仅凭他这句话,我变得更相信他了。

    零和阿尔巴斯也说过魔女必须隐瞒好自己的名字,这一点我并没有忘记。这么一来,大家口口相传的『索蕾娜』应该也是个假名,所以才能安心让大家传个遍吧。

    这种以假名相称的习惯居然能成为常态——魔女的常识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呢。

    「我本来就是缔结了『必须要保护大小姐』的契约,才让索蕾娜把我变成兽人战士的。在此之前,我是这个国家的一名正规骑士」

    「……你是守城的正规骑士?」

    「嗯」

    「这个国家的?」

    「没错」

    「——也就是说,你是贵族么?」

    听到我这个问题,犬面居然又得意地挺起胸脯。虽然我很想打他但现在出手的话他恐怕就要死了所以还是忍住了。

    「嗯,无法继承爵位的贵族家三男只能不情不愿地去城里当个仕官了……我这人一直以来就是大男子主义——呃,倒不如说是兽性比较强。怎么说呢,一看到漂亮的女人……身份啊,婚否啊这种情况我就不是很在意……」

    「……你可别跟我说你是对别人的妻子出手,才被踢出骑士团的哦」

    犬面赔着笑脸。

    「唉,结果闹得不小,差点演变成决斗了。说我不应该抢别人的老婆什么的。但是我其实是个帅到经常有女性想要在家中摆上我的肖像画的帅哥哦?不过,现在也够帅的了」

    等你毛长齐了再说这话吧笨蛋狗——如果我直接说出来,把话题打断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我仅在心中抱怨了一句。

    「帅哥是很显眼的吧?所以我逃跑的时候费了不少劲呢。我逃进森林中,体力不支倒下的时候被索蕾娜收留了。你能相信么?我还以为索蕾娜是个老太婆,没想到她是个大美女呢!虽然我哀求着她想要留在她身边,但是她说她对弱小的人类没兴趣。所以,我就拜托她把我变成兽人了……」

    「就是,兽化么……?」

    「反正我也对原来的相貌没什么留恋了。虽然变成兽化者以后会被大家唾弃,但至少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吧?再说如果有人找麻烦的话,我想怎么胡来都可以」

    「不是还有魔女这个天敌在么?就算索蕾娜不杀你,其他的魔女也会杀你吧」

    「一般是不会追杀的啦。毕竟真正的魔女能够自己做出兽化者的头嘛」

    ——确实,没错。但是我一直被人追杀,连阿尔巴斯也想要我的头。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我的疑问,犬面继续解释。

    「也就是说,无法自己进行『兽化仪式』的新手魔女,才会去追杀兽化者啦。想要高价地从强盗土匪那里买来兽化者头颅的,也只有痴迷于恶魔召唤仪式的贵妇人之流吧。就算是在维尼亚斯,魔女追杀兽化者的情况也是在战争开始后才日渐频繁的。所以,在我自愿成为兽化者的那时候,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危险呢」

    反正强盗土匪之流也能自己解决——犬面以这句话作结。

    那也就是说,瞄准我的头颅追杀我的,并不是真正的魔女,而是那些闲得无聊想要染指恶魔召唤的伪魔女吗。那么,零根本不可能想砍我的头啊。

    「就这样,我和索蕾娜还有大小姐三人悠闲地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瘟疫开始蔓延,索蕾娜冤死,大小姐决心复仇。受索蕾娜嘱托,要保护大小姐的他当然是反对战斗。但结果,这个大小姐似乎还是抛弃了犬面,加入了。而犬面为了寻找她,在这一年内拼命收集有关的情报。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从叛道魔术师那里打听来了点情报——但是你所寻找的那什么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又没有入团」

    「真是条没用的废犬……」

    「我可是狼!你啊,要不要我给你解释一下狗和狼的不同之处啊!」

    「真是条没用的废狼」

    我老实地改口,重新说了一遍。结果犬面像是放弃了似的,垂下耳朵和尾巴——还有肩膀。

    「反正……『那位大人』拿着书的可能性很低,那这么一想,恐怕书更可能在大小姐手上吧」

    「为什么你能得出这种结论啊」

    「因为谁都没有见过『那位大人』啊。『那位大人』现在只是可能存在于此的存在,并没有直接去干涉的活动。但是,他唯一会做的就是——惩罚」

    「惩罚?明明都不现身,要怎么惩罚啊」

    「他们立下了象征忠诚的血之契约书。也就是说,立下契约书的魔女如果背叛了『那位大人』的话,就会被消灭掉。但关键是,关于『忠诚』的定义是很模糊的」

    所以的行动才会受到很大限制吧——犬面这么说了。

    这恐怕是为了让他们不舍弃『为了魔女的和平而战』这一大义名分吧。逃离了的这种规矩的魔女们,也就变成了『叛道魔术师』。

    「那个,叛道魔术师难道就不会被血之契约书消灭掉吗?」

    「有时候会被消灭,有时候又不会。但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仅脱离团体的话是不会被消灭的。比较有名的案例就是『占领了村落,想要搜刮人们财产的叛道魔术师被消灭』的事件了呢。那些人把村里人当做人质,想要和前来讨伐他们的十三号对抗——结果,连打都没打,那些人就被『那位大人的惩罚』消灭掉了」

    但是,袭击了大本营拉泰德的学舍的那些人,并没有被惩罚,他们都是被十三号杀死的——有时候会被消灭,有时候又不会。这个契约条件实在是太暧昧了。

    有些笨蛋,只要知道稍微出轨一点也不会受惩罚,便会肆意妄为到被惩罚为止。如果血之契约书的内容是『逃离即死』的话,恐怕那些叛道魔术师就不会出现了吧。

    「索蕾娜从最初开始就是对抱有否定态度的。她认为,魔法确实是美妙的技术,但是,这个普及方法是错的——所以,她被『那位大人』害死了」

    「喂等一下,烧死索蕾娜的,不是那些害怕瘟疫的村民吗?」

    「不是说了瘟是疫因魔术而蔓延的么?」

    我瞪大了眼睛。

    「某人用魔术造出了瘟疫。而索蕾娜想要用魔术去消除瘟疫——索蕾娜是被陷害的。在那种情况下使用魔术的话,一定会被村民们误会,被绑上火刑架。虽然没有证据说是『那位大人』蔓延了瘟疫,但我是这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犬面的说法是否正确。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位大人』就是在十年前把零的师傅杀掉,夺走,并且还在一年前杀掉了索蕾娜的大罪人了。

    「我……没能保护好索蕾娜。所以,我不论如何都要找到大小姐。我绝对要保护好她!」

    柴薪噼啪地爆出了火花。

    兽化者勾搭在一起简直是闻所未闻,但是,现在也没办法顾及那么多。既然『那位大人』的所在地完全不明,最接近的,就是犬面的大小姐了。

    利害一致么——看来我也是个实用主义者呢。

    「你有没什么线索啊」

    听到我的话,犬面抬起头来。

    「我之前也说了,我是在找。既然你说大小姐可能拿着那本书的话,那我也就必须和大小姐见一面。我能帮你,相反的,找到的话,书可要归我」

    如果,我拿着回去见零的话,那家伙又会以什么样的表情来迎接我呢。十有八九,是愤怒,闹别扭,或是感到不甘心吧——总之,她是绝对不会率直地说一声『谢谢』的。『吾辈本来还想亲自去找的』『这是吾辈的问题,你已经背叛了吾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脸回来见吾辈』她一定会这么抱怨个不停,然后如理所当然一般,从我手中收下那本书吧。

    只要我向她道歉的话,她还会雇用我吗。

    「——你原来带着的那个魔女……现在在哪啊?」

    感觉就像是被他看透了心思一样。

    我猛地回过头看向犬面。

    「那个女人身上,稍微有一点大小姐的味道呢。魔女身上药草和熏香的味道会盖住体味,所以通过气味来搜寻魔女是很困难的,但是那女人身上确实沾着大小姐的气味,并且浓到能让我闻见。我是想要进行确认,结果变成了这幅模样……」

    「啊啊,那个时候,原来你是想……」

    在佛米卡姆的旅馆第一次与犬面碰面的时候,他似乎很在意零的气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但是,你被拔毛可不是因为你想要去确认她的气味哦,犬面。只是因为你这个人令我和零非常不爽而已——我试着用表情告诉他真相,但犬面理所当然地没有察觉到。

    「但是,我基本上也和那个魔女一起行动的哦……你就没从我身上闻到味道么?」

    「不,兽化者身上野兽的味道太重了,魔女的味道早就被盖住了啦。但是,好像是有一点——不,确实有!」

    犬面睁大了眼睛。

    「你,至今为止都去了哪些地方啊?大小姐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哦!」

    我在普拉斯塔只呆了一小段时间,之前,在拉泰德,根本没碰到活人。这么一想,我最后一次与非常多的人接触,是在佛米卡姆。也就是——说。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佛米卡姆呢。你的大小姐或许就在那附近」

    3

    今天,从佛米卡姆到普拉斯塔的路上,马车意外的多。

    毕竟这是通往王都的唯一大路,所以人流量大也是很正常的,但总觉得昨天悠闲地往普拉斯塔走的那会儿要比现在安稳很多。直到现在已经有好多次差点被马车撞个正着了。结果,我们为了避让马车,选择偏离大道的林间小路。

    「呐,老哥」

    谁是你老哥啊。别套近乎你这犬面狼。

    我紧皱眉头,回头看向明明肚子被开了个洞,但却走起路来却显得格外精神的犬面。

    「我的毛,难道就一去不复返了么?被大小姐看到我这样,我会被笑死的啊。还有衣服也破了个洞,感觉好不舒服。肚子凉凉的,好冷,我说真的!」

    「我怎么可能治得好。你去拜托魔女吧,魔女!」

    「去拜托现在在王都城堡里的那位魔女大人么?我要怎么样才见得到她啊」

    「谁知道呢。用食物或许能钓出来吧?」

    「认真点想啦!」

    犬面发出了狼狈的哀求。这简直像极了丧家犬在叫唤时的音色。我倒觉得我这个用食物钓她出来的方法蛮正经的呢——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吧。

    这时,又有马车以异常的速度通过大道。其中的乘客——

    「魔女的处刑」

    ——好像说到了这样的短语。我反射性地回头看向犬面。

    「……今日正午,有魔女的处刑——」

    一瞬间,我感觉我全身的毛都倒竖起来了。

    ——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火刑。

    这是十三号给阿尔巴斯的选择肢。如果他服从十三号的话,十三号就许诺赋予他更加卓越的知识与技术,如果拒绝就要上火刑架。难道说——

    难道说是——阿尔巴斯。

    我开始朝王都全力奔跑起来。

    ——今日正午,在王都中央广场有魔女的处刑。

    普拉斯塔好像是在今天早上突然公布了这件事。广场中聚集了不少看客,显得非常热闹。我全力奔跑,甚至没去顾及犬面因奔跑而造成的伤口开裂。现在,离正午还有一小段时间——太阳已经高高攀上了天空。兽化者的长处就在于这个全力奔跑的话能赶超马车的速度。要和马匹比或许还很勉强,但如果是拖着很大的货物的马车的话,我应该不会输。

    我用全力拨开人群,一头扎进人头攒动的广场。从远处就能看到立在广场中央的那根大柱子上绑着某个人影。

    怎么会——真是阿尔巴斯。我的预感应验了。

    「什——那家伙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服从十三号啊!」

    就算在远处看,也能看出阿尔巴斯的身体在瑟瑟发抖,他好像随时都可能软瘫下去。但是,只有表情还显得很坚韧。直勾勾地注视着人群的金色双眸,刹那间,与我对上了视线。

    随后,他紧咬住了嘴唇——我看到了。

    笨蛋,你到底在跟谁逞强啊。你现在可是正要赴死哦,并且,还是火刑,这可是个又长又痛苦的过程,你真的明白么臭小鬼!

    「那是……老哥……的,熟人吗?」

    终于跟上来的犬面,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眯起眼睛说着。

    「那是袭击过我的魔术师小鬼。我让他把我带去学舍,结果被十三号抓住了——十三号让他选择是服从十三号还是火刑,那个笨蛋居然选了火刑!」

    「还真是够英勇的啊」

    犬面漫不经心地说着,远望着火刑架——他的眼睛眯得更加细了。

    「……呐,老哥」

    「怎么了!」

    可恶,我居然下意识地回应了!这不就是在默认我是他大哥了么,这家伙开口就没好事。

    「那孩子……是不是金发的?」

    「那又如何」

    「眼睛也是金色的?」

    确实,阿尔巴斯眼瞳的颜色是金色的。但是,为什么犬面连阿尔巴斯的眼睛的颜色都清楚呢?

    距离这么远,狗——不,就算是狼——的兽化者应该也看不到阿尔巴斯的眼睛的颜色吧。

    「大小姐……」

    ——大小姐?

    这什么意思?阿尔巴斯可是男的。我正想追问,广场突然一片寂静。我看向火刑台,发现十三号出现了。

    他穿着长得快要拖地了的长袍,拿着一根巨大的法杖。驼背,表情阴暗——正是一副标准的邪恶魔术师的姿态。而这样的男人现在正站在火刑台上,标榜着正义。

    「——今天,有一名魔女要被烧死」

    十三号的声音很低沉,但是很有威慑力,它回荡在广场的每个角落。而阿尔巴斯则被牢牢绑在他身边的柱子上。

    今天,有一名魔女要被烧死——你说得倒挺轻巧啊,十三号。

    「不要因为他是个孩子,就施与同情。我们需要去想的,是这个魔女到底杀了多少人,以及他今后还会杀掉多少人」

    他演讲时,着重强调了『魔女』这个词。我也能明白他的意图。『魔女这种生物,并不是人类』——他是想要给民众灌输这种观念。

    通过这种灌输,人们就渐渐不再将魔女当成人,会把魔女当做是死有余辜的恶人,这样一来,他们也会心安理得地看着因火烤而挣扎哭喊着的魔女,并欢呼。

    不管是哪个国家,不管在什么时代的战争中,敌军总是被己方的人民唾弃的存在。不论何时,这其中都有很重要的意义。这种重要的意义就在于,它能给予人们足以去杀人,足以去称赞杀人这种行为的广泛认同感,给人一个正当的理由。

    「各位。我也是魔术师。但是,我绝对不会用魔术伤害任何人。也不会容忍用魔术伤人的行为。我也从来没有妄想过要用魔术这种力量为所欲为!」

    空气震颤着,十三号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浑厚,话语中充满着力量,那些围观群众们的视线都被牢牢钉在了十三号身上。

    「各位,我使用魔术。但同时,我也在不断学习。我将不遗余力肃清误入歧途的家伙。请憎恨邪恶的魔女吧!错的并不是魔术,错的只是那些使用魔术作恶的罪人,请大家明确这一点」

    明明亲口对我说过,在魔术师眼中其他人都只是道具,亏他还敢这样胡扯。

    最可怕的就是,十三号的话语中,没有一句是『谎言』。『对所有魔术师来说,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只是能被利用,能被消耗的存在而已』,『我将不遗余力肃清误入歧途的家伙』这些话,都没有错。

    零说过,十三号很擅长『用事实说话』。他的强大来源于『事实』。他自信满满,威风堂堂的态度,来源于『事实』催生出的『自信』。

    真是漂亮的骗术呢,看来我也被他骗了。十三号似乎只是想把我从零身边拉开而已——是嫉妒吗?这下我还真是有面子啊,十三号。

    我紧咬着牙齿,怀着佩服与愤怒混杂的心情瞪着十三号。

    「各位。我竭尽全力,我甘于做牛做马。我发誓,会将我所有的力量奉献给这个国家的繁荣与和平。我发誓我会将所有邪恶的魔女灭绝,以魔术师的身份守护维尼亚斯。为此!」

    十三号举起了一边手,观众们的目光,一齐转向了阿尔巴斯。

    「我!」

    简短,而有力地呼号。

    「要烧死魔女!」

    欢声涌起————烧!烧!烧!烧!

    人们的叫喊声响彻广场,地动山摇。十三号奋力举起双臂,同时,火刑台燃起了火炎。是魔法。他是在通过类似舞台剧的演出效果,煽动观众。能够守护自己的强大的存在,会唤起民众心中一种无以复加的幸福感。

    我咬紧牙关,看着人们将油泼到阿尔巴斯周围的稻草上。

    呐,喂,十三号,你真的打算烧么?你真的打算烧死那个小鬼么?

    呐,零——魔女姐姐哟,你真的能容忍他这么做么。如果不能帮你找回书——没有利用价值的话,就不用管他的死活么?

    而我——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烧死么?

    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响起。

    「同胞们,听着!决心为魔女的解放而奋斗的,所有魔女们,听好了!」

    火刑台的中央——被绑在柱子上的阿尔巴斯大喊着。真没想到,他还能在这种下一瞬间或许就会被烧死的情况下,喊出除了骂声和惨叫及求饶以外的话。

    「我今天,就要被烧成灰烬!就像一年前索蕾娜被烧死那样!听我说,同胞们!正如焚烧她的火炎化为了开战的狼烟——焚烧我的火炎,同样会化为狼烟!」

    「——我是!这片土地的魔女精神领袖,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蕾娜的后裔!」

    阿尔巴斯那与十三号完全不同的高亢的声音,强有力地压倒了群众。

    咏月之魔女——索蕾娜的后裔。看来犬面并没有认错。

    呐,阿尔巴斯。你,是女的么。而你的外婆索蕾娜也——已经死了呢,正如零的师傅那样。

    「我以伟大的索蕾娜之名号召各位——团结起来吧,渴望着平静与安宁的生活的,所有高洁的魔女们哟!打倒十三号,从此获得真正的和平!」

    火燃上了稻草。火焰通过油这一媒介,一口气窜了上去,袭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阿尔巴斯瘦小的身体。

    「——佣兵!」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对面,阿尔巴斯直勾勾地望着我,她的嘴唇——

    ——快救救零

    这么动了。

    你是笨蛋么。你现在可是被火炎包围着哦。话说,亏我能隔这么远读取她嘴唇的动作呢。不,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现在应该考虑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做。要不要就这么一逃了之?

    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我很讨厌的魔女被烧了而已。她可是个明明可以活命,却偏偏选择死亡的笨蛋。『快救救零』?这算什么啊。那种强得犯规的魔女,没必要靠我去救她吧。再说,她旁边还有十三号看着啊。

    还有,为什么要说打倒十三号这样的话啊。是个人渣创建的师团,你也明白了这一点的吧。啊啊,所以才没有以『那位大人』的名义,而是以『索蕾娜的名义』号召大家了么。但是,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直接和十三号联手起来不就行了么?

    拒绝合作,选择火刑又是何苦?难不成——

    阿尔巴斯,你——在地牢,知道了什么秘密么?

    「大小姐!」

    犬面大喊着冲了出去。之前吊儿郎当的他,现在完全变了个人。他的表情溢满着恐怖与绝望。

    啊啊,真是麻烦死了。你都这么干了,那我不也就只能这么干了么。

    结果,我也拨开挡路的围观群众,一路狂奔。要形容现在的场景的话,就是『两个兽化者朝火刑台全力冲刺』吧。如果我是个旁观的普通人的话,一定也会吓一大跳。

    理所当然的,人群自动地让开,给我们空出了一条路。在我不短的人生历程中,我从没有那么显眼过(在不好的意义上)。我恨死你了阿尔巴斯。我恨死你了十三号,以及犬面——还有你,零!我从腰包中拉出炸药,用牙齿轻轻将导火线咬短,借着火把的火炎点燃炸药,高举炸药并左右摇晃着。

    「犬面,你去保护小子!不想死的家伙给我趴下!」

    随后,我把炸药扔向了火刑台。所有人——甚至包括十三号在内——都捂住了双耳缩成一团。在随着爆炸声袭来的爆风之中,抓住犬面的脖子根拉了过来。而犬面紧紧将阿尔巴斯抱在手中。

    被爆炸声分散了注意力还能成功救下人,真不错啊臭狼,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燃烧着的稻草与柱子被炸得四散。火星四溅的广场骚乱得就像是被戳破的蜂巢。卫兵的怒号与看客们的惨叫混作一团。这对要逃跑的我们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的情况。

    「魔女要逃跑了!」

    「弓兵!弓箭预备!」

    「住手!别攻击——会打中零的!」

    我并没有多理会背后十三号的喊声,将几个卫兵打倒,压制住兴奋不已的马匹。成功夺下马车以后,便驾着马车一口气冲出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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